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六十二條彈幕
第62章 六十二條彈幕
不難聽出來他的嗓音有些急促, 顧休休微微一怔:“這不是我的血,我剛剛在樓客室碰見了謝懷安……”
她想起來自己方才喝退了暗衛, 怕他誤會, 猶豫了一下,解釋道:“不知謝懷安得罪了何人,被追殺逃到了采葛坊,剛好我一人在房間裏, 他從窗戶翻進了客室內, 威脅我不準發聲。”
說著, 像是為了證明自己說的話是真的, 她掀開了帷帽,露出了臉頰上的血手印。
那是她方才在窗邊賞景時突然看到血手,一時受到驚嚇, 下意識喊叫,被翻進窗戶的謝懷安捂住了嘴後,不慎留下的印跡。
顧休休沒想到元容會來采葛坊找她, 隻是怕在屋裏停留的時間太久, 謝懷安會重新折回來,便從樓下到了大堂裏。匆匆忙忙,也忘了擦拭臉上和手腕上的血跡。
不知為何,她很怕元容誤會她。
明明元容還什麽都沒有說, 她卻忍不住繼續解釋道:“我跟他之間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他在客室裏喝了杯茶, 拿了一把削水果的銀刀,便從窗戶又翻了回去……”
話音未落,顧休休已是被元容擁進了懷裏。
他微微俯身,低垂著首, 手臂環過她的肩膀,緊緊叩在她的腰後,下頜抵在她頸間,壓的帷帽垂下的白紗一墜。
元容一句話也沒有說,她卻像是感受到了他的心情,那樣的不安,那樣的焦灼,摻雜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緒。
她有些疑惑:“你怎麽了……長卿?”
在顧休休的印象中,元容臉上似乎很少出現多餘的情緒,大多數時間都是在沒有感情地笑著,要麽便是毫無表情。
以至於旁人很難通過他的麵部神情,來分辨他當下的心情,而顧休休雖然不知道他現在在想什麽,卻能感受到他的情緒不對勁。
元容沒有說話,隻是將她摟得緊了些,手下微微用力,一直抱了很久很久,哪怕周圍的人都投來怪異的眼神,他亦是毫無察覺,沒有鬆手。
好在顧休休頭上戴著帷帽,遮擋住了一部分灼熱或好奇的目光。她盡可能讓自己忽略周圍人投來的視線,遲疑著,緩緩將手落在了他的後背,一下一下輕輕拍著。
劉廷尉看著布坊中越圍越多的士族女郎,走上前去,清了清嗓子,不合時宜地打斷道:“太子殿下可真是小別勝新婚,不過半晌未見,便如此思念太子妃了,真是甜蜜膩人。”
原本還在好奇太子殿下與何人當眾摟摟抱抱,一聽見劉廷尉的話,眾人頓時了然,原來那頭戴帷帽的女郎就是太子妃呀!
顧休休知道劉廷尉是在給他們兩個人找台階下,畢竟就算北魏民風開放,也沒有人會在大庭廣眾之下,摟摟抱抱,不成體統。
她拍了拍他的肩:“長卿,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有什麽事情……不然,咱們去後院說?”
元容緩緩鬆開她,垂著睫,搖頭:“沒有。”
劉廷尉有些看不下去了,他走上前去,一邊引著兩人往後院走,一邊壓低了嗓音道:“你這個悶葫蘆,有什麽話便要說出來才是,不然隻會叫人胡思亂想。”
“追殺謝懷安的人,大抵是西燕國師,便是嫂子清晨說的那個被毒蜂蟄成豬頭的西燕使臣。”
“西燕國師並不清楚謝瑤和你之前的恩怨,我不過隨便放出了點線索,誰料他竟然誤會了,以為是謝懷安在針對他……”
提到這個,劉廷尉便不得不解釋一句:“這位西燕國師到了洛陽城後,第二天便去找過謝懷安,似乎是想與其交好。但謝懷安不給麵子,並不準備與西燕君主有所牽扯,出言婉拒了他的示好。”
顧休休聽懂了劉廷尉的言外之意。
西燕國師大概是受西燕君主之命,想要拉攏謝懷安這個謝家未來的家主,隻是謝懷安不知出何考慮拒絕了他們。
西燕國師在他們大婚當日被毒蜂蟄傷後,劉廷尉便放出了一些模棱兩可的線索,想要試探皇帝對於此事的態度。
不想西燕國師得知毒蜂與謝家有關時,便誤以為是謝懷安在背後搞鬼。
而後就有了今日謝懷安被人暗算追殺,倉促間逃到了采葛坊的事情。
難怪謝懷安剛剛不讓暗衛進門,大抵是以為劉廷尉放出消息乃是元容授意,又怕元容和西燕國師勾結在一起暗害他,便隻得小心提防著。
劉廷尉語重心長道:“長卿,如今你已不是幾年前在西燕為質的那個你了。西燕君主遠在西燕,而你身在北魏,他鞭長莫及,再也傷害不到你,更傷害不到嫂子……”
一直沉默的元容抬起眸來,看著他道:“今日翻進客室的人是謝懷安,假如那人不是謝懷安,而是西燕人呢?”
