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馬栓兒撞邪了
鐵蛋氣性矮,才一柱香功夫就按耐不住跑到山子屋裏。他看到山子悶鼓鼓撲在床上,他躡手躡腳走過去,伸手就去抓他的胳肢窩,山子忍不住笑得咯咯咯的響。好不容易掙脫,山子說:“鐵蛋,你讓我笑得岔氣了!”
鐵蛋一屁股坐在床上,沒好氣的說道:“哪個讓你使性子的!你不把我當鐵杆兒,我卻把自個兒當了你的影子!”
“對不起嘛!鐵蛋,我知曉你對我好。我實話告訴你吧,我每天跑到臭水河那裏,是為了避開同學們吃中飯的時間。”山子低下頭,雙手搓弄著衣角。鐵蛋驚訝的一把抓住山子的肩膀,焦急的問道:“那你每天都沒吃中飯?”
山子喏喏的點頭,鐵蛋雙手增加了氣力,氣憤的說:“你看著我!”
山子的肩膀一陣疼痛,他小心翼翼的抬頭望著鐵蛋,半晌才說道:“鐵蛋,自從奶奶升天了,我就再沒吃過中飯。我能夠吃得上飯已經不錯了,缺一半頓沒得事……我要熬,熬到我長大了就好了!”
鐵蛋的眼淚不爭氣的往外鑽,他把山子的肩膀捏得更緊,他發狠道:“往後我們一起吃,有我吃的就餓不著你!”
山子的眼淚奪眶而出,一半是感激,一半是肩膀的疼痛。他曉得鐵蛋會這麽做,山子是有自尊心的,這會兒他明白了在真誠的友情麵前,自尊心是不必過強的。
山子和鐵蛋依然每天一起上下學,鐵蛋以飯菜不夠吃為由,讓娘每天增加了點吃食,但份量也不多,畢竟,哪家糧食都不太富足。他們會並排坐著,伴著汙水河的臭味,將飯菜津津有味的吞到肚子裏。
有鐵蛋做伴,山子原本無滋無味的生活多了幾分樂趣。馬栓兒時常也會招惹他們,他們盡量避開,總算也算相安無事。
誌國的婚事黃了,娟兒被爹狠狠打了一頓,足足罵了她幾個月。誌國沒有責怪娟兒,但她總覺得對不住大哥,要不然恐怕大哥都快要當爹了。誌國要去山外討生活了,臨走,他安慰娟兒,道:“娟兒,你不要怪自個兒,在屋頭好好伺候爹娘,哥出去給咱賺錢,給你討個好嫂子回來!”
倔強的娟兒一把抱住大哥,哭道:“大哥,你帶我出去嘛,我去賺錢!”
誌剛疼愛的撫摸著娟兒頭,說道:“傻丫頭,你個女娃兒,咋個能到處跑?哥回來給你買新衣裳。”
娟兒娘拉開娟兒,誌剛背起包袱走了。這一路上,他翻山越嶺足足走了兩個月,到了一個叫金都的大城鎮落腳,在一個茶館裏跑堂。
誌剛走後,娟兒越發勤快了,成日屋頭地裏忙活,丟下鋤頭抓掃把,撂下掃把上灶頭,吃飯也不上桌子。她不跟爹打照麵,也不跟爹說話。娟兒爹不跟她一般見識,也不跟她搭白,娃兒家氣性大,過陣子就好了。娟兒娘看著兩爺子這副苦大仇深的模樣,成日裏唉聲歎氣:這哪裏還像一個家嘛!
