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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自 戕(一)

  沒料到事情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景元帝居然真的要將杓蘭指給自己,秦艽沒有一下子適應這戲劇性的轉變,只覺得腦袋裡嗡嗡直發矇。


  「阡陌,朕是真的不願意將蘭兒許給你,但若是小嫻還在的話,定不會同意朕將你們硬生生分開。朕這一生負她良多,此事就隨了她的意,也免得將來朕到了黃泉底下,還要挨她的抱怨。」


  「皇上可知,蘭兒說我什麼時候死,她就什麼時候用琬素劍引頸自戮?」


  景元帝將秦艽上下打量了一眼,問道:「聽蘭兒這樣說,你心裡是怎麼想的?」


  秦艽低頭沉默了一會兒,老實認真的說道:「如此深情,阡陌此生定不相負。」


  景元帝在心裡點頭,然後背起雙手走到牢房狹小的窗子面前,看著斜掛在那裡的鐮刀新月,語重心長的說道:「朕雖然是這大彧朝的皇上,但是對於蘭兒來說,卻只是一個和常人沒什麼不同的父親。我看著她從牙牙學語慢慢長成如今的亭亭玉立,只希望她能遇到今生的良人,開開心心的出嫁,快快樂樂的過日子,過個一年半載,再添上個孩子,平安一世也就夠了。可誰料蒼天作弄,偏偏讓她遇上了你啊……」


  面對著一個父親對女兒最平凡,也最不平凡的期望,秦艽只是簡單的說道:「皇上請放心,臣一定好好的對待蘭兒。」


  「放心,將蘭兒交給你,朕真的很放心。」


  「臣有一事相求,還望皇上應允。」


  景元帝回頭看向他,有些納悶的問道:「你還有何事,且說來聽聽。」


  秦艽對著景元帝重新叩頭,言說:「臣懇請皇上取消臣和公主的指婚?」


  景元帝不由得皺起眉頭,簡單的問了為何兩個字。


  秦艽的說辭很簡單,也很實在。


  如果現在指婚仍舊作數,那麼,天下人都會知道他是個逃婚駙馬,是被杓蘭公主強給追回來的,或許還有那些不明真相的人言傳他要娶公主是被逼迫的。明明杓蘭是最受委屈的那一個,這種有損名譽的事情,萬萬不能再讓她背負。


  景元帝聽了他的說辭之後,仍是不太明白,「取消了指婚,你又能如何?」


  「皇上,人都言說好馬不吃回頭草,為了蘭兒,臣不願做好馬。」


  這下景元帝明白他的打算了,挑著眉梢說道:「你要向朕求娶杓蘭公主?」


  秦艽認真的點頭道:「是。」


  景元帝琢磨了一下,點頭同意,「這樣也好,但是如此一來,朕就不能爽快應允你的請求,畢竟朕是皇上,蘭兒是我最疼愛的公主,這個架子,是怎麼都要擺一擺的。」


  「但憑皇上做主。」


  景元帝思索了一會兒,說道:「這樣吧,明日朕就下旨取消你們的指婚。過幾日,你再上表,然後朕借著這個由頭髮作,將你貶出朝堂去。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秦艽那個聰明腦袋,立刻就想明白了景元帝的打算,點頭道:「只有臣遠離朝堂,才方便暗地裡繼續調查韋家。」


  景元帝對著他讚賞的笑了,「好,明白就好。不過今晚,可要委屈你住在這裡了。」


  秦艽環視一眼狹小的牢房,無所謂的笑道:「比起跟師傅常住的破廟來,這裡已經是天上了。」


  提起季閑雲,景元帝就忍不住搖頭,「唉,那個老瘋子,每日里都沒個正行,也不知道又閒遊到哪裡去了。」


  這老瘋子現在被攔在春宵樓的大門前,正被老鴇指著鼻子笑話。


  「我說老傢伙,瞧瞧你這破衣爛衫的打扮,居然還來我春宵樓找姑娘,想砸場子是不是?來人吶,將這老不死的給我遠遠的丟到一邊兒去,省得髒了春宵樓的門兒!」


  老鴇的話音未落,便有幾個身強力壯的龜公走了過來,架起瘦瘦的季閑雲就向小巷子里丟,掙了幾下掙不脫,只氣得季閑雲吹鬍子瞪眼的罵道:「老鴇子你給我記著,給我記著,等哪天大爺我發達了,看我不拿金元寶砸爛你這看不起人的大餅臉!」


