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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第九章

    也許是錯覺。


    宋枝蒽竟從他口中莫名聽出一點柔意。


    隻是她還來不及多想,那輛黑色大G就匆匆駛入夜色,連帶祁岸桀凜冷傲的身影一並消失在雨幕街景裏。


    雨勢越下越大。


    宋枝蒽一路小跑回家。


    這個時間外婆還沒睡,見她淋成小落湯雞回來,不免有些自責,“早知道下雨就不讓你回來了,瞧瞧給澆的。”


    宋枝蒽脫下外套笑說不礙事。


    旋即鑽到廚房,四處逡巡,“我的銀耳雪梨湯呢?”


    “別動,我給你盛。”


    老太太今年六十有餘,原本身子骨硬朗得很,隻是前陣子突發心髒病,身體這才大不如前。


    宋枝蒽不想讓她忙活,便就近接來一碗,坐在餐桌前慢慢喝。


    老太太在客廳給她收拾衣服和包,無意間瞥到沙發上那間寬大的男款外套。


    見衣服被淋濕大半,她拎起來喃喃,“小愷這衣服一看就挺貴,淋成這樣怕不是以後都不好穿。”


    宋枝蒽抬眸,幾乎脫口而出,“那不是何愷的。”


    趙淑梅:“啊?”


    宋枝蒽抿抿唇,撥弄著碗裏的銀耳雪梨,“那是祁岸的。”


    近三年沒聽到這個名字。


    趙淑梅睜大眼,“小岸?你今晚跟小岸一起看的電影?”


    這話實在有歧義。


    宋枝蒽解釋,“不是我跟他單獨看,是幾個朋友一起。”


    趙淑梅雲裏霧裏,宋枝蒽便把來龍去脈跟她說清楚,比如校區合並,她現在經常會和祁岸碰麵,又比如他的舍友和蔡暄很可能成為一對。


    最後,宋枝蒽把兩人在車裏的話複述一遍。


    趙淑梅聽了高興,“來啊,你讓他來,趁我手藝還沒生,把他愛吃的都做一遍。”


    宋枝蒽不好敷衍,便應下,“那我回頭問問。”


    喝完湯,宋枝蒽被催著去洗了個熱水澡,而後才回房間。


    這個時間,舅舅和舅媽還沒回來,不大的三室一廳格外靜謐。


    宋枝蒽平躺在床上,望著白漆漆的天花板,突然就想起在祁岸車裏聽到的那通電話。


    視線放空幾秒,她拿起手機,點開微博。


    微博賬號不怎麽用,一方麵是因為她不愛刷,另一方麵她也沒什麽日常想發。


    如果不是今天聽說應雪回來……


    事實上連何愷都不知道,宋枝蒽很早就與應雪互關,是在高三畢業的聚會上,應雪得知她答應何愷的追求後,借此來示好。


    宋枝蒽到現在還記得應雪那時挽著她的胳膊,笑眯眯地說,“以後我不在,就拜托你照顧何愷啦。”


    每當回想起,惡寒感便能湧上心頭。


    宋枝蒽指尖微蜷,到底點開應雪的微博。


    作為留美學生,她微博有幾千粉絲,平時發的都是看起來蠻高端的吃喝日常。


    而她最近發的那條,就有宋枝蒽想找的蛛絲馬跡。


    就在何愷取消約會那天,應雪發了條九宮格照片。


    幾張美食菜品照,配上她的精修自拍,看起來稀鬆平常,宋枝蒽卻在餐桌上看到了何愷的手機殼邊框。


    之所以記得那麽清楚,是因為那是她親手用滴膠做的。


    目光在照片上定格兩秒。


    仿佛有什麽東西壓在心口,悶悶的,鈍鈍的。


    靜默良久。


    宋枝蒽終究沒克製住心底那一點計較,把手機扔到一邊。


    接下來的一整夜,宋枝蒽都沒怎麽睡實,腦中不斷回閃過去的某些回憶。


    有應雪那幾個看她不順眼的小團體;拎著油漆桶來追債的母子;也有擋在她身前護著她,曾事無巨細關心她的何愷;以及在謝師宴那天的祁岸。


    男生瘦高挺拔,倚在樓梯口閑閑抽煙。


    昏黃光線落在他身上,映得他身形孤孑傲然。


    宋枝蒽從他身邊默默走過,身影交疊的一瞬,他忽然掀眼,於頭頂落下發啞的一句,“跟定他了?”


