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懲罰
第37章 懲罰
物理競賽的決賽在每年的秋季進行, 對於很多偏科的學生來說,參加競賽獲得高校自主招生名額對他們來說最好的道路。
比如廖軻。
談溪曾經在年級排行榜上注意過他。其實他的總分平平無奇,但物理成績奇高, 他是唯一一個可以與聞渡在這個科目上一戰的人。
不過若是隻通過高考,那他絕無可能進入燕城大學。
因此本周的物理競賽對他來說, 至關重要,幾乎稱得上是決定命運之戰。
反觀聞渡, 對於這次考試毫不在乎,對他來說, 通過物理競賽進入燕城大學不過是他人生眾多選擇中的一個而已。
其實在上個月, 教導主任就找聞渡談過話,暗示他這場考試對於他來說並不能決定命運, 但卻可以決定廖軻的命運。希望他可以理解, 在考試中沒必要超常發揮, 最好能把獎項留給廖軻。
這樣二中也可以多一個進入燕城大學的名額。
根據前幾年的得獎情況來說, 每年一等獎共用大約五十人, 燕城也就隻占一兩個學生,若是聞渡超過廖軻,那他幾乎就沒有任何可能拿到一等獎。隻要不是一等獎, 就無法自主招生進入燕城大學物理係。
聞渡本身不在意這場考試,教導主任的暗示他自然可以理解,他也不願故意擋人坦蕩大路,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周五上午,聞渡的座位空蕩蕩,王欣之前也參加過物理競賽的預賽, 對這場考試難免比更多人要關注些, 她在語文課上閑得無聊, 偷偷問談溪,“你覺得廖軻和聞渡誰能拿到這個獎項?”
談溪正在閱讀語文試卷裏的小說選段,聞言認真想了一下,然後說:“看聞渡的狀態吧。”
“怎麽說?”
“聞渡要是想要好好考,那就是他拿獎,要是他不想好好考,那就是廖軻拿獎。”
王欣十指交叉,抬頭望著天花板,憤憤地想,“希望聞渡大神可以正常發揮。”
語文老師在講台上眼風一掃,“王欣,起來回答這個問題!選什麽?”
王欣蹭地站起來,低頭看著自己尚未打開的試卷,非常迷茫。
談溪低下頭,小聲提醒,“選C。”
“選C!”
“坐下!好好上課,沒事別對著天花板祈禱!”
班裏傳來笑聲。王欣紅著臉坐下,扭頭見談溪空白的語文試卷,問道:“你竟然聽課了?”
“沒有。”
“那你怎麽知道選什麽?”
談溪淡定地說:“我瞎猜的。”
*
下午最後兩節自習課之前,第四次月考成績出來了,王欣之前去過物理辦公室,早都打聽到結果,本次第一名的寶座重新回到談溪的手裏。
王欣抱著談溪的脖子,“我就知道你肯定是第一名!”
談溪拍拍她的手,表示感謝。
雖然開心,但是她並不敢鬆氣,畢竟第二名的聞渡是個強勁的對手。在考場上,談溪將聞渡視作老虎,稍有鬆懈或者倦怠,他便伺機而動,將自己生吞活剝,骨頭都不剩。
每一次成績出來後,不論考好考差,大家都沒有心情學習,互相傳閱作文,交換思路,總之無法靜心。
更何況,這是周五,就隻剩下兩節無人看管的自習課。
整個年級最好的班級吵得震天響,很快吸引了前來巡邏的賈春蒙校長。
他站在門口,用木質尺子將鐵門敲的咣咣響。
“十七班!”
“你們在幹什麽?”
“要造反是吧?”
“都高三了,還考不考大學了?”
班裏瞬間寂靜,大家回頭,看著吐沫星子亂濺的副校長。
淡定中帶著鄙夷。
十七班的學生哪個不是學霸。學霸骨子裏就帶著些清高和自傲,對於賈春蒙這種作為物理老師就業務能力不強,當上副校長天天跟在校長身後點頭哈腰的人,基本是看不上的。
更有甚者給他私下起了個美名——賈蓮英。
所以,哪怕他現在氣得臉色鐵青,大家也並不害怕,此刻完全就是冷靜地觀察一個人到底能把自己氣到什麽程度。
發怒的時候,若是沒人接招,一拳打在棉花上,就會更生氣。
賈春蒙瞪眼,第一眼就看到的是坐在拐角,臉上的笑容還沒有完全收起來的談溪。
這一眼更生氣,幾乎是惱羞成怒了。
前幾天剛訓斥過的學生就憑借著自己的本事考到了年級第一名,連他平時特意關心的聞渡都考不過這個女孩兒。
在學生時代,不論貧富貴賤,高矮美醜,學習成績就是最強的話語權。
談溪就牢牢把握著這張話語權。
本事長在她身上,沒人搶得走,哪怕是副校長。
既然已經發火了,若是就這麽扭頭離開,實在跌份兒,賈春蒙伸出指頭,指著令他憤怒的根源,嗬斥道:“那個叫談溪的!你笑什麽呢?”
“不知道現在是上課時間嗎?”
“自以為考個第一名就可以把校規不放在眼裏了是嗎?”
“……”
班裏徹底安靜了,與剛才不同,現在的無聲是帶著憤慨的。
大家方才看戲的態度慢慢消失,略帶不滿地盯著賈春蒙。
憑什麽這麽說我們班第一!
談溪多好啊!不論自己多忙,都肯給我們耐心講題。
你個不知道靠什麽爬到副校長之位的人憑什麽罵她?
