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抱緊我。
周末, 薑宜州要上班。
前一晚,她習慣性地登陸公司內網,用工號查詢第二天的航班。
想到又要出門好多天了, 她睡前特意給海藻球們換了水。
由於空乘工作的特殊性,一般是連續七天內排班的總飛行時間不能超過一定數額, 像溫南航空的規定是不能超過四十個小時。一個月飛一百個小時左右。
休息時間主要是公司說了算, 具體視排班情況而定。
像薑宜州飛國際線的話, 一般到了目的地,要休息48小時才能再飛,回來之後也是一樣。
這一趟是飛洛杉磯, 早上九點十五就要飛了。
早晨五點多,薑宜州就迷迷糊糊地起床洗漱化妝, 直接換了製服出門。
她提前約了六點來鍾的車, 司機準時在樓下等她。
下樓的時候,天還沒亮透, 大樓保安耷拉著眼皮, 頭點得如同小雞啄米,聽聞響聲,才精神了一下, 跟薑宜州打了個招呼, “又這麽早啊。”
薑宜州微微笑著點點頭,步履匆匆地坐上車。
溫南的二十四小時, 薑宜州都見到過, 無論是深夜, 還是淩晨, 日落, 或是日出。
空乘的工作並不像外人看到的那樣光鮮亮麗, 有時候她一覺醒來,會有那麽一瞬間,分不清現在究竟是現實與夢境,不知道自己在哪裏,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
而且飛國際,有時差是難免的,失眠也是常有的事情。
無論是誰的生活,其實都並沒有那麽容易。
車窗外,太陽緩緩升起了,雲層被陽光染色,從淺淺的粉色一點一點變成了絢麗的金紅色。
薑宜州安靜地欣賞著這一刻的美好。
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伴隨著朝霞,薑宜州進入了基地,到規定的會議室集合。
組裏的人先碰個頭,開了一個簡短的準備會。
除了今天的天氣情況,機場、組員,航線特點,主任乘務長在最後重點說明了這次航班的旅客結構,大部分是旅遊出行,商務出行較少,不過頭等艙的旅客還是要做好重點服務。
散會之後,大家紛紛離開。
薑宜州這次被分到頭等艙,所以格外關注了一下旅客名單。
看到旅客姓名的時候,她愣了一下。
主任握著筆,走到薑宜州身邊,囑咐道:“宜州,這一位你多注意一下。”
下一秒,她手裏拿著的名單上,有一個名字被加上了顯眼的下劃線。
薑宜州應聲:“好的。”
黃小露站在會議室門口等薑宜州,等主任走了,才看見薑宜州走出來。
“州州,好久不見啦。”她靦腆地跟薑宜州揮手。
薑宜州微微一笑,“是啊,好久沒有搭在一組裏了。”
黃小露悄聲說:“沒想到今天祝悅,還有林瑞雪也在,我上次聽可可說她們欺負你了?”
薑宜州說:“也沒這麽嚴重,就是說了幾句不好聽的話,沒什麽大礙。”
黃小露點點頭,“這樣啊,那這一趟少跟她們接觸吧。我也不太喜歡她們。”
兩人邊走邊聊,到樓下去跟班組一起坐車去機場過安檢,準備上機。
登機之後,大家都開始爭分奪秒地工作,檢查應急設備,清點毛毯,準備餐食等等。
薑宜州主要是給頭等艙旅客準備好濕毛巾、報紙、拖鞋,還有迎賓飲料。
所有人神色緊張,動作迅速,都在掐著點做事,不停跟主任匯報工作進度。
起飛前三十分鍾,機內檢查完畢。
主任用機艙廣播告訴大家:“馬上就要登機了,請做好登機準備。”
乘務員們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臉上一致掛上標準的八顆牙微笑。
頭等艙的旅客是優先登機的,薑宜州站在頭等艙入口處迎接旅客。
她在心裏數著人頭,隻差最後兩位了。
終於,男人邁著長腿進來了。
“歡迎乘坐本次航班。”薑宜州微笑著地說。
餘斐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聲音略低,“嗯。”
後麵跟著的路見笑盈盈地衝薑宜州點頭,也進去了。
餘斐是主任重點交代的人物。
等他落座,薑宜州走過來,蹲下身子幫他脫了鞋,隨後換上了拖鞋。
餘斐支著下巴,低頭看她,說:“在你家都沒接受過這種待遇,看來以後我要多來這裏享受一下了。”
薑宜州仰頭,給了他一個並不那麽真誠的微笑,輕聲說:“你的私人飛機呢?”