“豆兒已經被他劫走傷害過一次,若再有一次……”
他抿緊了薄唇,似乎有些用力,唇繃緊成一條直線,終究是沒能繼續說下去。
十幾年前,顧休休被人劫走前,曾與他見過一麵。就如外麵傳言的那樣,在皇後將他藏起來之前,他最後一個見過的人是顧休休。
元容信任顧休休,即便皇後令五申,警告他,不能將他的藏身之處告訴任何人。
可他在臨走之前,還是忍不住去見了顧休休,他想跟她告別,想告訴她,不要忘記他,因為他知道這一躲,很可能就是一別兩寬,再也不見。
在七歲的顧休休得知他要離開,追問他要去哪裏才能見到他時,他甚至沒有停頓,沒有猶豫,更沒有思考,便將自己的藏身之處告訴了她。
卻沒想到,他的信任,害慘了年幼的她。
元容倒寧願顧休休在被抓走後,隻被人嚇一嚇,便供出他的藏身之處來。
這樣她就不用受刑,不會患上耳疾,更不會忘記他。
他知道是誰抓走了顧休休,也清楚那人的目的是什麽。
不光是他知道,便是顧休休的父母永安候夫婦也清楚此事,可是沒有人能將幕後凶手繩之以法,殺之後快。
因為那人是西燕君主。
他們隻能委屈顧休休,明知道凶手是誰,也不能為她報仇雪恨。
所以元容從西燕回到北魏後,第一件事便是馬不停蹄的奔赴了邊戎塞外。
他要變強。
直到強大到,足以庇護顧休休,不讓她再受到任何傷害。
直到強大到,足以與西燕君主抗衡,為當年受刑的她討一個說法,也為自己在西燕年為質,受過的折磨和屈辱做一個了斷。
可元容還是敗了。
年前那一戰,讓他失去了並肩作戰的摯友,失去了數萬將士的性命,更是身敗名裂,吊著一口氣苟延殘喘,日夜徘徊在死亡的邊緣,受盡折磨。
所有北魏百姓們都在質疑他和驃騎將軍父子,質疑那張平城的布防圖是如何落到了胡人手裏,甚至就連元容也陷入一次次的自我懷疑中,反複譴責著自己。
是他輕敵了,還是胡人太過狡詐,布防圖怎麽會泄露出去,他和驃騎將軍苦熬數日研究出的戰術又怎麽會被胡人所知?
元容無從得知。
似乎一切的真相,都隨著驃騎將軍父子的死,和平城的淪陷,被掩蓋在血海之下。
他保護不了她,便隻能遠離她。
在平城被重傷之後,元容回到洛陽城養傷,而後這年裏,他再也沒有在顧休休麵前出現過。
直到中秋夜宴上,顧休休當眾拒婚四皇子,轉而向他表白心意。
許是過慣了寧靜的日子,又或許是這年裏的韜光養晦,讓元容覺得,他好像可以過上正常人的生活了。
若顧休休願意嫁給他,他將她接到身邊庇佑也未嚐不可。
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可當西燕國師作為使臣,出現在他麵前時。當他收到了西燕君主送來的新婚賀禮,打開看到賀禮是何物時。
元容才倏忽意識到,西燕君主從始至終都沒有忘記過他,更從始至終都沒準備放過他。
但他仍在自欺欺人,就像是劉廷尉說的那樣,他以為自己已經不是多年前,在西燕做質子時,任人欺辱的那個他了。
他以為西燕君主遠在西燕,他可以保護好顧休休,不讓十幾年前的悲劇重演。
然而直到方才,他看到顧休休手腕和臉頰上的血印,元容才不得不清醒過來。
這一次翻窗進客室的人是謝懷安。
那麽假如不是謝懷安,而是西燕君主派來的人,他現在還能看到顧休休嗎?
