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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故人

  第72章 故人

    會議結束後, 鄧恬恬垂頭喪氣,趴在辦公桌上很久都沒有抬起頭來。


    談溪坐在辦公室中,處理完手頭的工作, 朝透明窗外看了一眼,略微思索, 將她叫進來。


    鄧恬恬慢吞吞地走進來,關上門, 小聲問好:“談溪姐。”


    “坐。”談溪指指自己麵前的椅子。


    她坐下來,塌著肩膀, 像一隻瀉了氣的皮球。


    出入職場人的通病, 容易受挫,容易陷入自我懷疑。但這也是年輕人的可貴之處, 把無數心血投入工作, 因此格外看重結果。


    談溪大學時剛開始跟蔡卓明做自媒體也是這樣, 碰了太多次壁, 每天被人拒絕, 遭人白眼,堅強如她,也會感到無助的挫敗。


    也是那個時候, 她才知道學習比工作容易太多。


    陽光衝破寫字樓的玻璃窗,趕跑了曾經的不堪。


    談溪看著鄧恬恬皺起來的眉頭,輕輕笑道:“今天是你第一次做報告吧?”


    鄧恬恬點點頭。


    “很不錯,思路很清晰,口齒很清楚,雖然有些緊張, 但也沒什麽太大的影響。”


    鄧恬恬低著頭, 搓著自己的手指, 囁嚅道:“謝謝談溪姐。”


    “那還有什麽不開心的呢?”


    鄧恬恬歎口氣,然後深深呼吸,說到:“談溪姐,我理解不了,為什麽最後要選擇教育改革這個話題呢?這個新聞根本沒有爆點啊?改革本就是漫長的,我沒有別的意思,但是這跟銘遠地產相比,根本就是一個不痛不癢的話題。”


    談溪聽她憤慨地說完一段話,遞給她一杯茶,平靜地回應道:“或許不痛不癢,但是目前正值高考前夕,教育問題會受到全社會的廣泛關注,比起銘遠地產,它的受眾更大。”


    鄧恬恬眼中閃過一絲不服氣,然後道:“談溪姐,求您跟我說實話,剛才會議上投票選題的時候,您選的是哪個?”


    談溪微頓,然後實話實說,“我選的是銘遠地產。”


    “沒錯!我就知道您也會對這個話題感興趣。”鄧恬恬的眼中迸發出一些光芒,身子前傾,“姐,我們繼續把這個新聞挖下去吧。”


    談溪看著她期待的神色,笑了笑,說:“你把剛才的報告重新給我講一遍。”


    “不要重複講已經說過的內容,把你目前的發現有邏輯地順一遍。”


    “好!您稍等!”鄧恬恬頓時幹勁兒十足,回到辦公桌上拿電腦,還抱著一個厚實的筆記本,又回到談溪的辦公室。


    她打開自己的電腦,翻開手記筆記,清清嗓子。


    談溪再度看到了聞遠江放大的麵孔。


    隻聽鄧恬恬開始道:“今年三月,銘遠地產在準備改造五金街的時候,一處工地突然發生坍塌,一工人受重傷,需要及時送往醫院,但是負責人辦事不力在,事發半小時後才叫救護車,抬上擔架的時候人早已經咽氣了,工地存在安全隱患且錯過了治療時間本應該由銘遠地產負全責,但是人家聲稱是工人自己操作不當,才造成的死亡,而且他們一口咬定是當場死亡。”


    鄧恬恬頓了頓,又道:“按理來說,他們應該給工人家屬賠償大概六十萬,但是聽說最後就花了一兩萬打發走了人家從農村來給兒子收屍的老母親,大部分的錢都花在公關和壓熱度上了。”


    “而且我上個周末去看了,五金街的修建依舊在進行,半點沒有受到影響。”


    鄧恬恬說到這兒,吞了下口水,又喝了口茶,抬眼看了談溪一下。


    談溪神色變化不大,但眸色微微嚴肅,點點頭,“嗯”了一聲,示意自己在聽,讓她接著往下說。


    鄧恬恬緩了一下,將筆記本翻到下一頁,又道:“談溪姐,不知道您是否了解五金街這個地方,它是片極其破舊的街道,但地理位置不算太差,銘遠地產很早就看上了,不知道為什麽耽誤了幾年,前年敲定了房屋拆遷賠償,去年才開始改建,這不才幾個月,就出事了。”


    “而且,這並非是銘遠地產第一次出人命了。”鄧恬恬放低聲音,帶著些神秘,“談溪姐,十幾年前,就有兩個工人在工地上去世,那兩人還是一對夫妻,留下了剛上小學的兒子。”


    談溪心微微一顫,她立刻想起了程澤禹的父母。


    “那時候,銘遠地產也是這個說辭,說是他倆操作失誤導致的死亡,還說他們耽誤了工作的進程。”鄧恬恬聲音漸漸低下來,“時間久遠,很多東西早被刪除,查不到了,但是可以確定的是那對夫妻雙雙高空墜樓,他們留下的那個孩子也沒有收到賠償金。”


    鄧恬恬一口氣說完最後幾個字,長呼一口氣,然後眨巴著眼睛看向談溪,“談溪姐,你覺得怎麽樣?”


    談溪點頭,“不錯,看上去做了大量工作,但是——”


    她輕聲道:“你做出這樣一篇報道來,跟其他媒體得出的結論有什麽區別?”


    鄧恬恬抿起唇,重新皺起眉頭,陷入了沉思,“那您的意思是……”


    窗外幾朵雲散開,遮住了大半太陽,灑進寫字樓的陽光被隱去,此時辦公室變得有些陰沉。


    談溪半晌沒說話,垂下眼眸,再抬起頭時,帶著些攝人心魄的冷感,“擒賊先擒王,懂嗎?”


