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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節

  第42節

  回答羅娜的是一聲大大的噴嚏。


  羅娜去洗手間拿毛巾,回來發現段宇成渾身上下濕得透透的, 根本無從下手。她幹脆把毛巾扔給他,“你自己進去洗個熱水澡吧。”


  段宇成拿起毛巾再次走進洗手間, 他在門口回頭偷看, 羅娜在櫃子裏翻衣服。他把毛巾拿到鼻子處聞了聞, 有股熟悉的芳香味, 跟羅娜的頭發是一個味道。


  羅娜這沒有男人衣服,隻有幾套隊裏多餘出來的比賽服,她來到洗手間門口, 說:“衣服我放在外麵了,你先湊合穿著,回去自己換。”


  她說完耳朵靠近門, 聽到裏麵傳來一聲“好。”隨即又打了個噴嚏。


  不會要感冒吧……


  羅娜不知道段宇成怎麽搞到這種田地,她給隊醫劉嬌打了個電話, 準備去她那拿點感冒藥。


  剛下樓,就看見警車來了。


  警車直接開進學校。


  羅娜完全沒料到這跟她屋裏那個男孩有關,直到她看見哭得梨花帶雨的施茵, 還有攙扶著施茵,同樣麵色蒼白的賈士立。


  羅娜臨時改變線路,朝他們走去。接著她又看到段宇成寢室另外兩個人,大家都是麵色凝重,垂頭喪氣,步伐緩慢,像是在參觀烈士陵園。


  “怎麽了,出什麽事了?”羅娜離得五米開外就出聲問。


  賈士立抬頭,看見羅娜,崩潰道:“老師,段宇成他怕是不行了!”


  ……?

  接下來的三分鍾,她跟幾個精神錯亂的學生溝通了情節發展。


  怪不得他一身濕漉漉,原來是投河了。


  羅娜腦殼生疼。


  她先把緊要事說了,那就是熊孩子現在沒事,正在她屋裏洗澡呢。她把自己的宿舍房間號告訴他們,讓他們去看他,自己留下跟警察解釋。


  警察把她好一頓訓,說現在這些大學生,一個個都不服管教,任性妄為,全是當老師的錯。羅娜連連稱是,卑躬屈膝,點頭哈腰。


  警察要上樓看看段宇成,被她嚴詞拒絕。


  “我們那是女老師宿舍,不太方便。”


  她不想這件事搞得人盡皆知,她得給他保留尊嚴。


  “剛剛上去那三個也是男的啊。”


  “那是學生,小孩,不算事。”


  警察被羅娜連哄帶騙送走了。


  氣還沒喘勻,劉嬌打電話來問到底還要不要感冒藥,她又一路小跑去取藥。再次回到宿舍,羅娜本以為能看到“大難不死”的段宇成跟同學抱頭痛哭的淒美場麵,沒想到屋裏安安靜靜。


  段宇成睡著了。


  穿著她給他準備的比賽服,趴在她的床上,臉埋進她的枕頭裏,長長的一條。他的四肢沒有剛剛進屋時那麽漲紅了,變成淡淡的淺粉色。呼吸有點不順暢,鼻子有點堵,嘴巴微微張著,一呼一吸,透著氣死人不償命的傻氣。


  他穿這身衣服看起來很陌生。這是隊裏統一的比賽服,但沒硬性要求隊員必須穿,段宇成一直穿自己的衣服。他不喜歡校隊比賽服的設計,嫌裁剪和顏色都太土。他不喜歡純色,偏愛灰調和淺色係。


  仔細想想,這小子還挺事兒的。


  他的同學圍著他看,像是圍觀稀有動物。


  羅娜走過去,賈士立轉頭看她,憋了半天說了一句:“老師,練體育的都是瘋子嗎?”


  羅娜搖頭,“不是。”


  至少不全是,但頂級運動員確實大都是瘋子。


  又待了一會,幾個學生要走了。


  “您就讓他在這睡嗎?”施茵小聲問。


  “嗯。”


  “可他睡這您怎麽辦啊?”賈士立看了胡俊肖一眼,“要不我們把他抬回去吧。”


  “就讓他在這吧,沒關係。”


  段宇成已經很久沒有好好休息了,煩惱了整整一學期,現在終於能睡個好覺了。


  送走了同學,羅娜拿來藥和水,蹲到段宇成身邊。睡著的小孩看起來毫無防備,臉蛋軟軟的,濕潤的頭發一縷一縷,烏黑烏黑,支楞巴翹。


  “喂。”她小聲叫他,沒動靜。她輕輕搖他,呼喚他的名字。


  段宇成緩緩睜眼,倦怠讓他的目光遊離,一不小心眼皮多了好多褶,眼球裏布滿血絲。


  “把藥吃了再睡。”羅娜說著,把藥片放到段宇成嘴邊。段宇成嘴唇微張,羅娜將藥片送進去。他嘴張得很小,羅娜覺得送藥片的過程中,自己的指甲碰到了他的唇瓣,沾了微薄的淺涼。


  “喝水。”


  她又把杯子放到他嘴邊,他緩慢地眨了眨眼。


  羅娜說:“還不起來?我是不是還得幫你找根吸管啊?”


