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造化弄人(三)
杜仲搓著手在書房裡走來走去,最後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樣,站在杓昀的面前,有些遲疑的問道:「殿下,含煙她,現在還好嗎?」
「怎麼,如藍沒有告訴你嗎?」
杜仲聽到杓昀的反問,不知為何一下子緊張了起來,「告訴我什麼?」
杓昀搖了搖頭,說道:「柳含煙,在嚴如藍四歲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杜仲的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法一樣,獃獃的站在那裡,只有一雙眼圈漸漸的變紅了,最後,一滴濁淚劃過他不再年輕的臉頰,落進衣襟裡面,連聲響都聽不到。
秦艽走上前去,先將杜仲扶到旁邊的太師椅上坐下,然後才問道:「這麼多年,丞相就沒有派人去找尋過柳含煙的下落嗎?」
「我一直以為當年她葬身火海,我一直以為她心裡還裝著那個負心的男人,我一直以為她跟我就是逢場作戲,原來,我一直都錯了……」
秦艽倒了杯茶遞到杜仲的手上,勸慰道:「丞相不要過於傷心,畢竟上天把女兒送到你身邊了不是。」
杓昀晃了幾下手中的扇子,對著杜仲問道:「時隔那麼多年,丞相就如此確定嚴如藍就是你的女兒嗎?」
「我問過她的生辰八字,算起來,就是我的女兒無疑。」
「丞相身為父皇的左膀右臂,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人虎視眈眈的在緊盯著,而這嚴如藍偏偏又來自建寧城,韋家的地盤兒,還是小心些的好,畢竟天下人有相似,而生辰八字更是說什麼就是什麼。」
沒想到這時候杓昀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來,杜仲不由覺得臉上有些掛不住,話音里都帶出了几絲氣惱之意,「那按照殿下的說法,應該如何?」
「丞相莫惱,我這也都是為你好,畢竟防人之心不可無。你在官場上摸爬滾打了半輩子,其中的暗黑醜陋比我們這些小輩可清楚多了,只有小心才能使得萬年船,不是嗎?」
杜仲不由想起了那僅僅因為一個小妾爭風吃醋就被韋太師整到丟官下獄的工部尚書,點頭道:「殿下說的有理,是臣糊塗了,臣這就喚如藍前來,當場滴血認親。」
杓蘭看了眼窗外漆黑一片的天色,搖頭道:「這這麼晚了,再將如藍姐姐鬧起來,怕是不好吧?」
杜仲看向杓蘭,露出了個難得的笑臉,「這個時辰公主和殿下都沒有休息,還專門來看望臣,怎麼能算晚呢。」
杓昀厚著臉皮說道:「丞相太客氣了,聽聞你卧病在府,不來看看,我們這心也放不下來。」
杜仲的嘴角忍不住向上翹起,跟他們三人道了聲失陪之後,就出了書房,尋如藍去了。
書房裡,秦艽對著杓昀說道:「殿下,雖然說這柳含煙是暄陽城的官員帶去建寧城的家眷,但她肯定不是暄陽人氏。」
杓昀點頭贊同,「嗯,那些因公外出的官員,沒有誰有那麼大的膽子,居然帶著家眷同行。能在半道上就被人收了的,估計也不是什麼良家女子。」
「但若真是如此,那我們查起來就要方便許多。」
杓蘭湊過來插話道:「皇兄,你就多派幾個人去查查看,也好早日幫夜風找到親生父親啊。」
「那這就要看夜風的意思了,只要他想找生父,本殿下幫忙到底,但若是他沒有這個意思,蘭兒,你可要管好自己的嘴巴,不要給夜風招煩,知道嗎?」
杓蘭將杓昀指到自己鼻子上的手指一把揮開,斜著眼睛說道:「你想的倒是仔細,妹妹我是那麼白目的人么?」
就在他們說話間,書房的門重新被推開,杜仲拉著一個滿臉不情願的人走了進來。
杓蘭忍不住面露笑顏,迎上前去抓住那人的胳膊搖晃了起來,笑嘻嘻的說道:「如藍姐姐,我好想你呢。」
嚴如藍站在那裡,聞言並沒有說話,只是僵硬的扯動了一下嘴角,表示自己聽到了。
「如藍啊,這位是皇上的愛女杓蘭公主。」
伴隨著杜仲的解說之詞,嚴如藍將胳膊從杓蘭手中抽出,慢慢的蹲下身子道,「民女嚴如藍,拜見公主殿下。」
杓蘭一把將她拉了起來,試探著問道:「姐姐你不高興了是嗎?建寧城中的事情太過錯綜複雜,我不能隨意暴露身份,真的不是有意要瞞著你的。」
「公主你高高在上,身份貴重,以後還是不要再喊民女姐姐了,民女當不起。」
杓蘭看她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有些不高興的鼓起嘴巴道:「我的父皇雖然是皇上,但你的父親也不差,他乃是一朝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且你又年長與我,喊你姐姐本就應當,有什麼當不起的!」
如藍苦澀一笑,搖頭說道:「公主錯了,我父親嚴復不過是建寧城尤溪村中一個普通老農,和當朝丞相併無半分關係。」
杓蘭眨眨眼睛,轉頭看向杜仲,就見他正看著如藍發獃,滿臉的傷感。
「公主若是沒有事情吩咐,民女就先告退了,畢竟明日民女就要啟程回建寧城去,歇息的太晚不好。」
嚴如藍對著杓蘭福了一福,轉身就要走,卻不料杓昀在後面喊了一聲,「你給我站住!」
如藍回頭看向杓昀,不卑不亢的問道:「不知皇子殿下有何吩咐?」
杓昀走到她的面前,晃著手中的摺扇將她上下打量一遍,頗有些嘲諷意味的說道:「你當這裡是什麼地方,豈容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皇子殿下應該清楚,這裡可不是民女要來的。」
杓昀的眼皮子一抽,禁不住有些啞口無言的感覺,秦艽則適時的在一旁插話道:「嚴姑娘,你一心要走,難道忘了不遠千里來到暄陽的目的了嗎?」
這話像是一把刀直直的插進了嚴如藍的心口,她怎麼可能忘記,因為就在前天,她和杜福的夫人在餛鈍攤前忙碌的間隙,還在偷偷的幻想著,等日後和夜風成了親,再將老父親從建寧城接過來同住,然後將餛鈍攤子擴大一倍,再賣些蒸餃包子什麼的,這樣過上個兩三年,腳邊說不得還有兩個小娃娃在抱著腿喊娘……
可誰料造化弄人,還沒有等她想完那些未來的美好畫面,憑空冒出來的丞相杜仲就打亂了這一切,甚至攪亂了她平靜了十八年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