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六十六條彈幕
第66章 六十六條彈幕
哪怕是知道自己擅闖乾明門, 可能會惹怒皇帝或靖親王。可顧休休卻依舊無法置身事外,在東宮裏坐以待斃,等著元容的消息傳回來。
她也清楚, 元容既然敢逼著靖親王世子寫下罪己書,又將世子殺了了事,大抵是想好了應對之法。
但清楚是一回事,在聽到朱玉說元容被皇帝召走後, 在她知道靖親王世子的死跟他有關係的那一瞬間,顧休休根本無法保持冷靜。
這一路上,從東宮到北宮,又從北宮到乾明門,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 似乎宕機了,無法思考, 手腳發涼。
直到乾明殿看到元容的那一刻,她錯亂的心跳才逐漸恢複了正常, 冰冷的手腳才慢慢有了溫度。
原本顧休休最在意規矩了,元容在宮中抱她回永樂殿, 她第一反應是被人看見了, 旁人會怎樣嚼舌根子。
大婚前一日, 顧懷瑾醉酒在東宮‘撒野’,要與元容比試, 她出門到東宮,也要顧忌著身份,生怕大婚前見麵,會落人口實。
大婚當夜,皇後派來東宮的兩個宮婢, 枉顧規矩,擅闖青梧殿。她顧及著皇後的麵子,又覺得自己剛剛嫁入東宮,怕傳出去了不好聽,明明心中不快,卻也沒有如何處置那兩個宮婢。
她似乎永遠都要先將規矩和聲譽放在第一位。因為她知道她的父母兄姐乃至二叔父,大哥,老夫人,他們都為顧家付出了良多。
而她沒有什麽能為顧家做的,不必被迫入宮為妃,不必上戰殺敵,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時時刻刻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不讓自己落人把柄,將顧家置於風口浪尖。
可顧休休今日,卻忘記了一直施壓給自己的禮法規矩,破天荒的任性了一次——她隻想見到元容,站在他身旁,哪怕是被皇帝降罪,她也要跟他一起麵對。
就像她昨晚說的那樣。
以後,她會保護好他。
元容垂眸看著她,她歪著腦袋,明澈的眸微微彎起,笑得粲然,仿佛是蒼穹之上的盛陽,足以融化一切冰霜。
無需言語,隻單單是一個對視,他便懂了她未能說出口的心意。
他伸手叩在了她的後頸上,另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掌則覆在她的腰後,輕輕向前一攬,她便撞進了他的懷裏。
沒等到他下一步動作,站在一旁的謝懷安,便清了清嗓子,咳了兩下:“太子殿下,這裏是乾明殿。”
言外之意,在這裏卿卿我我不太好吧?
元容抬眸,乜了謝懷安一眼,語氣淡淡:“嗯。”
謝懷安:“……??”就嗯?就這?
“豆兒,你身子不適,先到母後的永安殿休息。等到宴會開始,再去保和殿赴宴不遲。”
元容似是將謝懷安徹底忽視了,連帶著劉廷尉都成了一件擺設,抱了顧休休片刻,便牽著她往外走去。
謝懷安在北魏名氣極大,除卻名士這個身份之外,他身為陳郡謝氏的嫡長子,向來都是旁人討好他。
可元容這個未來的天子,非但不準備與他處好關係,還將他當做空氣一般直接忽略,簡直是不知所謂。
謝懷安站在原地,思忖著,很快便豁然開朗。
哪怕是皇帝都要拉攏他,但元容不一樣,元容身體孱弱,聽說大婚當日還咳了血。大抵元容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等不到登基繼位那日就要病死,便也破罐子破摔,不拿他當一回事了。
更何況,元容應該感覺得出來,他對顧休休虎視眈眈。怕不是見他們兩人一起進乾明殿,心裏有些慌了,這才故意在他麵前纏纏綿綿的恩愛,想宣誓主權,讓他死心。
真是可笑。
就算顧休休嫁了人又如何,以元容枯朽的身體,根本做不到與她白首偕老。
謝懷安正失神,殿外疾步走來一個太監,附耳輕聲道:“太常大人,貞貴妃請您入宮。”
他回過神來,修長的手指擺弄著衣袂,低著眸,似是漫不經心道:“到了赴宴的時辰,我自然會進宮去,貞貴妃何必多此一舉?”
