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趙珣和斐文若都站在馬車下, 抬頭靜靜等著趙蘅玉伸手。


    趙蘅玉深深蹙著眉。


    一個一言不合就要瘋癲,一個是她正經的夫君。


    趙蘅玉掃了他們二人一眼,看向了馬車夫。


    她說道:“這裏石礫紮腳, 勞煩往前走一走。”


    馬車夫應聲趕了馬。


    趙蘅玉將趙珣和斐文若二人甩下,等到馬車停下, 自己跳了下來。


    她不去理會二人各異的神色,說道:“走吧, 去見母妃和十弟。”


    嘉嬪和趙瑜被安置在京郊的一處遠離人煙的小院子裏。


    進門之時, 趙珣似笑非笑問道:“嘉嬪和老十如今的藏身之所是斐公子一手安排的,可阿姐婚後依舊怨我害了嘉嬪和老十性命,難道是斐公子故意隱瞞了?斐公子看著阿姐獨自傷心, 也忍心不說?”


    趙蘅玉淡淡製止了趙珣:“斐郎已經同我解釋了, 此事不必再提。”


    趙珣神色頓時陰鬱:“他解釋, 你就信了?”


    他又道:“斐郎?”


    趙蘅玉不欲在這個時候同他爭吵, 沒有理會他, 徑直往前走了。


    斐文若走在趙蘅玉身側, 跨過門檻的時候,他轉頭, 似是故意對趙珣笑了一下。


    趙珣心中暗恨趙蘅玉的性格。


    她總是這樣,對信任的人毫不懷疑, 就像是從前,他單純做她弟弟的時光,他無論做了什麽,趙蘅玉總是相信他。


    後來, 趙蘅玉變了。


    無論他做什麽, 趙蘅玉都不信他。


    那時他將趙蘅玉囚在延福殿, 無論他說什麽, 趙蘅玉都一心認定是他殺了嘉嬪和趙瑜。


    究竟是什麽時候開始,一切都變了呢?

    趙珣深吸一口氣,按下心中不快,提腳跟了上去。


    院中,嘉嬪一身半新不舊的衣裳,一手牽著趙瑜,一手拉著趙蘅玉,兩人相對垂淚,不知在說些什麽。


    嘉嬪擦著淚,抬眼看到了趙珣,她猛地渾身一僵硬。


    趙珣笑著走了過來:“嘉母妃,”他低下頭摸了摸趙瑜的頭,“十弟。”


    嘉嬪不安地將趙瑜往後拉了拉,她像是竭力表示親近,卻依舊有些難以自控的抵觸:“阿珣過來了?”


    嘉嬪明白自己和趙瑜的處境,私自逃出宮的妃嬪,已被認定死亡的皇子,隻需趙珣一聲令下,她和趙瑜就會神不知鬼不覺地沒了性命。


    她不會天真地覺得,趙珣還是那個撫養在長春宮的小皇子,

    趙珣在她失蹤後做的那些事,讓她更明白了這一點。


    趙珣看出了嘉嬪的生疏,但他絲毫沒有在意,麵上更是一點不顯,他依舊熟稔親近地說道:“許久沒有一家人團聚了,今日我要同母妃、十弟還有阿姐好好吃一回酒……斐公子,若侯府有事,你可先走。”


    斐文若搖頭:“無事,既是家宴,我身為公主的丈夫,自當作陪。”


    嘉嬪喚小廝買了酒菜,擺上一桌,眾人落座。


    吃到一半,忽然聽見院外匆匆忙忙地來了人。


    是李德海一臉焦急慌亂地跑了進來,他顧不得他們酒吃了一半,他說道:“殿下,聖上醒了,但太醫說這回隻怕是……回光返照,聖上急召殿下入宮覲見。”


    趙珣麵色一變,他站起身來,周身冷峻凜然。


    他袍裾一揚,就要往外走,忽然衣袖被緊緊攥住了。


    趙蘅玉驚聞這噩耗,幾乎癱在椅背,她見趙珣要走,突然之間生了力氣,用力握住了他的袖子。


    她聽得清楚,李德海隻說父皇召見趙珣。


    但父皇怎會在彌留之際不見她?


    趙蘅玉看著趙珣冷凝的神色,隻覺皇帝立趙珣為太子之事也太過蹊蹺。


    趙蘅玉咬著牙說道:“我要入宮見父皇一麵。”


    趙珣垂著眸子看她,暮光漸至,天色昏昏,趙珣的眼神有些冷寂。


    李德海在一旁慌忙道:“聖上隻找見了太子殿下,非召公主不可入宮。”


    趙蘅玉斥道:“胡言亂語,我是父皇最喜愛的女兒,父皇怎會不召見我?”


    趙蘅玉抬頭望著趙珣,心中知道,若是趙珣打定主意篡位,她見到父皇的希望將很是渺茫。


    就算趙珣不曾篡奪太子之位,在這個關頭,他無法料到皇帝最終的想法,將趙蘅玉帶入宮,多了一個知情人,於他而言,也是危險重重。


    趙蘅玉渾身發軟,手上幾乎要使不上力氣,就要滑落下來。


    趙珣別開了眼,往前走了一步。


    趙蘅玉的手心頓時空落落的。


    她陡然失了支撐,懨懨快要支撐不住,斐文若見狀往前走了一步……


    趙蘅玉感到手臂一緊,她正要謝斐文若,抬眼卻看到趙珣緊緊握住她的手臂。


    他大掌鉗住趙蘅玉的手臂,他緊盯著趙蘅玉的眼睛,看出了她的無助。


    趙珣緊繃著下頜,沉默後,終於說道:“隨我入宮。”


