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迷宮
第50章 迷宮
談溪被胡老師叫走之後就再也沒回來, 王欣等了一上午,有些焦急,拉著吳燁問了好幾遍, “老師到底叫談溪去幹嘛了?怎麽上午過去了,下午也沒回來?”
吳燁撓撓頭, “我不知道啊。”
王欣歎口氣,“真煩人, 問老胡他也不說,就說她有事, 有什麽事情啊?”
吳燁:“哎呦, 姑奶奶,你別在我麵前瞎轉悠了, 我都暈了, 估計明天就回來了唄。”
王欣跺跺腳, “那她為什麽不給我回消息?”
“忙著吧。”
王欣不再搭理他, 趴在自己的桌子上, 連課都聽不進去。
*
與此同時,談溪站在五金街街角的一家小診所。
她被胡老師通知說談向北暈過去了,趕到時人倒是已經醒了, 躺在診所濕冷的宅床上,盯著天花板出神。
談溪走近時,莫名想起了某些事物。
例如秋葉。
例如枯荷。
例如冬日南下卻未在次年春天歸來的燕子。
她眼眶一酸,輕輕喊了一聲,“爸。”
談向北回神,緩慢轉動脖子, 像是一部掉幀的老電影, 嘴唇微微幹裂, 過了好一會兒,才出聲,“小溪,你怎麽來了?”
談溪道:“班主任說您暈倒了。”
談向北掙紮著坐起來,搖搖頭,“我沒事,你快回去上課吧。”
談溪哀傷到連表情都沒有,拉起他的胳膊說:“走,我帶你去醫院。”
“不去。”談向北的唇抿成一條直線。
談溪也不肯讓步,手上用勁兒,幾乎是在掐著父親。
他們父女倆一個比一個倔。
“我不去,我就是早上沒吃飯,有點低血壓,現在好了,沒必要去醫院。”
談溪固執道:“爸,你別讓我說第二遍,我們現在就去醫院,您生病不是小事,更何況是暈倒,總得去看看為什麽低血糖吧。”
談向抬頭看了一眼女兒,看著她健康的臉頰,忽然用力把胳膊甩開,“我說了我不去!我不想折騰了!”
哪怕是個殘疾人,談向北好歹也是個成年男人,這樣一用力,談溪往後一趔趄摔在了地上。
“咚”的一聲。
正在裏麵房間的醫生掀開簾子跑出來,看見坐在地上的談溪,歎口氣,“老談,你這是做什麽,不要跟孩子生氣啊。”
說著,他低頭把談溪扶起來。
談溪站起來,低聲說:“謝謝張醫生。”
談向北自然心疼女兒,但他不說,別過頭,隻是道:“張醫生,你告訴她,我是不是就是低血糖而已。”
張醫生微微無奈,點點頭,跟談溪說:“是,你爸就是這幾天胃口不好,低血糖罷了,你別擔心,我剛剛給他吃了兩片葡糖糖片,你看,這不是都有力氣推你了?”
他的玩笑話並沒有逗樂談溪,她依舊焦急,“那為什麽會食欲不振呢,會不會有別的問題呀,我們得去看看才行啊……”
“我沒有別的問題!我很健康!”談向北將床板拍得啪啪響,突然怒道:“你是不是就盼著我生病!啊?是不是?你說!”
一席話說完,診所安靜了。
死一般的安靜。
談溪耳邊嗡嗡作響。
心髒頓頓得疼。
她說不出話來。
談向北剛出事那會兒,醫生說病人可能會一時無法接受自己失去右腿而性格暴躁,但他一直沒有,這些年,談溪努力讓父親開心,不願讓他心理出現任何問題。
現在她才意識到,或許父親心裏的鏡子早已經出現裂縫。或許是他掩飾得太好,談溪一直觀察的是鏡子的背麵。
一個完整又光潔的背麵。
她以為父親沒事。
破鏡,就回不去原樣。
這個認知徹底擊敗了談溪。
她覺得自己好像身處全是裂縫鏡麵的迷宮中,不論往哪個方向走,路途似乎都是一樣的。
當著張醫生的麵,她忽然淚如泉湧。
談向被掐著自己的手心,幾乎快要掐出血,但不肯說一句話。
談溪用手背狠狠擦擦自己的眼角,深呼一口氣,壓抑著內心的絕望和委屈,吐出一個字,“爸……”
說完,眼淚又忍不住往下掉。
張醫生在旁邊深深歎口氣,又搖搖頭。
談溪咬咬牙,接著道:“爸,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害怕您生病,去醫院做個檢查,大家都安心。”
談向北已經微微冷靜下來,但依舊不看談溪一眼,“我說了,我不去,我也沒事,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我不過就是走路不方便,沒有其他問題,你快點回學校上課吧,不用再這裏待著了。”
談溪咬著下唇,不肯動半步。
她知道自己拗不過父親,也不敢硬逼著他去醫院,一旦有個好歹,她無法原諒自己。
談溪退後一步,“那我下午陪著您總可以吧?”
