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十九條彈幕
第29章 二十九條彈幕
住持緩步走到書桌前, 將畫軸裏夾著的肚兜扯了出來:“貞貴妃, 你到底想做什麽?”
“私通嬪妃是死罪,我與你清清白白,你卻有意引她誤會,叫她以為我們私情通奸……連此物都拿了出來?”
他將肚兜扔在了桌子上, 似是有些不悅。
貞貴妃是幫了他不少忙, 助他得到住持之位,每年還會給他送幾箱金銀珠寶, 明麵上亦是給永寧寺捐了不少香火錢,私下裏還給他送過美人歌姬, 供他取樂。
但他做了永寧寺的住持後, 也沒少幫貞貴妃的忙, 當今皇帝和太後都信佛道,若不是他從中相助,讓皇帝以為貞貴妃乃命中天女,貞貴妃又怎能被偏寵多年。
原本是互惠互利之舉,貞貴妃此次卻提出了十分過分的要求——不但讓他與宮婢在貞貴妃房中歡好, 還要他將她的肚兜和禦賜之物冰硯放在他的經文殿。
他不管貞貴妃有什麽計謀, 兩人早已是一根線上的螞蚱,若他遭了殃, 定是也要將貞貴妃拉下水就是了。
見住持一臉不愉,貞貴妃冷笑一聲:“若非是你無用,讓太子與顧家女郎的八字合了上, 本宮又怎會出此下策?”
原本她籌謀好了,隻要買通永寧寺途中的山匪,劫持走顧休休的馬車,將其先淫後殺, 此事便算是了了。
誰料四皇子那朽木蠢物,非要橫插一腳,娶了顧佳茴那身份低微卑賤的女子便罷了,竟還貪心地想要在顧休休被破身之前,先自行享受一番。
便是四皇子攪亂了她的計劃,令顧休休有了可乘之機。
不但舌燦蓮花策反了山匪,還刺傷了他的大腿,叫那山匪追著他砍了兩個山頭——不出意料,顧休休已是知道來人是四皇子,又或是已經猜到了是誰在背後指使山匪。
若是顧休休向顧家人哭訴此事,屆時永安侯一怒之下,告到皇帝麵前去。待到那時,她可就身處在了被動中,再難收場。
為了不讓這樣的場麵發生,貞貴妃便讓人時刻關注著顧休休的一舉一動,自導自演了一出戲。
顧休休在她寮房外所聽到的動靜,是她叫住持與宮婢故意製造出來的,而她當時正在與太後一同誦經禮佛,有充分不在場的證據。
那被李嬤嬤支使到溫陽公主更衣的顧佳茴,也是她有意為之。
顧佳茴第一次來寮房,必定不熟悉道路,那引顧佳茴去更衣的婢女一走,顧佳茴就隻能四處亂溜,尋找回齋坊的路。
而溫陽公主的寮房與貞貴妃的寮房離得很近,顧佳茴隻要出了溫陽公主的房,轉個彎就能看到貞貴妃的寮房。
待顧佳茴看到顧休休伏身偷聽的模樣,必定會上前去詢問,而這一詢問,就會驚動寮房內歡好的兩人,令顧休休慌亂逃離現場。
顧休休自然不會將看到的一切告訴顧佳茴,畢竟顧佳茴往後要進四皇子府為妾,而她乃是四皇子的母妃,顧休休會下意識將顧佳茴也當做敵對的人。
顧休休不告訴顧佳茴,顧佳茴就會胡思亂想,越發覺得顧休休鬼鬼祟祟,有事相瞞。
而這時,便也達到了貞貴妃的兩個目的——一是讓顧休休猶如驚弓之鳥,因撞破奸情擔心自己會被滅口而敏,感多疑,時刻提防周圍的一切,並且惶恐之餘,生出想要先下手為強,揭露貞貴妃與住持私通的想法。
