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八十條彈幕

  第80章 八十條彈幕


    見到元容的身影後, 謝懷安竟是莫名地鬆了口氣,既然他來了,西燕君主總會被轉移開一些注意力, 說不準就不用掛津渡了。


    往常見他時,他一向是披著狐裘或大氅,哪怕是炎炎夏日,他也總是比常人要穿得更多。


    可今日不知是不是來得太過匆忙,元容身上隻著單衣, 鬢後的青絲被秋風吹得微微淩亂, 那張俊美如玉的臉龐顯出些病態的蒼白。


    元容這般焦急失態,大抵是因為看到了那隻屬於顧休休的指戒吧?

    顧休休在安排計劃的時候,並沒有提過讓人去通知元容,元容該是對此毫不知情——至少在謝懷安看來是如此。


    畢竟元容所居的驛站附近都有西燕君主的眼線,先不說冒險去找元容會有多大風險,謝懷安、顧休休、津渡、顧懷瑜, 他們一共四個人, 各有各的任務, 哪有多餘的人手再趕去通知元容此事?


    思及至此,不知為何, 謝懷安忽然就有些想知道, 元容在並不知情真相的情況下, 到底能為顧休休做到什麽樣的地步了。


    瞧見元容來了,西燕君主卻視若無睹,隻是有些不快地瞥了一眼謝懷安:“你沒聽見朕的命令嗎?”


    謝懷安回過神來,怔了一下——他還以為西燕君主會因為元容的到來,暫且遺忘掉讓他把津渡掛在鐵鉤上的事情。


    沒想到西燕君主如此執著,看到元容的身影, 仍不忘讓他掛人。


    謝懷安自然不能違背西燕君主的命令,但凡是帝王,不論性情如何,殘暴還是仁政,他們都有一個最大的共同點——多疑。


    他好不容易才讓西燕君主相信自己,怎可能半途而廢,暴露身份將自己置於險境?


    顧休休早在推斷出西燕君主會在蛇窟麵見元容時,便提出過津渡在蛇窟裏,可能會麵臨被扔進蛇窟的風險。


    對此,津渡似乎並不在意,一口便答應了下來。而顧休休更像是猜到了津渡會答應似的,神色毫不意外。


    當時謝懷安也沒把這當做一回事,他以為蛇窟隻不過是一處地名,至多養個十幾條蛇,便是津渡真的被扔進去,隻要反應快些,也不至於被蛇咬死。


    他哪知道,西燕君主會在蛇窟裏養上千條種類不同的毒蛇,這別說是人掉下去,便是神仙進了這蛇窟,也很難完好無損的爬上來吧?


    謝懷安隻是短暫地遲疑了一瞬,便決定按照西燕君主所言的那般,將津渡掛到鐵鉤上去。


    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西燕君主就在那裏盯著他,總之是津渡自己答應要幫顧休休,他不過是按照計劃行事罷了。


    謝懷安拉住的一旁輪軸,將鐵鏈子往下降了下來,他聽見元容略顯低啞的嗓音:“別動她——”


    雖然聲線很低,卻充滿了抑製不住的憤怒和結霜似的寒意。見元容從門口衝了過來,西燕君主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元容,你總是喜歡挑戰朕的底線……”


    他笑聲一頓,倚在地洞旁的石柵欄上,托著腮,嗓音溫柔的近乎詭異:“若是再往前走一步,朕就隻好將她扔下去喂蛇了。”


    元容的腳步倏忽頓住,他的喜怒一向不形於色,此刻的情緒卻都顯露在了麵上,似是將要噴湧而出的火山熔漿,那沸騰高燃著的怒意在胸腔內燒滾著。


    與之相處了年,他最是清楚西燕君主的性子,於一個人格扭曲的瘋子而言,早已經沒有了任何底線,西燕君主並不是威脅他,而是真的會這樣做。


    他不得不停住腳步,眼睜睜看著那對麵頂著謝懷安容貌的男人,將滿臉是血,耷拉著腦袋昏迷不醒的顧休休掛在鐵鉤上。


    同時頂著兩道炙熱的目光,謝懷安頭一次感覺到壓力山大,按照他對於西燕君主殘暴程度的理解,掛在鐵鉤上,大抵是用鐵鉤穿透津渡的手掌或是肩胛骨,才能讓西燕君主滿意。


    饒是謝懷安並不是什麽好人,下手之前還是不禁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沒能做到那般地步,隻是用鐵鉤勾住了津渡後腰上的腰帶。


