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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紅燒兔丁

  第38章 紅燒兔丁

    案子一結,開封府上下都鬆了口氣,然後就開始紮堆殺兔子。


    是的,沒錯,就是殺兔子。


    之前眾衙役在錦澤到開封城一段瘋狂挖坑找證據,幾天之內挖出來共計二十幾窩兔子、老鼠、野鴨子。野鴨子仍小心放歸原處,老鼠現場砍死,兔子則統統裝進麻袋帶回開封府,準備得閑就宰了吃。


    結果那群兔崽子半夜把麻袋咬破,第二天一大早某衙役一開柴房門就被無數隻強健有力的小短腿兒蹬了個鼻青臉腫,驚得嗷嗷亂叫。


    灰的、黃的、白的、黑的兔群潮水一般四散而去,將院子裏的東西頂得亂七八糟,簡直像遭了災。


    整整一上午,開封府所有閑著的衙役都跑來抓兔子,鬧得人仰馬翻,不少人臉上都新增無數劃痕。


    殺,必須殺!

    今天就殺!


    霍平頂著新鮮出爐的幾條血道子憤憤道:“這些小畜生最可恨,見地就打洞,又忒能生,一年到頭都是生生生……那些個大道都給它們弄得滿是坑洞,平時蓋著草看不出來,人和馬踩上去一準崴腳!”


    前幾天去挖證據的時候,就有幾個衙役不小心踩到兔子洞崴了腳,今天還腫著呢。


    兔子四五個月大就能抱窩了,一年都不帶歇的,一年五六胎,一胎十隻上下,一不留神就泛濫成災。


    好些地方的莊稼、果菜苗、草地都給它們啃幹淨了,百姓們叫苦不迭。


    就他們帶回來這些,粗粗一數就有一百多隻,簡直嚇人。


    馬冰看著他手起刀落,幾個兔子頭就嗖嗖飛出去,趕緊拿盆裝起來,“這可是好東西,不能丟。”


    霍平砍完兔頭,又開始剝兔皮,“那玩意兒能吃?”


    硬邦邦的,摸著也沒什麽肉啊。


    馬冰笑道:“臉頰子上還是有點肉的,骨頭裏挑肉最有趣,不過最好吃的,還是裏頭的東西。”


    她做了個開天靈蓋的動作。


    霍平倒吸一口涼氣。


    小姑娘家家的,端的凶殘!

    不過,回想起之前露宿荒野時馬冰料理兔肉的手藝,霍平忍不住舔嘴抹舌起來,“真好吃?”


    “瞧好吧!”馬冰信心十足道。


    兔子腦殼硬,須得慢慢烹飪才入味,當日條件有限,且隻有一顆兔頭,並不值當費工夫。


    不過今天不同了,足足一百多顆腦袋!

    不怕不夠啃的。


    霍平偷偷嘶溜下口水,歇了歇,繼續斬首。


    “這麽些兔皮,回頭找人硝製了,”他樂嗬嗬道,“夠你和王太醫一人做件襖子了。”


    在他們這些武官眼中,大夫麽,總是文弱些的,合該好好照料。


    王衡笑嗬嗬從屋裏出來,捋著胡子道:“兔肉補中益氣,涼血解毒,如今吃正合適。”


    忙了這些日子,大家都有些上火,吃點兔肉正好。


    “對嘛,藥補不如食補嘛!”馬冰接道。


    王衡去洗了手,也挽起袖子來幫忙洗兔子,“預備怎麽做啊?”


    馬冰經常鼓搗些好吃的,同院的他沒少跟著受用,導致如今一看對方靠近廚房,口中就津液橫生。


    “一半紅燒,一半烤,兔頭和內髒單獨鹵了!”馬冰大手一揮,給安排得妥妥當當。


    這麽多,肯定不能分類太細,不然能累死。


    這樣一半一半大鍋來做,省時又省力。


    王衡和霍平整齊地吸了下口水,“很好很好……”


    “馬姐姐,聽說你們辦完案子,我來找你玩啦!”