談向北不吭聲,隻是一點點往床邊挪,想要下床。
談溪立刻拿起牆邊的拐杖,又扶著父親下來。
談向北低頭看見自己的衣服褲子,有些窘迫。
剛才摔倒,沾上了地上的灰塵,現在衣服皺皺巴巴,且髒兮兮,看著十分狼狽。
談溪裝作沒看見,跟張醫生道過謝,將父親攙扶著回到小溪超市。
回去後,談溪又說:“我待會兒跟媽媽說一聲,我這個周不回那裏了,我在這裏住著,好照顧您。”
“別跟你媽說我暈倒了,你沒事跟她說什麽!”
“我不說,我就說我在這兒住幾天。”
“這裏沒你住的地方。”
“家裏不是有個折疊床?我晚上在超市空地隨便睡一覺就好了。”
“談溪!”談向北將拐杖砸在地上。
“爸。”談溪平靜地說:“不然我們就去醫院,我們各退一步,您別攔著我,這個周您沒什麽事,我就回去住。”
他扭過頭,“你隨便。”
說完就回到了裏屋。
談溪一個人怔怔地坐在超市門口。
過了一會兒,手機震動幾聲,她拿出來。
是聞渡的手機號。
談溪沒有掛斷。
此刻,她需要這個來電。
她想離開找不到出口的迷宮。
談溪接起來,輕輕道:“喂?”
“你在哪兒?”
“五金街。”
“怎麽了?”
“我爸早上暈倒了,我過來看看他。”
“沒去醫院?”
“沒有,他不去。”
談溪又問:“你在哪裏?現在不是在上課嗎?”
聞渡好像在外麵,她聽見了那頭傳來汽車的鳴笛聲,又聽見他輕笑一聲,“我需要聽課嗎?”
談溪低著頭,不說話。
聞渡這人大部分時候清冷,偶爾流露的桀驁讓他顯得極具少年感。
她心跳微微一頓。
兩人都不說話,聞渡那邊的汽笛聲消失了,他又說:“我先掛了。”
“好。”
談溪掛掉電話,繼續怔怔地坐著,什麽都不敢,什麽都不想,就是看著超市外的五金街。
她很少有這麽浪費時間的舉動,但此刻實在是太疲憊了。
真的什麽都不想做。
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
談溪眼前的光被遮住。
她抬起頭,聞渡就在眼前。
談溪遲遲愣怔了十秒。
“你怎麽在這兒?”
聞渡把手中的書包遞給她,“上課太無聊。”
談溪抱著書包,“謝謝。麻煩你這麽遠跑一趟。”
聞渡沒說話。
談溪抬起頭看他,“我這個周都不回別墅了,我得在這裏待幾天,看著我爸好了為止。”
五金街距離燕城二中很遠,她起碼得提前一個小時出門。
聞渡微微皺眉,“很嚴重嗎?為什麽不去醫院?”
談溪不想向聞渡講述太多家裏的事情,有些原因他不在他生活層麵的考慮範圍內,隻是簡單搖搖頭,“他不想去,你別問了。”
聞渡點點頭,說:“那我走了。”
談溪抬頭跟他道別,又見他離開的方向不是地鐵站,不由得站起身,“你要去台球館?”
聞渡回身,“嗯。”
“哦。”談溪又坐回去,“好。”
*
感謝聞渡將她的書包帶回來,談溪今晚可以寫作業。
不過因為住在五金街,她得顧及著談向北的作息時間,到了晚上十一點,她擔心超市中的燈光會露出去,影響父親睡覺,幹脆合上書,也準備睡覺。
關門前,她抬頭看了一眼對麵的台球館。
依舊開著。
燈還亮著。
但是聞渡大約已經離開了。
她轉頭將鐵門拉下,關掉燈,走入黑漆漆的超市中。
次日起床,談溪為父親熱了杯牛奶,看著他喝下去,又半強迫他吃了塊麵包,才背著書包離開超市。
拉開門。
門口站著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聞渡大清早出現在五金街,後麵還是霧蒙蒙的,仿若仙氣撩人,談溪差點以為是自己還沒有睡醒。
“你怎麽在這兒?”
聞渡沒回答,隻是問:“走嗎?”
談溪點點頭,跟上他的步伐,“你昨晚壓根沒回家。”
聞渡依舊不回答。
但答案呼之欲出。
“那你吃早飯了嗎?”
“沒有。”
“我也還沒有。你餓嗎?我家超市有早點可以吃。”
“不用。”
“哦。”談溪想了一下,又問:“那我們再去那家豆腐腦店吃可以嗎?”
這次聞渡沒有拒絕。
談溪低頭抿著嘴,和他一起走入地鐵站。
身後的晨霧漸漸散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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