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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入爐羊

  第35章 入爐羊


    嚇病?


    為什麽會受驚?


    “而且那周巡的表姐陳思昨天上午出過門,”馬冰繼續說,“她自稱去城裏看戲,早上出門,下午才回來,有戲票和戲園子的夥計作證。”


    聽上去好像證據確鑿,但時間會不會太巧了?

    出去這麽久,又是人來人往的戲園子,誰能保證她中間沒離開過?


    這個空檔足夠往返錦澤兩三次了!

    原本以為隻有董平一人說謊,現在看來,夫妻倆可能都不無辜。


    有意思,實在是太有意思了。


    謝鈺當機立斷,讓兩名衙役一人留下監視,一人立刻返回董宅,提董平夫婦的貼身侍從和昨日守門的小廝、婆子等人回開封府受審。


    那夫妻二人剛被突襲,此刻必然驚魂甫定,若果然心裏有鬼,心腹又被殺了個回馬槍提走,定然方寸大亂,或許會有什麽行動也未可知。


    阿德疑惑,“大人,不是說不到關鍵時刻那些人的口供不足信嗎?”


    怎麽忽然又要審了?


    同伴抬手往他後腦勺拍了一巴掌,“傻子,現在就是關鍵時刻!”


    時候不早了,日頭都過了正中,謝鈺和馬冰也不耽擱,徑直往城內而去。


    回城時,正值午飯時段,酒樓裏、攤販邊坐滿了出來用飯的食客,無數食肆的鍋灶俱都燒得滾滾的,橙紅色的火苗拚命舔著鍋底,濃白水汽夾著濃香氤氳了幾條街。


    “哢嚓嚓~”


    “嗤啦~”


    處理食材,熱油入鍋,各色佐料丟進去,金燦燦的火苗迅速沿著鍋壁攀爬,將大師傅們的臉龐映得通紅。


    “三脆羹、白炸齏……齊啦!”


    “脆筋巴子、蔥潑兔,還欠您這桌一碗蔥絲蒸魚,稍住,稍住哈……客官裏麵請!”


    馬冰走不動道了。


    她一大清早就出門,早起隻胡亂往肚子裏塞了一隻水煮蛋和野菜夾子,寡淡淡的無甚油水,哪裏經得起消耗?

    如今日過正中,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方才沒聞見這味道倒也罷了,可現在聞到了,五髒六腑內瞬時唱起空城計。


    正砸吧嘴兒呢,就見謝鈺翻身下馬,徑直往那酒樓裏去了。


    “大人?”


    謝鈺踩在台階上看她,“不是餓了麽?”


    現在回衙門也趕不上飯點,倒不如在外麵吃了再回去。


    馬冰大喜,試探著道:“可是我沒帶多少銀子……”


    這麽大的酒樓,一餐飯少說也要三幾兩銀子呢。


    “我請。”


    “請”字的尾音尚飄在空中,馬冰便火速滾鞍落馬,將韁繩拋給迎上來的夥計,一陣風似的卷入大堂,“好咧,我要吃入爐羊!”


    謝鈺:“……”


    你是不是早來勘察過?不用問就知道這家的招牌菜。


    有小二湊上來問,“客官?”


    謝鈺無奈又好笑地搖了搖頭,“要二樓臨窗雅座,給她入爐羊,再添置幾樣小菜。”


    “好咧!”小二麻溜兒跑走,朝後麵大聲報菜名,“入爐羊,小菜若幹!”


    謝鈺上樓時,馬冰已經坐好了,還幫忙倒了茶,笑眯眯推到他麵前,“大人辛苦,大人請用茶。”


    如此殷勤,倒弄得謝鈺不大敢喝了。


    她該不會在裏麵下了什麽藥吧?

