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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七十五條彈幕

  第75章 七十五條彈幕

    他的嗓音輕不可聞, 顧休休卻聽了清楚——元容就坐在她的右側。


    若非是篤定了她的身份,知道她左耳什麽都聽不清楚,他又怎會坐在她右邊說話。


    她攥住手中的湯匙,微微用力, 又很快恢複平靜, 執著湯匙在黏稠的米粥裏攪了攪:“小人聽不懂太子殿下在說什麽。”


    元容言簡意賅道:“回去。”


    顧休休抬起眼:“回哪裏去?”


    許是看出了她油鹽不進, 打定了主意要裝作不認識他, 元容不再繼續說下去, 隻是讓人給他也上了一碗清粥,坐在她身旁, 動作不緊不慢地用著清淡的早膳。


    她想起身換一張桌子, 還沒站起來, 就聽見他道:“坐下。”


    顧休休起身的動作一頓, 遲疑著,緩緩坐了回去。


    他不讓她走, 她便不走,反正西燕使臣們還沒起榻——不過就算起榻了, 看見元容跟她坐在一起, 他們也認不出她來。


    她臉上的易容,幾乎可以稱作是毫無破綻, 精細到每一個毛孔,不止將耳垂上的耳洞堵平了,就連仿出的喉結都活靈活現, 會跟著她說話或吞咽來回滾動。


    而其他的女子特征,也一一被她抹去,身前的裹胸布足足有十層厚,勒的她都有些喘不過氣, 從外表看起來,她就是個不起眼的隨從。


    甚至她還專門在途中學習了口技,連嗓音都變化成了粗啞難聽的煙嗓。


    顧休休也不知元容是怎麽認出她來的,她原本對自己的喬裝打扮還挺自信。


    她往嘴裏送了一口稀粥,抬眼用餘光瞄了他一眼。倘若她死不承認,他又能拿她如何?

    這一頓飯用完,那西燕國師才從房間裏不情不願地出來,他實在想不通,為何他們要配合元容,晝夜不停的趕路。


    他明明可以讓自己在途中更舒坦些,就算不趕路,他的馬車也能在千秋節前抵達西燕。


    起先,或許是西燕國師鑽了牛角尖,覺得元容早一日到西燕,他就能早一日看到元容低微可憐的模樣。


    可現在想來,就算晚一日又能如何?

    總之西燕君主都不會放過元容,元容該受的苦難一樣也逃不了。


    想通之後,西燕國師就變得懶散起來,從幽州到西燕國都,不過五六個時辰就能趕到,他何必慌慌張張,被元容牽著鼻子走呢?

    他慢慢悠悠用完了早膳,正準備喊著元容和西燕使臣們上路,放下筷子才發現,元容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酒樓。


    西燕國師一拍桌子,將酒樓的掌櫃喊了過來:“人呢,剛剛那位容色俊美的郎君去了哪裏?”


    掌櫃指了指外邊:“好像跟著另一撥人,坐著馬車往燕都去了。”


    原本還想著跟元容故意作對,延緩行程的西燕國師,一聽這話,才反應過來,元容是跟著謝懷安的馬車走了。


    昨晚上謝懷安在外麵搬東西的動靜不小,西燕國師倒是知道謝懷安作為北魏使臣來了幽州,卻沒想到元容會跟著謝懷安走。


    畢竟兩個人一直不怎麽對付,據他所知,謝懷安覬覦太子妃,曾在謝家竹宴之上,當眾言過——殿下亦是好福氣,有如此美貌的女郎做未婚妻,讓某好生羨慕。


    雖不知兩人為何一起走,西燕國師卻沒有時間細想其中的緣由了。


    他隻知道,若是元容比他先到了燕都,西燕君主怕是會覺得他偷奸耍滑,怠惰因循,沒有盡心盡力的看守元容。


    西燕國師連忙爬上車輿,想要追上元容他們的馬車,但車夫將手中的鞭子都快掄冒煙了,也沒看到他們馬車的影兒,氣得他忍不住在車輿內惡狠狠地叫罵。


    與此同時,元容正坐在謝懷安的馬車裏,動作優雅地品茶。


    他呷一口茶,修長削痩的骨節便在木幾上輕輕敲一下,擾的謝懷安有些煩躁:“從幽州到燕都那麽近,殿下一路上都坐著西燕國師的馬車,為何如今偏要改坐我的馬車?”


    說著,謝懷安朝元容的方向扔了一卷書:“坐便坐了,殿下能不能給自己找點事情做,看看書,安靜一點可以嗎?”