二是在顧佳茴心底埋下懷疑的種子,為後麵貞貴妃的肚兜,出現在住持的經文殿中做了鋪墊。
貞貴妃還特意在顧休休用齋飯時,安排了兩個婦人,道出她懷上四皇子前,曾在永寧寺小住過一段時間的過往,引得顧休休懷疑四皇子的身世。
而後便是顧休休抄經時,她又叫人偷走了顧休休抄好的幾頁經文,令顧休休成了殿內最晚離開的女郎,便要如往年一般,代其他女郎將所有抄好的經文遞送到經文殿去。
這樣一來,顧休休就能在遞送經文時,無意間發現她提前放好的冰硯與肚兜,以為自己找到了她與住持私通的關鍵證據,迫不及待地尋找機會在皇帝麵前揭發她。
可顧休休卻不知,她昨晚上特意去見了皇帝一麵,慌亂地告訴皇帝,自己寮房內進了賊人,失竊了一條肚兜與一塊冰硯——皇帝來永寧寺,也在貞貴妃的意料之中。
前兩日太子與顧休休八字合上後,皇帝便開始加緊批閱奏疏,想要早些處理完朝堂的雜事,親自到永寧寺找蓬元大師聊一聊合八字的事情。
至於那失竊的肚兜和冰硯,怎麽會出現在住持的經文殿呢?
顧佳茴會想起顧休休在她寮房外鬼鬼祟祟的模樣,並在她的指引下,道出顧休休曾出現在她寮房外的事實,成為指認顧休休偷竊肚兜和冰硯的人證。
經文殿的僧人也會作證,這兩日隻有前去送經文的顧休休去過經文殿,那肚兜和冰硯隻能是顧休休放進去的。
隻要顧休休敢當眾揭發她,她就會讓顧休休知道,什麽叫做自討苦吃——栽贓誣陷後宮嬪妃與人私通,何況貞貴妃還是皇帝的寵妃。就算被太子與宸妃護住了,顧休休的名聲也算是毀了大半,往後再難立足洛陽城的士族中。
不光如此,顧休休說的話,也都失去了可信度。就算顧休休喊破嗓子,告訴旁人她勾結山匪劫持顧休休的馬車,也沒有人會相信了。
原本那日夜宴上,顧休休接受了與四皇子的請婚,便是皆大歡喜。誰讓顧休休不識好歹,非要放著大好前途的四皇子不嫁,偏要嫁給那病懨懨將死的太子。
貞貴妃絕不容許任何人撼動她與四皇子在北魏的地位。
貞貴妃怕住持心裏沒底,屆時慌亂之下壞了自己的事情,便大致將自己的計劃講了一遍,讓住持穩住心態,且看她如何整治顧休休便是了。
住持卻還是不怎麽安心,問道:“娘娘是否太過篤定,若顧家女郎是個謹慎小心的性子,回去思量過後,並未到禦前去揭發娘娘……那之前所做的一切鋪墊,豈不是都白費了?”
“你以為你說的這些,本宮沒有提前預料到嗎?”貞貴妃笑了一聲,伸出自己塗著丹蔻的纖指,似是漫不經心地欣賞著:“就算她不敢揭發,還有宸妃身邊的春芽……”
“兩年前宸妃從辛者庫救下了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春芽,卻不知春芽那宮婢,其實是本宮安插的眼線。”
住持皺了皺眉,又問道:“那宮婢跟在宸妃身邊兩年多,你就不怕春芽生出感情,背叛了你?”
貞貴妃被問得有些不耐煩了,冷著聲道:“春芽的父母兄妹都在本宮手裏——她進宮為婢便是為了給她病重的爹換錢抓藥,本宮隨便拿了些人參草藥吊住了她爹的性命,她感激本宮還來不及,怎會背叛?”
“若她膽敢背叛,本宮就殺了她全家!”
這一次,住持總算沒話說了。隻是不由得膽寒,後宮中的女人真是可怕!
