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栗色> 第63章 肋骨

第63章 肋骨

  第63章 肋骨

    午夜的時候, 趙言熙讓窗外的雨簾砸響,沒有關緊的窗戶縫間泄入密密匝匝的雨聲,吵得人心神不寧。


    一場秋雨一場寒, 京華市的溫度在夜裏降得特別明顯,她指尖摸到床頭櫃上的手機,屏幕亮起, 那點睡意全無,李星衍還沒有回她消息。


    幹澀的喉嚨咽了口氣, 掀開被衾下床時,那股寒意飄飄渺渺地吹來, 她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往日倒沒有對溫差這般敏感, 今夜才知道,大概是因為身邊睡了李星衍。


    男人的體溫總是烈得她發汗,睡著的時候發汗,睡醒了流得更厲害。


    指尖迎著風吃力地拉上窗門,鶴唳不安的嘈雜隔著玻璃窗仍舊不歇, 隻是少了點吵鬧,還是讓人害怕, 趙言熙從衣櫃裏翻了件外衣,指尖剛好摸到一件寬大的黑襯衫, 是他洗過澡後留在這的。


    趙言熙還記得那天李星衍的堂姐進來,看見她陽台裏晾了男人的衣服, 她倒自如地說了句“屋裏有男人的東西安全點”,估計是讓躲在房間裏的李星衍聽見了, 後來他就總在她這兒留東西。


    此刻她披上襯衫, 被她用洗衣凝珠泡過, 幹淨清爽,趙言熙嗅了好幾次,卻沒有他的味道。


    眼眶忽然紅了下,拿過手機,淩晨三點,她再懂事也有脾氣,指尖按下李星衍的電話,嘟聲綿長,直到機械的女聲響起:【對不起,您所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聽,請稍後再撥。】


    趙言熙拿著手機走到客廳,指尖按開燈源,廚房裏的水涼了,她也無心去燒,就著水杯抿了一口。


    從什麽時候開始,她的生活多了一個人參與,吃飯想著他的口味,逛商場會挑他穿的衣服,下班了會想著等他一起……


    趙言熙縮坐在沙發和茶幾間的地毯上,發現他沒在的時候,自己竟回不到一個人獨處時的充實了。


    指尖摸到遙控器,摁開了電視,又想到那一次停電,那一次他上來給她修電視機,那一次,他們第一次打破邊界線。


    他的眼神似獵狼,直白洶湧地問她:要不要跟了我。


    電視機的光影在黑夜裏映在趙言熙的眉眼上,她聽見一道聲音傳來:

    “隻是他說這話的那一秒,就那一秒,我突然很想很想跟他遠走高飛,從南到北。”


    趙言熙吸了吸鼻子,襯衣上還是沒有他的味道,被洗得太幹淨了,腦袋埋在膝蓋窩裏,忽然,借著昏暗的光,她看見茶幾底下有一包煙。


    指尖摸了出來,喉嚨裏的酸澀溢起,大概是深夜的脆弱和亟需某種慰意,她輕顫著撥開了打火機,“哢嚓”一聲,在火光躍出的刹那,兩指捏著唇邊的煙蒂湊了近去。


    李星衍教過她,他從前教過她不少東西,但她不學,反正東西壞了他會修的,門他也會鎖的。


    “咳咳咳——”


    煙蒂燃起猩紅,亟需等待吸噬,她咳得臉紅,想到李星衍笑過她,然後會把她手裏的煙叼走,他抽煙的樣子很性感,會避開她吐霧,露出半邊側臉,冷硬粗糲,短寸發,喉結滾動的時候,似蟄伏的獵狼。


    趙言熙蹲在碟片機前,放了張影碟進去,她在想看完這個碟片就該清晨五點了,胡同裏的第一鍋燒火餛飩也要開了,那時候他也應該睡醒。


    她把煙散在了客廳裏,染在衣服上,大概是有他的味道,眼前電影色調光怪陸離,旗袍女郎走在悠窄的暗巷裏,趙言熙就這樣靠在沙發上睡著,迷糊間忽然聽見一道電話鈴響,心跳驟然縮緊,意識先於眼皮清明,她去找手機,聽見的卻是電視裏傳來的一道深情男聲,他問:


    “如果有多一張船票,你會不會跟我一起走?”


    她怔忪地坐在沙發上,腦子嗡著這一句話,想的卻是另一個人,她是,沒辦法放他走了。


    ,


    假期還剩兩天,但這雨從夜裏開始下起後,卻連綿著不肯停了。


    趙言熙穿了件米白色輕薄開司米,配一條灰色的燈芯絨鉛筆褲,腳上的高跟鞋是棕色的羊皮靴,整個人透著輕盈的秋意,但她眉眼間的清冷卻比秋意更寒。


    餐桌對麵坐著個挺拔高瘦的男人,雙手擺在腿上,卻顯得局促:“言熙姐。”


    趙言熙抿了口熱咖啡:“我從昨晚到現在都沒打通李星衍的電話,他去安西市,到底是去哪個地方?連我的電話都要避嫌?”