    他單手撐著下頜,挑唇笑道:“孤不喜歡看書。”


    “那你喜歡幹什麽就去幹什麽……”


    謝懷安話音未落,元容便道:“昨夜搬玉觀音的隨從叫什麽?”


    一聽這話,謝懷安的神經一下緊繃了起來,他抿了抿嘴:“殿下真是會說笑,一個小小的隨從,我為何要記他的名字?”


    說罷,他又忍不住道:“殿下莫不是有什麽癖好,從昨日見到那隨從,便一直纏著他不放……”


    元容垂眸,輕笑一聲,打斷了他的喋喋不休:“謝懷安,孤的女人你也敢覬覦?”


    方才用早膳時,謝懷安與顧休休的桌子相隔的較遠,因此沒聽清楚元容跟她的對話,隻知道他似乎對她很是感興趣的樣子。


    如今聽元容這樣說,謝懷安才反應過來,原來元容早已經猜到了顧休休的身份。


    但他不能理解,她都已經易容成了這般模樣,就連她身邊隨行的秋水都認不出她來,元容又是如何認出她的?


    謝懷安沒有回應元容的話,隻是問道:“你怎麽認出她的?是秋水告訴了你?”


    畢竟這隨行的人中,除了謝懷安和秋水,其他人根本不知道顧休休的真實身份。


    除了這個解釋,謝懷安也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性了。


    元容抬手掀開車窗上的竹笭,眸子不知望向了何處,嗓音淡淡:“即便她化作千種樣貌,孤亦是能認出她來。”


    謝懷安抿著唇,思忖許久,緩緩道:“我聽不明白。”


    元容低聲道:“樣貌可以作假,身形可以作假,嗓音可以作假……但她的目光,做不了假。”


    那眼眸中藏不住的愛意,欣喜,恍惚,惆悵,那般熠熠發亮的眸光,他隻在顧休休眼裏看到過。


    “太子殿下,你是在跟我炫耀嗎?”


    謝懷安嗤笑一聲,不緊不慢地眯起雙眸來:“是,我就是喜歡她,她聰慧果決,容貌甚美,做我謝家的主母再合適不過。可你不該用覬覦來形容我……”


    “你能活多久?是一個月,兩個月,半年還是一年?”他托著下巴,側過頭看著元容:“你知道我為什麽要跟她來西燕嗎?”


    “沒錯,我就是趁虛而入。你不在她身邊的時候,當她有危險的時候,都有我來保護她,照顧她。”


    “我從不會浪費時間,做任何沒有意義的事情,所以等你死後,她一定會是我的女人。”


    謝懷安本以為自己說過這些挑釁的話後,元容會大發雷霆,再不濟也會惱羞成怒。


    畢竟就算是脾性再好的男人,也不會容得旁人惦記自己的妻子,還毫無顧忌的當麵吐露出來。


    但事實上,元容麵上沒有什麽太大的反應,似乎早已經猜到了他的想法似的,隻輕描淡寫道:“是嗎。”


    謝懷安怒極反笑:“太子殿下,你便如此篤定顧休休會一直愛你?”


    元容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話鋒一轉,嗓音有些發寒:“送她回去。”


    “謝懷安,你不該帶她來西燕。”


    “你該感謝我才是,若不是我跟她來西燕,找人給她易容,教她口技,她便孤身一人騎著汗血寶馬來了西燕。”


    謝懷安冷笑一聲:“你才是根本就不了解顧休休,若你了解她,就不會將她一人拋在洛陽。若我是你……”


    元容毫不客氣打斷了他:“若你是孤,你就不會帶她來西燕以身犯險。於孤而言,沒有什麽比她的性命更重要。”


    謝懷安張了張嘴,似乎是想反駁他,一時之間卻又有些語塞。


    不知過了多久,他抿著唇,緩慢道:“總之,你不要白費力氣了,她的決心很堅定,你便是將她打暈了送回去,她醒過來一樣會想辦法趕回燕都。”


    “還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看著……”


    說著說著,謝懷安忽然覺得有些心酸。


    他們兩個人,元容為了顧她周全,千方百計想要將她留在洛陽,隻身前往燕都去赴鴻門之宴。


    而顧休休為了見他,吃再多苦,受再多難,似乎都甘之若飴。看見元容的那一瞬就走不動腿,兩眼都在放光,繃了一路的麵容也添上了笑容。


    這般美好的雙向奔赴,似乎隻有謝懷安是多餘的那一個人。


    一想到剛剛他還在大放厥詞,說等元容死後,會讓顧休休成為他的女人,他就更堵心了。


    難怪元容那般篤定,他們的感情根本就是堅不可摧,他又哪來的機會趁虛而入?