太監神色為難,沒想到謝懷安會這樣說。貞貴妃分明是想要請謝懷安到永賢殿單獨會麵,而非是在誕辰宴上見麵,謝懷安怎麽聽不懂呢?
太監正思量著要不要點透其中的意思,謝懷安已是邁步朝著劉廷尉走去,根本不給太監再開口的機會:“廷尉大人怎麽來的,我見乾明門外沒有馬車,我們兩家離得不遠,不如我將大人捎回劉府?”
劉廷尉嘴角抬了抬:“多謝太常大人的好意,不必勞煩大人,我暫且不回劉府。”
說罷,他正要離開,又倏忽頓住腳步:“謝大人一出仕,便位列九卿之首,不愧是太尉的嫡孫,中州刺史的嫡子。”
“劉廷尉過譽了。”
“不知謝大人可聽過古人一句話?”沒等謝懷安說話,劉廷尉便笑著道:“居其位,安其職,盡其誠而不逾其度。*”
他看了一眼謝懷安:“君臣有別,僭越身份的事情,卻是萬萬做不得。”
謝懷安輕笑一聲,總算知道劉廷尉拐彎抹角在說些什麽了——原來是在警告他,不要去打顧休休的主意。
“劉廷尉啊,格局還是小了。人得先活著,才有身份之別,你說是不是?”他絲毫不介意劉廷尉的警告似的,笑眯眯地拍了拍劉廷尉的肩膀,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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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容著人趕了輛馬車來,沒再讓顧休休騎馬回去,到了北宮外,剛好碰上準備出宮的皇後和秋水。
顧休休昨晚上沒休息好,在馬車裏顛簸了片刻,便睡了過去。
元容怕吵醒她,一路讓人將馬車駛進了北宮內,直至停在永安殿外,這才輕手輕腳,將她抱了出來。
盡管他動作很輕,顧休休還是醒了過來,她揉了揉眼,道:“到北宮了?”
元容道:“到永安殿了。”
許是剛睡醒,腦子還有些懵,她遲鈍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一抬眼就看到了站在一旁笑吟吟的皇後。
顧休休愣了一下,連忙推了推他的手臂,幾乎是落荒而逃般,一個鯉魚打挺,從他懷裏躍了下去。
“母,母後……”她整了整理被壓褶的衣裙,又將狐裘脫了下來,似乎是想給元容披上。
還沒抬手,就被元容按住了:“穿著,剛睡醒,外頭冷。”
雖然言簡意賅,卻不難聽出其中關懷之意。
皇後一邊讓夏嬤嬤將兩人迎進去,一邊問起了元容有關靖親王世子的死。
元容倒也沒有瞞著皇後,譴退了殿內的宮人後,便如實將昨夜在詔獄裏發生的事情道了出來,隻是隱去了靖親王世子用顧休休激怒他的這一段沒有說。
皇後覺得有些奇怪,明明元容不是意氣用事的那種性子,詔獄裏關押的都是無惡不作的囚犯,元容與劉廷尉乃是發小,平日裏元容也沒少到詔獄去,怎麽偏偏這次對靖親王世子動了這樣的怒。
轉念一想,憶起元容的生母,皇後便又了然了。
元容的生母,便是被皇帝醉酒後強迫,若非如此,又怎麽會不堪受辱,多次自盡被阻攔後,仍是一心想死。
最後生下元容,還是吞金而亡了。
而那靖親王世子亦是當街強搶婦女,還將其褻玩至死,怕是勾起了他的傷心往事,他才會這麽大的反應。
思及至此,皇後卻是不敢多提此事了,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
她看向顧休休,道:“小顧,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怎麽臉色看起來這樣蒼白?”