或許元容可以增派更多的人手,保護在顧休休身邊,可顧休休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不是一件物品。
他不能以保護的名義,禁錮她的人生。
他的豆兒應該是自由的,像是翱翔在天空的鳥兒,想去何處就去何處,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而不是時時刻刻被人監控保護著,連一點隱私都沒有,一輩子活在西燕君主的陰影下,擔驚受怕。
更何況,元容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就像是日漸凋零的花朵,等待他的隻有枯敗。
在他油盡燈枯之前,他要為顧休休鋪好後路,鏟除後患。
讓她往後沒有他的人生裏,一帆風順,再無坎坷波折。
許是想清了,便覺得暢快了。元容唇畔鬆了鬆,抬手覆在顧休休頭頂:“不會再有下一次了,孤會保護好你。”
她怔愣著,仰起頭看著他。
似乎就像是她從永安侯夫人口中知道幼時的回憶後,對他油然生出的愧疚。
她認為元容是因為她才遠赴西燕為質,而元容則認為她是因為他才受到了傷害。
他們互覺虧欠,隻因十幾年前的那一件事,仿佛成了心頭過不去的一道坎。
可真正的罪魁禍首,怕是心中沒有一分一毫的愧疚自責,還在暗中竊喜著。
明明做錯的人不是他們,他們為什麽要為此躊躇不安,反複不斷折磨自己?
“長卿,我七歲那年發生的事情,我從來不覺得是你的過錯。”顧休休抬手,沿著他的手臂向上,輕輕握住了他冰冷的手掌,放在了自己心口上。
“我們都沒有做錯什麽,就算難以忘懷,過去的事情也已經過去了。我們一起向前看,好不好?”
元容感受著掌心傳來的溫度,那怦怦躍動的心跳,垂下眸,卻是說不出一句拒絕。
他沉默著,良久,輕聲道:“好。”
說話間,幾人已是走到了後院裏。
鐵牛正推著一個兩輪的手推車,將躺在推車上的虎頭山二當家往外推。
見他們來了,鐵牛愣了愣,而後撓著頭道:“二當家,不用過去了,休姐和姐夫都過來了。”
二當家雖然被挑斷了手腳筋,又被大當家著人折磨了一番,好在救治還算及時,倒是撿回了一條命。隻是往後想要像正常人一般跑跑跳跳是不能了,那雙手大抵也拿不了重物了。
便是如此,二當家仍是萬分感激。他向來是恩怨分明,看見顧休休,便掙紮著要爬起來,似乎是準備起身向她道謝。
顧休休連忙出聲製止:“不必起身了,二當家傷勢未愈,好好躺著便是了。”
二當家搖頭苦笑一聲:“什麽二當家,托太子殿下的福,我撿回一條性命,如今已是改邪歸正,再不做那殺燒掠奪的壞事了。”
“妹子,你若是不嫌棄,便喚我一聲狗娃……”大抵他是想說狗娃哥,卻想起她現在是太子妃,連忙止聲,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顧休休又怎能聽不出他想說什麽,她笑了笑:“你比我年長數十歲,大當家若是不介意,我便喚你一聲狗娃哥了。”
大當家疤臉上出現一絲動容。
他跟鐵牛一般,痛恨著洛陽城中的士族們,城中朱門酒肉臭,而城外路有凍死骨。
他從不覺得劫殺士族有什麽過錯,在他眼中,那些身居高位者,出身名門貴族,從小被眾星捧月長大,滿口仁義道德,卻將北魏的百姓們當做豬狗對待。
若論其性惡,哪怕是他鐵石心腸,手上沾染過無數鮮血,在洛陽城的名門士族麵前,亦是自愧不如。
他一直以為,所有士族皆是如此。
但此刻,二當家卻又覺得,自己似乎錯了。
他垂下眼睛,眼眶微微濕潤著,吸了吸鼻子,像是不大習慣這樣煽情,抬手掀起蓋在身上的被褥,將掩在被褥下的物什遞給了顧休休:“妹子,你跟太子殿下大婚,我沒什麽值錢的東西送給你……”
“這是前兩日,鐵牛在巷子裏撿回來的一隻小狗崽,十分有靈性,生得也好看,你看看喜不喜歡。”
