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第104章

    日暮時分。


    趙蘅玉禮佛完畢, 從佛堂往禪房走去。


    她來到護國寺為太皇太後祈福,轉眼過了兩天。


    原本趙珣也是要來的,卻被朝堂上的事絆住了腳, 遲遲沒有過來。


    一陣風吹過,趙蘅玉纏在腕間的帕子被吹走了, 慢慢垂落地上,花鈿正要去撿, 卻見一隻虎斑狸奴好奇地將手帕銜住。


    花鈿去追貓, 卻將貓驚跑了,她不敢由著這貓將趙蘅玉的私物銜著亂跑,於是著急忙慌地追了上去。


    趙蘅玉難得玩心頓起, 她飛快和燕支說了一聲, 跟著花鈿一同去捉貓。


    燕支沉穩, 站在原地阻攔不及, 隻得歎了一口氣。


    趙蘅玉帶著花鈿去尋貓, 追了許久, 終於等到虎斑貓停下,大貓懶懶地蜷在灌木叢底下, 扔下了手帕開始舔毛。


    花鈿眼疾手快撿起了帕子,趙蘅玉則是蹲了下來慢慢招貓。


    虎斑貓懶懶撩了一眼, 大搖大擺地向趙蘅玉走來,趙蘅玉剛把貓抱入懷裏,就聽見了腳步聲。


    趙蘅玉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沾滿草屑, 全無皇後的威儀坐在這裏逗貓, 這時候倒是不好起身了。


    她便伸手將彎著腰的花鈿也拉了下來, 隻等著人離開。


    路過的人卻開始說話了, 聽聲音是兩個太監。


    一人說道:“可惜咱早早就淨身做了太監,若是咱家還有家夥,哪能便宜那小子,白得一個兒子做皇嗣,就算是死也心甘情願啊。”


    另一人取笑:“放屁,你要是還有那家夥,能進得了宮?能得這機密消息?”


    那人又道:“太皇太後也真是膽大,陳妃娘娘一個黃花閨女懷了的話,聖上不就曉得了其中的齷齪事?”


    另一人混不在意:“太皇太後曆經三朝,這點小事算得了什麽,想必以太皇太後的手段,就算是聖上知道,也不得不捏著鼻子認了。”


    兩人說著說著,漸漸走遠。


    趙蘅玉和花鈿躲在灌木叢中,相互望了望,各自驚疑不定。


    花鈿聽了這驚天秘密,有些控住不住發抖,腳上一動,壓住了一截枯枝。


    “哢嚓”一聲,花鈿頓時麵色發白。


    前麵兩個太監停住了腳步。


    趙蘅玉鬆開了手,用力捏了一下貓尾巴。


    虎斑貓一下子竄了出去,用力喵了一聲。


    兩個太監鬆了一口氣:“是貓啊。”


    他們腳步聲漸漸遠去。


    趙蘅玉按著將要起身的花鈿,兩人繼續僵持著原來的姿勢,在灌木叢中蹲了半晌,直等到四周寂寂,這才起身。


    趙蘅玉環顧左右,發現這裏偏僻幽靜,原來她們追貓追到了這麽遠。


    趙蘅玉留了心,帶花鈿回到禪房後,派人去她們偷聽的地方小心打探。


    天色將黑的時候,太監萬順回來稟告。


    “奴婢偷偷去那地方瞧了,一間柴房裏,藏著一個男人!”


    萬順才說了一句話,就讓在場的燕支和花鈿倒吸一口涼氣。


    趙蘅玉相比之下倒是沉穩,她問道:“沒叫人發現吧?”


    萬順搖頭:“奴婢趁著人換班的當口,偷偷去瞧見的,娘娘放心,沒人發現。”


    見趙蘅玉皺眉深思,燕支問道:“娘娘要如何處置?”


    趙蘅玉緩緩說道:“茲事體大,見到聖上再說。”


    她閑敲棋子,問道:“聖上還不過來嗎?”