    半年有餘未曾聽過的磁性嗓音,似蕩在耳邊的風,激起心湖一陣漣漪。


    嗓子如堵了團棉花。


    又像是走了千萬裏路,終於等來遲到的一句,眼眶驀地發燙。


    宋枝蒽想說什麽,但終究隻是別開臉,低低應了聲“嗯”。


    回應她的是一聲情緒不明的低嗤。


    似有嘲意。


    又有慍怒。


    然她還來不及求證,祁岸便裹挾一身澀感冷香從她身邊交錯而過,幹脆利落地下樓,沒再留下任何隻言片語。


    後來夜色靡靡。


    剛邁過成年門檻的少年人門學著大人模樣,觥籌交錯喜笑顏開,宋枝蒽卻沒再看到過任何一次,祁岸的身影。


    就好像他來這裏,隻是她一場顧影自憐的幻覺。


    也是很久以後,宋枝蒽才恍然,那好像是她這輩子與祁岸最後一次那樣近距離的相遇。


    從此之後。


    山高水遠。


    渺渺無期。


    ,


    又是整夜的雨。


    清晨一開窗,就能聞到空氣裏清新濕潤的泥土草本氣息。


    好不容易回家,宋枝蒽被趙淑梅早早叫起來吃早餐,也虧得她起來的早,不然蔡暄一腔亢奮都無處發泄。


    宋枝蒽剛坐到桌前就聽她在電話裏喊,“嗚嗚嗚嗚枝蒽,我終於脫單了!!!!!!”


    聲音喜慶得很,聽得趙淑梅都跟著笑,“哎呀,真好,暄暄都有對象了,省得你跟小愷在一塊兒的時候她沒人陪。”


    話落,宋枝蒽笑笑。


    或許是一整夜的失眠把人磨到沒脾氣,她這一早情緒穩定得和以往沒任何差別,返校時,還為蔡暄帶了一盒老太太做的糯米糕。


    周日大家都沒課,林洋和蘇黎曼早早收拾好出去逛街。


    蔡暄吃著米糕問她今天準備幹嘛。


    畢竟她現在是有對象的主兒,等會兒收拾好了還要和男朋友見麵。


    “不用擔心,我有兼職。”


    宋枝蒽坐在桌前難得化起妝。


    “之前那個商務日語翻譯?”


    蔡暄想起來,“那人又叫你了?”


    “嗯,合作好幾次,比較合拍。”


    宋枝蒽鋪好妝麵,把長發紮成低馬尾,看起來比平時幹練,“反正你就別管了,我今天什麽時候能完事都不一定。”


    聽她這麽說,蔡暄可算放心。


    卻又忽然想起什麽,提醒她一句,“岸哥的外套,你走之前別忘送去幹洗店啊,那家店賊懶,下午兩點就關門。”


    被她這麽一說,宋枝蒽留了個心眼兒。


    從宿舍樓出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學校幹洗店。


    老板拿到衣服摸了摸,提了句這衣服不便宜,但也沒多要她錢,隻說三天後來取。


    宋枝蒽微笑謝過,不想剛要離開,就被叫住。


    “小同學啊,你這衣服裏有東西。”


    宋枝蒽怔了下,走過去,“我看看。”


    拿起祁岸的外套,她在衣服的幾個口袋裏翻了翻,果然翻到一枚做工精良價格不菲的玉佛吊墜,和一個身份證。


    巴掌大的長方形卡片,印著祁岸意氣風發麵容俊朗的寸照,還有他的出生地戶籍身份證號。


    “……”


    宋枝蒽沒想到這麽重要的東西會落在自己手裏,一時手心有些發燙。


    本想等衣服幹洗好再一起給他,現在看來不太可能。


    宋枝蒽看了眼手表,馬上要到兼職時間,權衡之下,她隻能給祁岸發信息:


    【把你的衣服送去幹洗,發現裏麵裝了你的身份證和玉佛,怕東西丟,我就先放在自己這了,你有空的時候,記得來拿一下吧】


    頓了頓,她又補充。


    +159XXXXXX87:【我是宋枝蒽】


    ,


    那晚送完宋枝蒽,祁岸剛往回返就就接到鍾點工阿姨的電話,說家裏的狗子不太舒服,吐了兩三次,讓他盡快回去。


    狗子叫繡繡,是隻雌性金毛,跟了他十年,無論去哪兒他都會帶著。


    許是上了年紀,繡繡最近常不舒服,還厭食。


    祁岸帶它去看過,說胃不太好,開了些藥。


    恰逢換校區,祁岸好陣子沒回去,就把繡繡交給阿姨和金煌俱樂部的小經理羅貝貝照顧。


    沒想到就這麽不到一周的時間,繡繡情況惡化了。


    羅貝貝接到祁岸電話,嚇得直接從俱樂部跑來寵物醫院。


    醫生檢查後才知道繡繡是胃穿孔,需要做手術。


    羅貝貝一頭淺金毛沒了往日妖裏妖氣,像個小媳婦似的跟祁岸道歉,說是她不好,這陣子光忙著比賽,照顧繡繡粗心了。


    祁岸不冷不熱地靠在門口抽煙。


    那點火氣就著白色煙霧吸肺吐納,眸色懶懶,看不出情緒。


    羅貝貝沒由來地慌。


    畢竟俱樂部上下都知道,祁老板這生冷勿近的破爛兒脾氣隻對兩個雌性生物有過耐心,一個是傳說中的初戀,另一個就是繡繡。


    想著要不要喊個人來救命,卻見祁岸修長骨感的手把煙撚滅煙,嗓音渾然,“行了,回去吧。”