    但凡將津渡換作另一個身份低微些的人,他都不會這般猶豫不決,可津渡畢竟是苗疆王的第子,又素來有高僧佛子之稱,受苗疆百姓愛戴。


    若是津渡被扔進蛇窟,那是津渡與顧休休一早就商議好的,就算津渡死在蛇窟裏,也跟他謝懷安沒有關係。


    可親手去傷害津渡的事情,他和津渡卻沒有提前商議過,若隻是為了不讓西燕君主起疑,便擅自做主用鐵鉤穿過津渡的手掌或肩胛骨,難免津渡不會因此怪罪於他。


    謝懷安背後是一整個陳郡謝氏的家族,才不會為了救驃騎將軍,便做這種落人口實,容易得罪人的事情。


    甚至他還趁著西燕君主與元容對視的那一瞬間,偷偷將那腰帶係成了死結,以防不夠結實,掛在鉤子上會突然掉下去。


    盡管謝懷安做的並不明顯,西燕君主卻像是背後長眼了似的,忽然扭過頭,看向他:“你今日尤為心慈手軟啊,二國師。”


    那嗓音慢悠悠的,帶著一絲玩味和戲謔,明明聽起來有些漫不經心,卻讓謝懷安覺得毛骨悚然,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裏。


    他不知該如何回應西燕君主,隻覺得西燕君主輕飄飄掃過來的視線裏,帶著些不加掩飾的打量和審視。


    果然還是被懷疑了。


    越是到了危機的時刻,謝懷安的內心反倒平靜了下來,他的雙手掩在腕間的暗器上,朝著西燕君主跪了下去:“聖上息怒,下官並非心慈手軟,不過是怕掛不結實,提前了結了她的性命,壞了聖上的好事。”


    顧懷瑜說,二國師之所以是二國師,就是因為不如大國師會揣摩西燕君主的心意,時常擅作主張想要討好西燕君主,最後卻事與願違。


    至於西燕君主為什麽沒有除掉二國師,或許是因為二國師與大國師性格不合,想用二國師牽製大國師,以防大國師怠惰因循,忘記了自己的本分。


    因此謝懷安這般解釋,便是想要故意引導西燕君主以為他是好心辦錯了事,而非有意對其心慈手軟。


    倘若西燕君主仍繼續懷疑他,意圖對他做些什麽,那不管什麽計劃不計劃,就算殺了西燕君主,再也救不出驃騎將軍了,自然還是保住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謝懷安是陳郡謝氏下一任的家主,受祖父謝太尉親自栽培,他可以為了追求到喜歡的女郎,遠赴西燕涉險,護她左右。


    但決不會為了任何一個女人,又或者什麽虛無縹緲的喜歡和好感,舍了自己的性命。


    謝懷安將藏在腕間的暗器抵的很緊,這蛇窟裏約莫有上百個侍衛,若真是糾纏起來,他怕是也不好脫身。


    正當他思忖之間,西燕君主卻斂住視線,沒再繼續看他,仿佛將他當做了空氣,也不知有沒有相信了他的話。


    西燕君主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叩著下巴,語氣鬆散:“你來的很快嘛,元容。”


    “看來這個女人對你很重要?”他像是在自言自語,眸光不知落在何處,低喃道:“是了,你在十多年前,可是為她來的西燕……”


    元容看著西燕君主,黑漆漆的眸中是不加掩飾的殺意:“你想做什麽?”


    西燕君主仰頭笑了起來:“朕想做什麽,難道你不知道嗎?”


    說著,他讓人搬來了一張美人榻,似是渾身無骨般,倚在美人榻上,慵懶的視線轉向那被吊起來,懸掛在地洞上方的女人。


    西燕君主把玩著垂在自己胸前的鴉發,勾著唇道:“十年前,你為了救她遠赴西燕為質,在朕手裏苟延殘喘了年。十年後,你又能為了她做到何種地步呢?”


    謝懷安聽到這話,卻是怔了一下。


    原來元容十四歲那年遠赴西燕為質,是因為顧休休。


    倘若顧休休對於元容而言,如此重要,那為何從西燕回來後,元容極少與她見麵。甚至於她及笄後,也沒有上門求娶,而是眼睜睜看著那些數不盡的簪纓世貴為了迎她入門,踏破永安侯府的門檻。


    難道是怕西燕君主再傷害她,所以故意與她保持距離,想要以此保護她?

