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並肩
第96章 並肩
周一上午十點。
誠明傳媒發布了一條關於銘遠地產工人死亡事件的文章。
編輯名為談溪。
文章一經發表, 立刻受到大麵積探討,因為這是第一家大型媒體對此事做出報道。這起工人死亡事件本就有不少人關注,但因為一直有人人為降低熱度, 因此激不起來大範圍的討論。
這一次,終於有媒體人肯逆流而上, 將真相的一角掀起來。
社會新聞總是會引起最大程度的關注,大家的討論逐漸如潮水般洶湧。
【要是心裏沒鬼, 幹嘛壓熱度呢?】
【資本家眼裏隻有利益,人命都算什麽是吧?】
【現在有良知的媒體也不多了, 希望誠明可以繼續挖掘真相!】
談溪今日會議很多, 一個接一個,基本沒有看到公眾的反應, 倒是鄧恬恬急切得不行, 談溪道:“揭露真相本來就是我們應該做的, 你這麽興奮幹什麽?”
“談溪姐!我還是實習生, 沒經曆過這種事情。”
談溪坐在辦公桌前, 平淡地回答:“這不過是開始而已,我們接下來要麵對的任務和壓力將會是巨大的,你要穩定情緒。”
鄧恬恬用力點了點頭, 然後又道:“我知道了,談溪姐,剛才有家公司說想要采訪您,他們想要跟您了解一些真相背後的故事。”
談溪看著眼前的稿件,眼睛都沒有抬一下,“拒絕了, 我們就是媒體, 不需要別人的采訪, 更何況,我們需要確保公眾隻關注這件事情本身,其餘的邊角料都隻會轉移他們的視線。”
她嚴肅道:“機會隻有一次,一鼓作氣,把握不好,可能很難再次有這樣大的影響力了。”
“好,您放心。”
中午,談溪接到了聞渡的電話,他那邊特別寂靜,於是聲音也顯得空蕩起來了。
談溪走慢幾步,示意同事先離開,她落在後麵,輕聲道:“聞渡?”
“嗯。在做什麽?”
“和同事一起,準備去吃午飯。”
“好。”他聲音有些低沉,“我今晚沒有辦法接你回家了,談溪,抱歉。”
他前幾日答應她接送她上下班,沒想到第一天就要食言。
本就是小事,卻還要專門鄭重道歉,讓談溪心跳稍微一顫。
“沒關係。”
“張磊會去接你。”聞渡說:“就是那日在私人會所見過的男人,他是我的人,我隻對他放心,他接你我放心。還有,最近別回家住了,我家裏也別住,去那個私人會所,那裏很私密,也安全。”
“沒這麽嚴重吧……我想回家……”
“談溪。”聞渡直接打斷她,“別讓我再失去一次你。”
談溪聽得仔細,感到他聲音中都帶著微微的顫抖,許久之後,才道:“那好吧。”
“嗯,我跟私人會所的老板裴鐸說好了,他會安排人把你顧好的。”
他將手機貼得距離更近一些,又說:“晚上到了給我打電話,我都會接的。”
“……好。”
聞渡掛掉電話,離開消防通道,往電梯間走去,按下了最頂層的按鈕。
聞遠江正在辦公室等待他。
聞渡輕敲了幾下辦公室的門,然後推入。
聞遠江正坐在沙發前,看著遠處陰沉的天空,聽聞渡進來,也不多看他一眼。
聞渡沒有出聲,隻是靜靜站在一邊。
過了許久,父子之間的莫名僵持在空氣中濃重。
聞渡在沉默中神色愈發冷淡,最終還是聞遠江看著窗外問:“那新聞你看到了?”
聞遠江的聲音帶著塵土的沙啞,不清晰,也不厚重,算不上好聽,但威嚴感十足。
“嗯。”聞渡點頭。
“寫那文章的人是誰你也注意到了吧?”
“嗯。”
“談溪——”聞遠江深呼一口氣,念著她的名字,寒涼中帶著殺氣,“你也還沒有忘記她是誰吧?”
