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家人
第53章 家人
林哲堂臉色立刻沉下來, 卻不屑於跟聞渡對話,聲音低冷,隻是說:“宋幕言, 你讓他進來做什麽!”
宋幕言顯然是這個家裏表情最放鬆的一個,但喉嚨也有點發緊, “爸,別生氣, 大過年的,何必呢。”
“啪!”
桌上的名貴瓷茶杯被林哲堂拍得響, 他震怒, “你還知道是過年!你想把你爸氣死是不是!”
宋韻略微回過神,扶上他的肩, “老林, 過年別說這麽不吉利的話。”
林哲堂指著聞渡, 似乎將他視為敝履, “混賬!都讓他進來了, 還有什麽吉利的!”
他又站起來,指著宋幕言的鼻子,還不解氣地罵道:“你現在不聽我的是吧, 不聽就和他一起給我滾出去!”
宋幕言看了一眼母親。
宋韻卻在看著聞渡。
目光中微有柔情,似乎在渴望看到另一個人的影子。
聞渡生下來時就是個好看的嬰兒,接生的護士都說這是他們見過眉眼最周正的孩子。那時候,聞渡的上半張臉就已經很像他媽林幼晟了。
現在依舊如此,不過五官更加立體一些,
已經有了男人的樣子。
宋韻快要記不清自己多久沒見過聞渡, 起碼十多年。他的親孫子長著一雙與母親相似的眼睛, 渾身散發著不符合十八歲少年的清冷氣質。
整個人看起來似乎既疲憊又脆弱。
她的心微微軟下來。
輕聲道:“你……先過來吧。”
“我看誰敢?”林哲堂麵色鐵青, “我有沒有說過,姓聞的永遠不得踏足我林家!”
宋幕言歎口氣。
屋內傳來孩子的哭聲。
聞渡側目看去,隻見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女孩兒熬不住守夜回房間睡覺卻被林哲堂的吼聲嚇醒。
此刻正愣怔著站在餐廳門口。
她盯著聞渡看,揉了揉眼睛,忘記了哭泣。
這女孩兒看著和聞璟差不多大,但聞渡從未見過。
林哲堂看了一眼小女孩兒,桌旁一個女人走過去輕輕安慰她,然後將她領入了屋內。
屋裏恢複了安靜,隻剩林哲堂憤怒的粗喘。宋韻輕輕拍拍丈夫的肩,“讓他進來吧,好歹是幼晟的親生骨肉,是她唯一的孩子。你不見這孩子,人家這麽多年就從來沒有打擾過你,這次來,肯定是有什麽事情。”
林哲堂不說話了,別開臉。
宋幕言是家中幼子,得寵又聰明,極會觀察父親的臉色,在聞渡身後說:“過去吧。”
長這麽大,聞渡第一次感到微微無措。
他不知道如何開口。
林哲堂的神色依舊帶著厭惡,聞渡感到自己體內一半的林家血液在瘋狂燃燒。
他環視餐桌一圈,見自己的另外兩位舅舅似乎都沒有任何與自己多說一句話的欲望,看著他的神情像是在看一個再陌生不過的人。
沒有厭惡,沒有憤怒。
就是冷漠,無盡的冷漠和蔑視。
聞渡像是一個闖入者。
哪怕屋內的所有人都跟他有血緣關係。
他站著沒動,終於再次開口,“外公,您能跟我單獨聊聊嗎?”
林哲堂哼了一聲,並不答話。
宋韻輕聲歎氣,招呼他,“來,聞渡,過來坐。”
聞渡坐下,宋幕言跟著坐在他旁邊。
宋韻給他倒了杯茶,也不問他今日來有什麽事情,隻是問道:“我記得你應該今年大約是要高考了吧。”
聞渡點頭。
宋幕言見他不愛說話,順便替他補充他,“他學習好,隨我姐,年級前三,前段時間拿了物理競賽的第一名,我還去給他頒了個獎。”
宋韻道:“原來你早都見過聞渡了啊。”
“也沒早幾天。”
宋韻又說:“聞渡,你母親當年就學習好,也有自己的主意,我們家不是做醫生的,就是做生意的,隻有你媽當初非要去學天文學,攔都攔不住。”
聞渡點頭,他大約記得,兒時母親帶著他他去山上露營,教他辨認星星。
提起舊事,桌上的人皆是十分感慨。隻有林哲堂更加憤恨。
當年林幼晟是燕城大學天文係最好的學生,被保送碩博連讀。在大四那年遇到聞遠江。
聞遠江是窮苦出身,雖然學習還算可以,但距離燕城大學還是遠遠不夠。之所以能夠在燕大遇見林幼晟不過是他在餐廳打工,去人家學校送給學生會送午餐外送,這才遇到。
聞遠江雖然出身和學曆都無法與林幼晟比較,但年輕時,他的那張臉足夠吸引年輕女孩兒,哪怕是見過許多世麵的林家千金。
林幼晟再聰明,哪怕將宇宙內外都琢磨清楚,也琢磨不透愛情。
當初林哲堂和宋韻都極其看不上聞遠江這個窮小子。但奈何人家林幼晟招架不住他的英俊外表和甜言蜜語,不知道在家裏鬧過多少次矛盾,但是說什麽都要嫁他。
父母執拗不過她,終於在林幼晟研究生一年級如願嫁給聞遠江。