顧休休哪裏好意思提為什麽,她赧紅著臉頰,隻道是:“昨晚上雨聲太大,沒睡好。”
皇後怔了怔,很快便反應了過來,一拍桌子:“夏嬤嬤,趕緊吩咐禦膳房,給小顧燉一碗補湯來。”隨後,她看了一眼元容:“小容,不是本宮說你,你雖然年輕氣盛,但也要知道節製。”
顧休休覺得皇後似乎誤會了什麽,正猶豫著要不要解釋一下,卻被元容按住:“母後教訓的是,往後不會了。”
“對了,今日獻舞的女郎中,母後可還記得其中有一個叫王雯的王家女郎?”
皇後點頭:“記得,你不是說,王雯被西燕人劫走,藏了起來。現在的王雯,則是西燕人通過換顏蠱假扮的。”
元容還說,真的王雯沒有死,因為換顏蠱需要依靠她體內的母蠱,才能讓那西燕人繼續維持王雯的容貌體形。
若是現在殺了假的王雯,那被藏起來的真王雯就失去了利用價值,便會被西燕人的幫凶殺死。
因此皇後心裏雖然有了數,但顧及王雯的性命,一直沒有揭穿假的王雯。
皇後連忙道:“你放心,本宮沒有在她麵前漏出過馬腳,這幾日習舞也是照舊。”
元容道:“獻舞的女郎之外,可有替補的人選?”他頓了頓:“要與王雯身形相仿的女郎。”
這一下,可把皇後為難住了。
曆來獻舞之時,為了防止當天出現什麽意外,都會順帶培養幾個替補候場的獻舞女郎。
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但替補的獻舞女郎中,並沒有跟王雯身材相仿的——王雯的身材,較於其他女郎來說,更為清瘦高挑。
除非不從替補的女郎中選,而是臨時找個身材相仿的女郎上去頂替。可這樣問題又來了,隨便找個人頂上去,那人不會慶善舞,那豈不是露餡露的更快?
顧休休見皇後一臉為難,忍不住問道:“長卿,你要替補的女郎做什麽?你找到被西燕人藏起來的王雯了?”
元容解釋道:“找到了大概的位置,但不確定王雯具體在哪裏,若是想找到她,需要些時間。”
就怕趕不及,如今還有不到半個時辰,便要開宴了。
那西燕刺客假扮的王雯,自是不可能讓她上場,萬一在宴上行刺了哪位權貴,刺客披著王雯的臉皮,到時候皇帝怪罪下來,便是皇後和王家擔責。
隻能是在上場前,便將西燕刺客製服,換上與王雯身形相仿的女郎上場,總之會帶著麵紗獻舞,看不真切。
這樣盡量爭取到更多的時間,若真是尋不到被藏起來的王雯,那也是盡力了。
皇後想了一圈,也沒尋摸到什麽身形相仿的女郎,歎了口氣:“王雯生得高挑,大抵是尋不到替補她的女郎了……”
話音未落,她看到顧休休,翕動的唇瓣微抿:“小顧的身形好像跟王雯差不多?”
