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如果不是祁岸。
宋枝蒽這輩子想都不敢想, 自己未來會經曆排場這麽興師動眾又尷尬的局麵——數十個見都沒見過的男生站成一排,當著校長和祁岸的麵,耷眉燥眼地挨個給她道歉。
而其中原因正是數天前引起風波的帖子。
宋枝蒽也是現在才明白為什麽當時祁岸看起來那麽雲淡風輕, 原來背地裏早就做好打算, 打算之一就是醞釀好久的今天。
在他的百般壓力下, 校方找出帖子裏罵得最凶的一批人。
礙於網絡造謠方麵的事情,學校也是第一次處理,手輕手重不好拿捏, 祁岸也不想給九叔找麻煩, 所以給出了兩種解決辦法。
一種是曝光皮下真人姓名, 班級, 通報批評並記過。
另一種則是隻通報批評這些人的馬甲, 並予以封號處理,條件是,這些人必須當麵來給宋枝蒽道歉。
當時校方把這兩個選擇通知給這些人後, 他們都毫無疑問地選擇了第二種。
於是才有了今天。
隻是校方更意外的是,在那種無聊八卦帖子罵人帶節奏的,居然大部分都是男生。
而這些退求其次選擇“保命的”男生們, 也完全沒想到,當麵接受道歉的不止宋枝蒽一個,還有祁岸。
相比一臉茫然的宋枝蒽, 祁岸則抄兜靠站在紅實木辦公桌旁, 看似閑散無波, 實則麵色肅然,盯著他們的長眸明顯滲著幾分意味不明的威懾。
幾個人瑟瑟發抖, 心想這還不如當初記過呢。
最起碼那樣不用直接暴露身份給祁岸。
誰知道這家夥會不會搞事後報複啊。
就算不報複, 男生在男生麵前丟臉也更丟臉更鬱悶。
或因如此, 十來個男生臉上愁雲慘淡,欲哭無淚。
這畫麵太奇葩,宋枝蒽幾乎很難想象到,這些人就是當初在帖子噴她是撈女心機婊,噴她配不上祁岸的那群人。
更諷刺的是,他們這會兒垂頭喪氣,儼然沒了之前噴人時的口才,道歉也道得有氣無力,說的內容也像是約好般千篇一律。
說不該不清楚情況就汙蔑宋枝蒽,也不該閑得無聊在帖子裏帶節奏。
經過這次他們也知道錯了。
以後一定不會再犯。
這態度敷衍得明顯,連本打算在旁邊看熱鬧的付校長都忍不住打斷。
風度翩翩的中年男人把保溫杯一撂,嗓音中氣十足鏗鏘有力,“你們怎麽回事,啊?沒吃飯嗎?我看你們在帖子裏罵人的時候可是很來勁,怎麽到現在就張不開嘴了?”
“你們爸媽供你們過來念書,是為了讓你們在網絡上罵人的,還是為了好好學習?”
“你們這麽做對得起父母對得起自己嗎?”
“還有更氣人的,”付校長冷笑一聲,“我特意讓你們導員查了查你們成績,結果呢,無一例外,全部稀碎,特別是你,張秋元,你明年就大四了,聽你們導員說你還準備考研,考研都不能讓你好好收心嗎?你就拿這個態度考研?”
“哦對,還有一個叫趙翔的,是誰,舉起手來我看看。”
此話一出。
大家頓時麵麵相覷。
沒一會兒,站在後方的瘦高男生就顫顫巍巍地舉起手,頭卻丟人現眼地低著,不敢看任何人。
付校長一口氣提上來,“就你啊,大學才念了兩年,四個學期,三個學期掛科,每學期都跟著補考。”
“你好意思嗎啊?”
“你當我這是民辦大學呢?我北川大可是正統985,你當初的六百多分是抄來的嗎?”
“墮落可以,但不能這麽墮落!”
雷霆萬鈞的訓斥像是冰雹一樣砸在他們臉上,有個別承受力弱的男生眼眶都紅了。
三番五次下來,宋枝蒽隻覺格外滑稽。
不過滑稽本身就是一種解氣。
到最後,付校長一不落地把他們訓完,才問祁岸,“現在覺得滿意了嗎。”
他看著祁岸,祁岸卻第一時間看向宋枝蒽,“滿意嗎?”