餘斐一本正經地說:“我的機長度假去了。”
薑宜州:“……”
怪不得那天晚上送她回家的時候,還特地告訴她周末要飛洛杉磯,原來是在這兒等著呢。
她站起身,遞了一塊熱毛巾給他擦手,等他擦完,又送上一杯香檳。
餘斐神色愜意,品嚐的時候,微微眯了眯眼睛。
薑宜州在他喝香檳之餘,例行公事地跟他介紹,“餘先生,本次航班的飛行時間約11小時15分,抵達時間預計為當地時間20:30……”
說完,她將酒單和菜單放到他麵前,說:“您先看一下,稍後我再過來為您點菜。”
要走的時候,餘斐忽的拉了一下她的手腕。
“幹嘛?”薑宜州回過身來,小聲地說,“我在工作呢。”
餘斐頓了一下,不再是剛才那副逗趣的模樣,淡淡地說:“起落安妥。”
薑宜州怔了,心中一暖,語氣柔和下來,“起落安妥。”
*
飛機起飛,一切按部就班。
餘斐點過菜之後,薑宜州很快換上了圍裙,過來為他鋪桌子,擺餐具。
並且根據他的用餐速度,慢慢端上一道道餐食。
期間,餘斐的眼裏總是若有似無的笑意,望著薑宜州做這些事情,無比的新奇,好似是在觀察自己的小寵物。
薑宜州被看得耳朵發熱,連頭都不敢抬。
終於等到他用完餐,她將東西收拾完出來,才鬆了口氣。
全程感覺像是在被領導盯著監督工作,一秒都不敢放鬆。
午餐之後,稍稍有了些許停歇的時間,機組成員也開始吃午餐了。
這種時候就是班組的人都聚在一起八卦的好時機。
“誒,瑞雪,你說薑宜州真的跟餘少在一起了?”
“是啊,之前我跟悅悅,還有薑宜州吃飯的時候,碰到餘少了,他自己說的,後來還過來跟我們一起吃飯了。”
“不會吧,看不出來啊,她本事這麽大哦?”
“人不可貌相。平常看起來很清高的樣子,結果背地裏卻跟餘少勾搭上了。”
“餘少什麽人啊,我覺得他們肯定不會長久的。你看今天上機的時候,餘少也沒給她什麽好臉色,看起來不像是在談戀愛啊。”
“該不會都分了吧?”
“大家都別說了吧,畢竟還在一個班組呢。”黃小露的聲音從廚房裏傳出來。
薑宜州在門口刻意提高音量,問:“餐食都熱好了嗎?我來拿機長的午餐。”
說完,她拉開簾子走進去。
後艙廚房裏鴉雀無聲,大家一下子都不說話了。
黃小露站起來,把餐食拿給薑宜州,“這些就是。然後最下麵這份是你的。”
薑宜走點頭,道了謝就走了。
等薑宜州給駕駛艙送完餐食出來,發現黃小露也過來了。
“你怎麽來了?”
“過來跟你一起吃飯啊,怕你寂寞。”黃小露說。
薑宜州笑了笑,“謝謝你啊。”
兩人在頭等艙的廚房裏拿出餐食,坐下來吃。
黃小露咬著筷子,躊躇地問:“我聽他們說,你跟餘小少爺,在交往?”
薑宜州想了想,說:“算是吧。”
“為什麽叫‘算是吧’?”黃小露好奇地問。
薑宜州不好解釋,隻好含糊說:“我們的情況,有點複雜。”
黃小露聞言,自個兒在腦海裏發散搗鼓了一下,最後拍了拍薑宜州的肩,語重心長地說:“伴君如伴虎。其實這些有錢人除了有錢之外,也沒什麽的優點了,我們最重要的還是過得開心。不要在一棵樹上吊死,你那麽好,肯定會遇到一個很愛你的人。”
薑宜州握著筷子,皺著眉頭聽完。
黃小露好像誤會了她的意思?