而且顧休休前段時間在北宮裏照顧顧月,隔三差五就會陪她去蘭亭苑看女郎們排舞,不但身形相仿,顧休休看了那麽多遍排舞的細節,大抵上去走個過場,將善慶舞完整跳下來還是可以的。
“不行。”幾乎是皇後提出來的同時,元容想都不想,便拒絕了這個提議:“生死有命,尋不到替補便作罷。”
顧休休現在的身體狀況,確實不宜去跳舞。更何況,她如今是一國太子妃,怎麽能跑到宴會上獻舞,若是被人認了出來,那便是貽笑大方,要讓諸國使臣看笑話了。
皇後說出來後,便也意識到此事不妥,她連忙道:“倒是本宮急昏了頭。”
顧休休寬慰道:“母後不必擔心,左右說到底,讓替補上場也是為了拖延時間。就算沒有替補,隻要宴會中途出些狀況,也能達到一樣的目的。”
具體要出些什麽狀況,那便多了去了。
可以是皇後不慎將酒水打翻,灑在了皇帝或是太後的身上,這兩人可是宴會的主心骨,若是中途去更衣,那獻舞自然會延後。
也可以是元容在宴上忽然咳血暈厥——到禦膳房隨便搞一些雞血或牲畜的血,塗在帕子上,能唬住旁人就是了。
元容畢竟是一國儲君,身體出了狀況,那宴會也隻能暫停,先叫禦醫診治過後,若無大礙,才能繼續。
當然,這都是下下策。
西燕使臣也在宴上,若是發覺異樣,大抵也會讓人傳信,殺了王雯。
若是能趕在獻舞之前,找到被藏起來的王雯,那就再好不過了。
顧休休簡單說了一下自己的想法,皇後聽了之後,讚賞道:“小顧,你真是聰慧過人。可惜是女兒身,不然定是能馳騁沙場,率兵殺敵,成為一代名將。”
前半句是誇獎,後半句則是惋惜、感慨。
顧休休聽了出來,那句‘可惜是女兒身’不但是在說她,似乎也是在感歎皇後自己。
皇後性格率真灑脫,又喜好舞槍弄棒,本該像一匹野馬肆意不羈。最後卻因為家族聯姻,被送進了北宮,生生馴沒了野性,困在了這一方小小的囚籠之中,成為家族利益的犧牲品。
這樣的事情,又何止在北魏,哪怕是顧休休生活的那個年代,身不由己的女子,也大有人在。
顧休休又在永安殿與皇後閑聊了一炷香的時間,喝過了夏嬤嬤送來的補湯,待到差不多開宴的時間,便跟隨元容先行離開了永安殿,前往設宴之地。
途中,元容似是無意地提起:“豆兒,你覺得謝懷安這人如何?”
他突然提起謝懷安,顧休休愣了愣,想起清晨跟著謝懷安一起進乾明殿的事情,怕他誤會,便解釋道:“我被禦前侍衛攔在了乾明門外,剛好遇到了謝懷安的馬車……”
“上次在采葛坊,我提點過貞貴妃對他有異心的事情,本是想挑撥離間,讓他們兩人內鬥,誰知他卻不上當。”
“隻在臨走前說欠我個人情,我便想著趁著今日,讓他還了人情。”
顧休休解釋完,又補充了一句:“我跟他一點都不熟。”
她隻差豎起來手指發誓了。
元容見她一臉認真,不由失笑,抬手覆在她頭頂上,輕輕拍了兩下:“孤隻是隨口問問。”
顧休休怔了一下。
就隻是……隨口問問?
所以,他其實並不在意謝懷安有沒有跟她走得近,也不在乎她對於謝懷安的看法。
思及至此,不知為何,顧休休卻是覺得有些失落。
假若元容與一個容貌佼佼的未婚女郎走在一起,她大抵心裏是會胡思亂想的。
她本是怕他誤會,才慌忙解釋。誰料到最後,他隻是隨口一問,似乎隻有她,將此事放在了心上。
顧休休很想甩開他的手,卻又覺得自己像是在無理取鬧。她跟他相差七歲,何況他本就比同齡人更為成熟穩重,不會拈酸吃醋那一套也是正常。
說是這樣說,她還是不著痕跡地挪了挪身子,拉開了與他之間的距離,垂著眸,低低應了一聲:“這樣啊。”
原本顧休休還準備在元容麵前少提謝懷安,如今知道他並不在意,她索性就將憋了一路的疑惑問了出來:“謝懷安什麽時候出了仕?”
元容似是沒想到她對於謝懷安的事情感興趣,他看著被她躲開的手,輕聲道:“便是這幾日的事情,被父皇封為了太常,位列北魏九卿之首。”
太常乃是掌宗廟禮儀之官,主管祭祀社稷、宗廟、喪葬等,在北魏的地位崇高,受百姓敬重,就連皇族都要對其禮讓三分。
這個官職,對於陳郡謝氏的嫡長子來說,再合適不過了。
顧休休點了點頭,便不再說話了。
永安殿距離宴客的保和殿並不算太遠,沒等到氣氛凝結住,已是快到了保和殿外。
越靠近保和殿,遇見的熟人越多,不斷有人向元容和顧休休行禮或打招呼。
顧休休在看到永安侯夫婦的身影後,便跟元容說了一聲,跟他分開,去找他們了。
顧家老夫人沒有來,倒是顧佳茴跟在永安侯夫婦身邊。在看到顧佳茴時,顧休休的腳步一頓,挑了挑眉。
北魏一向重視階級地位,來參加太後誕辰宴的女眷,皆是家族中出身較高的嫡係女郎。不管顧佳茴是以顧家庶女的身份,還是四皇子妾室的身份,都沒資格出現在宴會上。
所以顧佳茴出現在這裏,是得到貞貴妃的授意,又準備作什麽幺蛾子?