  老鴇揚著緋紅的手帕嗤笑道:「等你發達了,估計那魚都能在天上飛了,還想用金元寶砸我,我呸!」


  閑庭小築的門口,檸薌正在那裡來回的踱步,從左到右然後又踱到左邊,心中擔心的不行。


  自從景元帝指婚之意傳下的那天開始算起,這短短的兩個多月裡面,在檸薌的記憶里,每次杓蘭和秦艽見面之後,杓蘭都沒有高興過。


  因此,檸薌不止一次的在心裡暗罵秦艽是個死心眼,都不知道說話好聽的哄一下杓蘭。


  但是在得知他因活不長才會那樣對待公主的時候,檸薌還是在罵他,罵他笨的像只豬,明知道自己活不長,卻偏偏還要同意皇上的指婚,讓公主白高興一場。就算他這是為了建寧城中的差事,但是人的感情,怎麼可以當做兒戲。


  今晚聽說杓蘭要去天牢探望秦艽,檸薌就坐不住了,也非要跟去不可。


  難得有個獨處的機會,杓蘭才不會帶上她去礙眼,於是就將她先丟來了閑庭小築收拾床鋪。


  檸薌做事向來手腳麻利,再加上這閑庭小築本就每天有宮人洒掃,她三兩下就收拾好了,然後就跑到門口去苦等主子公主。


  就在檸薌覺得自己再等下去就要發瘋的時候,終於看到了杓蘭回來的身影,忙不迭的就迎了上去。


  「公主,你可回來了。」


  「我要歇息,何人不得打擾。」


  杓蘭看都沒看檸薌一眼,撂下這麼一句話就徑直走了進去,留下小檸薌站在那裡又開始罵秦艽,心說這個死木頭疙瘩腦袋,肯定又給公主氣受了。


  常福目送杓蘭進門之後,拉過檸薌,將皇上的旨意對著她訴說一遍,只聽得這小丫頭眼睛都瞪圓了,「不許公主出門兒?常公公,皇上為什麼要這麼做呀?」


  「咱家也不知道啊,要是知道的話,還能勸勸皇上。唉,事到如此,你就機靈著點兒,平日里多勸勸公主,寬寬她的心。」


  檸薌撅著嘴巴很不高興,「皇上也真是的,向來把公主放在心尖上疼,怎麼會下這樣的旨意。」


  「小丫頭糊塗了,這話是能隨便說的么!行了,你就別板著臉了,進去看著公主吧,我要回去交旨了。」


  檸薌鼓著嘴巴屈身對常福行了個禮,「恭送常公公。」


  等到常福帶著人走遠,檸薌吐了口氣,轉身走進了閑庭小築,徑直來到杓蘭的房門外,伸手一推,去發現房門從裡面插上了。


  她抬手在房門上敲了敲,連喚了幾聲公主,卻沒有聽到杓蘭發出任何聲音,倒是緊接著,放裡面居然傳來了什麼倒在地上的聲音。


  這下檸薌可急了,用力在房門上敲了幾下之後,心中一急,走到窗戶邊伸手捅破了糊在窗戶上的明光紙,往屋裡一瞧,只嚇得她魂飛魄散。


  檸薌看到一條長綾掛在房樑上,而她家公主,就掛在那條長綾挽成的環上,腳下空無一物,只有一個歪到的圓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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