    未見其人先見其聲,話音未落,一身鵝黃紗衫的袁媛就從院門外轉進來,身後還跟著兩個提著巨大食盒的丫頭。


    王衡來到開封府後,在這院子裏種了不少可以入藥的花卉,桂花、金銀花自不必說,其中靠門的兩邊院牆根兒底下更載滿了玫瑰。


    幾年下來,玫瑰花爬樹攀牆,肆意生長,天一暖就開始鼓苞。現在整麵牆都鋪滿了殷紅如血的玫瑰,風一吹,便是熱烈的波浪,引得蜂舞蝶飛,旖旎中透出幾分壯美。


    玫瑰花行氣解鬱、活血化瘀,還有美容養顏之功效,王衡每年都會采集晾曬花瓣,或是直接入藥,或是晾幹了泡茶,都很好。


    聽說西南一帶有食花的習俗,用玫瑰花瓣調和成玫瑰醬,做成酥皮餅子非常好吃。


    可惜沒機會親自前往一試。


    袁媛就這樣笑吟吟從花牆外繞進來,微風撩起她繡著蜻蜓的紗衫,與周圍的花海、蝶□□織,一時竟分不清真假。


    當真是人比花嬌。


    “你倒好長腿子,”馬冰失笑,“正要做好吃的,還琢磨要不要去叫你,又怕你出去同小姐妹們玩。”


    “有姐姐在,我還要什麽小姐妹!”袁媛笑嘻嘻撲過來,從背後摟著她的脖子親熱道,“好姐姐,母親聽說我要過來,特意叫廚房備的好吃的,有上回你吃了說好的鴨尾酥,還有鮮奶九層糕、桃片糕、杏仁酥……對了,我還帶了一盒粽子,你嚐嚐愛哪個,回頭端午節了就給你送來。”


    粽子……馬冰這才恍然意識到,原來竟已是四月下旬了。


    好快呀。


    馬冰百感交集地拍了拍她的胳膊,“嗯,若你空手來,現在早被打出去了。”


    袁媛嘻嘻笑出聲,用軟乎乎香噴噴的小臉兒去蹭她的,“姐姐總愛逗我,我知道姐姐不舍得。”


    “小機靈鬼兒!”馬冰作勢用還沾著血水的手指去戳她的臉,果然嚇得小姑娘跳出去。


    “哎呦,這是兔子麽?”袁媛這才發現盆中血淋淋的兔子,登時嚇了一跳,小臉兒煞白道,“這……”


    她還是第一次見下鍋前的食材。


    怪嚇人的。


    “是我大意了,”馬冰心道,到底是個孩子呢,“去屋裏坐著玩去吧,等會兒出來吃紅燒兔丁。”


    袁媛挪了挪腳尖,不舍得走。


    姐姐在呢。


    怕什麽!

    她用力抿了抿嘴兒,竟又蹲回去,分明雙眼亂瞟不敢直視,卻還故作鎮定道:“我,我不怕的,兔子那樣可愛……”


    說著,就去逗弄牆角那幾隻還活著的兔子。


    瞧啊,毛茸茸的,多可愛,她還見過別的小姐妹養兔子玩呢。


    結果下一刻,那兔子竟拚命撲騰起來,圓溜溜的兔頭朝著袁媛的指尖就咬。


    “哇啊啊啊!”


    小姑娘嚇得花容失色,一跤跌在地上,抓著馬冰的胳膊抖成一團。


    “小姐!”


    兩個丫頭也被嚇得夠嗆,忙放下食盒去救人。


    馬冰等人大笑出聲,忙擦了手去扶她。


    “小傻子,沒聽過一句話麽,兔子急了還咬人呢。”


    常有人覺得兔子軟弱可欺,其實不然,這些小東西的牙齒極其有力,若給它們咬著,兔齒可以輕易穿透堅硬的指甲,直接咬到你的指骨。


    袁媛自己也覺得有些丟人,抓著她的胳膊定了定神,強行止住眼淚,裝作無事發生過般外強中幹道:“兔子這麽可愛,當然,”吸鼻子,“當然要紅燒。”


    眾人哄然大笑。


    孩子大了,知道要臉了。


    袁媛羞得小臉兒通紅,幾乎要滲出血來。


    兩個丫頭好氣又好笑,您說您逞的什麽強嘛!