    謝懷安頭一次體會到了嫉妒的滋味——他的紅顏知己遍布整個北魏,卻沒有任何一個人如此這般堅定的選擇過他。


    他有些煩躁地掀開竹笭,看到窗外的景色飛快向後退去。以汗血寶馬的速度,原本四五個時辰的路程,約莫一個半小時就能抵達燕都。


    深秋的風呼嘯著鼓動耳膜,吹亂了他鬢間的青絲,隱約能聽到車轂碾壓在石頭上發出的吱呀聲,隨著臨近燕都的城門,風速漸漸柔和下來。


    許是被謝懷安說服,又或是知道顧休休不會乖乖回去,元容沒再說話,倚著車輿,闔眼小憩了片刻。


    直到馬車停在燕都城門口,接受過侍衛的盤查後,行駛向了燕都的驛館。


    元容約莫有七年左右沒再來過燕都,與幽州截然不同,燕都看起來冷冷清清,街上行人腳步匆匆,連擺攤的商販都很少。


    他看著略有些陌生的街頭,沒來得及過多感慨,幾乎是他們抵達燕都驛館的同一時間,宮裏便來了太監。


    為首者穿著一身藍灰色鶴紋袍,麵色白的駭人,唇又像是塗了血紅色的口脂,笑眯眯道:“聖上等候二位已久,特命奴才來請二位入宮一敘。”


    謝懷安聽聞此話,不禁看向了元容。


    西燕國師被他們遠遠甩在幽州,他們先行到了燕都,從城門到驛站,不過就是半盞茶的功夫。


    可西燕君主竟像是知道他們行蹤似的,他們前腳剛到驛站,宮裏來的太監便也到了驛站。


    從宮裏到驛站,也需要些時間才是。除非在他們進到燕都之前,西燕君主就已經派人跟蹤監視了他們,這才能將時間拿捏的剛剛好。


    這便也罷了,就連元容都是昨夜見到了他,才知道他要作為北魏使臣出席西燕的千秋節。


    西燕君主又怎麽提前知道他也來了燕都?


    不知怎地,謝懷安就突然想起了顧休休昨晚上隨口打趣他的話——聽說西燕君主是個喜愛俊美郎君的變態,你隻比太子殿下遜色分毫,就不怕西燕君主看上你嗎?

    謝懷安隻是聽聞過西燕君主性情殘暴,又好龍陽之癖的聲名,但那不過隻是傳聞,他到底沒有親眼見過,也就沒當做一回事。


    可想起元容提起西燕君主時,那略有忌憚的模樣,再一看西燕太監那慘白色的臉龐,殷紅到血淋淋的嘴唇,謝懷安不禁緩緩吐出一口氣。


    他忽然有些讚成元容的想法了,顧休休不該來西燕。


    再聰慧果斷,有勇有謀的人,都抵不過一個從人格到精神都徹底變態的君王。倘若西燕君主發現了顧休休的存在,想要殺了她,大抵就像是捏死一隻螻蟻般容易。


    謝懷安頭皮有些發麻,元容卻看起來比他淡然多了。畢竟眼前這太監,還算是元容的熟人——當年西燕君主變著法的折磨元容,這太監可沒少出力。


    太監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看著那四麵八方透風,飄蕩著層層紗幔的金輅車,謝懷安朝著元容靠了靠,壓低了嗓音:“輅車乃是天子乘車,他什麽意思?”


    元容沉默著,看著那被西燕君主改造過的金輅車,眸光沉了下去。


    在北魏,輅車的確是天子的乘車,隻有皇帝或儲君大婚那日,才能乘坐。


    但在西燕,那金輅車乃是西燕君主男寵的坐乘。猶記得多年前,西燕君主在燕都街上祭祀遊行時,便是與男寵乘著那金輅車,在百姓子民跪拜時,在紗幔的遮掩下當眾歡好。


    淫,亂無度,又窮奢極侈,讓人作嘔。


    “這輅車,吾等無福消受。”元容斂住神色,隻失神了一瞬,便很快恢複了平靜。


    謝懷安雖然沒有得到答複,從元容的神色中也判斷出來這輅車不能坐,開口打著圓場:“晝夜不停坐在馬車裏趕了一路,筋骨都抻不開了,從驛站到皇宮應該也不遠,不如我們走著去?”


