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有個人。
餘斐被她這麽一問, 突然卡殼了。
“我也不知道她是誰。”
薑宜州側過頭,“那你為什麽送她酸奶?”
餘斐清了清嗓子,說:“就是碰巧……”
那天正是高三回來對分數的時候, 餘斐第二天就要去英國了。
周潭和其他幾個兄弟還在興致勃勃地慫恿著到時候一塊兒報誌願,就算不能在一個學校, 也可以在一個城市, 說大學就能放開玩了, 誰還能綁住他們幾匹野馬。
餘斐見大家這麽開心的樣子,不忍心破壞氣氛,告別的話也說不出口了。
那晚, 大家難得毫不嫌棄地去學校門口的廉價KTV唱到了深夜,決意為他們的高中生活畫上句點。
出來的時候, 周潭他們一個個全部都喝得找不著北了, 還在大街上五音不全地高歌。
隻有餘斐一個人清醒著,他心裏藏著事, 自然沒有其他幾個放得開。看他們放肆, 看他們瘋狂,最後,再把兄弟們一個個送上司機的車。
他們的大學生活開始了, 而他前途未卜, 不知道自己即將麵臨的是什麽。
趁著夜色,餘斐一個人在學校裏溜達了一圈。
逛到操場的時候, 他聽到了一陣斷斷續續的抽泣聲。
循聲而去, 他在主席台的階梯上看到了一個穿著校服的小姑娘。
她雙腿曲著, 頭埋在膝上, 整個人一抖一抖的, 不敢放聲, 壓抑地嗚咽哭著,卻讓人體會到了撕心裂肺的悲傷。
平日裏,他是絕不會多管閑事的。
但那天,或許是想到馬上要背井離鄉,一個人去國外了,心情十分抑鬱,又聽到那姑娘哭得極其淒慘,心中不免有了點“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傷。
他從挎包裏,抽出筆,寫了一張便條,貼在剛剛買來解酒的酸奶上。
“喂。”餘斐聽她哭了一會兒,輕輕地在不鏽鋼的樓梯扶手上敲了敲。
小姑娘沒察覺到身邊多了人,忽然被嚇到了。
黑暗中,餘斐隻能看見大致的輪廓,這個小姑娘頭發很長,臉很小,一雙水靈靈的眼睛正忽閃忽閃地看著他。
“給你。”他把酸奶從扶手的間隙中遞給她。
小姑娘愣住沒動,鼻子一抽一抽的。
餘斐沒勉強,把酸奶放在了她身邊的台階上,“喝點吧,別哭了。”
說實話,他向來是最煩女孩子哭的,可是偏偏人家今天哭的很應景,順了他的心,他便不由多了幾分關注。隻是安慰的話從他嘴裏說出來,總有點變扭,他也說不了更多了。
小姑娘呆呆地望了他一會兒,又低頭去看他放在階梯上的酸奶。
餘斐不擅長應對這種場合,察覺到氣氛開始尷尬,徑直說:“那,我走了。”
小姑娘仍是一言不發。
等他走遠了些,驀地聽見身後傳來了很輕很輕的一聲,“謝謝。”
……
“你那時候不是很討厭女孩子的嗎?”薑宜州問他。
“就是,覺得她哭得太委屈了吧。人都有惻隱之心。”餘斐也說不出原因,現在想想偶爾也覺得自己莫名其妙。
“大概是,那時候,也是我人生中最艱難的時刻之一,即使是後來一個人在英國的日子,對我來說,可能都沒有離開前的那天難受。”
薑宜州聞言點了點頭,不知是想到了什麽,心情好像變得有些低落。
餘斐瞥她一眼,解釋說:“那天太晚了,我連她長什麽樣都不清楚。”
薑宜州沒什麽表情地回應:“嗯。”
*
之後一路上,薑宜州的情緒都不太好。
餘斐問她要不要去吃點宵夜,她也拒絕了。
回到酒店,兩人就各自回了房間。
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
薑宜州還是沒有一點睡意,她知道這不是一個好兆頭。
於是,去浴室裏放了水,在浴缸裏泡了一會兒澡,希望能好睡一些。
好不容易等到眼睛開始耷拉下來了,手機卻在床頭亮了起來。
薑宜州側過身子,伸手一探,拿過手機。
是陳雅西打來的語音電話。
她按下接通,“喂?”