思及至此,他不禁同情起了顧休休,幸好他跟貞貴妃是盟友,而非敵手,不然倒黴的人就要是他了。
,
午時放齋,那久居佛堂不曾露麵的津渡王子,高僧佛子,竟是突然出現在了齋坊中。
士族女郎們顧不得吃飯了,皆是一臉欣喜地朝著津渡湧去。
彼時,顧休休正在與顧月一同用齋飯,聽見遠處的騷動,她揚起眸子望了一眼,似是打趣道:“阿姐,津渡王子好受女郎們歡喜。”
“不過是斯文敗類,有什麽可歡喜的……”顧月眼皮子都沒抬一下,隻是手中的筷子用了幾分力,戳下去的時候震得盛菜的盤子都在響。
顧休休吃吃笑了兩聲:“阿姐,你再用些力氣,這菜盤子就要四分五裂了。”
像是想起了什麽,她湊近了些:“阿姐將尺素琵琶還回去了?”
“……還了。”
“那阿姐可有提醒他,苗疆王病危是假的事情?”
顧月抬起頭:“有什麽可提醒的,他本就知道……我早就跟你說過,他不是個好人,一肚子壞水。什麽高僧佛子,我瞧他像個大尾巴狼。”
提起此事,顧月便一肚子氣。她清晨去了津渡所居的佛堂,剛一進去,身旁陪同的僧人就哐當一聲倒了地。
旁人都知津渡是苗疆王的第三子,性格溫和,天性悲憫心慈,受苗疆百姓的敬重,在北魏亦是被捧至高位,被稱作佛子。
其實他是個養蠱高手,放眼苗疆,也隻有苗疆皇室裏幾個長老能與他的蠱術相匹敵。
那突然倒地的僧人,想也知道,定是津渡動了手腳。六年未見,他的容貌卻是絲毫未變,還是一如既往的惑人妖冶,皮膚雪白,唇瓣殷紅似血,眉心點著朱砂,仿佛綻放在無間地獄中的曼陀沙華。
她本想著為這段感情,認真地做一個結尾。可話沒說三句半,他就原形畢露,衣著鬆散,坦胸露背,半倚在打坐用的蒲團上,笑得妖嬈:“花兒,過來抱抱?”
那乳名從他口裏叫出來,就沾染上說不盡的曖昧,顧月到底沒忍住,將尺素琵琶砸在了他頭上。
可他卻輕輕鬆鬆接住了尺素琵琶,還順手給她奏了一首求愛曲,微挑的桃花眼中含情,似是帶著若有若無的鉤子,舉手投足皆是無盡的旖旎。
顧月忍著氣,將顧休休所說的話重述了一遍,提醒他注意召他回苗疆的使者,還有他那兩個不省事的哥哥。
但津渡用那雙含情眸,直勾勾看著她,嗓音溫柔:“花兒,你在擔心我?”
擔心個屁!顧月看他毫不吃驚的樣子,就知道他早就清楚苗疆王沒有病危!
六年時間,讓顧月變得穩重成熟,磨礪得像是蚌殼裏的珍珠,越發圓潤涼澤。而津渡卻完全沒有變,還是如同六年前她未進宮時那樣,親昵喊著她的乳名,完全沒有一點高僧佛子的模樣。
要非說哪裏變了,那就是津渡的心眼子越來越多了,肚子裏的壞水也是與日增長。
顧月想著,便又用筷子狠狠戳了下去,仿佛她要夾得不是菜團子,而是津渡的腦袋。
“……本就知道?”
顧休休怔了一下,想起彈幕中提及顧月與津渡原本的結局——顧月被栽贓陷害,一杯毒酒賜死,而津渡回苗疆複仇,卻死在途中,遭人暗殺。
兩輩子從始至終都沒有改變的是,這個節骨點上,有人偽裝使者以苗疆王病危為由,召津渡回苗疆去。
倘若津渡在顧月沒有提醒前,便一早就知道苗疆王病危是假,那原書中的津渡應該也知道才對。
既然如此,津渡為何會被人暗殺,死在回苗疆的途中?
