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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山藥蓮子煲雞

  第19章 山藥蓮子煲雞

    銅盆裏的紙大都被燒成黑灰,隻有重疊在一起的幾張邊角因為太厚沒燒透,還隱約能看到幾行黑字。


    謝鈺從腰間拿出匕首,試著將它們挑出,竟連著下麵的紙灰一同剝離出幾張,難得還十分完整,證明它們明顯比一般的紙張更韌些。


    而因為燃燒過,紋路反而更清晰了。


    “玉板紙,最常見的書寫用紙之一。”


    紙灰被他說話時的氣流帶得微微顫動,像撲簌簌振翅欲飛的黑蝶

    玉板紙的原材料是竹子,做成後瑩潤有光,恍若美玉,因此而得名。


    因它物美價廉,又遠比普通紙張要來的堅韌,非常容易書寫和保存,備受歡迎,幾乎每家販賣文房四寶的鋪子都能買到。


    馬冰遺憾道:“那就沒辦法憑紙張來源確定主人身份了。”


    謝鈺嗯了聲,拿出從慕笙身上搜到的小抄進行比對,基本可以確定是同一人所書。


    馬冰眯著眼看了幾遍,“這幾張紙上殘留的內容大致相同,字跡大小和排版順序有所差異……”


    看著這幾張紙,她眼前仿佛浮現出某個人為了做小抄而拚命練習的場景。


    馬冰抬頭,跟謝鈺對視一眼,卻都沒說話。


    查案的人最喜歡證據,如今他們找到了證據,卻並未感到歡喜。


    這證據……來得是不是忒簡單了些?

    房間內有恭桶,出了客棧不遠處就有河,燒都燒了,為什麽不扔到別處,徹底銷毀?


    就這麽端端正正擺在床底下,好像專等著人來找似的。


    生怕被人發現不了嗎?


    倒更像欲蓋彌彰,顯得慕笙的嫌疑突然小了不少。


    見他們忽然不說話了,掌櫃的有些忐忑,在門外小心翼翼地問:“有什麽是小人能效勞的嗎?”


    馬冰和謝鈺瞬間回神,一抬頭,這才發現靠得太近,幾乎能數清對方的眼睫毛了。


    兩人都有些尷尬,下意識撒手退開,那銅盆立刻向下墜去。


    要糟!


    馬冰顧不得許多,忙伸手去接,怎料謝鈺比她還快一步,先一步托住盆底,她這一把按下去,倒像是故意去按人家的手似的。


    謝鈺的手微微有點涼,皮膚光潔,好似上等美玉,也不知怎麽想的,馬冰竟鬼使神差多摸了兩下。


    謝鈺的眼睛都睜大了,望過來的眼神中滿是錯愕。


    “呃……誤會,都是誤會。”


    馬冰嗖地收回手藏在背後,臉上熱辣辣的。


    這光明正大裝傻的舉動直接就給謝鈺氣笑了。


    馬冰跟著訕笑。


    不過話說回來,真好摸啊……


    謝鈺被飛起的紙灰嗆得咳嗽兩聲,轉身將銅盆放回洗臉架,“早上慕笙離開之後,還有人進過他的房間嗎?”


    房間裏隻有這一個銅盆,早上慕笙肯定要用它來洗臉,也就是說,紙應該是在他離開後放進去的。


    掌櫃的為難道:“小侯爺,不瞞您說,這幾日店裏人來人往的,每日沒有八百也有三百,又有各處來送飯送菜送果子的,小人就是有八個頭也記不住啊!”


    “那你們有沒有聞到燒東西的味道?”馬冰問。


    銅盆邊緣有明顯燒烤的痕跡,紙應該是在這裏燒的。


    最近開封城內幹燥少雨,好幾處都起了火災,大家都很警惕。如果突然出現焦糊味,應該會有人察覺。


    掌櫃的搓著手,“瞧姑娘您說的,樓下是大堂,後麵就是夥房,又要給客人燒熱水洗漱,這一天十二個時辰內怕不有十個時辰是開火的,全都是煙火氣。又有飯菜酒肉香,尋常人哪裏分辨得出呢?”