    項林眉眼垂垂:“言熙姐,這是稽查組的機密。”


    趙言熙扯了扯唇,靠在藤椅上,一雙細腿疊著:“好,既然要瞞著我,那你能聯係上李星衍嗎?”


    項林在今早接到趙言熙的電話後就打電話給特助了,但……


    他搖了搖頭,想到之前因為誤會言熙姐的事,特助氣得不帶他去安西市了,不接他電話也正常。


    “項林。”


    趙言熙朝他微微一笑:“別逼我發火。”


    項林被趙言熙看得毛骨悚然,畢竟是上級,那股壓迫感不怒自威,“對不起,言熙姐。”


    項林哭喪著臉說:“之前因為安西市鑒定科的檢驗樣本被調包了,我還懷疑過您……”


    趙言熙細眉一凝,“被調包了?”


    項林點頭,委屈又心有餘悸:“特助把我揍了一頓,這回他出差就不帶我去安西市了。”


    趙言熙紅唇輕抿,冷靜下來倒是站在項林的角度看:“他怎麽能私人感情用在公事上,我那天確實在你們辦公室聽到字跡樣本在安西市的鑒定科,如果懷疑大可以找我問。”


    項林聽到趙言熙這話,眼眶頓時讓戶外的秋風吹紅了,“對不起,言熙姐,當時特助說你那麽信任我,我卻懷疑你,對不起,我……”


    趙言熙指尖摩挲著咖啡杯,見項林都快哭了,心裏卻沒多少耐心,她不是來聽他懺悔的,她隻想知道李星衍的事。


    “特助說,他相信你。”


    送到唇邊的咖啡杯頓了頓,熱意熨在唇間,而後順著喉嚨往下墜,暖進心底。


    項林見趙言熙沒反應,激動得身子朝前傾:“言熙姐,您不知道那樣本有多重要,如果真正的鑒定結果出來,整個案子水落石出,可以移交司法程序了。”


    趙言熙細眉微凝,愣愣地看向項林,“海雲銀行那筆二十三億的案子?”


    “對。”


    項林看著她:“當初是華信集團的財務發現海雲銀行的資金無法劃轉後,開始上報高層,但因為其中涉及股民利益和企業信譽,所以調來特助開始秘密調查,一旦確定來龍去脈並與企業內部人員無關,就直接報警移交司法。”


    這件事趙言熙在李星衍那兒聽過零星進展,“當初你們對風控部做審訊,因為在溯源問題流水時發現我的銀行卡做過中轉交易,但我可以證明並未參與,當初我確實丟失過一張銀行卡,有掛失記錄。”


    項林看著趙言熙,談到這件事他的語氣開始平靜:“但是您在華信,就已身在局中,每天那麽多筆交易,哪怕是公對公,也有可能是在協助犯罪。”


    趙言熙紅唇微張,她坐在黑色藤椅上,身後是雨廊外的片片水簾,顯得伶仃單薄又豔麗。


    “怎麽,今天是來審我的?”


    項林抿了抿唇:“我隻是想說,不管有心無意,要想將人牽扯進來,隻要有權限就可以了,就比如您為了市場部的數據好看,替他們擅自瞞報銷售額。”


    聽到這話,趙言熙清瞳驀地一怔,忽而,唇邊浮起一道笑,“確實,身在局中,心不由己。”


    項林垂著眼睫,兩人坐在風雨廊下,談話聲被四周的雨聲吞沒,打碎,男人臉色凍白,聲音隱著一絲哽咽:“但是特助一直在保您。”


    趙言熙握著咖啡杯的指尖泛起了白。


    項林繼續道:“這起案子涉及到華信內部的人員操縱,事情就變得複雜,海雲銀行方麵給出的解釋是——華信同意將二十三億存款給生民藥業做貸款擔保,並收取三倍利息,事實上,我們查到了華信確實收取了這筆利息。”


    聽到這,趙言熙眉心驀地一凝,腰身坐直:“風控部沒做過生民藥業的資質測評,怎麽會貿然將巨額資產給一個企業做擔保,這要是他們還不上,不得我們幫他們還錢嗎?”


    項林點頭:“是啊,現在就是生民藥業還不上,海雲銀行來扣華信的錢了,而且是整張存單凍結。”


    趙言熙指尖壓在太陽穴上,“這要是沒收那筆利息還好,收了,海雲銀行那邊有得扯皮了,誰會為了這點利息把一筆巨款套上風險?”