    羅貝貝不敢相信。


    祁岸悶了聲謔笑,“怎麽,想替繡繡挨刀?”


    羅貝貝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


    既然老板都發話,她也沒什麽好說,隻是走之前再三勸他,“其實不用守夜的,醫院這邊有護理。”


    祁岸嘖了聲,“走不走,不走一起留。”


    “走走走!”


    羅貝貝趕忙撤退,“那我明早兒來看你啊。”


    祁岸沒搭理她。


    倚在門邊朝手術室那頭望了眼,心思在狗身上繞了幾圈,莫名回到宋枝蒽身上。


    濃黑睫毛垂下,視線在手機界麵上定格幾秒。


    然而。


    太多然而。


    祁岸唇畔勾起淡淡嘲意,到底什麽都沒發,熄了屏。


    ……


    繡繡情況比想象好很多。


    兩個多小時後,手術順利做完,繡繡狀態也很好。


    隻是目前要留院護理,醫生建議祁岸這兩天盡量多來陪陪。


    然而他遠低估了祁岸的上心,他一直在醫院留到淩晨三點,見繡繡狀態穩定下來才回家。


    第二天也是起早就來了醫院。


    出於內疚和關心,羅貝貝在不久後帶著熱乎乎的早餐來看他,還提出和他換班照看繡繡。


    祁岸咬著個煙倚在門口老位置,斜眼看她,不羈的神情似乎在想她值不值得托付。


    就這會兒,宋枝蒽的短信來了。


    嘀嘀兩聲。


    夾在羅貝貝嘰嘰喳喳的毛遂自薦裏。


    祁岸摘下煙,低垂眼簾,定睛看著屏幕上的兩行信息。


    禮貌客氣的話,生怕他不知道自己是誰,特意報上自己的名字。


    就在羅貝貝說得口幹舌燥停下時,祁岸輕聲一笑。


    肅然冷寂了一晚上的神容,也仿佛染上少見的和煦光彩。


    羅貝貝哽住,“你到底聽沒聽我說。”


    祁岸這才輕描淡寫地撇她一眼,開口的話卻是閑散的,“等會兒,打個電話。”


    心情比昨晚好了不止一點半點。


    說完走到一邊給宋枝蒽回撥過去。


    電話嘟嘟好半天都沒接通。


    也不知壓著的哪股勁兒冒出來,祁岸理直氣壯地再打。


    直到第五遍,宋枝蒽才接。


    祁岸不滿地眯起眼,聽到那頭經過克製的氣音,“抱歉……我剛剛在忙。”


    弱弱又可憐的調調,仿佛趴在耳畔求饒。


    喉嚨泛上一股癢意。


    視線望向遠方,祁岸不緊不慢地應聲,“在哪兒,我去取。”


    磁嗓如上好的黑膠唱片,沉朗悅耳。


    那邊安靜幾秒,再開口時聲音明顯大了些,“我現在不在學校,在外麵兼職。”


    “巧了。”


    祁岸挑眉,“我也不在。”


    似乎很匆忙,她語速變快,“你現在著急用身份證嗎?如果不急,等我回學校讓蔡暄找陳誌昂幫忙轉交——”


    話剛說一半。


    就被祁岸毫不客氣地打斷,“誰說我不急。”


    反問的語氣,透著他慣有的強勢和不容反抗的篤定。


    宋枝蒽堪堪哽住,一下收了聲。


    祁岸腔調卻驀地轉緩,耐著性子一字一句,“如果急該怎麽辦?”


    “……”


    “如果急的話——”


    似乎在思考怎麽解決,須臾後宋枝蒽才有些愧疚地開口,“那就隻能麻煩你過來找我,如果運氣不好,可能還要等等。”


    “那就等。”


    祁岸的回應遠比想象中痛快。


    宋枝蒽略微怔忡。


    旋即聽到祁岸自相矛盾,又直接了當的話,“反正爺時間多的是。”


    作者有話說:


    沒什麽說的就要評論!要收藏!!不要看完我又不收藏我!會很傷心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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