顧休休看清楚那團白色絨毛的小狗崽後,從二當家手裏接了過來,這奶狗似乎是剛剛斷奶的樣子,肉乎乎一團,看起來有些像是鬆獅,確實生得好看,還是隻小公狗。
“撿的?”她摟在懷裏摸了摸,疑惑道:“這狗長得有幾分像鬆獅,在北魏很是少見,聽說西燕貴族最是喜歡養鬆獅……”
說話時,她轉過頭看向元容,本是想將手裏的小家夥給他也看一看。誰料他看到她懷裏摟著的鬆獅後,竟是皺起眉來:“秋水。”
他麵對顧休休時,一向嗓音溫和,可今日卻難得讓她聽出了些寒意來。
秋水早在方才元容進了采葛坊後,便跟在了他身後,此時被他喚了一聲,連忙上前:“是。”
元容冷聲道:“孤不是讓你將這鬆獅處理掉?”
秋水看了一眼顧休休手裏抱著的鬆獅,沒有解釋,直接跪了下去:“屬下該死。”
顧休休聽到這有些莫名其妙的對話,先是一怔,半晌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這鬆獅是西燕貴族的最愛,明明少見卻出現在北魏,卻被鐵牛撿了到。
而且她手裏抱的這隻鬆獅,還是元容吩咐秋水去處理掉的。也就是說,這鬆獅是西燕使臣們帶到了北魏來,特意送給元容的?
顧休休不由想起了那日顧懷瑾跟元容比試過後,西燕國師曾過來說過一句——吾國陛下為賀二位新婚,特意精心準備了賀禮,太子殿下可要記得拆開看一看。
難道這隻鬆獅,就是西燕君主送給元容的新婚賀禮?
那它到底代表著什麽,為何元容隻是看到一隻小狗崽,便很是憤怒的模樣?
懷裏的小鬆獅看起來才一兩個月大,似乎是被驚嚇到了,往顧休休懷裏縮了縮,她安撫似的捋了捋它背後的白色絨毛。
氣氛顯得劍拔弩張,仿佛一觸即發。她不敢說話,隻是垂著首,時不時抬眸看他一眼,眼神可憐兮兮,像是個做錯事情的小孩子——即便她根本不知發生了什麽。
元容察覺到她小心翼翼的目光,強忍著壓下火氣,緩聲問道:“……你喜歡它?”
顧休休沒吭聲。
倒是說不上喜不喜歡,既然已經知道了這隻鬆獅跟西燕有關,就算是喜歡,她也不會養它了。
但她怕自己說了不喜歡,元容就會讓秋水將這隻小鬆獅帶去宰了——她並不覺得他是這樣虐殺動物,冷血無情的人,其中定是有什麽隱情。
然而不管怎麽說,她打心眼裏不希望元容將對西燕君主的憎恨厭惡,遷怒到一隻小狗崽身上。
元容抿著唇,眸底一片晦暗,沉默了許久,道:“你若是喜歡,便帶回東宮養罷。”
說罷,他便轉身離去了。
顧休休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怔了一下,將手裏的小鬆獅交還給了二當家:“狗娃哥,這隻小狗崽很可愛,但我覺得你比我更喜歡它,你便留在身邊養吧。”
二當家有些摸不到頭腦,雖不知太子殿下怎麽惱了,卻也聽明白了這隻鬆獅是太子讓人處理掉的,隻是不知道怎麽被鐵牛撿了回來。
既然是太子下命處理的小狗崽,那肯定是有太子的道理,他自然是不能再給人添堵了。
他接過小鬆獅,道:“妹子,夫妻沒有隔夜仇,有什麽事情都問清了,說開了,千萬不能憋在心裏。要不然跟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那夫妻之間的情分便要有裂痕了。”
顧休休點點頭,又道了聲歉,便離開了采葛坊,朝著元容離去的方向追了過去。
事實上,元容並沒有走太遠。
她今日沒有坐馬車來,跟虞歌一同步行到了采葛坊,而元容和劉廷尉都是騎馬過來的。
他牽著手邊身如火炭的赤兔馬,指尖輕攥著玉轡,似乎是在等她。
顧休休心頭一暖。
元容大抵是怕她找不到他,又或是不放心她一個人回去,這才沒有直接離開。
她加快了步伐,幾乎是小跑了過去:“長卿……”
聽見她輕快的嗓音,他身形一頓,側過頭看向她,低低應了一聲:“嗯。”
元容的視線掃過她的手臂,沒見到那隻小鬆獅,輕聲道:“怎麽沒把它抱出來?”