    項林看著趙言熙道:“言熙姐,您剛才說風控部沒給生民藥業做過評估,但是,我們在海雲銀行的內部文件裏發現了風控部的簽名。”


    趙言熙琥珀色瞳孔睜睜,“什麽?”


    “你的簽名。”


    趙言熙猛地站起身。


    項林:“這次送去安西市鑒定的筆跡裏就有你的,特助拿了你的簽名和證據樣本一起做比對。”


    趙言熙大腦嗡嗡,這些李星衍都沒跟她提過……


    項林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言熙姐,能拿到風控部人員資料的人,位級肯定不低,特助的所有前提都是與你無關,但其他兩個鑒定科都說這個簽名是您的。其實案子到這裏差不多結了,我們已經發現華信的擔保書上蓋的是假章,收的那筆利息大可推到您身上,到時候,華信摘得幹淨,勾結海雲銀行的人是你,這樣一來,華信就是完美受害者。”


    趙言熙清瞳顫顫,劇烈的衝擊讓她不怒反笑,心腔震震:“項林,你在說什麽?”


    “這些,言熙姐都不知道。”


    項林坐著抬頭看她:“特助不讓我們查你。”


    眼睫如蝶翼輕扇,雨廊外的水簾掩蓋著四周光景,將她護在了一方靜謐天地裏。


    她拿出手機的動作開始發抖,那道電話還是打不通。


    “我要去一趟安西市。”


    她忽然拿起包要往外走,卻讓項林攔住:“言熙姐,外麵還下著大雨,您先冷靜一下,特助可能在飛機上……”


    “從昨晚到現在都沒接電話,你跟我說他在飛機上?!”


    趙言熙忽然忍不住歇斯底裏地把項林的手推開,步子朝門外跑了出去。


    項林長手拿過廊邊的雨傘,撐開擋在了趙言熙頭頂上。


    砸來的雨聲被隔絕在外,她抬頭時看見一把黑色的大傘,心裏一股熱意猛烈地湧了上來,她想到當初李星衍被她弄壞的傘。


    在修車行的時候,他看見她拿了他的傘卻沒有說,而是讓她撐回了家,她賠他的錢,他都塞回了她的包裏。


    有雨水鑽入傘底,落在她的眼眶上。


    趙言熙緊緊閉著眼睛,指尖攥著手機,腦子裏思緒亂千,讓大雨衝得支離破碎。


    項林站在她身後撐著傘,見她躲在了一處亭子裏,不讓他靠近。


    纖細指尖一遍遍摩挲著手腕上的香灰琉璃串,她去找他,該怎麽找,找到了又如何,她能做什麽……


    “李星衍,我今年二十八歲了,在我家那兒,過個年就叫三十了,我早就過了,要靠男人遮風擋雨的年紀了……”


    泛冷的指尖劃過眼瞼的水珠,而後順著太陽穴往上,捋順頭發,深吸了口氣,最後點開手機,撥了一個號碼。


    “喂,沈煜。”


    趙言熙壓住喉嚨裏的酸澀,笑道:“我在風荷舉,過來喝一杯吧。”


    項林在廊亭外等了一會,再見趙言熙時,她的神情已經收斂了下去,對他道:“一會我要見個人,你在外麵等我,李星衍去安西市找了什麽人,見了什麽人,你知道的都去聯係,有消息馬上跟我說。”


    項林木了一下,而後點頭:“好。”


    趙言熙在包廂裏補了妝,紅唇杏眼,微卷的栗色頭發壓在米白色的開司米衫上,倒多了幾分成熟女性的氣質。


    “言熙,約我下雨賞景,你倒比我有情調。”


    進來的沈煜帶著一身寒氣,剛開口,就見趙言熙已經給他點了茶,笑了笑:“還是你懂我。”


    趙言熙隻是不想浪費時間再點餐上茶,開門見山道:“沈煜,還記得上回我找你什麽時候?”


    “記得,我還把你跟貓咪的照片給你了,要不是你約我出來,我就在家窩著擼小妮賞雨了。”


    “當初你在藍星科技的時候,我經手的招標項目選了你們家,你說過要還我一份人情。”


    姑娘說話時麵帶微笑,眼裏有看不透的深意,沈煜愣愣地點頭:“是啊,但你說是公平公正,不承我這份人情……”


    “現在我跟你要了,你給嗎?”


    沈煜瞳孔睜睜,鏡片裏還有幾點微不可察的雨水,“可我現在已經在海雲銀行,如果是藍星的事,我盡量……”


    “我要的就是海雲銀行。”


    她從包裏拿出一張銀行卡遞過去:“作為貴行的儲戶,如果你們在我同意的情況下,給別人做了貸款擔保,一旦對方還不上錢,就會從我的卡裏扣款。”


    沈煜點頭:“對。”


    “如果我要這時候終止擔保呢?”