    假如元容是顧忌西燕君主,那顧休休又是怎麽回事?


    好似將元容遺忘了似的,這些年同樣極少與元容見麵,特別是年前平城之戰後,北魏戰敗,顧家老夫人因驃騎將軍父子的死,遷怒於元容。整整年,兩個人都沒再見過一麵。


    謝懷安還沒有捋清楚心頭的疑惑,便聽見西燕君主笑嘻嘻道:“元容,將褲子脫了,叫朕好好看一看你腿上的印記。”


    不是商量的口氣,他手裏拽著一根纏在軸輪上的鐵鏈,而那根鐵鏈的另一端則連著勾住‘顧休休’的鐵鉤。


    隻要西燕君主鬆手,那軸輪便會帶動鐵鏈,將鉤子上的人連同鎖鏈一起墜入蛇窟。


    見元容渾身緊繃,卻遲遲沒有動作,西燕君主托著下巴,手掌倏忽一鬆,隻見那纏在軸輪和房梁上的鐵鏈快速下墜,那具掛在鐵鉤上的小小身軀,跟著鐵鏈一同落下。


    幾乎是在一瞬間,他又極快地重新抓住了鐵鏈,鐵鉤懸在半空中左右晃動,與蛇窟隻剩下數尺的距離:“阿容,朕不喜歡將一句話重複兩遍。”


    謝懷安便立在蛇窟旁,他看到地洞裏上千條勾纏在一起細長的毒蛇,聽見鐵鏈聲碰撞發出的聲響後,瞬時間分散開來。


    像是聽到了開飯的鈴聲,它們立起上半身,密密麻麻遍布整個地洞的每一處角落,蛇瞳裏的花紋是豎著的,昂起首來,急促而短地吐著近乎鮮豔殷紅的信子,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聲。


    這種時候,不管是誰掉下去,就算是這個蛇窟的主人西燕君主墜進地洞裏,也會瞬間被上千條蛇鱗與花紋異常美麗的毒蛇們吞沒殆盡。


    元容再難維持麵上的冷靜,他脊背挺得筆直,雙臂仿佛有千斤重,孤單的身影在寒氣逼人的蛇窟裏,顯得那般單薄削痩。


    他緩緩抬起冰冷無色的手來,按在腰間的玉帶上,掌背上的骨節突起,似是用了極大的努力在拚命忍耐著。


    西燕君主的雙眸,便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的臉龐,看著那張俊美如冷如的麵容上,出現掙紮,出現痛苦,備受煎熬,仿佛置身於烈焰中反複炙烤。


    西燕君主知道,自從元容離開了西燕後,便再也沒有讓別人靠近過他,沒有人見過他的雙腿,哪怕是沐浴時,他也會穿著褻褲,甚至連他自己都不敢麵對那片印記。


    綢褲散落在地上,露出大片蒼白無血色的皮膚,左腿之上,卻有一道巨蟒的文身,漆黑的蛇身從小腿外側一路蔓延攀纏到臀上。


    令人作嘔的並非這道在元容不知情時,突然出現在腿上的文身,而是因為那條文在他腿上的黑蟒,曾害死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親信。


    西燕君主瘋狂嫉妒著他身邊出現的每一個人,哪怕隻是一個伴在左右照顧他的仆人。那仆人是琅琊王氏的管家,可以說是元容小時候,唯一一個從未用異樣眼光看待過他的大人。


    管家曾看著皇後長大,將皇後當作親生女兒寵愛,後來又看著他一歲一歲長大成人,仿佛充當著父親的角色,盡力彌補著皇帝沒有給予過他的父愛。


    不知是不是愛屋及烏,管家教他紮孔明燈,陪他蹴鞠,哪怕隻有每年春秋狩獵,又或者宮宴時,才能偶爾見到他,卻在每一次見麵時,都能給他帶來新奇的玩意,給他講外麵的所見所聞。


    當皇後聽說皇帝同意讓他去西燕為質後,送他到管家身邊,祈求管家將他藏到一個沒有人知道的地方時,管家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而後來,他因為得知顧休休失蹤,為了救她,不得不坐上前往西燕的馬車時,管家收拾了行禮,下跪請求王家老夫人,要與他一同遠赴西燕照顧他。