    ,


    不過幾日,宮裏又換了模樣。


    乾清宮宮人肅穆斂眉,一片沉寂凝重,各宮妃嬪眼含悲戚,都留在乾清宮外等召。


    趙蘅玉匆匆趕到的時候,皇後帶著小皇孫從乾清宮內走了出來,皇後看了一眼趙蘅玉身側的趙珣,神色格外複雜。


    但她什麽都沒說,隻是徑直走開了。


    丹樨之上,許久不見蹤跡的孫福喜走了出來,趙珣看見他的身影,麵色一變。


    趙蘅玉注意到趙珣的神色。


    孫福喜許久沒有在乾清宮出現,想來是趙珣掌控乾清宮後,特意支走了他。


    沒想到,皇帝清醒的片刻,立刻將他召了回來。


    病中的天子依舊是一言九鼎。


    孫福喜匆匆出來,問左右道:“太後娘娘還沒過來?”


    宮女俱是搖頭。


    孫福喜抬眼看到了趙珣和趙蘅玉,他一愣,而後走進乾清宮裏。


    片刻後,孫福喜走了出來:“徽寧公主,聖上要見你。”


    趙蘅玉神色一凜,她點了點頭,跟隨孫福喜走了進去。


    禦榻之上,蒼白虛弱的皇帝微闔著雙眼,孫福喜走了過去,輕聲道:“陛下、陛下……徽寧公主過來了。”


    孫福喜喚了幾聲,皇帝依舊沒有反應,他轉身擦了擦淚,對趙蘅玉說道:“陛下醒來後就是這個樣子,是不是昏過去,有時候醒來意識又不清醒,一陣一陣的……”


    他語氣哽咽,說話之際,皇帝突然睜開了眼睛:“徽寧。”


    趙蘅玉忍淚上前:“女兒在。”


    皇帝伸手,手臂懸在半空中想要摸趙蘅玉的臉,但是他眼睛昏花,怎麽也觸不到趙蘅玉。


    趙蘅玉雙手握住皇帝的手:“女兒在這裏。”


    皇帝看著她,怔怔說道:“徽寧,朕有沒有告訴過你,你很像你的母妃。”


    趙蘅玉說道:“母妃淑慎持躬,女兒受母妃教誨,自然像她。”


    皇帝搖頭:“不、不是嘉嬪,朕在說蘭妃。”


    皇帝看著趙蘅玉,似乎又不是在看她,而是透過她追憶著什麽,他說道:“蘭妃生前,天真自在,那時候她在宮中侍奉太皇太後,朕一見她,就明白她的純粹簡單,與朕見過的其他女子格外不同……


    朕那時候,犯下了不容於世的罪孽,隻有在蘭妃這裏,才能稍作喘息。因此,即便後來蘭妃被迫嫁人,朕也忍不住將她重新奪回了宮中。”


    皇帝握緊趙蘅玉的手,他呼吸重了起來:“朕這樣做,其實負了她們兩人。”


    趙蘅玉見皇帝快要喘不過氣來,連忙和孫福喜一起幫他順氣。


    皇帝平靜下來,重新合上了眼睛。


    趙蘅玉心中驚詫,不知皇帝所說的“負了她們”指的是誰。


    趙蘅玉依稀知道,皇帝當年選嘉嬪入宮,就是為了讓她照料年幼喪母的趙蘅玉。


    趙蘅玉現在明白皇帝的考量。


    嘉嬪是趙蘅玉真正的姑母,選她入宮照料,對侄女,她自然會多出些真情實意。


    皇帝是在說,他負了蘭妃和嘉嬪?


    趙蘅玉想到嘉嬪,忙說道:“父皇,宮變之日,長春宮起了一場大火,眾人皆以為嘉母妃和阿瑜死了,可他們還活著,母妃和阿瑜還活著,就住在京郊,父皇可要見他們?”


    皇帝閉著眼睛,昏昏沉沉說道:“還活著、你還活著……”


    趙蘅玉看見皇帝這樣子,格外心酸,她不禁落淚說道:“阿瑜還活著,父皇。”


    皇帝緊皺著眉,依舊閉著眼,他神色悲戚道:“皇兒,”他握緊了趙蘅玉的手,“皇兒,朕就要去了,大雍、大雍……”


    皇帝喘了幾口氣,像是破漏的風箱,將要潰散徹底,他道:“大雍……朕交付於你。”


    趙蘅玉驚惶,半晌回不過神來。


    皇帝睜開了眼,看見了趙蘅玉,他似是清醒,似是糊塗:“徽寧,是你……徽寧……”


    趙蘅玉回神,艱難說道:“是兒臣。”


    皇帝的話像是飄忽的囈語,不斷地灌入趙蘅玉的腦袋裏。


    “徽寧,你要幫他,勿生二心。”


    趙蘅玉手心有了涔涔的汗意。


    她聽到了什麽,父皇竟然是有意立趙瑜做下任皇帝。


    皇帝迷糊地說著:“徽寧、徽寧……你要好好待他。”


    皇帝重複著說了好幾遍,怔愣之中的孫福喜終於反應過來,將皇帝扶好睡下了,他對趙蘅玉說道:“聖上精神不濟,需要歇息片刻。”


    孫福喜為皇帝蓋上被子,正要放下床帷的時候,禦榻之上的皇帝又清醒了過來,他強打起精神:“喚太子來。”


    孫福喜一時間不太明白皇帝指的太子是誰。


    宮變那日,趙珣說皇帝親口封他做太子,但除了趙珣自己的人,無人作證。


    而剛剛,皇帝告訴徽寧公主,他要將大雍托付給十皇子。


    孫福喜小心問道:“陛下是要喚哪位殿下?”


    皇帝又喘了喘,他催促道:“喚六皇子珣。”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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