許是注意到了顧休休投來的視線,顧佳茴主動上前:“見過太子妃。”
顧休休微微頷首,沒等到她開口問詢,顧佳茴已是識趣地解釋道:“四皇子想趁著今日為我爹追封諡號,我與祖母商議過後,祖母便叫我跟著大伯父、大伯母一起來了北宮參宴。”
事實上,說是商議,顧家老夫人壓根不同意顧佳茴入宮參宴,更不相信四皇子會如此好心,幫忙追封什麽諡號。
還是顧佳茴不吃不喝,在院子外跪了整整一天一夜,以死相逼,磨得老夫人心軟,才換來了今日出現在保和殿外的機會。
即便再是對顧佳茴失望,顧家老夫人還是狠不下心來,畢竟這是她親生兒子唯一留下的血脈了。
聽見這話,顧休休簡直想上前按住顧佳茴的雙肩,搖勻了顧佳茴腦子裏的水。
先前在太後誕辰,又或是北魏的重大節宴時,的確有過給已逝將軍追封諡號的前例。
但顧佳茴為什麽想不通,從二叔父死後到現在,都已經過去三年了。
這期間四皇子怎麽從未提過要替二叔父追封諡號,反倒是在貞貴妃說出顧佳茴的身世後,提出要幫忙追封諡號?
先不說四皇子的動機如何,三年前,二叔父和大哥雖戰死在平城,可那一戰死了數萬將士,平城也慘遭胡人屠城。
北魏謠言四起,將丟掉的平城布防圖與泄露出去的軍機,都怪罪在元容和二叔父父子身上。
便是在這種情況下,皇帝不降罪便不錯了,怎麽可能給二叔父追封諡號?
即便四皇子愚蠢,想不通這其中的關鍵,但他說話辦事之前,肯定要請教貞貴妃。
更甚至,顧休休認為,說要給二叔父追封諡號,就是貞貴妃故意讓四皇子說給顧佳茴聽的。
大抵貞貴妃本想利用顧佳茴的身世,讓顧佳茴為她所用,做她手中鏟除顧家的利刃。
但顧佳茴隻是心中有所動搖,卻還沒有下定決心要幫貞貴妃除掉顧家。
所以貞貴妃想要給顧佳茴下一劑猛藥。
至於這一劑猛藥是什麽,顧休休現在也不清楚。她隻知道顧佳茴若是進了保和殿,在宴會上露了麵,必定會成為眾矢之的,被其他士族女郎冷嘲熱諷。
顧休休看了一眼永安侯夫婦,張了張嘴,到底是什麽都沒說。
自從永寧寺回來後,顧佳茴就有點魔怔了。反正老夫人也同意顧佳茴來了,永安侯夫婦也沒說什麽,如今人都到了保和殿外,她還跟著瞎操什麽心。
她將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轉而問道:“爹,娘,兄長來了嗎?”
“佑安沒跟我們一起,說是會在開宴前趕到。”永安侯夫人扯著顧休休的手,左看右看,道:“怎麽感覺才嫁過去幾日,豆兒便有些消痩了?明日便能回門了,屆時娘讓廚子做你最愛吃的紅燒排骨,給你好好補補。”
永安侯忍不住道:“夫人,你說話未免太邪乎了,東宮的飯菜夥食不比侯府好?”
說罷,他猶豫著:“難不成是吃不習慣?爹早就說過,讓你把廚子一起帶走,等爹回去便讓廚子收拾收拾去東宮……”
顧休休被永安侯夫婦逗笑了,她指著自己身上披著的狐裘:“我穿得這麽厚實,你們怎麽瞧出我又消瘦了?”