儼然處在食物鏈頂端的宋枝蒽頓時遭受到在場幾乎所有人的目光。
她局促一瞬,趕忙點頭,“滿意。”
聽她這麽說,那些個男生顯然鬆了口氣。
不料祁岸卻斂起眉峰,“她說滿意,不代表我祁岸就會完全當這件事過去。”
男生陰鷙的目光不疾不徐地掃在他們每一張臉上,“要是你們以後還敢亂說話,可就不是現在這種後果。”
明明沒有任何責罵的言語,聽起來卻比剛剛校長的訓斥可怕一百倍。
至於是哪種後果,他沒說。
也根本不必說。
畢竟誰心裏都清楚,這次能是這麽個“待遇”,全靠付校長從中調和說情。
不然祁岸親自下手,遠要比這糟心一百倍。
雄性都是更懂得趨利避害的動物,一個個當即把頭搖得跟撥浪鼓。
而隨著付校長的赦免,更是腳底跟抹油似的飛速離開。
再然後,就隻剩一個女生還沒“處理”。
女孩兒看起來弱弱小小的,之前一直躲在門口處,毫無存在感。
在看完剛剛的場麵後,早已嚇得哭腫了臉。
到底是女孩,付校長於心不忍,無奈下給她遞了包紙,“先擦擦。”
女孩接過紙巾胡亂擦了把臉,著急認錯。
比起那幾個男生,她態度好得不止一星半點,先是坦誠地跟宋枝蒽道歉,又說自己帶來的壞影響和後果,最後又由衷承認錯誤,說自己不應該為了黑心錢,而被人收買幹壞事。
在校長是詢問下,她更是把應雪找上她的來龍去脈說了個清楚,甚至還把當初兩人的聊天記錄發給了祁岸。
“她一開始也隻表示想給自己澄清一下,說是之前她被人罵小三罵的太慘,又不是本學校的IP,所以登不上校園論壇,無奈之下才找我幫忙。”
“至於文案內容和照片,都是她提供給我,再讓我幫忙潤色下。”
“我那時候也是蠢,沒想太多,畢竟她發給我的那些話,並沒有很直白的造謠汙蔑,都是一些隱隱約約的,我當時手頭又實在缺錢,就一時起了貪心……幹了壞事……”
“不過我跟她的往來就這些了,她把錢給我後,我們就沒再聯係過。”
“估計她也沒想到事情會鬧到這個地步,很快就把我刪掉了。”
說完這些,女生再度鄭重地跟宋枝蒽說了對不起。
大概是曾經也是貧困生的緣故,宋枝蒽在這一刻很難真正對她產生恨意。
其實從頭到尾,宋枝蒽恨的就隻是應雪與何愷。
所以,這次沒等祁岸或者校長開口,宋枝蒽主動道,“不用再往下說了,這件事到這裏就算結束,我不會再追究你什麽。”
“希望你以後專心在學業上。”
“至於賺錢,不是一定要做這種事才可以。”
沒想到宋枝蒽會這麽大度,付校長些許訝然,女生更是驚呆一般,傻傻看著宋枝蒽。
祁岸的視線也在這刻撇向她。
夕陽餘暉下,難得戴著銀邊眼鏡的宋枝蒽容貌清麗,氣質脫俗婉約,可鏡片後的眼神,卻是截然相反的堅韌。
祁岸忽然就想到了一個形容——“溫柔且富有力量”。
即便當初受了那麽重的傷,流了那麽多的血,也一滴眼淚都沒掉;縱然知道自己被愚弄那麽多年,付出的感情和時間都是浪費,也忍住所有委屈,不在他麵前多展露一分。
幾年過去。
她真的長大了。
隻是這種長大,歸根究底也隻是種種傷害和痛苦之後的產物。
如果當初留在她身邊的人是他,宋枝蒽絕對不會變成現在這番模樣。
想到這點,祁岸下頜線繃直,眸色也不經意低黯幾分。
剛好宋枝蒽扭頭看他,幾乎一秒就跌入到他深邃的目光中。
她本想讓他開口放行的,畢竟今天這事是他主導,可沒想到,祁岸這刻臉色似乎不大好看。
宋枝蒽幾乎脫口而出,“你怎麽了?是不舒服嗎?”
姑娘眨著烏黑的眸子,眼神滿是關切。
就好像這瞬間,在她眼中最重要的是他。
祁岸喉結微滾,神色也恢複如常,“那就這樣吧。”
他抬眸望向女生,語氣比之前稍微平和幾分,“但是看在我女朋友的麵子上。”
“……”
“還是那句話,要有下次,我絕不會處理得像這次這麽簡單。”
“不會的不會的,”女生聲音感激,帶著哭腔,“我哪敢有下次呢,也不敢了。”
事情到此畫上句號。
女生離開後,校長辦公室就隻剩下三人。
付校長先是安撫宋枝蒽幾句,之後才跟祁岸對話,話裏意有所指,讓他戾氣別太大,不論什麽事情都溫和一點兒處理。
等兩人從辦公室出來,宋枝蒽才從祁岸那兒明白過來校長的意思。
祁岸抄著兜語氣隨意,“他知道我不會放過應雪,剛剛是在點我。”
宋枝蒽愣了愣,“你還要去找應雪?”