    馬冰一想,這倒也是。


    謝鈺又問:“他可曾與誰發生過齟齬?”


    掌櫃的還是搖頭。


    馬冰和謝鈺忍不住異口同聲道:“那你到底知道什麽?”


    一問三不知,掌櫃的自己也有些局促,漲紅了老臉,憋了半日才蚊子哼哼似的道:“那小人也不好亂講嘛……”


    見實在問不出別的,馬冰和謝鈺也隻好先回開封府。


    臨近晌午,日頭曬得熱辣辣的,儼然已經有了幾分初夏的威嚴。


    兩人貼著路邊的蔭涼走,一邊走,一邊在腦海中串聯前後。


    恰巧前麵一家燒餅鋪子不慎打翻了油紙,風一吹,四四方方的小紙片嘩啦啦飛起,又紛紛揚揚落下,好似下了一場晴天雪。


    油紙背麵都印了店鋪的紅色印記,翻轉間奪目異常,引來眾食客的驚歎聲此起彼伏。


    馬冰也仰頭看著,喃喃道:“靴筒裏的紙卷可能是被人丟進去的,那慕笙鞋底粘的那張又該如何解釋呢?”


    有了銅盆灰燼這條線索,現在回想起來,他鞋底粘的小抄疑點更甚:

    那紙片明顯是歪斜的,邊角差一點就露在外麵,如果是自己精心準備的,必然會反複斟酌位置,怎麽可能這樣潦草?


    但說不通呀!


    據慕笙說,鞋子是昨天剛買的,簇新,今早出門前他也看過鞋底,確認沒有任何東西,如果有人陷害,那張紙片隻會是從客棧到宮門口這段路上黏上的。


    但……怎麽做到的?

    謝鈺抬手接住一張飛過的油紙,撚在指尖無意識摩挲,顯然也在思考這個問題。


    此時已經有不少油紙片落在地上,襯著深色的青石板路,十分顯眼。


    好些行人都避著走,也有不小心黏在鞋底的,便立刻彎腰扯下。


    而慕笙鞋底的紙片是白色的,必然更容易發現……


    若這麽大咧咧灑在地上,他不可能看不見。


    還有一點是謝鈺最想不通的:


    據慕笙說,他今早和同住一家客棧的朋友一起出門,直到事發,中間大家一直沒分開過。


    那麽,怎麽才能保證一定是慕笙踩中,而不是其他人?


    如果是別人踩中,稍後核對字跡時不就露餡兒了嗎?


    兩人都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回開封府碰見迎在外麵的霍平時,還皺著眉頭。


    “大人,馬姑娘。”見他們全須全尾的回來,霍平鬆了口氣,“大人,卷宗我放到您書房裏去了。”


    謝鈺的腳步頓了頓,“怎麽不先送去給宋推官?”


    開封府衙由府尹總領,其下文職設一通判、一判官總領輔佐,再往下便是負責具體事務的推官三人,其中宋推官主要負責獄訟。


    按照規矩,檔案卷宗來了,必要先給他過目的。


    霍平臉上就有些尷尬,才要開口,就聽一陣響亮的罵聲從後院傳來。


    “狗日的,什麽屎尿屁也往開封府丟,地方衙門都是吃白飯的嗎?!人都死了還上樹,擺明了尋仇,天理昭昭報應不爽,查查查,查你奶奶個腿兒!”


    馬冰:“……”


    這確定是文官?


    好個以理服人!