見保和殿外的人越來越少,她連忙道:“好了,爹娘,宴會要開始了,快進去吧。”
永安侯夫婦點點頭,帶著顧佳茴進了保和殿。
保和殿內的所有位置,都是提前安排好的,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也就是顧家老夫人稱病抱恙沒有來,顧佳茴才有位置坐——不但有位置坐,那位置還很靠前。
感受到四麵八方投來好奇的視線,顧佳茴有些膽怯,卻還是硬著頭皮挺直了腰板,微微揚起頭來。
唯一讓她感覺到有些心理安慰的是,四皇子的位置離她很近,她一抬眼就能看到坐在她斜對過的四皇子。
等顧休休落座後,顧佳茴才發現,自己離顧休休也很近,隻隔了一個食案。
太後誕辰,不同於以往的宮宴,諸國使臣皆來祝壽,宴會落座的位置便也有些講究。將女子和男子分開落座,群臣與各國使臣坐在左排,而士族女郎及嬪妃等女眷們都坐在右排。
一個食案前坐兩個人,顧休休剛一坐下,便感覺身側一涼,緊接著她便看到了元容的俊臉。
“……”她看了一眼元容,又看了一眼對麵的座位:“太子殿下,你走錯了。”
元容坐在軟席上,一手撐在食案上,看著她:“豆兒,孤是不是惹你生氣了?”
“我沒有生氣,我有什麽可生氣的。”顧休休幾乎是在他開口的下一瞬,便矢口否認:“宴會就要開始了,殿下還是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吧。”
元容思忖著,問道:“你若沒有生氣,為何這樣喚孤?”
顧休休語氣平和:“我喚你什麽了?”
元容似是有些委屈:“太子殿下。”
顧休休挑起眉:“喚你太子殿下怎麽了,你不是也整日跟我孤孤孤的,比鴿子還會叫。”
“孤……”元容剛一開口,便又頓住,抿了抿薄唇:“習慣了。”
“那我也習慣叫你殿下。”她三兩下解開身上的狐裘,扔給了他:“我不冷了,謝謝你的狐裘。”
那語氣要多客氣有多客氣,要多冷淡就有多冷淡。
元容握著手裏的狐裘,還想說些什麽,太監尖利的嗓音打斷了他:“皇上駕到——太後娘娘駕到——皇後駕到——”
隨著嗓音落下,殿內的北魏群臣與女眷們齊齊跪下。元容將手裏的狐裘披回顧休休身後,待眾人起身後,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去。
巳時一到,韶樂起,八音迭奏,玉振金聲,便算是正式開宴。
待樂聲止,由禮官告詞後,皇帝起身,舉酒觥敬文武百官,諸國使臣。
等流程走完,便是諸國使臣依次上前為太後送上壽禮與賀詞了。
西燕乃是大國,自然是要先打頭陣。
那西燕國師在元容大婚當日圍觀時,被毒蜂蟄的臉還腫著,哪怕過去了兩日,說話仍是有些費力:“吾等奉君主之命,前來北魏賀太後娘娘千歲之壽,有此賀禮敬上……”
他一樣一樣念著手中的禮單,每念一樣,便會讓人抬上保和殿來,讓殿內的諸人過目。
西燕君主財大氣粗,竟是送了整整九十九件珍稀的寶物,禮單也念了將近一炷香的時間。
饒是皇帝也不由驚奇,往年至多送上二三十件壽禮已是算給足了麵子,西燕君主今年未免太過大方了些。
待念完禮單過後,皇帝自然要開口與西燕國師客套一番了,還未開口,便聽到西燕國師道:“此次前來,吾國君主還讓吾等,給北魏太子殿下帶一句話。”
顧休休原本有些昏昏欲睡,聽到西燕國師提到元容,那瞌睡蟲一下就沒了。
她坐直了身子,聽到西燕國師道:“吾國君主言,多年與殿下不見,甚是懷念當年舊情。半月之後,便是吾國君主的誕辰,特邀請殿下到西燕參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