    話音還未落下,他便注意到了不知何時走到了元容身後的顧休休和秋水兩人。


    謝懷安皺著眉,不動聲色地給顧休休使了個眼色,似乎是在問她想做什麽。


    他們可是要去皇宮麵見西燕君主,就算她易過了容,變過了音,萬一被西燕君主認出來怎麽辦?

    顧休休卻不理謝懷安,他根本不知道西燕君主在元容為質的那三年裏,都做過什麽喪心病狂的事情。


    她怎麽放心讓元容自己去,誰知那西燕君主又會做出什麽來。


    即便元容沒有回頭,也感覺到了顧休休的存在,他向前邁了一步,甚至沒有看她:“你們留下,將馬車上的誕辰禮卸到驛站裏,若孤回來查閱時,發現磕了碰了什麽,定不會輕饒了你們。”


    這話的言外之意,就是讓顧休休在驛站裏好好待著,等他從皇宮裏回來。


    顧休休看著元容,久久之後,埋著頭,用粗啞的嗓音應了一聲:“是。”


    元容得到答複後,仍是不放心,微微側過首,看了一眼易容過後的秋水。


    秋水抿著唇,也輕聲應道:“小的定會仔細搬運誕辰禮。”便是說,一定會看好顧休休,不讓她亂跑的意思。


    見狀,元容才算是稍作心安了些,與謝懷安徒步走向皇宮。


    驛站離皇宮不近不遠,但進了皇宮的大門後,兩人又徒步走了半個時辰,直到天色稍暗,才尋到了有些偏僻的金屋殿。


    此殿之名,取作金屋藏嬌之意,乃是西燕君主的寢殿,地處偏僻是因為西燕君主患有頭疾,夜裏就寢時聽不得一點動靜。


    謝懷安是第一次來西燕,先前也從未想過作為北魏使臣出使西燕,因此對燕都並不算了解。


    他立在金屋殿外,壓低了嗓音:“太子殿下,你在西燕待過三年,不知到了西燕君主麵前,需要注意些什麽?”


    元容淡淡道:“看到什麽都不要喊叫,不要碰殿內的吃食和茶飲,管好你的嘴。”


    說罷,他又添了一句:“若是你會武,封住氣穴,少呼吸。”


    謝懷安嘴角抽了抽。


    不要喊叫和管住嘴,他還能理解,少呼吸是什麽意思?

    許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元容看在他護了顧休休一路的份上,難得多作了一句解釋:“香爐裏的安神香裏,添了春合散。”


    謝懷安皺起了眉:“春合散,是那不解毒就會死人的玩意?”


    他出身在名門望族,又是家族中的嫡長子,身邊自然少不得女人。偶爾開懷時,用些寒食散也是有的,但像是春合散那般的催,情藥,他卻是從未用過。


    更無法想象,什麽人會在自己的寢殿裏將春合散當做安神香來用。


    還沒得到答複,那白麵紅唇的太監便催促道:“聖上在等著二位。”


    話音落下,元容便先一步走近了金屋殿。


    謝懷安追了上去,還沒踏入殿門,就被殿內的景象嚇了一跳。


    有一個衣著鬆垮的男人背對著他們,而殿內的正中央豎著牢獄中才有的刑具,從房梁上懸下兩條手臂粗的鐵鏈,而鐵鏈的最下端綁著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郎。


    那少年麵龐光潔白皙,骨相柔美,赤著身子,一襲青絲披散在溫潤的肩頭上,仔細一瞧,竟是隱約能從少年的眉目之間,察覺到一絲元容少年時的影子。


    他此時被吊在半空中,除了那張臉龐外,渾身上下血淋淋的,幾乎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


    有烙傷,有劍傷,有鞭痕,血口子在少年身上縱橫交錯,而那少年耷拉著頭,似乎被折磨的還剩下最後一口氣。


    謝懷安自認不是什麽好人,他身居高位,手裏不是沒有沾過血。可當他看到這一幕,感覺頭皮都在發麻,渾身的汗毛似乎都豎了起來。


    然而他卻不知道,這才不過是剛開始罷了。那背對著他們的男人,躬下身子,拎起一桶不知是什麽的湯水,笑眯眯抬起頭,看著那半死不活的少年問道:“容兒,你還敢跑嗎?”