娟兒偶爾也會去看山子,每每見到山子自責的模樣,她就心裏難過,她不想讓他心裏有負擔,去的次數越來越少,最後索性就不再去了。有時,她站在山腰上會看到山子和鐵蛋在路上瘋耍。山子長高了,臉上的輪廓越發分明,身板卻單薄了些,鐵蛋相比壯實多了。
娟兒巴望著大哥誌國回來,可是到了年三十也沒等到他的身影。娟兒爹心裏窩火,不知誌國出去是好是歹,是死是活,這可是李家的一根獨苗。他開始真正的把氣撒在娟兒身上,娟兒娘左右為難,手板手背都是肉,她思念誌國,又何嚐不心疼娟兒。娟兒的日子越來越不好過,不說話隻幹活兒,性情也越發剛烈。
轉眼,到了來年盛夏。天氣熱得仿佛要把人烘幹,地裏的莊稼搭拉著腦袋。娟兒還是每天去山上割豬草。這天,她割好了滿滿一背簍豬草,感覺尿急,便鑽進草叢裏。背後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她以為是雀兒一類的小野物,沒往心裏去。正當她站起來提褲子的時候,嗖的一聲,她被撲倒在地。她抓起一根樹枝椏反手打過去,手卻被牢牢捉住了,她被死死壓著。心裏著急,她破口大罵:“是哪個挨千刀的雜種?有本事不要在老子背後捅黑刀……老子……日你媽……”
娟兒的雙手、雙腳被細繩捆住了,嘴巴也被堵上了,褲子胯在腳腕,她的嘴裏發出屈辱的、嗚嗚……嗚嗚的謾罵聲。
娟兒的身子被翻轉過來,她看到馬栓兒正餓狼般的盯著她白皙的身子,她驚恐的向後挪動身體,想要站起來,卻使不上力氣。馬栓兒光著身子,一邊解褲帶,一邊朝她靠近,一張大嘴在她的耳邊哈著臭氣。他氣喘籲籲的說:“娟兒,打今兒起……你,你就是我的婆娘了!由不得……由不得你願不願意!”
娟兒絕望的閉上眼睛,她在心裏發誓:“馬栓兒,你這惡棍……隻要我娟兒一天不死……我就得要你死!”
方才掙紮刮破的傷口火辣辣的痛,卻比不上仇恨的尖刀刺破心髒的劇痛。娟兒的身體劇烈的哆嗦起來,馬栓兒撲在她的身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他說:“娟兒婆娘……你一點兒也不吃虧,老子……老子的槍也是第一次開火……就是安逸,比自個兒捏起安逸……”
一股溫熱的液體流在娟兒的身上,她的胃裏陣陣作嘔,她不願意睜開眼睛,不願意看見馬栓兒的嘴臉,更不願意看到自己被蹂躪的肮髒的身體。馬栓兒幫她摟上褲子,拴上腰帶。湊在她跟前說:“婆娘,褲兒我給你穿起了,一會兒你可不要發瘋哈?你我兩個都老大不小的了,你嫁給我算了!”
娟兒不睜開眼睛,這會兒她沒有任何力氣,就算馬栓兒給她鬆綁,她也沒辦法報仇。她的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種子,從現在起開始生根、發芽。
馬栓兒動手給娟兒鬆綁,繩子解到一半的時候,娟兒聽到馬栓兒一聲慘叫,又聽得撲通一聲便沒了聲響。娟兒睜開眼睛,看到馬栓兒斜躺在地上,昏死過去。一條赤白色的蛇正仰頭望著娟兒,蛇信子一吞一吐,還不時擺擺頭,她認出來了,這是兩年前她放了的一條蛇。也是一個炎熱的午後,娟兒正在割豬草,突然手心裏冰涼,她定睛一看,媽呀,手裏抓住一條蛇,正好抓住七寸,她從頭上扯下一撮頭發,準備勒死它。小東西可憐巴巴的望著她,似乎還留下兩滴淚,娟兒平日裏看似生性剛硬,實則是刀子嘴豆腐心。她動了惻隱之心,她對著它說:“我把你放了,你也不能害我?”
小東西像是聽懂了她的話,小腦袋擺動一下,娟兒權當是它答應了,她鬆開手,輕輕把它放在草叢裏,說道:“走吧!”
小家夥遊動身體,很快又停下,反身仰著頭望著她,她這才看清楚,這是一條赤白色的蛇,她從來沒有見過。
“鐵蛋,你慢點跑,我跑不過你……”娟兒聽到了山子的聲音。白蛇迅速鑽進草叢不見了。
“山子,你快點兒,快點兒呀……”
草叢呼啦啦的響,鐵蛋忽然停下腳步,驚呼:“娟兒姐,你這是怎麽了?”
娟兒嗚嗚……嗚嗚……說不出話,隻能衝著鐵蛋搖頭。鐵蛋扯掉娟兒嘴裏的布團。娟兒喘一口氣,說:“鐵蛋,你快給我解開。”
鐵蛋動手解繩子,他看一眼地上的馬栓兒,問道:“姐,是不是馬栓兒這狗日的把你綁起來的?他咋就跟死狗一樣躺著?”