    “有懲罰機製,會直接凍結你的存單。”


    趙言熙眉梢攜笑:“幫我查查,海雲銀行那筆二十三億的存款產生的利息是你們內部誰在做的對公轉賬,而這個人的賬戶,又和華信裏的誰有金錢往來。”


    沈煜神色一僵,“言熙,這涉及到金融隱私……”


    趙言熙唇邊浮笑:“要想證明華信事先同意擔保,就一定要有對公轉賬的利息證明,不然,拿著風控部的同意擔保簽名就拉華信下水,騙誰呢?”


    沈煜的臉色還在猶豫,趙言熙已經站起身了:“師兄,上次我找你就是稽查組已經盯上了我,拿我跟你的關係作文章,一旦我出事,你也不想被我拖下水,對吧?”


    沈煜瞳仁緊縮,“可是……”


    “可是你的東家是海雲銀行,你得幫著他犯法,是麽?”


    趙言熙一句話直戳沈煜心思,“你我不過是替資本賣命,每月按時結算工資,沒必要搭上前程。”


    說到這,她走到門口,心裏早已急如焚爐,臉色依然平靜地推開屏風門,側身朝他低聲道:“秋潮帶寒雨來急,師兄保重。”


    門外是項林撐傘的身影,見趙言熙出來後,忙上前道:“言熙姐,安西市那邊說特助昨晚淩晨就開車回京華市了,說是……”


    項林視線在她身上繞了一下,低聲道:“說是收到了一條對象的短信,急著回去見她。”


    暴雨在頭頂嘩啦啦地砸落,她握著挎包的手背收緊,低頭張了張唇,才算透進一口氣。


    項林的聲音和著雨聲落來:“特助在鑒定科熬了幾個通宵,證明那份關於你的擔保文件簽名存在拚接行為,不作數。但……但鑒定原件在特助那兒,我收到的是電子版,您要不看……”


    “不用了。”


    趙言熙嗓音清冷墜下:“他信我,就好。”


    “那我送您回去等特助回來吧。”


    “項林你現在是在給我裝傻嗎?”


    趙言熙聲音忽然不受控地朝他吼去:“從安西市開車回來頂多五個小時,他就算手機丟了,人也該回來了!你現在讓我回去等他?我讓我等什麽?”


    說著,趙言熙掀開雨傘往外走,雨絲砸來,項林趕緊跟了上去,看了眼手上的腕表,下午兩點。


    以前他跟特助出任務的時候也有不能帶手機的情況,“估計是在審查人呢……”


    羊皮靴踩在雨裏,燈芯絨褲腿上染了一圈深色水漬,“我要去安西市。”


    “言熙姐……”


    “要麽你開車,要麽我打車。”


    項林垂著頭,在口袋裏摸出了車鑰匙。


    窗外雨水嘩啦而過,趙言熙指尖揉著太陽穴,手裏一直握著手機,卻不敢打開。


    骨節被牙齒咬著,腦子裏千頭萬緒而過,她不能坐著等沈煜送人情,抬眸朝項林道:“你們稽查組的原件證據,都在李星衍手裏嗎?”


    項林點頭:“言熙姐想要看什麽?”


    “現在的問題在於華信收了那筆利息,海雲銀行就有立場認為華信是心甘情願做擔保的,生民藥業還不上錢,我們就應該幫他付錢。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華信請李星衍來秘密查這件事,而不是直接報案,就是要先處理掉這筆利息,你們當初在華信內部查人查得那麽透,就是在找替死鬼吧。”


    項林有些猶豫:“言熙姐……”


    “我不讓你們為難,我會自己查。”


    項林急了:“特助一直在查,也知道不是你做的,雖然他沒告訴我真相,但你問他,他一定不瞞你!”


    趙言熙指尖隔著玻璃摸上水珠,輕嗬了道霧氣,在上麵畫了三個點,是李星衍的三個點。


    “他幫我查是為了我,我來查,是為了他,我不想讓他覺得自己信錯人。”


    車身如雨箭穿梭在密密麻麻的天際雨幕下。


    趙言熙昨晚一夜無法入睡,此刻更無睡意,掌心的手機一直被她握著,如果不是突然聯係不上李星衍,她大概永遠不會知道,他為她做了那麽多。


    雨霧隔絕了陽光,分不清白天黑夜,手機屏幕亮起時刺進她的瞳孔。


    但卻不是李星衍的電話。


    而是沈煜的。


    “我用權限進了數據庫,這些流水隻能看,不能做證據,海雲銀行負責對接華信集團業務的客戶經理叫管升,但現在他人已經不在京華市了,我們內部員工無法聯係到他,都是做金融這一行的,逃避搜查對他來說太容易了,我查到他有一筆大額現金是通過櫃員機直接取出,這樣就無法查到他到底用在了什麽途徑。”


    趙言熙深吸了口氣,貪汙受賄多是現金交易,可以直接洗掉流水證據。


    “我知道了,謝謝。”


    “言熙。”


    電話那頭的沈煜低聲開口:“我相信你沒做過。”


    趙言熙掛斷手機的動作驀地一頓,而後輕笑:“我知道,有人也這麽說過。”


    “誰?”