    不怪馬冰如此期待。


    牛肉固然難得,可若跟羊肉比起來,也就不算什麽了。


    一來中原腹地並不大適合養羊,縱然有,肉質也不夠鮮美細嫩,市麵上流通的羊肉大多是從北方運過來的,如此先就加了一層運費。


    二來牛可做畜力,不必官府呼籲,民間就爭相養殖,而羊不同,非但不能幹活,還要專門空出勞力來伺候,又愛生病,故而數量不多。


    物以稀為貴,種種原因之下,羊肉的價格一直居高不下,往往被視為達官顯貴們的專屬,尋常百姓是問都不敢問的。


    入爐羊,顧名思義,取五個月左右的小羊羔剝皮洗淨,塗抹醬料醃製後,腹內塞各色菌菇、時蔬入爐烘烤。


    烤製過程極其考驗大師傅的經驗,火候、時機須得拿捏得當,期間不得開蓋,開則香氣流失,這一爐就廢了。


    聽說這麽烤出來的羊肉外皮金黃酥脆,內裏粉嫩多汁,一口下去,連牙齒都不用的。


    開封城內幾家大酒樓的入爐羊賣得都極好,就比如說這家,後院一共十二隻巨大的泥爐,每日天不亮就開火,直到入夜才熄,中間沒有一刻停歇。


    一日下來,能賣上百隻呢!


    “大人覺得董平夫婦會是凶手嗎?”馬冰抓過桌上的南瓜子剝著。


    謝鈺不喜歡南瓜子。


    因為那東西形狀古怪不說,皮兒也薄,死死貼在肉上,很難完整地摳出來。


    一不小心,還容易把碎殼紮進指甲縫的肉裏。


    但馬冰似乎很擅長做這類細小瑣碎的營生,她甚至看都不必看的,隻隨意跟自己說著話,眼睛漫無目的地往窗外街上掃著,碟子裏就多了一顆又一顆完整而圓潤的瓜子。


    “目前看來,他們的嫌疑最大。”


    謝鈺忍不住低頭去看那些南瓜子,開始懷疑剝殼到底是不是那樣輕鬆的事?


    馬冰歪頭看他,“大人真是滴水不漏啊。”


    都到了這個份兒上,私下裏也不肯輕易下斷論麽?

    謝鈺剛要開口,對麵就推過來一隻甜白瓷的小碟子,裏麵堆滿了胖乎乎的南瓜子。


    馬冰笑道:“大人請我吃羊,我請大人吃瓜子,禮尚往來嘛。”


    謝鈺低頭,對上那群南瓜子,沉默良久。


    “南瓜子花的也是我的銀子。”


    馬冰:“……”


    可是我給你剝殼了呀!


    不多時,夥計舉著巨大的托盤過來,沿途灑下濃烈的異香,引得許多食客扭頭猛吸。


    好香,真是好香!

    烤羊上桌,四條桌腿兒都跟著顫了顫,金棕色的美麗脆皮立刻占據了馬冰的全部視野。


    夥計用帕子擦了擦雪亮的刀,以一種令人眼花繚亂的速度和動作切開切開各處關節,方便貴客稍後取用。


    晶瑩的油脂順著羊肉紋理滾落,滾燙的水汽噴薄而出,帶著強烈的葷腥撲麵而來,燙得毛孔都微微舒展了。


    馬冰咋舌,“吃不完呐。”


    經常吃羊的都知道一個說法:半羊,意思是一頭羊剝皮放血去內髒,再斬去頭蹄,烤製後上桌也不過生前一半重量。


    五月左右的羊羔差不多二十五斤上下,上桌就是十二斤,縱然再扣掉不能吃的骨頭,也有將近六斤。


    還有羊腹中的菜蔬,兩人哪裏吃得完這七、八斤?

    謝鈺道:“給元培他們帶回去。”


    馬冰快樂地吃羊。


    外皮上抹了醬料,長時間燜烤後形成一層光滑的薄殼,一口咬下去,哢嚓作響,內裏細嫩的肉質爭相擠出肉汁……


    她細細品味片刻,稍顯遺憾地搖搖頭,“很好吃,但還是不如在北方吃的好。”


    或許北方人吃羊沒有這樣細致講究的手法,但她卻覺得那是世上最好吃的羊肉。


    北方羊趕到內地殺,似乎總帶了那麽點兒水土不服。


    謝鈺看她一眼,“馬姑娘似乎很懷念在故鄉的日子,既然如此,又為什麽要來中原呢?”