顧月已是不止一次提起津渡,便用一些聽起來跟津渡不搭邊的詞語形容他了。早在顧月入宮前,就說過津渡是披著羊皮的狼,甚至還用上了什麽有辱斯文,人麵獸心等形容詞。
往日顧休休聽得似懂非懂,而如今顧月又說津渡早就知道苗疆王病危是假。她便突然生出一種錯覺——自己好像低估了津渡,錯將腹黑的惡狼當做了柔順的綿羊。
倘若推翻世人對津渡的固有印象,按照顧月所說的來推理。
那顧休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原書中的顧月和津渡其實沒有死,隻不過是津渡為了帶顧月離開,便將計就計,咬上了貞貴妃的魚鉤——那杯毒酒沒有毒,死也是假死,一切都是金蟬脫殼的障眼法。
畢竟以顧月的性子,若是想帶顧月離開,好好勸說,自然是沒有用的。
比起小情小愛,在顧月眼中,更為重要的是顧家和她疼愛的妹妹。
但倘若借著貞貴妃之手,成功栽贓陷害了顧月與津渡私通,皇帝必定忍不了這頂綠帽子,為了保全顏麵,便是一杯毒酒賜給了顧月。
這時候,顧月就是想繼續留在北宮,留在北魏也是不成了。她除了死,沒有其他的選擇。
北魏的宸妃娘娘死了,活下來的就是顧月,是津渡的花兒。
而津渡為了顧月,便也假借敵手,讓苗疆的津渡王子‘死’在回苗疆的途中。
顧休休想到這裏,不禁打了個寒顫。
要真是如此,那津渡真是好心機,好可怕——眼看著心愛的女子嫁作他人妾,卻能蟄伏六年未動,尋覓到了離開的機會,不惜兩敗俱傷,拋棄所擁有的一切,斬斷她的所有退路。
不論是哪一點,都非尋常人能做到。
可顧休休又不得不承認,津渡這法子很管用,若不是這樣做,大抵顧月會在北宮苦熬到死的那一日,也不會認清自己的心意。
津渡到底有多喜歡顧月呢?
蟄伏六年不動,卻為何在此時下了決心帶顧月離開?
顧休休想,大概是愛屋及烏。因為原書中的她,亦是在此時定了親,隻不過原書中是跟四皇子定親而已。
津渡是在等她的婚事定下來,這樣即便顧月離開了北魏,她也不會因為顧月的離開,而不得不嫁入北宮,步顧月的舊塵。
那麽這次呢?沒有了貞貴妃的栽贓陷害,想必津渡也會想破腦袋,要帶阿姐離開吧?
顧休休手臂撐著下巴,看著顧月笑了起來:“那阿姐喜歡的是佛子,還是大尾巴狼?”
“……”顧月瞪了她一眼,卻毫無威懾力,讓她笑得更歡了。
兩人說話間,津渡已是緩緩走了過來。
就如同顧月所言,他在外人麵前,向來都是無情無欲,無悲無喜的佛子模樣,那雙含情眸此時化作了悲憫世人的善眸,恍若千峰遠巒上的高嶺之花,聖潔無瑕,難以觸碰。
他還未走近,顧月就已經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脂粉味,不知是從哪個女郎身上蹭出來的氣味。
顧月拉著一張臉,用力咀嚼了兩下齒間的菜團子,本以為津渡會識趣地走開,誰料津渡卻是停在她麵前,向她施了一禮:“津渡見過宸妃娘娘。”
她咀嚼的動作停了一瞬,抬起眼皮,冷著看了他一眼:“原是津渡王子來了,快尋一處坐下用膳……哦,津渡王子也到了適婚的年齡,洛陽的女郎們都在此處,你好好瞧瞧有無順眼的,若能兩國聯姻,聖上定是開懷。”
津渡似笑非笑看著她,道:“津渡身是佛門弟子,早已斬斷紅塵情絲,多謝宸妃娘娘好意。”
聽聞此言,周旁圍繞著的未婚女郎們,皆是露出了失望的神情。其中不乏有那大膽的女郎,鼓足了勇氣喊道:“津渡王子,我會等你還俗的那一日!”