“沒有。”
“哼。”聞遠江冷笑,“一個保姆的女兒,竟然八年後還能出現在我的眼前,也是不容易。”
在他的眼裏,這些人不過是一棵草,再頑強,也不足為懼。
聞渡看著父親的側臉,看著他毫不掩飾的傲慢。
聞遠江忽然眼皮一跳,轉頭問道:“你後來見過她嗎?”
聞渡半闔著眼,“沒有。”
聞遠江輕輕哼了哼,也不知道有沒有相信。但他不在乎,這三十多年來,他什麽風雨沒有經曆過,區區一篇文章就能讓大廈傾塌,怎麽可能。
他揮了揮手,借此機會教育聞渡,“小事罷了,銘遠本來時不時就會出現在新聞焦點之中,幾條人命,就算是在那所謂的熱搜上掛幾天,隻要以後不再提,也沒人會記得住,現在的事件這麽多,哪有人會盯著與他們生活無關緊要的事情追著不放。”
聞遠江的骨子裏帶著冷漠,說實話,若不是今日再度被提起,他甚至都快要忘記有人死在工地上的事情了。
他站起來,從銘遠地產的最高層向下看,無數風景一覽無餘,這是他聞遠江一手打下的江山。
沉默稍許,聞遠江說:“這事你不用管了,我已經安排別人去解決了,你去忙其他事情吧。”
聞渡看著父親的背影,自然清楚這句話背後的含義,這是對他的不信任,不願意將此事交給他處理。
不過,到了此刻,聞渡已經不在乎了。
他點點頭,就要轉頭離開,在準備打開門的那一刻,聞遠江突然喊了一聲他的名字,聞渡停下腳步,沒有回身。
聞遠江開口:“這是一個磨礪,希望你可以從中成長。”
聞渡輕輕蹙眉,轉身去看聞遠江。
聞遠江站在窗前,背著光,看不清神色,隻能聽到他聲音深沉,“你知道的,我一直很看重你,聞璟還太小,也不是能成氣候的苗子,我把你當成自己唯一的繼承人,所有的磨礪都是為了讓你成長。”
聞渡靜靜聽他說完,然後推門離開了聞遠江的辦公室。
*
談溪下班推遲了近一個小時,七點才離開大樓,天色已經漸暗,她四處看看,沒有找尋到張磊的身影。門口人來人往,有些吵鬧,她往另一邊走了走,找了個略微安靜的地方,低頭翻閱手機通訊錄,準備給張磊打個電話。
就在低頭之時,她忽然感到旁邊風聲陣陣,似乎有些陰冷,如今正是夏季轉秋的時節,涼風說來就來。
談溪打了個噴嚏,餘光敏銳地捕捉到然後看到左邊有人影晃過。
她微怔,將手機緊緊捏住,朝旁邊看去。
有幾個男人站在不遠處,拿著煙,圍成一個半圈,火光照亮他們如鷹一般的雙眼,看似在隨意抽煙聊天,實則時不時往她這邊看,好像是監視一樣。
偶爾路過的人行色匆匆,沒人往四周多看一眼。
談溪扭頭就準備離開,低頭找出了張磊的手機號,沒有猶豫就撥通了電話。
撥通的“嘟”聲在寂靜的街巷中愈發清晰,談溪回頭看了一眼,見那幾個男人依舊盯著自己在看,拿著煙的那隻手似乎還在指指點點,幾個人扭著頭好像準備跟上來。
談溪感到一陣陣緊張,心裏騰起恐懼,加快了腳步,就在準備拐彎往一個人多的地方拐彎時,忽然有個影子籠罩過來。
她心中一緊,就聽那人道:“談小姐,您在這裏啊。”
談溪抬起頭,看到了張磊的臉,長舒一口氣,努力維持鎮定,“您好。”
張磊見她神色不同尋常,不由得問道:“沒事吧?”