    ,


    “聖上還不過來嗎?”


    陳敏敏手心捏著掐絲琺琅小瓶,心裏煩躁問道。


    她已經在護國寺待了兩天,這是太皇太後特意為她創造的機會,可是趙珣竟不來,這讓一切準備都失了效。


    眼看一事無成,陳敏敏心裏越來越急。


    她將小瓶收入袖中,這時,忽然想起了昨夜的笛聲。


    陳敏敏又將小瓶掏了出來,用力握緊。


    她嘴角帶著一絲冷笑,說道:“若能讓他們成就好事,也算是不枉此行了。”


    她聲音輕輕:“若是讓聖上知道,他的皇後又和舊情人纏到了一起,不知還會不會繼續鍾情一人。”


    陳敏敏打定主意,抬聲喊道:“翠微?”


    喚了幾聲,卻不見翠微蹤跡。


    陳敏敏擰眉罵了一句:“這死丫頭,一到宮外就亂跑。”


    她招手,將宮女叫到身邊,低聲在宮女耳邊交代了幾句話。


    宮女神色一凜,點點頭走了出去。


    ,


    斐文若在護國寺住了兩天。


    他知道趙蘅玉就住在禪房裏,離他居住的地方隻有幾牆之隔,他卻沒有貿然拜訪。


    他聽說如今趙蘅玉和趙珣已經和解,他們是夫妻,還有了孩子,他就算心底潛藏著一絲不甘,也隻得裝作若無其事。


    他隻在第一夜吹了一宿的笛子。


    今夜,斐文若拿起了竹笛又坐下,竹笛磕在桌麵上,發出一點聲響,豆大的燈火在邊上搖曳。


    斐文若安靜坐了片刻,不知在想些什麽,過了一會兒,他吩咐著:“明日一早就回府。”


    斐十二應了一聲,往外走去吩咐馬車夫,他去了好一陣子,回來的時候,斐十二一臉糾結。


    斐十二說道:“公子,方才我在外頭碰見一個宮女,她說皇後娘娘著急想要見公子……”


    斐文若握在手心的竹笛忽然滾到了地上。


    斐十二驚詫:“公子……”


    斐文若麵色如舊,他俯下身將竹笛撿了起來,他問道:“是哪個宮女?你可認得?”


    斐十二皺著眉頭回憶:“夜裏太黑,那宮女沒有打燈籠,應當是皇後娘娘身邊花鈿姐姐,她今日就穿著一身秋棠色錦緞衣裳……”


    斐文若一點疑心抵不過心中壓製的情愫。


    深夜見麵雖說是不妥,可若是趙蘅玉有急事呢?

    斐文若怔忪了一刻,他哂然一笑。


    妥當不妥當,他竟然開始考慮這些繁瑣的小事,當年他在趙珣手中將趙蘅玉娶來,難道就妥當嗎?

    他之前下定決心不見趙蘅玉,是因為他以為趙蘅玉選擇了趙珣。


    可若趙蘅玉心中還有動搖呢?


    他用竹笛敲了敲桌麵,終於站起了身:“走吧。”


    斐文若跟著斐十二來到了趙蘅玉居住的禪房院前,斐十二上前敲門,宮人開了門,得知是斐文若拜訪,便回去向趙蘅玉稟告。


    趙蘅玉正收了棋子預備歇息,聽見是斐文若過來,她頓了一刻,出言道:“請進來吧。”


    斐文若性情謹慎,深夜過來,定然是有急事。


    趙蘅玉慢慢地坐下。


    她和斐文若的姻緣,開始得匆亂,結束得突然。


    斐文若已經二十好幾,官至國子監司業,與她和離之後,卻依舊沒有再娶。


    是她對不住斐文若。


    趙蘅玉正在思緒紛亂的時候,忽聽得一陣腳步聲起。


    她愣愣站起身,看見斐文若自燈火闌珊處走來,他一身天青錦襴衫,眉眼溫和。


    趙蘅玉站了起來,她怔了片刻,笑道:“斐公子,請坐。”