    馬冰迅速剔完一根羊排骨,光潔的骨杆上一絲兒肉渣都沒剩下。


    她眯眼看過去,“大人又要套我的話嗎?”


    “或許吧。”謝鈺道。


    時至如今,他偶爾也會有些錯亂,不知自己這樣執著地追求真相到底是為了什麽。


    但……還是想問,想知道更多。


    開封的酒樓食肆都很會做買賣,除了自家營生之外,還允許各類商販入內兜售,若客人想吃別家的什麽,略給兩個銅板的跑腿費,也有夥計專門幫忙買了來。


    馬冰正要說話,視線無意中與一個抱著竹籃的賣花小姑娘對上了。


    後者先是一愣,然後眼前一亮,竟提著籃子跑了過來。


    “郎君,”小姑娘對謝鈺道,“給這位娘子買朵花吧。”


    謝鈺頭也不抬,“不買。”


    小姑娘:“……”


    您都吃入爐羊了,竟不舍得花幾文錢為小娘子買支花嗎?


    難不成……


    她馬上轉過去看馬冰,“娘子,給這位郎君買朵花吧!”


    謝鈺:“……”


    馬冰:“……”


    你還挺機靈!

    馬冰哈哈大笑,還真就抓出一把銅板,“好吧,你連籃子都給我吧。”


    時下男子也愛簪花,自詡風流,實則醜美自在人心。


    她還從沒見過謝鈺簪花呢,想來定是人比花俊。


    花是從野地裏摘的,籃子是路邊掐柳枝編的,都不費什麽本錢。


    小姑娘歡喜極了,爽快地送上籃子,小嘴兒抹蜜似的連說一車軲轆好話,蹦蹦跳跳下樓去了。


    賺錢啦賺錢啦,家去讓娘扯花布給我縫新衣裳!


    “謝大人……”馬冰一抬頭,就見謝鈺木著臉看她,手裏擎著的羊骨頭似乎隨時都會戳過來。


    入爐羊分開兩半,兩人也隻吃了一小半,剩下的都請店家用大油紙包起來。


    隔著幾層紙也能聞見香噴噴的。


    馬冰笑嘻嘻問謝鈺,“大人,您是提羊還是提花?”


    謝大人麵無表情看了她一眼,以實際行動展示他可以什麽都不提。


    馬冰:“……”


    行吧,還鬧起小脾氣來了。


    怪好玩的!


    拐進開封府所在那條街,老遠就見元培站在衙門口拚命伸著脖子眺望,活像望夫石,一看見他們的身影就小跑著迎上來,“哎呦我的爺,您去查案好歹也跟我說一聲啊!魂都要嚇沒了……”


    今天輪到他跟謝鈺當值,結果正巡街呢,一扭頭的功夫,人沒了!

    他當時差點就瘋了,還以為開封城裏不知什麽時候混入了敵國奸細,悄默聲綁走他家世子爺當人質去了。


    回來一問,說是查案去了,這才撿回半條命。


    可無論如何都是他失職,都不敢進去坐著,生怕突然傳來壞消息。


    直到現在看著全須全尾地回來,才算撿回另外半條命。


    視線落在左手花籃右手油紙包的馬冰身上,元培後麵的嘮叨漸漸消音,迅速委屈。


    “……你們是去查案了嗎?!”


    都聞到羊肉味了!

    好麽,我在這裏提心吊膽,你們竟然去吃烤羊!

    還是人嗎?


    馬冰利落地跳下馬,連花帶羊統統塞到他懷裏,“你們大人專門給你帶的,感動吧?”


    元培一愣,下意識看向謝鈺,“大人!”