    少年已是動彈不得,更無法言語——他的舌頭已經被斬成了兩段,一張口就不斷有黏稠的血液向下滲漏。


    男人見他不語,有些惋惜道:“朕很喜歡你呢。”


    說著,他將桶裏的湯水朝著少年潑去,隻聽見一聲慘嚎,少年忽然麵目扭曲地扭動起身體,像是被放在鐵板上的活章魚,猙獰又可怖。


    謝懷安嗅到了辣椒的味道,可又不止是辣椒,那桶裏裝的是燒沸的辣椒水,其中還撒了些黑芝麻。


    那一下潑在少年血肉模糊的身上,將他的皮肉都燙的卷了起來,芝麻粒鑲嵌進他的肉裏,一顆又一顆,密密麻麻。


    謝懷安胃裏翻江倒海,隻感覺酸水頂到了喉嚨裏,竟是忍不住生生嘔了出來。


    元容看了一眼那痛苦又斷不了氣的少年,走到一旁的案上,俯身拾起一隻瓷碗,指尖在碗底輕輕一彈,瓷碗便崩裂出數道裂痕。


    他扔下剩下無用的碎片,隻留了一片,夾在食指與中指間,朝著被吊起的少年扔了出去。


    即便沒有看向少年,那瓷片也精準無誤地貼著他的頸擦過,鋒利的瓷片割破了少年的頸動脈,血液向下噴濺著,猶如血色噴泉似的。


    少年耷拉著的腦袋努力地抬起,看向了元容,渾濁的眸中似乎含著淚,他咧起嘴,似哭似笑,而後慢慢合上了雙眸。


    總算結束了,這永無止境的,生不如死的折磨,終於結束了。


    那穿著鬆垮的男人,慢條斯理地轉過身,他看起來約莫有三十多歲的樣子,比元容矮了半頭,微微弓著身子,慘白色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怪異的笑意:“元容,你為何要殺了朕的容兒?”


    元容單是聽見那一句‘容兒’便有些厭煩,他轉過身去:“孤殺人需要理由嗎?”


    被吊起來的少年,該是服用了什麽續命的藥物,雖然生不如死,卻遲遲死不掉。


    很多年前,他也曾被吊在過那房梁上。


    那時他隻想死,可不管西燕君主如何傷他,哪怕是昏迷過去,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身體上的痛楚。


    特別是服用過什麽藥物後,痛覺仿佛被放大了千百倍,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將此處稱作人間煉獄也不為過。


    聽到元容不鹹不淡的語氣,西燕君主笑了起來,抬手吩咐身邊麵色慘白的太監:“羅一,將此地收拾幹淨。”


    羅一應了一聲,似乎是早已經習慣了如此,收拾起屍體來,動作極為麻利。


    幾乎就是片刻之間,那沒了氣息的少年以及滿地的鮮血和髒汙都被清掃了幹淨。


    清理幹淨過後,羅一又在屋子裏燃了安神香,淡淡的白煙從香爐頂緩緩騰起,一股清淡的茉莉香味在殿內蔓延開來。


    西燕君主讓人給他們安置了坐席,自己則斜倚在美人榻上,輕輕搖動酒杯裏殷紅的酒水,問道:“這個味道,喜歡嗎?”


    茉莉香,那是顧休休最喜歡的味道。


    傍晚的風打著轉兒從殿外吹了進來,將那懸在房梁上的鐵鏈吹得叮哐響。


    謝懷安剛剛吐過,臉色有些發白,如今嗅到那淡淡的茉莉香,差點又吐出來。


    西燕君主是什麽意思?

    他怎麽知道顧休休身上是這個氣味?

    饒是謝懷安見過的人那樣多,其中不乏有癖好獨特的男人,也沒見過這般變態扭曲的瘋子。


    謝懷安想說些什麽,可倏忽想起元容在進殿之前說過的話,便隻好又將嘴合上了。


    他總算知道元容為什麽不讓顧休休來西燕了,甚至開始後悔,早在抵達燕都之前,他就應該聽從元容的規勸,帶她離開這是非之地。


    但現在說這些,一切都晚了。


    謝懷安盡可能屏氣靜心,減少吸入那摻了春合散的安神香。


    “西燕君主準備的,孤怎會不喜歡。”元容把玩著手中的酒杯,垂著眸,視線掃過拇指上的玉扳指。


    玉扳指上有毒,遇水則融,無色無味。


    元容喚羅一來,給他倒了杯酒,他舉著杯朝著西燕君主走去:“敬你一杯?”