    斐文若點了點頭,他的目光慢慢地掃過趙蘅玉。


    趙蘅玉做他妻室的時候是個瘦弱不堪的病美人,如今的她不再那般蒼白病弱,她顧盼生輝,儼然是珠玉難掩其光。


    斐文若略微放心了些,可是心口莫名又有些悵然。


    她在趙珣身邊,如今過得很好。


    趙蘅玉親手為斐文若倒了一盞茶。


    許久未見斐文若,趙蘅玉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她等著斐文若說明來意,可是斐文若卻也沒有開口。


    趙蘅玉撥了撥茶盞,輕呷一口,遲遲開口:“斐公子近來可好?”


    斐文若頷首:“好,你呢?”


    趙蘅玉也點頭:“我也很好。”


    久別重逢,兩人心裏有許多話,見了麵卻不知哪些該說哪些不該說,隻好撿些瑣事來寒暄。


    說了片刻後,趙蘅玉先有些沉不住氣:“斐公子深夜過來,是有什麽急事?”


    斐文若端起茶盞的手腕一頓,他猛地轉頭。


    趙蘅玉一怔:“怎麽了?”


    斐文若突然站了起來,說道:“時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


    趙蘅玉陡然間也意識到了不對,她站起身來,卻發覺手腳發軟,兩頰有些發熱。


    趙蘅玉身子晃了一晃,斐文若伸手想要扶她,情急之下,也顧不得旁的,他喚道:“蘅玉。”


    燕支和花鈿先他一步,將趙蘅玉扶住了。


    趙蘅玉急促說道:“快走。”


    斐文若看著趙蘅玉的狀態,有些焦急,不過眼下沒有時間了,他匆匆抬腳離開。


    可是沒過多久,斐文若又走了回來。


    趙蘅玉問道:“怎麽了?”


    斐文若麵色沉凝道:“陳妃令人將皇室借住的這一片禪房圍了起來,說是抓賊。”


    趙蘅玉大半個身子倚在燕支的身上,她兩頰酡紅,是柔弱不堪的樣子,連氣憤都是有氣無力的,她吩咐著花鈿出去打聽。


    斐文若垂下眼眸,不敢看她現在的樣子。


    片刻後,花鈿回來了,她氣惱說道:“陳妃說,她不敢攔娘娘的人,娘娘的人可隨意進出,他們隻要看一眼就行,可……”


    花鈿看了一眼斐文若,暗自著急。


    趙蘅玉慢慢站直了身子,她蹙眉道:“陳妃難道不知灌木叢柴房裏的人?”


    陳敏敏這樣大張旗鼓搜查,若是搜到那男人,她自己怎能善終?


    趙蘅玉靜靜思考良久,她說道:“喚萬順過來。”


    ,


    萬順聽了趙蘅玉的吩咐,走出了門。


    他將看守柴房的太監引開,偷偷將那男人帶了出來,那男人叫陳五,是魏國公府買來的。


    萬順說道:“太皇太後吩咐,讓你去陳妃那裏,小心著些,別讓人發現了。”


    陳五聽信了萬順,去了陳敏敏住處。


    他自然沒有一下找到陳敏敏,七拐八拐地去尋知道內情的人,尋到了翠微後,翠微嚇了一大跳:“你這時候過來做什麽?”