    羊倒也罷了,這花……


    您這送得我心慌。


    謝鈺看上去完全不想跟這倆二傻子搭話,大步流星往裏走,“董家的人帶回來了嗎?”


    元培左手提花,右手抱羊,一掃方才的委屈和惱怒,樂嗬嗬道:“來了,都來了,戲園子的夥計也帶來了,宋推官正帶人問話呢。”


    三人一邊走一邊交換已知線索,許是鮮花配烤羊的激勵,沿途就數元培說得最多。


    “據戲園子的人說,昨天上午陳思確實曾去聽戲,因進門時不小心弄髒了裙擺,他們印象很深。跟著她的兩個丫頭說,因當日董平要在家盤賬,陳思嫌早家去也是無趣,折子戲聽完後,並未馬上歸家,又用了飯,在包間裏歇了晌覺才走。”


    “中途可曾離開過?”謝鈺問。


    “據說是沒有,”元培道,“但宋推官單獨問話後,有個丫頭又說,她們難得出來玩,陳思也不拘著,自己歇晌時也給她們單獨叫了一桌飯,因配著甜甜的米酒,午後她們也有些犯困,在外間守著時迷糊了好久,所幸陳思睡得熟,沒有發現。”


    真不愧是宋推官!

    馬冰暗自喝彩,“也就是說,陳思歇晌時沒有人證,她自己待在房間裏的?”


    元培點頭,“對。”


    丫頭們迷糊,也不敢輕易進去打擾,也就是說……陳思完全可以趁這個空檔跑出去殺人,然後再回來,這樣就有了完美的人證。


    “對了,”元培越說越來勁,“還有董平,他雖然宣稱自己在書房盤賬,但伺候他的小廝說,董平從來不允許別人輕易進書房,尤其是盤賬的時候,除非他出聲喊,否則院子裏都不許有人的。”


    許多商人都有疑心病,對賬本看得很重,有防備心也不算什麽。


    但這種做法一旦跟命案聯係在一起,怎麽瞧都透著可疑。


    馬冰不由感慨,“當真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


    這陳思和董平夫妻倆雖然理由不同,但實際上的做法完全如出一轍!

    都是表麵上看人證物證俱在,可根本經不起推敲。


    你們兩口子就不能提前商量下,用不一樣的方法嗎?

    謝鈺突然問:“陳思會騎馬麽?”


    戲園距離錦澤很有一段距離,要及時趕回來,要麽坐車,要麽騎馬。


    而車夫證實陳思中途並沒有叫車,那麽隻能是臨時從外麵雇。


    馬車目標太大,速度也慢,如果再配車夫的話,更容易露馬腳,不如雇馬。


    元培搖頭,“這個還不知道。”


    馬冰道:“這樣吧,我去繪董平夫婦的畫像,稍後去城中的車馬行和錦澤遊船附近問問,看當日他們是否出現過。”


    謝鈺想了下,“也好。”


    於是三人兵分兩路,謝鈺去找宋推官,繼續審案,馬冰則和元培一起去畫像,稍後去外麵探訪。


    分開後,馬冰回想起剛才衙門門口元培著急忙慌的樣子,忍不住好奇,“這些年,他一直沒離開過你們的視線嗎?”


    元培摸著下巴想了會兒,“倒也不全是。”


    別看現在謝鈺君子端方,隻有從小侍奉的人才知道,他小時候曾有過一段時間相當不受管束,非常渴望普通人的所謂自由,看了他們這些小尾巴就煩。


    你可以想象當初一個小小的孩子整天木著臉兒,小腦瓜裏卻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如何逃跑……


    元培比謝鈺還要小一點,那會兒遠沒有現在這樣沉得住氣,有時候一眨眼發現對方又跑了,當場就能給急哭,然後一邊哭一邊找。


    最後往往是謝鈺先不忍心,自己主動從藏身處出來,然後麵無表情看著元培哭……


    馬冰結合之前在酒樓時,謝鈺被自己捉弄的反應,突然笑出聲。


    雖然沒親眼見過,但……應該蠻有趣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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