    “我愛人。”


    ,


    趙言熙靠在後車廂的椅背上,閉著眼睛,心裏想著李星衍也是按照這個軌跡去查的,如果沒有數據留痕,就隻能蹲人,他跟她說過,從前在國外追人的時候,就是在隔壁間守,不可避免聽到牆角。


    想到這,她不知怎麽笑了聲,空調的冷意汨在車廂裏,忽然,腦子電光火石間閃過一道念頭,她問項林:“李星衍是什麽時候上的車?我記得三點前給他打過電話,沒有接,有沒有可能是中間這段路?”


    她話到這裏,不敢再想。


    項林聽了趙言熙的話,心裏忽然盤算起來:“我去過安西市的鑒定科,特助是淩晨三十分上的車,中間兩個半小時的路程……”


    估摸著,項林眼睛一亮,“我快開到G3國道了,應該就是那條路。”


    趙言熙趴在車窗邊盯著兩旁密密匝匝的樹影,“你開慢點。”


    項林覺得趙言熙關心則亂了,馬路上能看到什麽呢,要真拋錨了車也早運走了,更何況現在大雨……


    這時見前頭停了兩輛交警車,項林頓時緊張道:“不會是大雨封路了吧!”


    趙言熙眉頭凝起,卻見項林緊緊張張地開過了,並不是封路。


    “等等!”


    趙言熙忽然道:“這段路有監控嗎?”


    “啊?”


    項林視線下意識往馬路兩邊看:“說不準,畢竟這條路太荒了。”


    “停車。”


    項林愣了,“言熙姐,這外麵下著大雨……”


    “停車!”


    她現在的情緒安靜時沒有存在感,一旦誰忤逆了她的意思就像炮仗一樣點著,車子靠邊停後,趙言熙立馬推門下車,項林都來不及給她打傘,就見她衝進了雨裏。


    “誒,怎麽回事,在這兒停車!”


    有交警看到私家車不僅靠邊停還有人下來,正要上前警示,就見一姑娘冒著雨跑過來,說:“警察先生,我想問下這段路有監控嗎?”


    交警眉頭一凝:“個別有,個別沒有。”


    “那我能不能查一下進來的車輛和出去的車輛,這樣就能推斷一輛車是不是正常通過對吧?”


    交警覺得眼前的姑娘有些不大正常,一張臉白得像紙一樣,正要讓車裏的項林把她領回去,就聽她又說了句:“那、那可以查車牌吧,我有車牌號,可以知道他都去了哪兒,交警叔叔,求求您,求求您了,幫我查一下好嗎,我男朋友他上了車就聯係不上了,我一直在找他,我現在報警可以嗎……”


    趙言熙一邊說,眼眶的淚就粘著雨水一起往下掉,身後跟來的項林見她這樣,正要將她拉回車裏,忽然聽對麵的交警說:“昨晚這兒確實發生過一起交通事故,不過當時車主應該是私了了,車也當場就開走了。”


    趙言熙腦子轟隆一震,身後的項林也傻了,“不會的,不會的……”


    “監控能看到車牌嗎,車牌,車到底開去哪兒了?交警叔叔,能不能幫我找找,他一個大活人……”


    趙言熙從來不在外人麵前哭,她現在尚有的一點理智隻知道自己不該這樣,可那眼淚和酸澀總是控製不住地往外湧,她覺得自己特丟人,現在也特別醜,就像一個潑婦一樣抓著交警,求人家找人。


    項林心裏難受道:“言熙姐,您別哭,特助見你這樣一定心疼死了。”


    趙言熙低著頭,手背抹眼淚,她剛才一路告訴自己要想辦法,哭是沒用的,可情緒真頂上來的時候,根本無法控製,就好像她無法控製愛他這件事情。


    對麵的交警拿出傳呼機,“要立案得去派出所。”


    趙言熙這回止住眼淚了,隻一雙眼睛通紅地乖乖點頭,剛要坐上車,忽然,包裏的手機震動出聲。


    她顫著手打開手機,看到來電顯示的那一刻,眼裏的光再次暗了暗。


    項林坐在駕駛座上理了理思緒,“這倒是能解釋得通,人可能被送去醫院了,估計有什麽事不能接電話,我這就去聯係……”


    “喂。”


    忽然,趙言熙的聲音自後車廂傳來,項林看了眼後視鏡,見她在接電話,立馬噤聲。


    姑娘半張巴掌臉掩在暗色裏,項林導航找到了附近的派出所,正要驅車前往,身後就傳來趙言熙清冷的聲音:“你下去跟交警的車,這輛車給我。”