    怕就說怕嘛!


    另一邊,持續七天的學子靜坐事件終於落下帷幕。


    皇上召見了帶頭的李青禾等三人,當場連發十三問,三人俱都答了。


    同在現場的塗爻聽罷,暗自點頭。


    雖有些稚嫩,但亦可見通達雛形,缺的不過是曆練和經驗罷了。


    答完之後,皇上一時沒說話。


    他不開口,旁人也不敢出聲,一時間,殿內靜得落針可聞。


    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聽皇上數出來三個縣名,俱都地處偏僻、窮苦異常,還時常有倭寇滋擾,可謂凶險。


    “此三地或缺縣丞,或缺主簿,你三人可願前往赴任?”


    縣丞八品,主簿九品,皆是文官末流,再往下,便是不入品的吏員了。


    況且又是那樣窮苦的地方,實在難出政績,若不走運,可能一輩子就要耗在那窮鄉僻壤。


    假如他們耐心等待選官,好歹是進士出身,大約不至於淪落到那種地方。


    這對已經親身經曆過都城繁華的三人來說,不得不說是個極其艱難的決定。


    若接受,可能一輩子都要與窮苦為伍;

    若不接受……


    這是陛下的考驗,毫無疑問。


    而對他們三個來說,就是一場豪賭,賭注便是自己的人生。


    皇上話音剛落,李青禾和另一人當即跪下謝恩,第三人稍慢一步,也慌忙跪下,膝蓋觸地的瞬間,麵色煞白。


    壞了!


    苦也!


    他這一猶豫,必然使自己的評價在皇上心中大打折扣,日後想要出頭,恐怕事倍功半……


    他暗自掐著掌心,深恨為什麽要遲疑,以至於這豁出去打下來的大好局麵都給浪費了。


    果然,皇上的視線一一劃過三人頭頂,落到他身上時,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


    此子固然勇氣可嘉,但心智不堅,恐有紙上談兵、葉公好龍之嫌。


    離宮之後,李青禾快步追上塗爻,結結實實給他磕了幾個頭。


    “多謝大人成全,此去不知能否還有再見之日,小子先在此別過了。”


    塗爻坦然受了,歎道:“此去艱險,但天高海闊,你……好自為之。”


    那種窮苦地方不可謂不險,當真是拿命換政績,即便成了,也未必能平步青雲。


    但能有個有心計且搞實幹的地方官,是當地百姓之福。


    李青禾認真聽了,“多謝大人指點,也謝大人成全。”


    他站起身來,一揖到地,慢慢退著去了。


    此一去,也不知還有沒有機會再回開封,他本想去見見曹青,說保銀終於取消了,可又不知該說些什麽。


    況且如今再說,也隻是徒歎奈何……


    罷了,餘生且長,就慢慢來吧。


    惟願世間再少些悲劇。


    塗爻看著他遠去,街角遙遙立著一個女子,大約就是當日一起來送雞蛋的那位。


    那女子與李青禾說了幾句,兩人又一同轉過身,遠遠朝塗爻行了一禮,終於上了馬車,搖搖擺擺消失在視線中。


    “大人,”謝鈺走上來,往馬車消失的方向看了眼,“回府吧。”


    塗爻嗯了聲,轉身上轎。


    前路茫茫,願君安康。


    一路無話,很快到了開封府。


    眾人進門,老遠就聽見藥園傳來一陣笑鬧,不覺俱是眉眼一鬆。


    真好。


    哪怕外麵再累,回到家,仍有片刻閑暇。


    回家嘍,真好。


    “難得有兩天鬆快,找他們玩去吧。”塗爻擺擺手,對謝鈺和元培示意道。


    “大人,”謝鈺忽道,“徐茂才為何突然移交刑部?”


    昨夜他又去了大牢,可牢房竟然空了,問過獄卒後才得知徐茂才被挪走了。


    塗爻停住腳步,深深地看著他,“那麽你呢,如此執著,究竟為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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