不過也無所謂了,誤會就誤會吧,解釋起來才麻煩。
*
兩點多的時候,餘斐按了服務鈴,薑宜州一看見就趕了過去。
餘斐有點困倦,說:“我想休息一下。”
“好,稍等一下,我給你鋪床。”
薑宜州正要去準備,廣播忽然響起了。
“我是本次航班的機長,由於飛機出現機械狀況,我們需要陸地迫降,並實施緊急撤離程序。”
話音剛落,主任乘務長已經衝到了駕駛艙外,迅速拿起電話與裏麵溝通。
乘務員們都受過專業訓練,此時非常警覺。
薑宜州立刻對餘斐說:“快係好安全帶。”
隨後,利落地起身巡查頭等艙,確保每位旅客都係好安全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下一刻,主任乘務長也發出了廣播,“我是本次航班的乘務長,現在代表機長繼續廣播,由於機械故障,我們決定陸地迫降,我們全體機組人員都受過嚴格的訓練,有信心、有能力保證你們的安全。請乘客們回到座位上,保持安靜,聽從乘務員的指揮。”
機上的乘客們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可是一聽就很嚴重。大家一陣騷動慌亂。
各個機艙的乘務員都開始邊走邊喊:“大家係好安全帶!不要起來!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聯係好了備降機場,機組立刻進行了迫降,往日降落的時間也許需要半個小時,現在幾乎減少了一半,機上的乘客猛的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失重感,機艙裏一片驚呼聲。
機艙裏的燈一閃一閃,忽明忽暗,薑宜州沒來得及找到座位坐下,飛機就進入了迅速降落,她隻能隨手抓住任何可以抓住的東西,讓自己不要飛出去。
但是這太難了,她的力氣根本維持不了多久。
飛機失重,一些零碎的物品在機艙裏飛落,薑宜州的手被什麽東西重重地砸到了,她本能地縮了一下,她來不及思考,便鬆開了手。
她害怕地逼近了眼睛,預備迎接猛烈的撞擊。
可是,就在她的手鬆開的瞬間,一隻有力的手臂環住了她。
“抱緊我,快點。”餘斐拉長了安全帶,艱難地在包間門口處撈到她。
薑宜州馬上聽從餘斐的指揮,死死地抱住他的脖子。
驀地,飛機一個顛簸,兩人差點被分開了。
餘斐的臉漲得通紅,用盡力氣,好不容易才把她拉回來。
然後,他鬆開拉長的安全帶,讓它自動係緊,雙手牢牢鎖住薑宜州的腰,坐回座位。
慌亂間,薑宜州仍沒有忘記自己的使命,下意識調整好迫降姿勢,努力喊得大聲,讓旅客們聽到,“上身挺直,收緊下顎,雙手用力抓住座椅扶手,兩腳用力蹬地。”
短短十多分鍾,遮光板都沒來得及打開,機艙裏一片昏暗,到處都是哭聲與喊聲,亂飛的東西劈裏啪啦。
恐懼與絕望彌漫在飛機上。
愛與希望也同樣存在。
餘斐係著安全帶,但薑宜州沒有,他隻好使出自己的全部力氣抱緊她,能感覺到她在不斷發抖,他溫柔地安撫,“別怕,我在。”
頃刻間,所有的黑暗都化為虛無,有一股溫暖的力量流入她的身體。
薑宜州的腦海中沒有任何雜念,隻祈禱她和餘斐都能好好活下來。
許久,一陣顛簸震動,飛機終於在俄羅斯阿納德爾機場平安落地。
機長在廣播裏發出撤離指令。
薑宜州飛快地從餘斐身上下來,一邊跑,一邊歇斯底裏地喊:“解開安全帶,頭等艙的旅客快點解開安全帶,跟我走。”
廣播裏,乘務長也在引導旅客跟隨乘務員的指示,從最近的出口撤離。
兩側艙門已經打開,充氣式滑梯也已經放下了。
薑宜州回頭,竟然還有旅客在拿行李,“快跑,不要拿行李,快跑!”
九月的阿納德爾不過才零上幾度,機場毫無遮擋,風太大了,凜冽刺骨,撲麵而來叫人差點喘不過氣。
薑宜州的頭發早已被風吹得淩亂,她甚至看不清眼前的景象,隻是憑著意念,哆哆嗦嗦地咬牙站在艙門口,讓一位位旅客坐在充氣滑梯上,一遍遍叫喊著正確的下滑姿勢。
整個人都僵了,嗓子也啞了。
餘斐讓女人和孩子走在前麵,自己跟路見留在最後。
他站在薑宜州身後,大聲地問:“我要怎麽幫你?你告訴我,我怎麽幫你!”
薑宜州眼眶一熱,鼻子好似被堵住了一般,可是她根本來不及回頭看他,手上推著一個一個人出去,“別管我,你快跑!”
作者有話說:
我的評論也開學了麽,嗚嗚嗚,為什麽都不見了!
這章太難寫了,寫了一天了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