    項林愣了:“言熙姐,有什麽事我可以……”


    “你去報案。”


    她掀開車門,淋著雨往駕駛座走了過去,項林覺得趙言熙狀態很不對勁,他擔心道:“言熙姐還是我送您……”


    “別浪費時間。”


    領導最常講的一句話,直接把他說得定在原地。


    車身啟動,尾氣口在雨裏漫出一片煙霧。


    趙言熙身上的開司米衫都被雨水澆透,冷冷地貼在身上,連同裏麵的薄衣都濕了。


    寒意襲得她渾身打著冷顫,深吸口氣強迫自己定下心神。


    按照電話裏的約定地點,她來到了一處郊外的度假酒店。


    車身剛停下,開門的侍應生見進來的顧客一身寒意,正要問她要不要幹毛巾,就聽她直截道:“蓮華間,馬上帶我過去。”


    穿過長長的風雨走廊,酒店兩側的蓮池被雨水打成殘荷,她在一股股漫上來的冷意裏打著顫,重複地深吸氣。


    “小姐,蓮華間到了。”


    此時已經日暮,門前的琉璃燈在風雨中搖曳光影,她剛要抬手敲門,忽然從包裏抽出了兩張百元鈔票,遞到侍應生麵前,“守在這,門別鎖。”


    忽然,身後有道高大的暗影落來,侍應生接錢的動作一頓,臉色變得有些害怕,趙言熙僵著脖子沒有轉身,隻聽頭頂落來一句:“趙小姐,請進吧。”


    趙言熙沉了沉氣,看到門被擰開,淡道一聲:“謝謝。”


    酒店房間的地毯漫上一股潮味,趙言熙一天就喝了點咖啡,繃著的神經在這股味道湧來時泛起一陣惡心。


    “言熙,坐吧。”


    房間隻開了一盞燈,一張長桌上鋪了綠色的桌布,是老式商務酒店的風格,她視線在昏白中聚在一道熟悉的麵孔上:“部長,好不容易有假期,還喊我來工作啊。”


    林永嘉神色溫和地朝她擺了擺手,示意她坐到麵前的椅子上:“趕得挺急的吧,身上都帶著雨了。”


    熟稔的關心,這要是以前,趙言熙大概是真心感激的,她人在外地漂泊,刨去利益,私下裏也會把領導當長輩。


    隻是現在,比起秋雨,心更寒了。


    “華信給生民藥業做擔保的評估文件我沒有經手過,為什麽海雲銀行裏的風控資料會有我的簽名?”


    林永嘉淡定地喝了口茶,聽她這話沒有驚訝,隻道:“有你的名字,也隻能你擔下來了啊,我一個小部長,你跟我說也沒用。”


    趙言熙臉色冷白,唇邊浮了道冷嘲:“部長,您不知道誰造的假嗎?”


    這時,門外傳來敲門聲,趙言熙心頭猛地一緊,回頭,見一道矮胖身型的男人走了進來,抬眼對上趙言熙審視的目光,笑:“趙小姐可算來了,永嘉這個下屬真是讓我好一番等啊。”


    趙言熙疑惑地看向林永嘉,隻聽他抬手介紹:“海雲銀行的客戶經理,管升。”


    “誒,我這名字好記,就是管你升官發財的。”


    管升坐到林永嘉身邊,她這時候才猛然反應過來,管升……沈煜電話裏那個對接華信金融業務的客戶經理管升!


    不是說聯係不上他了嗎!


    “見證人來了,那我們就開門見山吧。”


    林永嘉從長桌下拿出一份文件,指腹輕敲了敲,在趙言熙看過來時,說了句:“言熙,我們需要你把手機放上來。”


    這年頭是法治社會,交出手機好比上交武器。


    趙言熙還等著項林的消息,自然不肯:“部長,我是您下屬,不是階級附庸。”


    林永嘉十指交叉靠在椅背上看她:“就不想看看,李星衍都給我交來了什麽?”


    趙言熙眼眸一怔,這是她今天從第二個人口中聽到李星衍的消息。


    她視線凝在那份文件上:“從昨晚我就沒辦法聯係他。”


    林永嘉麵露微笑,這樣的人,根本不可能把人推下懸崖,但他就這麽做了:“你馬上就要調回蘇城了,跟他在一起沒有結果的,女孩子在職場上本就很難,這些年,我對你也算有所照拂,這是部長送給你的最後一份禮物。”


    說完,一旁的管升從桌底下拿出了一個黑色皮夾,鎖扣一解,笑:“趙小姐,沒有人會不喜歡這樣東西吧,這可是你的領導對你的照顧啊。”


    趙言熙雙拳緊緊握著,指甲嵌入手心,痛感卻已全無,隻剩視覺的猛烈衝擊,她看見那皮夾裏放滿了現金。


    海雲銀行的客戶經理,取出了一筆現金,這樣交易軌跡就會中斷……


    趙言熙張了張唇,眉眼蹙起一道笑,看向林永嘉:“部長,怎麽,華信付我的工資還不夠我做事?”