談溪低頭,沒再回頭多往那邊多看一眼,隻是道:“沒事,走吧。”
談溪被張磊送到了私人會所,在會所最隱蔽處的房間住下。屋內陳設規整,裝修品味不俗,且帶著些溫馨,各式家具物品一應俱全,很多東西都是談溪平日裏用慣了的,就好像她在這房間中住了很久一樣。
剛才張磊說,這是聞渡上個月初就安排好的房間,所有的物品都是他親自挑選的。談溪打開櫥櫃,甚至看到了一盒紅糖薑茶。
她拿著那盒東西,眼眶泛酸。
上個月,那也就是說,聞渡還在跟自己生氣的時候,就料到有這樣一天,為她的安全和安心做出詳盡的安排,不讓她受到一點傷害。
談溪抱著薑茶發怔許久。
晚上十點多的時候,她再次接到了聞渡的電話,那邊聲音低沉中帶著難掩的疲憊。
談溪問:“你還沒下班?”
“沒有,還在公司。你呢?住的還習慣嗎?”
“很習慣,謝謝你。”
“在做什麽?”
“剛洗完澡,找了本書看,準備早點睡覺。”
“嗯,回家的時候沒遇到什麽吧?”
談溪沒有猶豫,沒有把自己晚上遇到的事情說出來,不確定的事情沒必要給聞渡徒增煩惱,何況她不是菟絲花,也有保護自己的能力,“沒什麽。”
聞渡語氣稍微帶了些笑意,“一個人住害怕嗎?”
談溪挑起眉毛,“我這些年都是一個人住,在你家待了兩天,還不至於這麽嬌氣。”
“好,那就好。”
聞渡這樣說,也隻是為了減少她的擔心。
他一直清楚,談溪是個堅強的女孩兒,她有勇有謀,足以保護自己。
他的女孩兒,足以與他並肩。
聞渡多年以來都是孤身一人,如果說什麽讓他感到堅定的話,那就是他知道前路有他需要保護的人,他必須足夠強大。
一個簡單的電話,幾句問候就足以讓他的疲憊消散。
“那就快睡吧,晚安。”
談溪縮進被子中,輕聲道:“晚安。”
*
一整天過去,最佳回應時間已經過去,銘遠地產一直對此事是沒有任何回應的態度,似乎是要做出冷處理。
但公眾對於此事的關注顯然是超過了他們的預期,哪怕相關字眼已經消失,也不時有人在詢問:銘遠地產今天回應了嗎?
鄧恬恬見他們裝死,急的不行,見談溪該做什麽做什麽的樣子愈發焦慮,“談溪姐,我們不做些什麽嗎?當時文章發表的時候反響多好啊,我們難道不應該再添一把火嗎?”
談溪搖頭,“不著急,我們該做的事情已經做了。他們越是要掩埋真相,就越是達不到目的,我們隻需要將所有的柴火收集起來,剩下的火不由我們來放。”
鄧恬恬不解,也不敢多問,隻能歎氣,“那好吧。”
“幫我把張秘叫進來。”
“好。”
談溪抬頭又看了一眼麵前的鄧恬恬,道:“教育改革的專題報道明天就要上線了,那才是你應該最主要的關心的事情,能不能轉正就看這個了,別因為其他事情耽誤了正事。”
鄧恬恬跟著嚴肅起來,立刻道:“好!”
辦公室安靜下來,就剩下談溪一個人。
她低頭看了一眼桌角的手機,從昨晚開始道晚安之後,他和聞渡就沒有再有時間說過話。
沒有他的消息,震動聲都顯得平淡,手機安靜得很。
談溪倒沒有焦急,他們之間的相處方式一直都是這樣,即使沒有對方的消息,也能靜下心來做自己的事情。因為他們清楚對方在某個忙碌的地方在努力著,努力斬除一切荊棘,跨過所有荒蕪,然後在春花爛漫處相遇。
於是時間和距離都成了不值一提的虛無縹緲。
即使分別八年,重逢之後,他們依舊有共同的目標。
這種攜手並肩的感覺讓談溪感到安心,一種讓她堅信他們能夠永遠信任對方的安心。
相愛算不上困難,篤定地相愛才珍貴。
秘書敲門進來,談溪收回落在手機上的目光,抬起頭來對門口的人說:“將教育改革的報道和采訪燕城二中校長的稿子發給我,我做最終審核。”
作者有話說:
本章發紅包,截止明天更新前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