是了,再是高僧佛子,津渡畢竟是苗疆王的第三子,總有一日是要還俗成親生子的。
顧月放下手中的筷子,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就在顧休休以為她的阿姐要跟人幹仗時,顧月卻掏出了絲帕,不緊不慢擦了擦嘴:“皇上約了本宮去賞秋花,津渡王子慢慢吃。”
津渡:“……”
顧休休:“……”
她看著顧月離開的背影,險些憋出內傷。兩個人好像小菜雞互啄,到最後不知道打翻誰的醋壇子,連空氣中都飄著一股酸味。
顧休休忍下笑意,抬起頭看向津渡,對著津渡微微頷首,算是打了招呼。
她朝著顧月走得方向追了過去,但顧月走得實在太快了,待她尋過去,早已經不見了人影。
朱玉跑得氣喘籲籲:“女郎,用過午膳要去經文殿後的佛苑,聽聞今日蓬元大師會親自傳經誦道,皇上與太後他們都在……”
說著,她眸中不禁染上幾分憂色:“您真的要當眾揭發貞貴妃?”
顧休休沒想到朱玉還惦記著這個,笑了笑:“當然不了。”她轉過身,往佛苑走去:“我沒事揭發她做什麽?”
朱玉愣住:“可是您在經文殿裏不是說……”
顧休休道:“我那是說給貞貴妃聽的。她大費周折引得我看見肚兜和冰硯,我若是一點反應都沒有,她該多失望?”
朱玉遲疑了一下,問道:“女郎的意思是……貞貴妃故意讓您覺得她與住持私通?”
顧休休露出讚賞的眼神,輕笑一聲:“她大抵是覺得自己的計劃天衣無縫,但她太心急了,在我麵前露出的破綻太多,便顯得過於刻意。”
從昨日在寮房外撞破貞貴妃的‘奸情’開始,一切都過於巧合。
於溫陽公主房間出來後迷路的顧佳茴;在齋坊內提及貞貴妃多年前懷四皇子時,曾在永寧寺小住過的兩個婦人;在佛殿謄抄佛經,卻莫名不翼而飛的兩頁經文;因缺失經文成了最後一個上交經文的人,便要去經文殿遞交經文,從而在殿內看到了冰硯和肚兜。
一個巧合可以被稱作巧合,可巧合一旦多了,就難免不會讓人往陰謀上去想了。
更何況,拿走經文的人實在太不小心,是在顧佳茴在場的時候偷了她謄抄好的經文——她發現發彈幕的讀者們,除了她外,還能看到顧佳茴視角發生的事情。
例如前來永寧寺前,她在起榻時,顧佳茴找了來,受四皇子的叮囑看緊了她。她便是通過彈幕得知了一條重要的信息——顧佳茴前一日曾悄悄去過四皇子府上拜訪。
昨晚上睡覺前,顧休休眼前飄了一條彈幕。
【見過偷金銀珠寶的,頭一次見偷經文的,這兩個婦人怎麽回事?等等……她們好像是在齋坊裏說生不出孩子的那兩個!】
由此,顧休休推斷出,那兩個婦人是有意在她麵前談及貞貴妃多年不孕,來了一趟永寧寺就懷上了四皇子的事情。
便是故意引著她往四皇子的血緣上懷疑,任誰剛剛撞破了貞貴妃與住持的奸情,又聽人這樣說,也會懷疑四皇子不是皇帝的血脈。
顧休休沒有解釋太多,但朱玉已是明白了自家女郎的意思。
朱玉跟在她身後,走了沒多遠,像是想起了什麽,不禁問道:“女郎,貞貴妃就如此確定您會上鉤嗎?”