陳雅西聽她聲音有點迷糊,詫異地問:“你在睡覺?”
薑宜州撐著身子,坐起來,靠在床頭,“剛準備睡了。”
“現在一大早的,你怎麽就要睡了?”陳雅西說完,很快反應過來,“你是不是還沒回來?”
“嗯,我在洛杉磯。”薑宜州回答。
陳雅西訝異,“你的航班不是在俄羅斯迫降的麽?不趕緊回國,怎麽又跑去洛杉磯了?”
薑宜州剛想問她怎麽知道,轉念記起自己之前在朋友圈裏發了消息,果然是困了,頭腦都不清醒了。
“我陪餘斐過來的。”
陳雅西說:“陪他?幹嘛去了?”
“他到洛杉磯出差,然後晚上拉我見了個朋友。”薑宜州思索,“可能是需要我以女朋友的身份出席一下吧,我也不清楚。”
“……”陳雅西無語地說,“你還真是盡職,怎麽光見他壓榨你了,你也不好好利用利用他?”
“好像,我也沒什麽需要用到他的地方。”
“……”陳雅西說,“別人知道你這麽說餘小少爺嗎?你這簡直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小心被打。”
“……”薑宜州不自覺地打了個嗬欠,“你打來是有什麽事嗎?”
“對了,一跟你說話就忘了重點。”陳雅西拍了拍額頭,說,“你又上熱搜了。”
經曆過李萌的事情之後,薑宜州對熱搜都有恐懼感了,一聽到陳雅西的話,整個人都緊張起來了,“又怎麽了?”
“別怕別怕,這次是好事。”陳雅西連忙解釋,“你們航班在俄羅斯迫降那個事情,當時有網友拍下了全程,說你引導旅客逃生的時候特別美,特別厲害,賦予你‘最美空姐’的稱號。你這熱搜體質哦,黑紅黑紅的,快趕上明星了。”
薑宜州歎了口氣,“我們機組的每個人都很拚的,可別給我搞這個,希望熱搜能快點降下來。”
陳雅西惋惜地說:“有的人想紅都沒機會,你有機會卻隻想低調。”
兩人又聊了幾句,陳雅西就放她去睡覺了。
另一邊,餘斐也收到了哥哥打來的電話。
“你上次怎麽沒說你女朋友是我們公司的員工?”餘玨看著微博熱搜,太陽穴突突地跳。
餘斐皺眉,不知道他哥怎麽發現的,“你怎麽知道了?”
“不隻是我知道了,全國人民這下都知道了。”餘玨說,“她的視頻在熱搜上掛著呢。”
餘斐飛速打開筆記本電腦,上微博看了一眼,才明白是怎麽回事。
“看到微博,我才想起來,薑宜州不就是上次你問我要號碼的那個姑娘嗎?”餘玨冷嘲熱諷地說,“你當初跟我怎麽說來著?對人家沒有企圖?隻是公事?現在怎麽就變成女朋友了?”
餘斐稍頓,總結了四個字:“機緣巧合。”
餘玨冷哼一聲,“我是沒什麽,你小心被媽知道了。”
“知道又怎樣?”餘斐不鹹不淡地說,“溫南員工這麽多,遍布世界各地。難道,我還要一個一個排除之後再交往嗎?”
“行,我不管你。”餘玨問,“你是不是也在飛機上?現在在俄羅斯?”
“到洛杉磯開會了。”
“宜州跟你在一起?”
餘斐“嗯”了一聲。
餘玨:“你們什麽時候回來?”
“等我忙完吧。”
“你要多久?要不你把她先放回來。”
“有事?”
