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哥哥”
第17章 “哥哥”
白織燈將聞渡的麵龐照射得很冷峻,他反問道:“我很期待嗎?”
談溪眨眨眼睛,“共同進步,不好嗎?”
聞渡翻開劇本,長長的睫毛落下一片陰影,不置可否,隻是說:“開始吧。”
談溪不算太失望,因為她本來也沒抱多大希望,聞渡看上去是那種懶得給人講題的類型。似乎給別人多說半句廢話,都要折了他的壽。
她點點頭,“那我先瀏覽一遍。”
聞渡已經看過了,在一旁拿起手機。
吳燁已經給他轟炸了數十條消息:
“我聽說你把餘睿給替代了?”
“就是那個校慶宣傳片,有人說高三定下來的男主角是你,女主還是談溪。”
“是不是校領導逼迫你了?”
“不可能吧?你看上去也不是會受協迫的人啊?”
又過去五分鍾。
“哥你咋不理我,到底是不是你啊?”
“我等著第一手八卦呢。”
“我的渡神,你幹嘛去了?”
三分鍾前。
“以我對你的了解,你是絕對不會花費時間在這種事情上的。”
“所以,我跟人打賭,你沒有參加宣傳片拍攝,賭了五百塊錢,要是輸了,我下周就要喝西北風了。”
聞渡斂著目,給他回複了幾個字:“那你喝西北風去吧。”
“我靠?”
“???”
“你不是逗我吧?”
聞渡嫌他廢話多,幹脆直接設置了靜音,將手機反扣在桌上。
然後也翻開劇本。
談溪抬頭問:“怎麽練習?”
聞渡微頓,談溪又提議道:“我們先對一遍台詞?”
聞渡頷首,“可以。”
談溪忽然突發奇想,“我們需要邊演邊說嗎?”
“把這裏當成教室。”談溪邊說邊拿起桌上的一個手辦,“這個當成敵人。”
聞渡抬眼,“你來我這兒玩過家家了?”
談溪反駁,“不是你叫我來的嗎?”
聞渡不吭聲,“從第一句開始。”
第一頁,全是談溪大段大段的自白,講述的是她與哥哥如何在戰火紛飛中顛沛流離輾轉多地也不願放棄讀書的故事。
當聞渡飾演的哥哥高中畢業,即將離開自己的妹妹,離別前,兩人互相告別。
談溪做什麽事情都認真,已經形成習慣,哪怕不樂意讀這個,但她也盡量帶入女主角的身份,語氣,語調都恰到好處。
讀到動情之處還微微顫抖著停頓了一下。
聞渡靜靜聽完,他第一次聽別人說這麽多話,第一次覺得不討厭。
談溪抬頭看他。
“繼續。”
談溪視線向下,看到第一句台詞,微微愣怔。
思緒飄向遠方,舌頭突然打結。
“繼續。”聞渡重複。
“咳……”談溪清清嗓子,囫圇說了一遍,她自己都沒聽到,然後說:“該你接台詞了。”
聞渡抬眸,“我沒聽清。”
“你耳朵不好使。”
“談溪。”聞渡突然輕聲笑了,“這裏哪個字你不認識嗎?”
他低下頭,“需不需要我教你?”
談溪盯著劇本上的“哥哥”那兩個字,突然怎麽都開不了口。明明就是簡單的兩個字,以女主角的口吻說出來而已,但談溪卻怎麽都無法脫離自己的身份。她不想叫聞渡哥哥,更不想叫別人哥哥。
曾經,在過去的很長一段時間裏,“哥哥”這個稱呼是屬於另外一個人的。
“我渴了。”談溪忽然說。
她抬起頭,看著麵前的聞渡說,雙眸亮晶晶的,很漂亮。
“……”聞渡:“你怎麽這麽多事兒?”
“我剛才說了太多話。”
聞渡站起身,這次比她高出更多,愈發居高臨下,他半垂著眸,“我去給你倒水,回來該說什麽還得說。”
他說完出了門,留下談溪一個人在偌大的房間中。
她心裏亂糟糟的,說不清緣由,但很多回憶一起湧上來,她腦中反而無法構成一副完整的記憶拚圖。
就在一團亂麻之際,聞渡回來了。
他端來兩個玻璃杯,將其中一杯砰地放在談溪麵前,“喝,喝完了繼續念。”
他神情冰冷嚴肅,仿佛那是一杯毒藥。
談溪接過水杯,輕輕抿了一口,那溫度正好,不冷不熱的。
她放下杯子,繼續找理由,“我困了,下次再說好嗎?”
聞渡目光淡淡的,“你不跟我對台詞,也會跟別人,比如餘睿。”
談溪蹙起眉。
“你為什麽又回來了呢?”她問。
“你不想讓我回來?”
談溪頓了一下,然後點點頭。
聞渡雙眸染上了一層霜,“為什麽?”
她微愣,然後才生硬地道:“不知道。”
聞渡冷笑,“那我陪著你,你什麽知道了,我們再繼續。”
“很晚了,難道我還要在這裏待一晚上嗎?”