顧休休在他身旁停下,手搭在赤兔馬身上,微微俯著身子,喘了一會兒:“不養了,那小鬆獅跟狗娃哥更親近,我怎能奪人所愛。”
她抬起眸,笑著道:“我們回家吧。”
聽見‘回家’二字,元容怔了怔,指尖緊叩在玉轡上,不知不覺中便用了兩分力:“好。”
顧休休會騎馬,元容早便知道這一點,卻還是先翻身躍上馬背,朝她伸出了手。
她唇角上揚著,緩緩伸出手去,迎著光,握住了他略顯蒼白的大掌,借力踩著馬鐙上了馬背。
待顧休休坐穩後,他的手臂穿過她的腋下,握住那玉轡韁繩,雙腿微微夾緊馬腹,便見渾身赤紅的赤兔馬仰身揚蹄,嘶鳴著向前奔去。
似乎有金燦燦的光灑在了她頭頂的帷帽上,風鼓動著白絹,如湖泊中的波紋,波瀾瀲灩。
她的後背依靠著他的胸膛,明明他穿著狐裘,隔著厚實的衣物,她卻仿佛感受到了他心髒的躍動,砰砰有力,急促而快。
顧休休仰起頭,貼近他的脖頸,那帷帽隨之向後墜了墜。她透過那薄薄一層的白絹紗,向上仰視著他的下頜,弧度流暢,有些削痩,卻並不顯生硬,反而看起來些許柔和。
“元容。”她看著他,沒有喚他的字,也沒有叫他太子殿下,嗓音似是遲疑:“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麽要讓秋水處置那隻小鬆獅嗎?”
不難聽出她話語中小心翼翼的試探,仿佛隻要他表現出一分不情願,她都會立刻改口,再也不提那鬆獅半句。
許是沒有底氣,顧休休說話的聲音並不大,被呼嘯撲麵的風聲一下就吹散了。
元容沒有說話,這讓她不知道,他是聽到了不想回答,還是根本就沒有聽見她在說什麽。
顧休休心情忐忑著,不知等待了多久,就在她以為他會一直沉默下去時,他低沉的嗓音,混著簌簌作響的風聲,在右耳畔邊緩緩響起:“你還記得,你曾在采葛坊中問過孤,孤是如何知曉春合散的解法嗎?”
她回憶了一下,很快便點頭:“記得。”
那次是她跟顧佳茴一起到采葛坊取布料,但在客室中等候夥計取布時,不慎吸入香爐裏摻有春合散的香料,兩人都中了不同劑量的春合散。
見四皇子闖進來,她倉促間逃離,從樓跳到了二樓的露台上,幸好被元容所救,才沒有將名聲和清白毀在四皇子手裏。
但奇怪的是,彈幕上明明說那春合散乃是苗疆傳來的東西,不解毒會死人。
元容卻隻是用一些冰塊給她降溫,便讓她漸漸恢複了理智,將春合散的毒性解了。
她心中好奇,一時沒忍住,便將心底的疑惑問了出來——殿下如何知曉怎麽解春合散?
但當時元容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一直到現在,顧休休仍不知道,元容怎麽會知道春合散的解法。
她遲疑了一下:“春合散和小鬆獅……這兩者之間,有什麽關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