餘玨解釋說:“這次的迫降,大家都做得很好,現在宜州又上了熱搜,已經有好幾個媒體都打電話來公司了,想采訪一下她。”
餘斐略有遲疑。
“你不放心她一個人回國?”餘玨了解自己的弟弟,很容易便猜到他的心思,“她就是幹空乘的,這次雖然出了意外,但是好在有驚無險。可是以後呢,誰也不能保證。她的工作就是這個,隻要在公司一天,她就會一直飛。你也不可能永遠把她放你身邊。”
餘斐:“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餘玨又好氣又好笑,覺得這個弟弟,開始變得有趣了,說:“行吧,那你們回來之後,給我個信。最晚後天。到時候我再讓人安排采訪的事情。”
餘斐應了一聲,“好。”
掛電話之前,餘玨忍不住提醒他,“你要是真喜歡這姑娘,就好好想想怎麽應對媽,她這段時間都在忙公司的股東大會,所以沒時間管你的事情,等過了這段,你等著吧。”
*
九月,風漸漸涼了,給人們送來了入秋的信號。
回國之後,薑宜州就被公司宣傳部的同事安排好了,在遞來的眾多橄欖枝中,選了一個正規權威的官方媒體,接受采訪。
約定時間當天,薑宜州跟主任都化了淡妝,穿著熨燙好的製服,打扮得一絲不苟地去了公司,在指定的會議室匯合。
現場,攝影師架好了兩個不同機位的攝像機,燈也調好了,記者坐做鏡頭外,和被采訪人麵對麵。
主任先接受了采訪,之後才輪到薑宜州。
為了不影響同期聲的收錄,薑宜州在會議室外站了一會兒,二十多分鍾之後,才被叫進去。
記者是個與她年紀相仿的姑娘,溫柔地衝她笑了笑,“別緊張。”
薑宜州在鏡頭前坐下,點點頭。
記者說:“稍等一下,我們攝像老師調整一下鏡頭,你的膚色太白了,有點反光。”
薑宜州笑了笑,說:“沒關係,你們慢慢來。”
過了幾分鍾,攝影老師告訴記者,可以開始錄製了。
記者手裏拿著提綱,掃了一眼,爾後抬頭,看著她,“之前主任大致已經跟我們說了那天的一些情況和細節。我就再簡單問你幾個問題。”
“好。”
“你是第一次在飛機上遇到這種意外嗎?”
“是的。”
記者提出疑問,“當時是什麽感受呢?”
薑宜州細細回想,“雖然我們身為空乘人員,經曆過無數次專業的培訓與考核,但是在這種情況下,還是會本能地感到害怕、恐慌、不知所措。”
記者說:“可是,我看在網友拍攝的視頻裏,你表現得非常勇敢,而且鎮定。你有條不紊地引導著每一位旅客逃生,網友們都稱你是‘最美空姐’呢。”
“因為我們除了是有著本能的普通人,也是背負重任的空乘人員。也許,在大家眼裏,更多的是看到我們在飛機上為大家提供服務的樣子,然而,我們真正的職責是保護每一位旅客的安全,將每一位旅客平安地送達目的地。所以,我們必須在緊要關頭變得堅強,我們需要保護航班上的所有人。”薑宜州淡淡微笑,談吐優雅。
她繼續說:“至於‘最美空姐’這個稱號,我可不敢當。我們機組的每一位成員都十分帥氣、美麗,我隻是他們其中的一份子。我坐在這裏,並不代表我自己,而是代表我們整個團隊。不僅僅是我們,溫南航空的每一位工作人員都將竭誠為大家服務。”
記者在她說話時,不停地點著頭,“那這次的事件中,有沒有什麽人或者事讓你印象特別深刻呢?”
薑宜州沉吟片刻,“當時,俄羅斯的天氣還挺冷的,風打在臉上,幾乎沒辦法呼吸,但是我們必須爭分奪秒,盡快讓所有人撤離。我一直站在機艙口持續不斷地喊著口號,等人快走完的時候,身後突然有一個人很大聲地問我,要怎麽樣才能幫到我。”
“因為在帶領旅客逃生的時候,我們機組成員必須是最後撤離的。即使是這樣,依然有一個人站在你身後,想與你並肩作戰,為你去做點什麽。那一刻,我心裏很感動。”
作者有話說:
餘斐:有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