    “……”


    鄧恬恬愣怔許久,似乎被她的神色給震懾住了,過了一會兒才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您、您的意思是直接去采訪銘遠地產的總裁?”


    談溪看著她。


    鄧恬恬微微不解,“可是……這根本不可能啊,人家也不是傻子,怎麽會隨便接受媒體采訪呢?”


    她低頭沉思稍許,忽然抬起頭,激動地拍起桌子,“談溪姐!你知道嗎?這銘遠地產還有個怪事,聞遠江的長子聞渡在今年四月忽然入職自家公司了。”


    談溪微微挑起眉毛。


    鄧恬恬像是感受到了一條正確道路的方向,嗓音都緊了起來,“談溪姐,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聞渡這個人?我聽小道消息說他其實跟聞遠江關係算不上太好,近幾年尤其僵,當初他上任的時候很多人都特別驚訝呢。”


    “姐,聞渡這個人也是傳奇了。”她手中嘩嘩地翻著筆記,停留在關於聞渡信息的那一頁,介紹道:“他當年高中畢業後直接去了國外,學習建築學,輔修金融,本科畢業後玩對衝基金掙了好多錢,沒想到在今年四月,他又回來了,直接進入家族企業,給他爸賣命去了。”


    “姐,你說這就是骨子裏留著資本家的血吧?父子關係再怎麽差,該吸血掙錢的時候絕對是心連心。”


    談溪有些愣神,沒說話。


    “姐?”鄧恬恬又喚了一次。


    談溪轉眸,“嗯”了一下,才回過神。


    她已經很久沒有聽到聞渡這個名字了。


    從別人口中聽到隻覺得是無盡的陌生。


    八年前的夏日真的已經過去太遠了。


    她垂下眸,不讓情緒流露,道:“繼續說。”


    鄧恬恬接著低頭翻閱自己查找的資料,忽然驚喜地說:“談溪姐,你跟聞渡還是同一屆的哎,當年高考,你第一,他第二,就差兩分,你不認識他嗎?”


    談溪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又聽鄧恬恬繼續道:“照這個成績,燕大專業隨便他挑,不過不知道為什麽,他當年突然轉頭出了國,這些年從來沒有回來過,後來事業蒸蒸日上,又突然回來了,搞不懂,我真搞不懂。”


    說到這兒,鄧恬恬忽然雙眼一亮,“不過我聽說,這聞渡真人帥得不真實,也冷得像冰山,從不近女色。”


    她邊說,朝談溪看了一眼,見後者表情淡淡,立刻正襟危坐,“對不起啊,談溪姐,我跑題了。”


    “沒事。”談溪抬起眸,說道。


    鄧恬恬想了一下,合上電腦,總結道:“姐,總之,事就是這麽個事,我是真的覺得這個選題更有意義。”


    “嗯。”談溪說:“沒有密不透風的牆,既然你已經找到突破口,那我給你開個門,這個月不用跟著A組工作,經費找我報,去探求你想要的真相吧。”


    鄧恬恬一聽,蹭地站起來,舉了個躬,“謝謝談溪姐!”


    *

    下午六點,談溪下班,她回家途中,去了附近一家大型超市,買了些日用品,提著塑料袋將其放入後備箱,正準備乘車離開時。


    忽然有人喊她的名字。


    “談……溪姐?”


    那是個剛過完變聲期,帶著些剛剛除去沙啞的清朗,很陌生。


    但是聽到這熟悉的稱呼,談溪下意識扭頭。


    三米開外,站著一個高中生模樣的男生。


    六月的陽光刺眼,打在那男生的輪廓上,臉上的容貌都依稀可見,個頭高瘦,眼神清澈,全是少年人的青澀。


    一瞬間,談溪幾乎血液停滯流淌。


    方才辦公室內鄧恬恬不斷提到的名字此刻都在讓她的耳膜震動著。


    陽光毒辣,讓人昏沉。


    談溪以為自己看到了多年前的聞渡。


    哪怕很快清醒,但是那男孩與聞渡相似的輪廓讓她恍惚。


    但他不是聞渡。


    聞渡更冷,氣質疏離,帶著不容察覺的易碎感。


    而麵前的這個男生嚴重的興奮與激動難以掩飾,聞渡很少有這樣情緒流露的時刻。


    談溪很快平靜下來。


    那男孩眼中的光芒漸漸消散,聲音中帶著一些失落,“談溪姐……你,你不認識我了?我是聞璟,小璟,你還記得嗎?”


    談溪回神,立刻記起,她笑了笑,說道:“抱歉,剛才沒有認出來。”


    “啊,沒事。”聞璟撓撓後腦勺,盯著談溪看,對她依舊如此平淡的反應感到失望。


    但索性他有超強的自我安慰能力,笑道:“這都多少年過去了,我都快上高二了,沒認出來也正常。”


    高二了……


    從前那個像個小尾巴一樣的男孩竟然都長這麽大了。


    長到了她與他哥哥分別時的年紀。


    “談溪姐,我聽說……你一直不在燕城,你、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今年三月。”談溪勉強抬起嘴角,不願多談,於是又道:“見到你很開心,那、我先走了。”


    她開車離去,聞璟站在原地盯著她離去的白色車尾。


    “看什麽呢?”有人在他耳邊打了個響指,“臭小子,看見暗戀的女同學了?”


    “沒有。”聞璟回過頭,耳根子都紅了,“吳燁哥,你一天天得琢磨什麽呢?你都單身狗一條,我哪敢談戀愛?”


    吳燁摸了一把自己剛理的寸頭,攬著他的肩膀,“得,走吧,我送你去你哥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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