  段宇成揉揉眼睛,磨磨蹭蹭用肘部支起上半身,就著羅娜的手把水喝了。羅娜真的有種在伺候小動物的感覺。他喝完再次揉眼睛,羅娜皺眉,“別揉了,都紅了。”


  他抽抽鼻子,再次躺下。


  羅娜問:“好點了嗎?”


  他點頭,“嗯,我睡了……”說完,他像不想再被打擾一樣翻過身,背對著羅娜,長腿卷著她的薄被,遁入夢鄉。


  羅娜看得好笑。


  占山為王了,這到底是誰的屋子?


  安頓好他,羅娜開始加班整理資料。


  清晨的第一縷光照在段宇成的臉上。他醒的時候,羅娜還趴在書桌上睡覺。他光腳下地,頂著雞窩發走到她身邊。


  這時段的光線很美。她枕在手臂上,濃密的長發鋪滿身,睫毛細長,鼻頭微俏。膝蓋彎曲,腳踝相疊,看著就像中世紀油畫裏的公主,或是年輕的貴婦。


  他想碰碰她的發絲,又怕破壞了畫麵的寧靜。


  他不甘心,蹲下身子,視線與書桌平齊,努力尋找。晨光在桌麵灑了薄薄的一層銀粉,他觀察許久,最後悄悄抬手,撚起一根掉落的發絲。


  他將這發絲置於鼻下,輕輕吸。一點點瘙癢,一點點夢裏的香氣,如願以償喚醒了自己。


  之後,他輕手輕腳整理好床鋪,先行離去。


  屋外空氣清新自然,他站在樓門口,回想之前所作所為,覺得好像被附身了。他先去外麵買了一堆豐盛的早餐,然後回宿舍找同學道歉。


  他把他們的聚會搞砸了,又害他們擔驚受怕。


  大家都在睡懶覺,賈士立被早飯的香味叫起來,從床縫裏伸出一隻肥爪。


  段宇成遞過去一個包子。


  賈士立坐起來,邊啃包子邊說:“你真是太能折磨人了,我們都以為你被淹死了。”


  “怎麽可能?”這點段宇成尤為覺得奇怪,“我是在海邊長大的,水性很好,你們怎麽會覺得我會被淹死?”


  賈士立把剩下半個包子塞嘴裏,下床就是一頓暴捶。


  段宇成彎腰抱頭,打不還手罵不還口,耍著賴求原諒。


  他正衝著陽台,晨風吹入,天色藍得驚人。


  學校正式放假,同學們陸陸續續走了,田徑隊留了一批要集訓的人,包括段宇成。


  在室友都回家之後,段宇成搬去了劉杉的寢室住。


  劉杉對他的到來百般嫌棄。


  “你還真是不拿自己當外人啊,誰讓你來了?”


  劉杉寢室空出兩張床位,段宇成挑了靠裏的一張,忙著擺放日用品,沒理他。


  劉杉靠在椅子裏,變本加厲道:“訓練也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隊伍是你們家讚助的?”


  段宇成手停下,回頭看他。


  劉杉對於段宇成之前逃訓練的事耿耿於懷。


  雖然他之前一直跟段宇成不對付,那也隻是在良性競爭關係下的相互不服氣,他心裏還是把段宇成當朋友,或者準確來說是當戰友的。


  但段宇成那一逃,把這種關係逃遠了。


  “對不起。”段宇成沒找任何理由,坦白承認。“我知道我錯了,我保證下次不會了。”


  劉杉從沒被段宇成用這樣的目光注視過,也沒被他用這樣的語氣道歉過,渾身發麻,各種難受。


  “誰他媽要你保證……”


  兩人正尷尬著,屋外傳來一聲高呼——


  “師哥!”


  段宇成:“……”


  劉杉一拍手,又想到新招刺激段宇成了。


  “你知道毛茂齊跳過2米26了嗎?”


  段宇成麵無表情。


  “你知道我跳過2米20了嗎?”


  “滾。”


  “哈哈哈!菜逼!”


  劉杉舒坦了,這才是他們的正常溝通方式。


  毛茂齊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發跑進屋,見到段宇成像見到了親人一樣,衝上來就是一個擁抱。


  “師哥!”


  段宇成幹咳兩聲,拍拍他,“嗯,你先下去……”毛茂齊比他高了十公分,這麽抱著感覺賊別扭。


  “師哥你訓練怎麽沒來?”


  段宇成就納悶了,他隻不過一天沒訓練,就搞得像弑君謀國了一樣,所有人都恨不得把他車裂了。


  “我昨天有點事。”


  “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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