    林永嘉的指腹敲了敲那份關於李星衍的文件,說:“手機交上來。”


    這是一場談判。


    她也有要求:“我要見他。”


    林永嘉笑了:“他不過是華信招來的一條狗,誰出的價高,他就給誰賣命,你當我是怎麽從他手裏拿到這些東西?”


    趙言熙走了上去,指尖摸上那皮夾裏的錢,管升那張油膩的臉笑道:“趙小姐,這筆交易很簡單——”


    “啪!”


    忽然,一遝鈔票往林永嘉臉上拍了過去!

    就在兩人驚愕之際,趙言熙再次拿起一遝鈔票甩到林永嘉臉上,剛才那副笑麵虎的臉皮瞬間破裂出驚愕——


    “趙言熙你反了!”


    “啪!”


    趙言熙心裏本就鼓著一股氣,此刻被人拿著火引在雷區裏蹦躂,她整個人都被點著了——


    “拿錢砸我?那麽喜歡拿錢砸人?他媽的,我來給你們砸砸試試!本小姐家裏幾棟樓收租,住的市中心大別墅,他媽的稀罕你這些髒錢!林永嘉,他媽的,你說誰是狗你再說一遍!你才是狗!你這個資本家的走狗,你這個為了錢連臉都不要的走狗!”


    趙言熙把皮夾裏的錢全扔到他們臉上,這兩人在名利場混了一輩子,眼裏隻認錢一個字,這會急得護錢,趙言熙就趁這時候把桌上的文件抽到手中,下一秒抬腿就踹了一腳長桌,另一隻手把錢全往天上散!

    “趙言熙!”


    林永嘉喝不住她,忙喊道:“來人!快來人!別讓她撕錢!”


    就在這時,蓮華間裏的暗門被人推開,趙言熙還在奮力撕錢,她連這筆交易是什麽都不想聽,她腦子裏隻知道林永嘉說李星衍的不是,她就恨不得撕爛他嘴巴!


    混亂間,突然有人單手把她攔腰抱起,她正要掙紮,頭頂落來一道沙啞的嗓音:“熙熙,是我。”


    趙言熙渾身一顫,那雙通紅的眼睛頃刻水霧漫起,這時房門被保鏢從外拉開,還沒弄清狀況就被李星衍抬腳踹向心口,整個人“砰”地一聲倒在地上!


    趙言熙把手裏的錢朝天上散去,有的人還在撿錢,而他們在漫天的紙醉金迷中逃了出去。


    “車,你的車在哪兒?”


    趙言熙來不及哭,緊緊摟著他,然而指尖卻攀到一股濕淋淋的熱,視線越過他肩頭看去,卻是一抹紅色,她整個人猛地發抖顫起:“阿衍,阿衍,這是什麽……”


    男人低頭摟著她,嗓音沙啞著:“別看,閉著眼睛,我帶你出去。”


    趙言熙睜開的眼睛卻什麽都看不見,“他們對你怎麽了,你的手在抖,阿衍你快放我下來……”


    李星衍恨不得把她嵌在懷裏,心腔鼓鼓震著她:“趙言熙,你就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肋骨。”


    趙言熙愣了刹那,抗拒要落地的雙手轉而環在男人脖頸上,方才還是炸毛的兔子,現在乖得不得了。


    男人長腿邁上酒店大堂,這時有道身影急匆匆地跑了過來,“特助!”


    李星衍蒼白臉上全是忍痛的汗珠,看見跑來的項林卻是避開,項林跟在他身後,說:“您的車在酒店東邊的草叢裏,我們找到了!”


    趙言熙想下來,卻感覺李星衍鉗得她發緊,她隻好抬手用嘎吱窩撐在他肩膀上,分散他手臂的重量,然而腰身一直,卻看到他後背全是血:“阿衍……去醫院,我們去醫院……”


    她說話時,眼淚全砸在他脖頸間,整個人抖得害怕,一件米白色的開司米衫被血水沾染化開,夜色下的磅礴大雨拚命砸在身上,她抬手護在他的頭頂,哭得泣不成聲。


    項林在警方那兒提供了失事汽車的車牌號,再加上鎖定方位,很快就摸到了這裏,但他沒想到趙言熙剛才是自己去找了李星衍。


    想到這他整個人後怕得冒起冷汗:“特助,您的車撞過不安全,用言熙姐開來的。”


    趙言熙一手擋在李星衍頭頂上,一手從包裏拿出車鑰匙丟給項林,“快開過來!”