祁岸斜睨她,“你覺得我像是隨便放人一馬的性格?”
“……”
“別說她還一直欺負你。”
“可是。”
宋枝蒽跟在他後頭下台階,“這總歸是我跟她之間的恩怨,如果你順手幫我解決也沒什麽,但你要是專門去對付她……我總覺得……”
祁岸在緩台處停下來,“總覺得怎麽。”
宋枝蒽鏡片底下的眼睛清淩淩的,“總覺得會越欠你越多。”
話音落下。
兩人就這麽不動聲色地對視著。
但沒幾秒,宋枝蒽就從祁岸漆黑又不可捉摸的目光中敗下陣來,白皙的耳垂也慢慢變成肉粉色。
祁岸卻始終都沒移開目光,像是另一種方式的質問,“那你就讓我眼睜睜看著她欺負你不還手嗎?”
宋枝蒽抬起頭,微微仰視著他。
鋒銳的喉結微微湧動,祁岸一瞬不瞬地望著她,“我做不到。”
“……”
“那比她欺負我還難受。”
因為這兩句話,宋枝蒽不止耳朵紅,雙頰也熱起來,她把這種現象歸咎為這一處的陽光太盛,且剛好曬到她臉上。
倉惶間,她錯開身自往下走,順勢轉移話題,“那你打算怎麽做。”
祁岸在後頭跟著,挑眉悠然道,“這你就不用管了。”
宋枝蒽抿抿唇,有些嗔怪,“我可以不管,但是,我提醒你一句,你最近也要考試了。”
祁岸笑了聲,“你怎麽知道我什麽時候考試。”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一樓大廳,宋枝蒽脫口道,“當然是找人問的。”
說完她就後悔了。
因為祁岸這家夥的目光幾乎一秒就曖昧起來。
那眼神翻譯過來好像在說——“看不出來,你還挺關心我”。
於是宋枝蒽立馬改口,“我的意思是,擔心你因為我的事情分心太多,考不好試。”
不想話音剛落,祁岸就坦蕩接話,“你有沒有想過,你的存在就是一種分心。”
這話雖然聽起來是疑問句,可他的語氣確實肯定的。
宋枝蒽忽然就失語了。
甚至有種自己是累贅被人嫌棄的感覺。
她蹙起眉,剛要開口反駁,兜裏的電話卻忽然響了,宋枝蒽拿出來一看,是外婆。
想著自己好多天都沒回家,外婆應該是催自己回去,宋枝蒽便第一時間接起。
果不其然,得知她今天剛考完三門,外婆立馬問她今晚有沒有時間回來吃晚飯,還說今天舅舅舅媽也會早點回來,說是李桃桃回來了,大家好好給她接風洗塵。
聽到堂姐的名字,宋枝蒽露出笑容,“桃桃姐回來了?那可太好了。”
想著自己反正也沒什麽事,宋枝蒽痛快答應。
結果答應得太快,完全忘記自己跟前還有個人。
祁岸似笑非笑地望著她,語氣譏諷,“你倒是找到機會開溜。”
宋枝蒽心頭漫上一絲心虛,動了動唇,“沒有,真的是我家裏有事。”
祁岸嗬笑了聲,“有事就可以賴賬了?”
“……”
“昨天是誰答應給我好處沒給。”
他總能用幾句話就拿捏到宋枝蒽的七寸。
鏡片下的眸色蕩開幾分不知所措,宋枝蒽思忖幾秒,“不然你跟我一起回去。”
這話說著沒什麽底氣。
卻讓聽的人眉頭稍揚。
原本祁岸隻是說著玩玩,哪曾想宋枝蒽真的給他個大“回饋”。
似是覺得他不太樂意去。
宋枝蒽真誠道,“我外婆手藝很好,你知道的,我舅舅還有獨家秘製烤魚,不管怎樣,都不會比在外麵吃差的。”
“而且你之前不是還說,想來看外婆。”
“外婆也確實很久沒見你了。”
“最主要的是,你每天不好好吃飯,胃也會吃不消,你今天不跟我過去,搞不好又要跟兄弟出去吃燒烤……”
說到這裏,她幾分埋怨的聲音漸收。
不是因為她沒話囉嗦,而是祁岸這家夥突然不懷好意地勾起唇。
像是忽然就被喂了一口糖。
眼角眉梢都隨之舒展盎然,瀲灩著剛剛不曾有的波光。
下一秒,祁岸湊近,視線幾乎與她相平,“既然你這麽急著帶我見家長。”
他音質磁沉清潤,像是上好的鋼琴彈奏出來的樂聲,身上好聞的檀木香也隨之蠱惑地籠罩下來——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
作者有話說:
不要著急
讓我慢慢撒糖寫細膩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