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番外 蘇禦(1)
第78章番外 蘇禦(1)
蘇禦第一次遇見紀慈,是在即將升入高二的那年暑假。
剛從挪威度假返回申城,既沒倒好時差,又未適應國內夏季炎熱沉悶的天氣。
臥室裏,灰色窗簾拉的嚴嚴實實,不放進一絲光線,屋子裏暗沉一片。
鄒睿第四個催促電話響起,蘇禦仍舊悶在被窩補覺,他眯眼摸索床邊的手機打開免提。嗓子啞的不行,起初發不出聲,清清嗓,語氣明顯不耐,“大早上的你煩不煩?”
鄒睿在那端大聲嚷嚷:“Are you kidding me ?兄弟,現在下午五點。”
語畢,蘇禦這邊半晌沒回應。
“你又睡著了?”
“沒,”蘇禦掀開被子撐起身,揉了把臉強行趕走睡意,“我馬上過來。”
今天是韓澤的生日,幾周前幾人約好今天抽空一起聚聚。
“對了,韓澤邀了魏蔓和她閨蜜,你到時候別給人臉色。”
蘇禦不耐蹙眉。
魏蔓這人,成天想方設法往他身邊湊。
所有抱著目的接近他的女孩,他都不大想搭理。
要不是看在韓澤的麵上,今天說什麽也不願去趟這渾水。
室外熱氣騰騰,天空烏雲密布,猶如一張黑色幕布籠罩整座城市,壓得人心慌煩悶。
快下雨了。
幾人在目的地碰頭,齊遙從背包裏摸出多帶的雨傘遞給蘇禦:“估計要下大雨了,拿著!”
“謝了。”蘇禦接住雨傘捏在手上,和眾人一起向提前預定好的火鍋店走去。
果不其然,傾盆大雨如約而至。
街道上人群四處躲藏,找尋屋簷避雨。
小攤販撐起提前準備好的巨大雨棚。
“謔,”鄒睿撐開雨傘對蘇禦說道,“咱倆一起得了,一個大男人打傘看起來娘兮兮。”
蘇禦挑眉道:“兩個大男人打傘就不娘?”
鄒睿張口反駁,蘇禦的目光卻被一家便利店門前蹲著的單薄身影鎖住,對鄒睿的聲音充耳不聞。
女孩的黑發濕透,幾縷發絲不停向下滴水,單薄的白色連衣裙被大雨浸濕大半。
她低垂頭,身子不斷發抖。
蘇禦鬼使神差邁開步子走過去,不顧身後鄒睿的喊叫。
他不知道自己出於什麽心理,就這樣駐足停在女孩的麵前。
“需要幫忙嗎?”
女孩沒有任何動作,依舊保持原本的姿勢。
蘇禦準備再次開口,麵前人適時緩緩抬起頭來。
巴掌大的小臉慘白,嘴唇沒有丁點血色,甚至有些泛烏,她或許是太冷了,身子不停顫抖。
最讓蘇禦訝異的是女孩紅腫的雙眼,明顯剛哭過。
他不明白,是什麽哀怨事值得她在惡劣的暴雨天旁若無人地蹲在街上哭泣。
女孩沒有說話,呆頭呆腦的回望他。
蘇禦避開心底那一瞬怪異情緒,把傘放在女孩身側,怕嚇到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柔一點:“這傘給你用,快回家吧。”
再尋常不過的一次偶遇,他並沒放在心上。殊不知幾日後,他們再次相遇。
講台上的女孩微垂頭,性子膽怯,不敢同台下人對視。
普通的T恤,發白的牛仔褲。
仍舊是毫無血色的一張臉。
鄒睿說,這女孩看起來似曾相識。
蘇禦有相同的感覺,可任憑他絞盡腦汁回憶,依舊不明白這似曾相識的感覺從何而來。
目光下意識瞅一眼黑板上的名字。
紀慈。
慈愛的慈。
《說文解字》裏說:慈,愛也。從心、茲聲。
蘇禦覺著,她的父母,應該是宅心仁厚的人,給女兒取下這樣美好的名字。
許向東把紀慈安排在他身後的空位,在女孩路過身側的時候,蘇禦單手撐頭瞥一眼仍然緊埋著頭的人,隻覺好笑。
這人,走路都不抬頭。
紀慈沉默寡言,齊遙卻是話嘮,興許是無法忽略齊遙喋喋不休問東問西,她偶爾會回應幾句。
偶爾幾次聚餐,齊遙會帶上她。
紀慈性子悶,怕她拘束,沒辦法融入新環境,蘇禦和鄒睿難免會多照顧她些。
不過,她和他的關係,僅限於屈指可數的幾次交流,算不上多熟絡。
在蘇禦的印象裏,紀慈常常一副無精打采昏昏欲睡的模樣。
他許多次回過頭,都能見她頂著黑眼圈極重的眼,軟綿綿地癱在座位上,看起來沒什麽精氣神,仿佛下一秒就會撐不住栽下地去。
這人,每晚都在做什麽?
紀慈即便溫吞少語,缺少年輕女孩的熱情洋溢,可終究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姑娘。
那個年紀的女孩,大多喜歡幻想,憧憬浪漫,愛在夜深人靜時偷摸蒙進被子追劇看小說。
蘇禦覺得,紀慈應該不例外。
後來,從齊遙嘴裏得知,他的猜想是錯的。
紀慈家境貧寒,年幼父母雙亡,家裏有位小她兩歲的妹妹。
她每日下課匆匆離去,為的隻是節省時間多兼幾份職。
聽到這些,他當時的心情是什麽樣的?
憐憫,同情,悲歎,都有。
但不多。
畢竟,他們僅僅是吃過幾次飯,說過幾句話的普通同學。
蘇禦忽地想明白,紀慈的沉默少言,隻是她無形之中替自己築起的屏障,隔絕外人,隱藏自己。
若要說,誰是第一個打破這道屏障的人,那應該是齊遙。
和齊遙在一起的紀慈,逐漸有了些變化,偶爾露出的羞澀笑容,逐漸增多的共同話題,她敞開心扉,接受齊瑤。
可這一切變化在麵對蘇禦的時候,又會恢複原狀。
蘇禦覺得,紀慈有些怕他。
不敢正眼瞧他,偶爾一次目光相觸,她會立即在下一秒移開。
不敢同他說話,難得的一次對話,她的語調都會輕輕顫抖。
至於為什麽怕他,蘇禦實在無解。
一個學業上順風順水,他人嘴裏的天才,也有解不出的謎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