    趙言熙就把車停在酒店門口,彼時大雨,李星衍抱著她立在霧中,如一道挺拔的鬆影,她現在所有的理智都被李星衍身上的血掩蓋,一句話都問不出來,臉上不知是雨還是淚,睜著眼模糊地看他。


    男人的吻落在她眼瞼上,一下又一下,她嘴角往下壓,哽咽道:“你的手還在抖,他們對你做了什麽,肯定很疼吧……”


    “本來不疼的,見了你就疼了。”


    趙言熙眼裏的淚湧得凶了,不知道該怎麽辦地著急,額頭被他隔著水霧落來一道潮熱的吻:“這樣,又不疼了。”


    趙言熙聽了,攀著他的脖頸仰頭,在他唇邊啄了一道吻。


    這時,車燈自雨霧中照來,擁吻的男女仿佛一道浪漫剪影,沒有人知道,他們背後鮮血淋漓。


    ,


    醫院裏,趙言熙整個人縮在急診手術室的門外,雙手緊緊握著那串香灰琉璃珠,雙眸緊閉,口中喃喃:“三清神仙,天官地官水官,太上老君土地公公,月老觀音,佛祖菩薩,各路大神,希望你們保佑李星衍平安順遂,度厄化難,長命百歲……”


    醫院樓道的白牆上掛著一麵鍾,她卻不敢看,因為不吉利,她就看手機上的時間,一直等了兩個小時,手術門的燈才滅下。


    她一顆心幾乎脫力一般墜下。


    “大夫,我男朋友沒事了吧……”


    “手部肌肉有電擊創傷,後背大麵積因摩擦造成了組織破損,最嚴重的是頭部,有腦震蕩,病人手術後還在麻醉昏迷中,家屬在這裏簽個字。”


    趙言熙魂都被抽走了,哪裏還聽得見醫生說了什麽。


    “吧嗒吧嗒”


    淚珠一個勁地往家屬知情同意書上掉,項林站在一邊忙道:“大夫,一會我們再簽,讓我姐姐進去看看。”


    剛才在手術室外她恨不得砸門進去,此刻站在病房門外卻是一股近鄉情怯,整個人抖得扶在牆上。


    “項林,剛才我在蓮花間遇到了林永嘉和管升,他們現在肯定已經走了,你找到阿衍的行車記錄儀,我要看他們是怎麽撞的車,把人帶走的。”


    項林紅著眼睛,喉結艱難咽了口氣,“明白。”


    她指尖緊緊攥著挎包,方才她在林永嘉那兒發瘋,趁機把那份文件偷了出來,此刻就藏在她身上。


    “阿衍……”


    她剛才強作的鎮定在看到頭上包紮著繃帶的男人時又哭了起來。


    “阿衍……”


    她真的很害怕,從昨晚他不接她電話開始,她就無法忍受這樣的分別,此刻看到他躺在病床上,她才知道,比起生離更讓她無法承受的,是死別。


    她坐在他旁邊一個勁地掉眼淚,低聲念阿衍,見他唇邊泛幹,低頭就去親他。


    就在她起身去找水時,指尖滑過他的掌心,被他輕攏了起來。


    趙言熙渾身一顫,轉身看向病床上的男人,平日裏冷厲的臉此刻眉峰刀削般深邃,對她柔聲說:“怎麽不親了?”


    “阿衍,阿衍……”


    趙言熙不敢抱他,怕把他弄疼了,臉頰上的淚讓一道粗糲的指腹滑過,堪堪接住,男人送到唇邊,抿了抿,說:“鹹的。”


    趙言熙手背抹淚:“當然是鹹的,我去給你拿水。”


    “你喂我。”


    趙言熙這時候自然疼他,找不到杯子,就把礦泉水倒在杯蓋裏,剛要送到他唇邊,見男人盯著她的唇看,想到他剛才說的,親了就不疼了。


    於是把水送進唇腔,彎身四瓣相貼,把溫熱了的水送進他唇腔裏,久旱逢甘霖,男人抬手就把姑娘往懷裏壓。


    “唔!”


    姑娘嚇得雙手撐在他身側:“你身上有傷,不能壓到!”


    男人嗤笑了聲,“別哭了,這不算什麽,輕傷而已。”


    趙言熙心裏全是對罪魁禍首的仇怒,對他說話的語氣則全是心疼:“頭,手,後背,哪哪都是傷!”


    男人伸了伸脖子,食指朝她勾了下,示意她彎腰,把耳朵湊到他唇邊。


    “也不知道我第三條腿傷到沒,小姑娘,能給我查查麽?”


    作者有話說:


    啊啊啊遲到了,但是這章將近一萬兩千字啊!留言的小天使們發紅包呀!


    下章正文完結,期待一下~

    會有番外的啦,別急~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