“我不介意。”聞渡似乎自動忽略他們是異性的事實。
談溪掌心微燙,“你有病吧?”
“對,我就是有病。”
聞渡生氣了,談溪能感受出來。說實話,認識他以來,她這是第一次見到他生氣。談溪曾經聽過一句話,叫窮人的氣多,反而是富人能夠接受到來自不同的善意,心態更平和些。聞渡就是這樣,他這人冷淡,因此一般沒人敢惹他生氣。他看上去有真正快樂的時候,但也確實極少動怒。
聞渡嗓子一陣幹啞,澀得要命。他確實很生氣,第一次覺得談溪這女的不知好歹,簡直是不可理喻。
餘睿那人名聲極差,私生活稱得上是混亂,幾乎常年腳踏幾條船,仗著自己外貌上乘,到處留情,幾乎所有多跟他講幾句話的女孩兒都會被在校內傳為他的新一任女友。雖然大多為調侃為主,但眾人再看那女孩兒的眼神中難免有探究意味。
聞渡不認為談溪希望別人這麽看她,加之餘睿上次在籃球場看她的眼神明顯帶著集郵的期望。因此,他幹脆在餘睿采取任何行動之前把他的想法扼殺在搖籃中。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從不多管閑事的聞渡安慰自己,走進了辦公室,告訴胡老師他願意重新參演校慶宣傳片拍攝。
沒想到,談溪並不領情。
他看著窗外的夜空,室內亮堂,在玻璃窗上映照出屋內的景象。
女孩兒抿著唇,一臉倔強,男孩兒冷著臉,握緊拳頭。
“走吧。”
“啊、嗯?”
“沒意思,你走吧。”聞渡鬆開拳頭,忘掉餘睿那張臉,開口。
談溪如蒙大赦,站起身,“那……再見。
“哢嚓。”
門被輕輕扣上,屋內恢複了安靜。
玻璃窗上隻剩下一個人的身影。
“啪!”
聞渡關掉燈,屋內陷入黑暗,玻璃窗上的人影看不見了。
“神經病。”
*
談溪再次穿過別墅小院,按原路返回,打開地下室的門,進去,開燈,再關上門。屋內密不透風的悶熱的熟悉感襲來。
她竟然莫名感到安心。
近日想任性一回,談溪將書桌上的所有練習冊都收回去,然後洗了個手,拿紙巾擦幹淨,然後從從牆邊第一層抽屜中拿出一個鑰匙,打開床頭櫃的最後一層抽屜,從裏麵掏出一個相冊來。
相冊看上去有一定年份,但卻被保存得很好,甚至連灰塵都沒有。談溪翻開,大多是都是自己小時候的照片,或是單人照片,或是被父母擁簇著,唯有一張是跟一個男孩子照的。
那時候她上初二,程澤禹高三畢業,那年他風光無限,是燕城的理科狀元,清爽俊逸的學霸少年被媒體瘋狂追捧,連帶著他自小出生長大的五金街也跟著被報道了一番。
畢竟在這樣的地方,成為理科狀元要付出太多不為人知的艱辛。
談溪還記得那天燕大的錄取通知書送來的時候,她是跟著程澤禹一起去取的。
程澤禹打開錄取通知書,反複看過,雖是克製,但也能看出是十分激動,談溪在他身邊站著,眼含熱淚。
哪怕五金街上的大多人連初中都沒畢業,也知道知識改變命運。
在那個平靜燥熱的夏日,他們知道,程家父母早亡的那個男孩兒要徹底飛出這裏了,他再也不用回來,不需要忍受五金街了。
程澤禹講通知書遞給談溪,摸摸她的頭,溫柔但有力量地鼓勵她,“小溪,你也會得到的。”
談溪摩挲著燕城大學那幾個燙金大字,激動不已,“程澤禹哥哥,你會在那裏等我嗎?”
程澤禹淡淡地笑,“燕大會永遠等著你。”
在他上大學的第一年,給談溪寄來燕大的明信片,上麵未寫一字,隻是畫了個漂亮的煙花棒,談溪記得,那是兩人小時候過年時候的唯一樂趣,絢爛又短暫。
程澤禹果然再也沒有回過五金街,後來談溪父親出事,他去醫院看過一次,但也很快匆匆離開去往另一個城市實習。
在談溪最需要一個朋友陪伴的時候,程澤禹並未達成她的期望。談溪並不失望,她心裏清楚,程澤禹不屬於任何人,他的信仰在遠方。
她有時候在想,或許這也是她曾經悸動的緣由,因為她人生很多重要的路程都是跟隨著程澤禹。
他不僅是五金街的奇跡,更是談溪的人生導師。她無限渴望著能與他離得再近一些。曾經她以為四歲的差距太大,她小學畢業,他上高中,她初中畢業,他讀大學。
現在逐漸長大,談溪知道,四歲不是鴻溝,程澤禹能跨過的山,她也能咬著牙達到。
至於鴻溝是否跨過,那不過是一念之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