坐在談溪前排的薑婉猶豫了一下,小聲開口,“賈校長,是我們有道數學題不會做,一起請談溪給我們講題。”
薑婉是這次的年級第三名,她常年帶著厚片眼鏡,平日裏跟誰說話都是細聲細氣的,今天這樣開口,不知道付出了多大的勇氣。
談溪睫毛微顫,朝薑婉單薄的背影看了一眼。
“現在是自習課!自習課是你們講題的時候嗎?難道不會打擾別人嗎?”
“你們這一代人就是自私!極度自私!”
“有不會的題不會去問老師嗎?你們班班主任呢?”
“老師。”班長出聲打斷,“胡老師帶著學生去參加物理競賽了。”
提起物理競賽,賈春蒙想起了自己班裏的得意門生廖軻。他不由得哼道:“別以為你們是重點班的就必定能上全國數一數二的學校,不然怎麽人家去考競賽,你們還在這裏坐著呢?”
沒人搭理他,甚至沒幾個人看著他。
賈春再次掃了一眼談溪,又陰測測地開口,“還有,有些女同學,不要驕傲自滿,我做這行這麽多年,帶過不少學生,可以篤定地說,在最後一錘定音的時候,大部分女生都考不過男生。”
“何況現在還有大半年才考試,很多女生到衝刺階段就明顯跟不上了,你現在洋洋得意小心到時候哭!”
王欣低下頭,狠狠攥著筆,氣憤地說:“他有病吧?”
她話音未落,就停旁邊“刺啦”地椅子劃過地麵的聲音。
詫異地抬起頭,談溪已經站起身,冷著一張臉,“賈校長,你要是對我不滿,可以直接告訴我自習課不要說話,但是羞辱所有女同學實在沒有必要。”
“這次月考,前三有兩個女同學,前十有七個女同學,這是理科排名,文科更不用提,前二十名就三個男生。”
“去年高考,兩個狀元全部都是女生,理科全市前十有超過一半都是女生,我不知道您是哪裏得出的結論說女生不如男生的。”
“還沒發生的事情,就拿來做比較以此獲得自信心,您不覺得太可笑了嗎?”
她聲音清亮,立刻衝破了方才賈春蒙散發出來的腐朽氣味。
班裏安靜了幾秒,幾個膽子大的,扭頭看看談溪,又看看副校長。
被學生當眾駁斥,賈春蒙幾乎是狂怒。
“好,好,好!你不服是吧?你考了個第一要上天了是吧?現在,就現在,你給我出去跑十五圈!”
談溪二話不說,挪開凳子,跟王欣說:“讓我出去。”
王欣憂愁地看了一眼外麵陰沉的天空,“要下雨了。”
“沒事,讓我出去,我跑完就回來。”
“刺啦——”
又是凳子劃過地麵的尖銳聲音。
賈春蒙瞪起眼,“吳燁!你要做什麽!”
吳燁大聲道:“老師!我也說話了,我也去跑步!”
前麵的同學扭頭看他。
王欣深呼一口氣,在談溪把她按下去之前,猛地站起身,雙拳都被自己捏紅了,“老師,我也說話了!”
“……還有我。”
薑婉再度弱弱開口。
陸陸續續,班裏又站起來七八個人。
在事態失去控製之前,賈春蒙大喝道:“你們十七班無法無天了!但是誰也不許跑,今天就談溪一個人受罰!”
談溪不再多看他一眼,直接從教室後門出去。
“十五圈!一圈都不能少!”
她剛走到操場,身後傳來呼喊聲,“談溪,談溪!等等我們!”
回頭,王欣幾個人也下來了。
他們小跑幾步,“我們陪你一起跑。”
談溪感激地捏捏她的手,搖搖頭,“不用,我自己跑。”
吳燁勸道:“別逞強,我們一人幫你跑三圈,差不多得了。”
“沒事,我就當運動了。”
談溪又說:“我要是想在這裏安穩地待到畢業,其實就不該頂撞他,但是剛才我實在忍不了。”
王欣緊緊拽著她,“你幹嘛跟爛人計較呢?”
談溪不做解釋,直接開跑。
王欣無助地看著吳燁,“怎麽辦,你勸勸她啊。”
“怎麽勸?沒法勸。聞渡來了燁勸不動,倆人都強得像頭牛。”
吳燁歎口氣,“走吧,一起陪著跑。”
十五圈,就是六千米。
王欣到第四圈就已經氣喘籲籲了,她抬頭望天,烏雲壓頂,空氣中帶著濕熱的味道。
“真的快下雨了。”
她停下來,等談溪跑過一圈後,重新跟上去,欲哭無淚,跟在談溪的身後,“快下雨了,咱們不跑了吧。”
談溪沒力氣回答,她今天是來例假的第三天,加上天氣濕冷,正是十分不舒服的時候,確實不適合跑步。
但她習慣了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吞。
她沒有停下腳步,把王欣落在身後。
吳燁也停下來,喘勻了氣,才跟王欣說:“我給聞渡發消息了,他競賽結束就回來,直接來操場,應該快來了。”他邊說邊看了一眼翻滾的密雲,“希望能趕在下雨之前。”
王欣揉了揉眼眶,“談溪怎麽什麽事情都一個人扛。”
吳燁歎口氣。
談溪腦子昏沉,已經忘記了自己跑到第幾圈,隻是機械地一圈又一圈地不停歇。跑到三百米拐彎處時,天空咋下一道驚雷。
撕碎了厚重的雲。
談溪的小腹愈發得痛,好像在筋攣,她咬著牙,一步一步地慢慢往前挪。
直到暴雨傾瀉。
大雨如注,掩蓋住了遠處的所有聲音。
她辨認不了王欣在哪個方向。
空蕩蕩的操場,談溪抬起頭,似乎看見了前麵一個模糊的身影。
也有可能是看錯了,她疲憊地想。
第二道雷砸下來,她雙腿一軟,徹底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