顧休休但笑不語,這次卻沒有回答朱玉的疑惑。
佛苑位於經文殿後,那蓬元大師就是給顧休休和太子合八字的人,也是永寧寺的方丈。
方丈與住持不同,住持是掌管寺廟的主僧,負責寺內弘法、修持、寺務。
而方丈則要比住持更高一層,乃是一個寺廟裏的精神領袖,需要過人的資曆和修為,並受到當地百姓尊崇推舉者,才能成為方丈。
蓬元大師不但受洛陽的百姓尊崇,連皇帝和太後都要敬重他幾分。
原本皇帝是想將顧休休的八字,悄悄換成個與太子不合的八字,給蓬元大師看。
而四皇子則是選擇了更極端的方式,直接給住持寫信,要住持看在與貞貴妃的交情上,到蓬元大師那裏賣個麵子,讓蓬元大師不管能不能合上,都要說合不上。
兩種方式都甚是愚蠢,因為蓬元大師軟硬不吃,並且出家前,曾是劉廷尉的大舅父——已是四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劉廷尉家族遠在平城,乃是個不起眼的小族小戶,連當今的皇帝都不知情這段淵源。
兩人到了佛苑,許是來得早了,佛苑中的人並不怎麽多。顧休休一眼便在稀稀落落的人群裏,看到了坐在蒲團上的元容。
他身形一如往日挺拔如竹,身著華裾鶴氅,掌中捧著蓮狀暖手爐,烏發垂散在肩後,顯得慵懶又隨意。
聽著周圍女郎們嘈雜的說話聲,元容眼尾似乎帶著些倦意,神色漫不經心地落在地麵一角,不知在看些什麽——其實是在看地上的螞蟻搬食物的碎屑。
他在想,若是趁螞蟻回去通風報信時,將食物碎屑移開,那等著螞蟻帶著同伴們趕來時,同伴們看不到食物,報信的螞蟻會不會被當成騙子。
劉廷尉就坐在他身旁,正在跟虞歌討論孩子的名字,一扭頭就看到了顧休休。
他連忙用胳膊肘杵了杵元容:“長卿,你的小嬌妻來了。”
元容回過神來,朝著劉廷尉努嘴的方向看去,正好對上顧休休的視線。
隻見他的小嬌妻,霎時間紅了臉,像是在躲什麽虎狼似的,將頭轉了過去,避開了他的視線。
劉廷尉眉飛色舞道:“喲,怎麽回事,這是害羞了?……長卿,你不會昨晚上對她做了什麽罷?”
元容還沒來得及說什麽,虞歌已是伸手扭住了他的耳朵,神色不快道:“劉海綿,你這個人說話怎麽沒羞沒臊的?有沒有一點臉皮啊?”
劉廷尉:“……”你真的好意思說我嗎夫人。
元容:“……”有沒有可能你們夫妻是半斤八兩。
佛苑內十分空曠,布置了上百個蒲團墊子,元容坐在不起眼的角落,而顧休休則是跟他坐了個對角線,保持著五米以上的距離。
如果可以,她甚至想消失在佛苑裏。現在她看到元容,就會想起昨晚上那本小冊子,視線若不是停在他鼻子上,就忍不住……往下移。
雖然小冊子被元容收走了,但她的眼睛已經接受到了很大的信息量。顧休休實在是不理解,怎麽會有人能做出那樣高難度的動作——講真,看起來比練武辛苦多了。
她覺得,在她徹底遺忘掉那件事情前,大概都不好意思再出現在元容麵前了。
左右還有明天一日的時間,就可以離開永寧寺,回到洛陽城裏去了。
屆時等她回了洛陽,她便日日足不出戶,直到定了婚期,嫁過去東宮——元容也說了,需要二十日左右,那他們就有足夠的時間去忘掉這件事了。
顧休休走神間,佛苑裏的人已是越來越多,直至太監宣了聲:“皇上駕到——太後駕到——皇後駕到——”
頓了一下,又尖聲道:“貞貴妃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