    元容到了西燕後,最是信任依賴的人便是管家,可他沒想到,西燕君主竟會因此而妒忌管家,將管家綁到了金屋殿去。


    等他找到了管家時,管家已經死了。就如同那日被吊在房梁上的少年一般,管家渾身都是傷痕,密密麻麻,交迭相錯。


    但那不是讓元容最為痛苦的——他看到赤著身體,血肉模糊的管家身後,被強行塞,進了一條手臂粗長的黑蟒。


    管家不是被鞭撻致死,而是被那黑蟒活活鑽破了腸道和五髒六腑,地上滴滴答答都是順著蛇身流淌下來的汙血,蜿蜒成一道鮮紅奪目的血河。


    那一年,管家已是六十多歲,本該是到了頤養天年的歲數,卻這般屈辱地死在了異國他鄉。


    在元容離開燕都之前,西燕君主在他毫不知情之時,將那條黑蟒文在了他的腿上,蛇尾在小腿外側,蛇頭在臀上,仿佛時刻在提醒著他,管家是因他而死,又是如何受盡折磨才離開人世。


    也不知西燕君主到底是用了什麽法子印在了他的腿上,他回到洛陽後,想盡一切辦法,用火燒過,用烙燙過,甚至用刀剜過,卻始終不能將那條黑蟒去除。


    元容再也沒有讓別人靠近過他,莫要說是別人看到他的腿,就算是他自己,也從不會去看。


    但這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那條黑蟒揮之不去,夢魘般存在於他的生命裏。


    甚至於他開始畏寒,仿佛身上真的攀著一條冰冷的巨蟒,令他渾身冰寒,血液結了霜似的沒有溫度。


    那症狀在他從平城受傷後,越發明顯,他隻能披著厚實的狐裘,日日捧著暖爐,半死不活地苟活在世上。


    元容垂著眸,手臂似是繃成一道弦,雙掌用力攥緊,頸上隱約凸起道道青筋:“滿意了嗎?”


    當然不會滿意。


    西燕君主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他像是在欣賞一件藝術品似的,打量著元容腿上的黑蟒。


    他的大拇指抵在唇上,嘖嘖了兩聲:“可惜了朕養了數年的黑蟒,最後竟是死在了一個半截入土的老頭子身上。還好朕讓它重新活過來,養在你的腿上,便當是對它的祭奠了。”


    元容渾身都在顫著,不知是不是指甲掐進了肉裏,殷紅而黏稠的鮮血沿著指縫,滴滴答答向下落著。


    可西燕君主卻還覺得不夠,他指尖勾著那掌握著‘顧休休’生死的鐵鏈,似是漫不經心道:“跪下,像條狗一樣,爬到朕麵前,搖尾乞憐……”


    說著,他晃了晃手裏的鐵鏈,引誘似的:“隻要你爬過來,朕就將這鐵鏈交給你。”


    原本還沉浸在元容腿上文身的謝懷安,聽到這近乎扭曲的命令,忍不住皺起眉來。


    起初他還想知道,元容到底能為了顧休休做到哪一步,現在卻有些不願繼續看下去了。


    當元容能為她在西燕君主麵前褪下褲子,當著那麽多侍衛的麵,露出那條不願被人看到的黑蟒時,謝懷安就知道,為了救下顧休休,元容什麽都願意做。


    別說是跪下,大抵就是現在讓元容跳到蛇窟裏,一命抵一命,元容也會照做。


    謝懷安視線不住向蛇窟的門口望去,一遍又一遍,終於在元容垂著首,緩緩將膝蓋觸在地上的那一刻,蛇窟的門被打開了。


    可來人卻不是顧休休和顧懷瑜,而是那個慘白著臉的老太監羅一,羅一看到跪在地上的元容,似乎怔愣了一下,隨即回過神來,從元容身側快步朝著西燕君主走去。


    羅一走到西燕君主身旁,附耳低語了兩句:“吊在蛇窟上的女人是別人假扮的,二國師已經死在了郊外……”一邊說話,還一邊不著痕跡地瞥向謝懷安。


    西燕君主歪著腦袋,用眼角乜了一眼謝懷安,挑起唇角,似是帶著一絲玩味,向他勾了勾手,將手中的鐵鏈遞了過去:“給你。”


    謝懷安神色微惑,不知不覺中提起了警戒心,麵上卻佯裝平靜,接過了鐵鏈。


    西燕君主瞥了一眼元容,而後托著腮:“鬆手。”


    謝懷安愣住:“鬆手?”