婚後,他們住在市中心宋韻為他們購買的房子中,甜甜蜜蜜。那時候,聞遠江稱得上是瞻前馬後,就連宋韻都以為自己女兒嫁對人了。
結婚半年後,聞遠江開始創業,獲得了林家的一筆資助,剛開始他的事業並不順利,林幼晟不肯讓父母擔心,就瞞著他們自己在外做家教,且將自己在燕城大學獲得的所有獎學金都給了聞遠江。
一年後,聞遠江的生意終於有了起色。他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雖是有起色,但生意終究有起伏,林幼晟照舊在外家教,直到有一次不小心摔倒見紅,才知道原來她已經懷孕了。
聞渡就是這個時候來到的。
聞渡在林幼晟肚子裏時實在算不上一個乖孩子,他晚上非常鬧騰,常常叫林幼晟整日睡不著,而聞遠江又以事業為重,根本分不出神來照顧妻子。
宋韻心疼女兒,找了兩個最好的保姆,但林幼晟依然身體漸差,最後隻好休學。
聞渡的預產期本在年底的最後一天,但是林幼晟生生疼了一整天才生下他。
嬰兒的哭聲剛剛嘹亮,她就昏死過去。
那天,是聞遠江拿到第一個大單的日子。
他那日喝得醉醺醺,從陌生女人的床上醒來,才知道原來妻子已經給他生下了一個兒子。
生意的成功和新生兒的誕生衝刷了聞遠江的愧疚。
他根本記不得自己是怎麽上的床,給那女人一筆封口費,打算讓此事永遠消逝在記憶中。
生下聞渡後,林幼晟身體愈發不好,她幹脆退學,專心養身子,何況她也是真的喜歡兒子,恨不得每時都待在他身邊,見證他的每一刻成長。將缺失的父愛全部補回來。
在聞渡六歲那年,聞遠江的地產生意越做越大,拿下一塊極好的地皮,他不用在聞家像個老鼠一樣地做人了。
也是在那一年,一個陌生女人找上了林幼晟。
那女人給她一張孕檢報告單。
其他的,不用多說。
那是林幼晟第一次直麵聞遠江出軌,她抱著不明就裏的聞渡哭了一夜,然後給聞遠江打電話將他從外地叫回來,說要離婚。
那天,聞遠江說了無數個對不起,說自己再也不會這樣,求她原諒。
林幼晟看著兒子白嫩的小臉蛋,渴望給他一個完整的家,終於還是心軟了。
後麵的日子卻更加難過。
聞遠江安分了幾個月,再次出軌。林幼晟一直忍耐,直到兩年後在家看見其他女人的內褲,她徹底崩潰了。
她終於與聞遠江離婚。
這一次,聞遠江腰纏萬貫,卻不過三十六歲。身邊有大把的鶯鶯燕燕,早已瞧不上林幼晟這個病秧子。
林幼晟為了斬斷情絲,決心再也不見聞遠江,忍痛放棄聞渡的撫養權,去了大洋彼岸,後來嫁給了一個比自己小八歲的畫家,度過了人生的最後階段。
所幸,最後那段日子裏,她是快樂的。
林幼晟死在了國外,燈枯油盡之時,林家人趕過來,卻不見聞渡的身影。
林哲堂早已不見聞家父子二人,也不允許聞渡前來見母親最後一麵。哪怕聞渡哭得嗓子撕裂,他也不準。
他極痛恨聞家人,也不在乎聞渡這個不過在上小學的孩子是否想念母親。
當他們把林幼晟的骨灰拿回來時,也依舊不告訴聞渡屍骨埋在何處。
失去母親的那一年冬天,聞渡剛滿十一歲。
他在雪地裏站了一整夜。
往事聞渡並不願過多回憶。
愛與恨交織,他也無法說清自己是否是無辜的。
但是他沒忘記今晚的事情,也沒有忘記自己的目的。
失去親人之痛,他體會過一次,不願再讓談溪體會。
聞渡又重複一遍:“外公,您能跟我單獨聊聊嗎?”
聞渡的聲音雖然清冷,但也清澈。
他在聞遠江的手下長大,卻沒有叫人生厭。
宋韻推了丈夫一把,“去吧,跟孩子聊一聊,聽聽他想跟你說什麽。”
聞渡依舊看著林哲堂,目光堅定。
林哲堂忽然想起來,高考結束時,林幼晟說自己要去天文時也是這樣的眼神。
他抬起頭,深深歎口氣,讓眼眶的濕潤變幹。他是個醫生,女兒卻在不到四十歲就因病離世,是他終身的悔恨。
哪怕他清楚醫生並非神仙,也無法忘懷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
他時常也痛恨自己,若是當時態度強硬,堅決不許女兒嫁給聞遠江,或是幹脆在她高中畢業後就將她送去國外繼續深造……
可是,沒有如果。
一切早已落定塵埃。
林哲堂站起身,燈光下,他冷漠地看著聞渡,開口:“我隻給你十分鍾,說完你就走。”
作者有話說:
顯擺一下下~~
在我的存稿箱裏,他倆已經高考結束了,聞渡也知道程澤禹的存在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