“他本身就是死狗!鐵蛋,你聽姐說,別跟旁人講今兒的事,包括山子。”
“鐵蛋……鐵蛋……你在哪兒?”山子的聲音由遠而近。娟兒慌了神,她催促鐵蛋:“你快點兒,記住姐跟你說的話!對了,一會兒你們也趕緊走,不準救馬栓兒這狗日的……”
“姐,曉得了。不過……馬栓兒,他會不會真死呀?”
“別廢話,我走了。你們自個兒當心!”娟兒躥出草叢,慌慌張張背起背簍朝山子聲音的反方向跑去。鐵蛋站在馬栓兒的身旁不知所措。片刻,他罵道:“叫你狗日的成日裏欺負我們!該,死了也活該!”
說話間,山子就攆了過來,看到馬栓兒,他問鐵蛋:“鐵蛋,他咋在這兒?他咋的啦?”
“我來就看見他躺這兒了,他像是被蛇咬了!”
“啊?讓我看看。”山子俯下身,卻被鐵蛋攔住,鐵蛋說:“山子,我們不管這狗日的,救了他還不如救一條狗,誰叫他成日裏欺負咱!”
“鐵蛋,這蛇像是有毒,咱們不管他,他真的會死的!咱不能見死不救!”鐵蛋也怕馬栓兒真的死了,他說:“可咱們也不懂呀?”
“我懂。把你的褲帶取下來。”鐵蛋聽話的取下褲帶遞給山子,山子把馬栓兒受傷的腿肚子綁起來,他說:“鐵蛋,你力氣大,再幫忙紮結實了。”鐵蛋動手幫忙,山子低下頭把嘴湊在了蛇的牙印上,隻見他吸一口,吐一口黑血,直看得鐵蛋咧嘴。直到吐出紅色的血,山子才停下來。他說:“把褲帶解開吧,我們弄他回去。”
一路上,鐵蛋背著馬栓兒,他問道:“山子,你咋懂這個?”
“我爺爺懂醫術,我小時候被蛇咬了,就是他救活的。我爺爺還說過我以後都不怕被蛇咬。”
“好神哦!怪不得你認識好多草藥,往後你教我哈!”
“好嘛!”說話間他們已經走到了馬栓兒家的院壩門口,鐵蛋喊道:“二叔……二嬸,在家嗎?馬栓兒被蛇咬了……”
馬栓兒爹、娘聞訊衝到門口,馬栓兒娘抱著馬栓兒就開始嚎:“哎吆……我的兒哎,你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
馬栓兒爹問道:“栓娃兒是被啥子蛇咬的呀?”
“我們也不曉得,我們看到他的時候他就已經昏了。二叔,山子已經把毒吸出來了,馬栓兒應該沒事了!”
“真的呀?那謝謝你們了!”馬栓兒爹一麵道謝,一麵拉馬栓兒娘。馬栓兒娘還在嚎哭,與他家黑狗的叫聲一唱一和,此起彼伏。鐵蛋拉起山子轉身朝家走。身後,馬栓兒爹在數落馬栓兒娘:“你嚎啥子喪?短命鬼雜種死不了!滾回去……”
說也奇怪,馬栓兒的傷口不紅不腫,人死活醒不過來,找了多少十裏八村的‘神醫’也沒辦法,村裏人都說馬栓兒撞邪了。
娟兒像是變了一個人,她變得慵懶不堪,把自己關在黑漆漆的屋裏不出門,她聽說是山子救了馬栓兒,她的心裏五味雜陳,對山子既愛又恨。日子一天天過去了,馬栓兒已經昏睡了兩個月。娟兒的月事沒有來,她依舊把自己關在屋裏,過著不見天日的日子。她想死,但她要留下一口氣等馬栓兒咽氣的消息。
娟兒爹納悶兒,自從馬栓兒撞了邪,娟兒也像是丟了魂兒一樣,莫非,娟兒也撞邪了?他悄悄跟娟兒娘商議找個江湖郎中看看,娟兒娘也透露了一個天大的秘密,娟兒的月事沒來。娟兒爹警告娟兒娘:萬萬不可伸張,女娃家名聲重要,毀不得!
娟兒爹神神秘秘的出了村,又在一天深夜裏神神秘秘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