    西燕君主臉上顯出一絲笑來:“元容,你就這麽想讓朕死?”


    顯然,他已經猜到了酒水有毒。但元容意不在酒杯裏下毒,不過是障眼法罷了,他方才砸碎瓷碗了結那少年時,在掌心裏藏了一塊碎瓷片。


    以他的內力,三尺之內,殺西燕君主不成問題。


    元容並不掩飾來意,挑起眉來:“喝不喝?”


    西燕君主歪著頭,手掌托著腮:“喝呀,你給朕端來的酒,就算有毒,朕也喝得甘之若飴。”


    “隻不過……”他慢悠悠從袖子裏掏出一塊腰牌,扔在了地上:“或許你不想見到這個人了?”


    元容垂眸,看向那塊腰牌,隻一眼,便皺起了眉。


    那是已故驃騎將軍的腰牌。


    他頓住了腳步,彎腰拾起那塊腰牌:“驃騎將軍的屍骨在你手中?”


    西燕君主忍不住仰頭笑了起來:“有沒有一種可能性……或許,驃騎將軍和他兒子都還活著?”


    元容瞳孔一縮,將手中的腰牌攥得緊了些:“你什麽意思?他們還活著?”


    西燕君主卻不繼續說下去了,隻是又不知從何處,隨手拿出了一隻玉扳指,笑嘻嘻道:“留下陪朕一晚上,朕便將他們父子兩人的下落告訴你。”


    那玉扳指亦是驃騎將軍的,元容隻看了一眼便認了出來。


    三年前那一戰,他並沒有親眼看到驃騎將軍父子身亡,隻是撤退時,他們為斷後選擇了留在平城。


    後來活著回到洛陽的士兵告訴他,驃騎將軍父子戰死在了平城,身中數箭,死後又被胡人擄走了屍體。


    元容私底下經商,就是為了在五湖四海,各個國家布下自己的眼線,便於尋找他們被胡人擄走的屍骨。


    可至今卻依舊下落不明,不能讓驃騎將軍父子魂歸故裏,安葬洛陽。


    他竟是從未想過,他們根本就沒有戰死,而是活在某一處隱秘之地——倘若他們活著,就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回到洛陽,怎可能悄無聲息的失蹤三年。


    如今聽到西燕君主的話,元容又突然覺得,這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倘若驃騎將軍父子被西燕君主所拘,那他們就是想離開,也逃不出燕都一步,更回不去北魏洛陽了。


    但事實若真是如此,那就說明,三年前在平城那一戰中,西燕君主曾在其中推波助瀾過,說不準那遺失的布防圖也跟西燕君主有關係。


    骨節明晰的手指緊緊攥著酒杯,元容闔上雙眼,又緩緩睜開:“隻憑著這兩件遺物,便想讓孤陪你一夜,你莫不是將孤看的太過低廉了些。”


    西燕君主像是被說服了似的,怒著嘴,微微頷首:“那就伺候朕用一餐晚膳,再陪朕下一下棋……這個要求不算過分吧?”


    元容聽聞這話,卻並不覺得舒心,反而有些不安。


    西燕君主何時向他讓過步?

    憑著驃騎將軍父子的下落,西燕君主大可以堅持方才的要求,可他隻是轉圜了一句,西燕君主便改變了主意。


    可西燕君主本身就是個瘋子,元容從未揣透過這個瘋子的心思,就像他不明白,為什麽已經過去了這麽多年,這個瘋子還對他戀戀不舍,難以忘懷。


    倘若西燕君主手裏握著驃騎將軍父子的性命,又為何過了三年,才對他說出來。


    西燕君主明明可以在三年前,就拿他們來威脅他重回燕都。


    “還是不行?”西燕君主見他沉默,挑了挑眉,勾起唇角:“那就算了,朕後宮佳麗三千,又有男寵百餘,又不是缺你不可。”


    元容握緊手中的腰牌:“至多陪你到亥時三刻。”


    “亥時三刻呀?”西燕君主抬手摸了摸下巴,點著頭,笑容更甚:“……那也夠了。”


    自然是夠了,想要收拾掉驛站的那個女人,半個時辰就足矣。


    那叫什麽來著……換顏蠱?


    據說服用母蠱之人的容貌,會被複刻到服用子蠱之人的身上。不止是容貌,就連體形和身高等外貌特征,都會被複刻。


    等到元容回去,他就會看到自己心愛的女人,跟一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在榻上滾成一團。


    那畫麵,一定非常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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