    陳五聽出了話音,知道翠微是知道內情的人呢。


    陳五訕笑道:“姑娘別怕,我穿著太監衣裳。”


    雖穿著太監衣裳,可他身形渾不似太監。


    陳五將自己從萬順那裏聽到的話告訴了翠微:“太皇太後派人傳話,說明天大約就要回宮,隻有今夜有機會成事了。”


    翠微思來想去,拿了主意:“好,你同我來。”


    翠微將陳五引到了房中,她心中忐忑,叫陳五先躲在帷幔後頭,她須得好好說服陳敏敏。


    時間太緊迫,怪她之前不敢對陳敏敏說這件事。


    翠微在屋內來回踱步,走了兩圈,卻見陳敏敏回來了。


    陳敏敏坐了下來,眉梢眼角都帶著喜色。


    翠微小心走了上來,陳敏敏橫了她一眼:“死丫頭,你跑哪兒去了,找你半天了,卻尋不到人影。”


    翠微忙請罪:“娘娘恕罪,奴婢出去轉了一圈,想著為自己和家人求求菩薩。”


    陳敏敏心情好,又聽見翠微說菩薩,暫且放過了她。


    陳敏敏笑著說道:“翠微,今夜有好戲看了。”


    翠微不解:“好戲?”


    陳敏敏說道:“趙蘅玉和斐文若在寺廟裏私會,孤男寡女苟且之事……我本要捉他們的,忽而天降喜訊,說聖上已經騎馬趕了過來,你說,讓聖上自己捉奸成雙不是更有意思嗎?”


    翠微渾身一僵:“聖上要來?”


    陳敏敏覷她一眼:“怎麽?”


    翠微搖搖頭,她暗想,聖上從不肯踏入陳妃寢宮半步,今夜同樣不會過來的。


    她才鬆下一口氣,卻聽見門外有喧囂聲起。


    陳敏敏說道:“去看看怎麽回事?”


    翠微急忙出去,打探一番又回來了,她麵色發白說道:“娘娘,是皇後宮裏的太監萬順,帶著一群人說要來捉奸。”


    陳敏敏詫異笑道:“捉奸?我還沒捉他家主子呢。”


    眼看著翠微臉色越來越白,陳敏敏終於察覺到些許不安:“你怎麽了?”


    翠微跪了下來,抖如篩糠:“娘娘……”


    陳敏敏看見,床上帷幔一直動個不停,她大步走了過去扯開帷幔,看見坐在床上的男人。


    她差點仰倒:“你……”


    陳敏敏反手給了翠微一耳光,她怒道:“將他弄出去!”


    這下她顧不得捉奸趙蘅玉,又忙吩咐著讓人撤了這裏的把守,好把這要命的男人弄出去。


    ,


    趙珣星夜騎一匹快馬趕往護國寺。


    兩天沒見趙蘅玉,都讓他分外難熬,隻是朝中事務緊急,耽擱不得。


    他好不容易將趙蘅玉哄入了宮,這次護國寺之行卻又讓趙蘅玉離宮,他心中不免患得患失。


    尤其當他聽到,斐文若竟然也在護國寺的時候。


    趙珣來到護國寺外,他飛身跳下馬,隨手將馬鞭扔給了李德海。


    他身披玄黑鶴氅,走動之間帶著深夜的寒風,他神色略有疲倦,因公事而冷硬的神色這時候卻添了一絲柔軟的東西。


    他大步走進護國寺,發覺今夜護國寺有些亂糟糟。


    趙珣攔住一個慌忙走動的宮人,沉聲問道:“發生何事?”


    宮人一見是趙珣,瑟瑟發抖跪下道:“陛下恕罪,是……捉奸。”


    趙珣麵色一變,他猛地推開這宮人,朝著混亂的方向走去。


    斐文若!定是斐文若勾引了他的蘅蘅。


    蘅蘅她太過柔弱,太過善良,就算是犯了錯……那一定是斐文若的錯!

    趙珣黑著臉,額上青筋直跳,他用力踹開了門。


    門後,陳敏敏抬頭看見了趙珣,她驚慌失措急火攻心,一下子昏厥了過去。


    趙珣一怔,而後看見了屋內另一個人。


    他嫌惡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陳敏敏,摔門而出。


    走出門時,卻是鬆了一口氣。


    作者有話說:


    國慶快樂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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