    這是讓他親手將津渡扔進蛇窟裏?


    元容不是已經跪下了嗎?


    難道顧休休那邊……失敗了?


    見他猶猶豫豫,遲遲不敢動手,西燕君主身邊的太監羅一,笑眯眯走向謝懷安,在謝懷安還未反應過來之前,一腳踹在了謝懷安的小腹上。


    謝懷安武藝不精,本就在失神,這一下來不及躲閃,被踹得頓時跪在了地上,蜷縮著身體,俊美的五官仿佛皺在了一起,眼淚都流出來了。


    他手上失了力氣,那鐵鏈從軸輪裏猛地一墜,卻又很快重新被他拽住。


    羅一笑了起來,慘白的麵容上,殷紅的唇瓣快咧到了耳朵邊:“謝太常,你怎麽敢欺騙聖上?”


    說著,他從謝懷安手裏搶過了鐵鏈,看了一眼西燕君主,見西燕君主點頭,便鬆開了手,隻聽見鐵鏈嘩嘩作響,那掛在鐵鉤上的津渡,連同鐵鏈一起掉了下去。


    謝懷安甚至沒有勇氣向下看了,他似乎聽到了一聲短促的慘嚎,之後便沒了聲響。


    而那原本跪在地上的元容,仿佛瘋了般,不顧一切地起身朝著蛇窟裏躍去。


    羅一似乎早已經料到元容會如此,在元容跳進蛇窟前,一把薅住了他的後頸,連著垂散在身後的長發一起被攥住。


    可僅憑一人的力氣,又怎麽可能製得住一個瀕臨崩潰,近乎瘋狂的人。


    “按住他!”守在蛇窟裏的侍衛們蜂擁而至,似是想要在西燕君主麵前好好表現,二十個人同時撲在元容身上,合力將其壓製住。


    他們沒來得及邀功,又很快被強大的內力衝擊開,不知是哪個侍衛腰間的掛劍掉在了地上,元容執劍朝著榻上的西燕君主刺去,動作狠戾,殺意衝天,恍若失了理智。


    羅一連忙讓侍衛們一起衝上去,擋在西燕君主身前。以百敵一,元容看起來勝算不大,但實際上他殺瘋起來,這些侍衛們加起來也不是他的對手。


    空氣中飛濺著鮮血,與那寒光凜冽的劍氣相襯,西燕君主勾著唇角,微微闔著雙眸,似是在欣賞著這場鬧劇。


    眼前近乎是屠戮的一幕,在他眼中,美的像是一幅畫似的,紅色筆墨勾勒出山峰遠巒,帶著鮮血的芬芳和溫度,綻出花來。銀光乍現,刀劍相撞,又仿佛是天上才有的仙樂妙曲。


    太監羅一適時上前,從蛇窟的櫃子裏,取出珍藏的酒釀來,貼心的給西燕君主倒上一杯酒:“聖上,可要溫一溫酒?”


    這是西燕君主的癖好,越是在開懷時,便越是要飲酒,還要飲熱酒,酒裏添了春合散,在溫熱後揮發藥性更快,會讓他覺得欲,仙,欲死。


    西燕君主正在欣賞眼前的美景,哪裏等得了溫酒,他手掌一擺,接過酒杯仰頭倒進了唇齒間,細細一品,笑嘻嘻道:“羅一,還是你懂朕……”


    話還未說完,他便感覺到腹部一涼,刺痛感倏忽從脊背向四周蔓延,漸漸渙散到腰前。他垂首看向自己的身前,當看到那一柄又薄又鋒利的劍刃自腰腹間而出,手中的酒杯哐當一聲墜到了地上。


    西燕君主緩緩抬起眸來,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那臉色慘白的太監羅一:“你,你……”


    他一張口,黏稠的血液就沿著嘴角流淌下來,明明人體受到致命傷害時,傷口就會從疼痛轉為麻木,可他卻感覺不論是後背,還是腹前,皆是止不住火辣辣的燒疼著。


    時間仿佛靜止在這一刻,打鬥聲也止住了,與元容糾纏在一起的侍衛們,死的死,傷的傷,隻剩下十多個慌慌張張,看著西燕君主不知所措的侍衛。


    “我?我怎麽了?”


    西燕君主嘔了一口血出來:“你不是羅一……你是誰?”


    “我當然不是你的走狗羅一!”那太監張開口,卻又變作了女子的聲音:“我的口技學得不錯吧,西燕君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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