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福禍無門
第七十三章福禍無門
顧遠山一走,老秀仙就流著淚把錢裝進了褲兜裏,她哪兒舍得真金白銀被大風刮了去。隨後,她躺在冰冷的地上,淚流幹了,眼睛哭腫了。她明白自己有今天的下場,完全是咎由自取,怪不得顧遠山。
她癡癡呆呆的坐了許久,才爬起來,無力的老腿支撐著同樣衰老的身體,一步一步艱難的往山下走去。今兒這麽一折騰,老秀仙半條命都丟在了崖下。
她的腿不聽使喚,交換的頻率很慢,仿佛每邁出一步,都會發出咯吱、咯吱如同樹枝斷裂一般的聲音。
她的一隻手叉在腰眼處,支撐著隨時都會倒下的身體。
下山的路對她來說,是那樣的漫長,她拚了老命堅持著。
拐過九道急彎,視線變得開闊,老秀仙遠遠的看到一輛汽車斜著停在那裏,整個車身倒在山上。定睛一看,她頓時慌了神,剛剛恢複的一點元氣,又被嚇得徹底落在了路上。
那,分明是顧遠山開的車。她忘記了疲憊,拔腿朝前跑去。
他可以不認她,可她卻再也放不下這個兒子。
老秀仙跑到車跟前,氣喘籲籲,剩下的半條命,也去了一多半。隔著車窗,她看到顧遠山趴在方向盤上,滴滴答答的血珠不停的往下滴。
她心急如焚的拉車門,卻拉不開,情急之下,她從路邊撿起一塊石頭,重重砸向玻璃。
砰——
嘩——
玻璃碎片落了一地。
她趕忙打開車門,把顧遠山的身體扶得靠在座椅後背上,他滿臉是血,令人觸目驚心。
“山子——”她輕輕的晃動他的身體,生怕弄疼了他。
顧遠山微微睜開眼睛,衝她擠出一絲苦澀的笑容,說:“我又欠了你……一份恩情,我會……還……”
老秀仙喜極而泣,一下子哭出聲來,急切的說:“瞧你,都這會兒了,還說這些幹啥?你咋樣啊,傷到哪兒了?”
顧遠山虛弱的搖搖頭。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傷到哪兒,流了多少血。
“你堅持著,我喊人去……”
看著老秀仙顫顫巍巍往山下跑的身影,顧遠山的臉上流下兩行熱淚。
老秀仙跑到山下,衝進了一戶人家,惡狗汪汪汪的狂叫,引出主人來——一個中年男人。
她撲通一聲跌倒在地上,神情急迫的說:“快去救人……九道拐……”
“咋啦?這是……”男人上前扶住她。
“顧市長……出車禍了……”她上氣不接下氣,解釋道。
“我去喊人!”男人撇下她,衝出院壩。
三下兩下,男人就召集了十來個身強力壯的小夥子,開了一輛拖拉機,朝山上趕去。
老秀仙被這家的女人扶進屋坐下,給她倒了熱水。老秀仙接過杯子捧在手裏,哆哆嗦嗦抖個不停。她還沒有從今天的驚悸中回過神來。這一整天,她都在鬼門關徘徊。
她深深的自責,若不是她去找顧遠山,就不會發生這麽多事情,他也不會出車禍。自己死了沒啥了不起,可,她不能拖著他一起過鬼門關。
到了九道拐,一行人紛紛脫下外套,墊在車廂裏,小心翼翼的把顧遠山抬到拖拉機上,又有人把衣服蓋在他的身上。他已經處於昏迷狀態。
老秀仙喝了水暖暖身子,精神倦怠的走到馬路邊,火急火燎的朝山上張望。
突突突——突突突——
聽到拖拉機由遠及近的聲音,她的心越發揪得厲害。拖拉機還沒停穩,她就迫不及待的往上爬,車輪帶動的慣性,險些把她帶倒,幸而有人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就像提一隻老母雞一樣,連拖帶提,將她拉到車鬥裏去。
她顧不得自身安危,跌跌撞撞跑到顧遠山身邊,看著他被血糊住,麵目全非的臉,緊緊的握住了他的手。刹那間,冰冷傳遍她的全身,她不停的揉搓他寒如冰雪的手,淚如泉湧。
拖拉機一路橫衝直撞,直奔市醫院。
顧遠山被送到搶救室,很快,市政府相關領導趕至醫院,指示全力以赴搶救,不管付出多大代價,也要保證顧市長痊愈。
搶救室外人員眾多,各懷心事。老秀仙焦急的站在角落裏,無人在意她的存在。
大夫與市政府負責人,就顧遠山的傷情進行交談的時候,她豎起耳朵,聚精會神的傾聽。由於距離較遠,聽得一知半解。聽到肋骨骨折,脾髒破裂,需要動手術什麽的,她的心裏更加著急,兩腿一軟,險些一頭栽倒。
顧遠山被推出搶救室,送往手術室的路上,老秀仙再也忍不住,不管不顧,突然撲在移動的床上。
所有的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情勢弄懵了,都不知道這個老太婆是從哪裏冒出來的。有人上前拖她走,她死死的拉住床圍欄不撒手。嘴裏不停的喊著:“山子……山子……”
情況緊急,負責人一揮手,示意隨她去。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將顧遠山送進了手術室。
在手術進行的等待過程中,有人找老秀仙攀談,打聽她跟顧市長是什麽關係,她始終傻傻的坐在那裏,目光呆滯,一言不發。
眾人心中更是迷雲密布,顧市長與金都前任市長千金,以及省長千金的故事,本就令人百談不厭;這會兒,又平白冒出來個老太婆,更是讓人猜測不絕。眼瞎了,才看不出來他們之間有著非比尋常的關係!