    三人像被施了定身法,在門口僵住,眼睜睜看著路過的衙役們也隨著罵聲縮脖子。


    霍平小聲道:“宋推官……可能不大方便,卑職覺得不如改日再送。”


    謝鈺從善如流,“也好。”


    “呃,”馬冰提出建議,“我看你們好像現在也不太方便回去,時候也不早了,不如去我那裏用午飯,順便再聊聊案子。”


    謝鈺迅速接受了建議。


    剛進藥園,王衡就站在廊下擎著大蒲扇朝她招手,“我給你看著火呐,一點兒沒糊。”


    小老頭兒還挺得意,美滋滋邀功,馬冰就豎起大拇指狠狠誇讚了一回。


    “好香好香!”霍平吸著鼻子讚道,“什麽這麽香?”


    廊下放著小火爐,爐子上燉著砂煲,熱氣頂得蓋子哢噠噠直響,雲霧般的水汽從縫隙中噴湧而出,帶著濃鬱的香味席卷四方。


    “山藥蓮子燉雞,”馬冰洗了手,用大手巾墊著開了蓋子,頓時濃烈了數倍的肉香撲麵而來,“最近正值換季,合該補一補,正巧我看大家也有點上火,這藥補不如食補嘛,就做點東西吃吃,既滿足口腹之欲,又強身健體,豈不美哉?”


    蓮子養神安心,山藥補肺健脾,肥雞溫中補脾、益氣養血,這樣細細燉一鍋,連湯帶肉美美吃幾碗,最舒坦不過。


    “我一大清早就燉上啦,幾個時辰的悶炭小火慢燉,中間不開蓋不加水,端的骨酥肉爛。”


    馬冰用筷子戳了戳雞肉,嗯,軟爛,又用勺子舀出一點濃白的雞湯喝,哇,醇厚細膩,因撇去了肥油,一點不會膩人,等會兒吃完了肉,還可以用雞湯煮一碗麵吃吃呢。


    “元大人呢?”馬冰順口問道。


    霍平熟門熟路去拿碗筷,聞言嘿嘿笑道:“這會兒估計在巡街。”


    沒口福啦,隻能說天意如此。


    在某些時候,同僚情誼簡直不堪一擊。


    於是大家立刻拋棄元培,迅速圍攏坐下吃雞喝湯煮麵,全身都吃得熱乎乎,果然暢快。


    中間馬冰問起那位宋推官,謝鈺就笑著搖頭,“他本是武將出身,後來打仗傷了身子,隻好退下來。偏又閑不住,陛下想著他嫉惡如仇,就來開封府做個推官……”


    隻是本性難移,雖做了文官,卻還是武將脾氣,經常將其他衙門的人罵得沒脾氣。


    說起來,塗爻私下也常罵人,卻是引經據典從不見半個髒字,被罵的可能得回家後慢慢琢磨才回過味兒來,然後輾轉反側氣個半死。


    宋推官則不然,他是燒刀子一般火辣辣的個性,什麽狗血淋頭罵什麽,那叫一個酣暢淋漓。


    馬冰回憶了下方才聽到的,忍不住好奇,“當兵的這麽會罵人嗎?”


    謝鈺喝湯的動作一頓,旁邊的霍平就拍著大腿笑道:“他以前是叫陣來的。”


    一時飯畢,謝鈺先去向塗爻說明情況,又避開推官們住的院子,繞路回自己的書房看卷宗。


    梁州被人挖墳掘墓吊屍的前任官員叫範石溪,如今雖人走茶涼,但好歹代表著朝廷的體麵,皇上還是很重視的。


    查得慢不要緊,關鍵要有個結果。


    謝鈺決定從他為官的履曆開始看起,結果看到一個地名時就是一怔。


    “涼州……”


    如果他沒有記錯,現押在大牢中的徐茂才也曾在涼州任職。


    會是巧合嗎?

    作者有話要說:

    現在基本上就是雙案並行的模式哈,一個是舞弊,一個是之前被人挖墳掘墓,相互串聯,別搞混了哈哈哈。


    注:叫陣,古代打仗的一種奇妙流程,簡而言之就是雙方先不打,各自派出一個人罵,各種互揭老底的罵,罵贏了的提高士氣,罵輸了的化悲憤為戰力,然後開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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