手術非常成功,欣慰的人和失落的人,一並紛紛散去。事實上,有那麽一部分人,是巴望著顧遠山就此斃命的。譬如被他牢牢掌控在手掌心的譚秘書,以及那些想要往上爬,坐金都市第一把交椅的人。
他們都在心裏詛咒,詛咒他最好下不了手術台,那樣,他們就可以從**的追悼會上經過,然後,走向屬於自己的輝煌的未來!
可是,他們無一例額外,希望落空了。隨著一句“手術非常成功”,他們又恢複了以往趨炎附勢的嘴臉,把心事深深掩埋在內心最陰暗的角落。
老秀仙的心略微踏實了一些,沒有看到顧遠山在她的麵前活蹦亂跳,她還是不能完全放心。顧遠山被送進了特護病房,等候的人悉數散盡,她卻遲遲不肯離開。
這一天,她蒼老了十歲也不止。
金都市公安局刑警隊。
刑警隊長莊金海剛走進辦公室,劉方東就迎上前,說:“頭兒,黃廣宣那個兔崽子,嘴還挺緊,死活撬不開!”
“還有你撬不開的嘴?”莊金海嗬嗬笑道。
劉東方撓著頭,不好意思的說:“這不是倡導文明辦案嘛!”
“這就沒轍了?走,我去看看。”莊金海把公文包丟在辦公桌上,然後拍拍劉方東的肩膀。
一間封閉的屋子裏,黃廣宣手上戴著手銬,坐在中央。
“頭兒,你來啦?”一個民警趕緊起身給莊金海讓座。
莊金海朝他點頭,坐下,目光犀利的盯著孤零零坐在中央的黃廣宣。
“姓名。”
“不都問過了嗎?”黃廣宣被他盯得發毛,不耐煩的說。
“少他媽廢話,我們頭兒問你話,你就如實回答!”劉方東衝他喝道。
黃廣宣不滿的抬頭瞥了他一眼,答道:“黃廣宣。”
“性別?”
“他媽的都是瞎子啊,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劉東方剛要發火,被莊金海抬手製止。
“年齡?”
“二十九。”
“籍貫?”
“籍貫是個個什麽東西?”
“你正經點兒!”劉方東大喝一聲。
“我怎麽不正經了,我沒文化,真是不明白!”
“意思就是你是哪兒人?”莊金海耐心的解釋。
“金都本地人。”
“職業?”
“我有工作,還會被弄到這兒來?我倒是從小立誌當警察來著,可,也得你們收我不是?穿著你們那一身皮,多威風,想打誰,拉過來打一頓了事……”
劉方東畢竟年輕氣盛,沉不住氣,衝過去揪住他的衣領就是一巴掌。
黃廣宣摸著火辣辣的臉,朝地上啐一口吐沫,抬眼瞄著他,冷哼兩聲,說:“看,我沒說錯吧?我警告你,不要亂來,我可是救過顧遠山——顧市長命的人,改天,我倒是要問問他,警察是不是可以隨便打人!”
劉東方氣得一時語塞,揮起拳頭停在半空中,遲遲沒有落下。
最後,他咬咬牙,用力推開黃廣宣,收起了拳頭。
黃廣宣連人帶椅子,後退了好幾步。
莊金海目光如炬盯著黃廣宣看了片刻,突然起身說:“今天的審訊就到這裏,押他回去。”
“頭兒?”劉方東不甘心的看著莊金海。
莊金海不理會他,徑直走出審訊室。
他的大腦裏快速的思索一些問題:顧市長與黃廣宣是什麽關係?作為金都市刑警隊長,他從未聽說顧市長遭遇過什麽不測,黃廣宣是在什麽情形下救了他,並且,口口聲聲稱是他的救命恩人?據查,自己已經掌握了一些黃廣宣與多年前嚴打的死刑犯——馬栓兒,有著錯綜複雜的關聯,那麽,顧市長與馬栓兒是否有關聯?
這些問題,堆積在他的大腦裏,他得一條一條尋找線索,將它們理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