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圓房、圓房……


    他怎麽可以說他和趙蘅玉圓房?


    恬不知恥!


    趙珣陰鬱地盯著斐文若, 他的聲音宛如焠冰的毒刃,他道:“你若敢和她圓房,孤會閹了你。”


    斐文若淡然如初:“臣自然會在孝期之後圓房。”


    趙珣手指用力, 裂帛之聲起,聖旨竟然被撕破, 他伸手,將聖旨隨手遞給身側的知縣, 而後他轉頭望著趙蘅玉。


    她輕輕倚靠在城牆上, 她麵色蒼白,在日光之下像是未融的冰雪,她費力仰頭去看斐文若, 仿佛在看救贖她的英雄。


    趙珣的心仿佛被蟲蟻細細地啃噬著, 初時並不覺得痛, 漸漸地, 卻越來越難以忍受。


    他也可以無視斐文若所謂的聖旨, 畢竟他已經有了屠戮親族、蒙蔽天子的罪名, 再加上一項又何妨。


    隻是他看著趙蘅玉,看著她終於不再一心尋死, 他終於妥協。


    趙珣冷靜下來,方才的歇斯底裏仿佛從未在他臉上出現, 他艱難別開了眼不再看趙蘅玉。


    他冷冷吩咐:“今日之事,若外泄半個字,你們統統不能活。”


    知縣擦著冷汗:“是。”


    趙珣緊抿著唇,忍不住又側臉看了一眼, 這時候, 斐文若扶起了趙蘅玉, 趙蘅玉渾身無力地倚靠著他的手臂, 一男一女並肩而立,看在趙珣眼中格外刺目。


    他剛向前邁了一步,趙蘅玉麵色刷的一下變得慘白,她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


    趙珣一振衣袖,在人群中看到了此番和親路上的兩個侍女,他指著她二人道:“去將公主扶住,帶回宮裏。”


    兩個侍女慌慌張張,走到趙蘅玉身邊,接過斐文若的位置將趙蘅玉扶好。


    趙珣最後冷冷地看了趙蘅玉和斐文若一眼,他甩袖而走。


    ,


    趙蘅玉看著趙珣遠去的背影,一直提起的心終於放下了。


    她腳步踉蹌地給斐文若行禮道謝,斐文若伸手虛虛扶起她。


    趙蘅玉望著斐文若,心中湧起感激和愧疚之情,她本不想拖累斐文若,不想將斐文若拉入她和趙珣的糾葛之中,沒想到卻依舊將他牽扯了進來。


    她擰著袖子,怔怔看著斐文若:“斐公子,於我而言,我要謝你,但是於你而言,你不該過來。”


    斐文若說道:“公主不必擔憂,在太子眼中,我本就是逆黨,已經沒有前途可言,將公主救出延福殿,算是我能做的一點小事。”


    趙蘅玉咬了咬唇,愁眉不展地望著他:“你不明白……你不明白……他不會允許我真真正正做你的妻子的,我不能耽擱你。”


    斐文若的眉眼間染上陰翳,他看起來有些不像平日那般溫潤如玉了,他說道:“公主可以將過去都拋下麽?”


    趙蘅玉驚疑不定地望著斐文若。


    斐文若低頭一笑:“我是說,宮變發生的一切,公主似乎消瘦了許多。”


    趙蘅玉心神不定,隻好說:“好。”


    趙蘅玉和斐文若走下城樓,她疑惑斐文若的聖旨是從何而來,她問起,斐文若將事情的來龍去脈都給她說了個清楚。


    斐文若說道:“宮變前一日,聖上召見我,在乾清宮,聖上賜下聖旨,讓我迎娶公主,聖上說,這聖旨交於我,由我決定,要不要用。聖上告訴我,就算是公主嫁了人,若公主不幸福,我也可以十日之內就將公主娶過來。


    今日我猜到是公主代替四公主要去高麗和親,便馬不停蹄趕了過來,所幸趕上了,沒讓公主淪落高麗。”


    趙蘅玉不由得想起了宮變前日,那日她前往乾清宮,求父皇廢止和斐文若的婚約。


    皇帝同樣賜予她一道由她決定是否公布的聖旨。


    趙蘅玉思忖許久,漸漸明白了皇帝的用意。


    斐文若是皇帝自小看著長大的,他是翩翩君子,皇帝信得過他能待趙蘅玉好。


    皇帝大約以為趙蘅玉被其他男子所蠱惑,所以不管不顧地要廢除和斐文若的婚約。


    皇帝怕趙蘅玉若嫁了旁人過得不好,因此賜給斐文若聖旨,讓他能夠適時出手,救下她。


    趙蘅玉眼睛酸澀:“父皇……”


    斐文若伸手,拍了拍趙蘅玉的背:“公主不要傷心,聖上若是知道我們成親,一定會很高興。”


    趙蘅玉忍住了淚,點了點頭。


    ,


    趙蘅玉回到了延福殿,高麗人、寧平城還有深夜的出逃就像是一場夢,消弭無蹤。


    宮中無人知曉這件事。


    宮裏宮外隻曉得高麗人私藏了逆黨,太子大發雷霆,追去了寧平城,一怒之下帶回了和親公主。


    此外,高麗人走後,宮裏迎來了兩樁喜事。


    一件是徽寧公主的婚事。


    另一件是太子的婚事。


    夜已經深了,南廡房點了一盞宮燈,趙珣在桌案後看折子。


    李德海悄悄走進來,躬身道:“殿下,禮部擬定了太子妃、太子嬪、才人、淑女、選侍,請殿下過目。”


    趙珣頭也沒抬:“太子妃降為太子嬪,其餘隨意。”


    李德海牙疼似地嘶了一口,問道:“殿下的意思,降陳郡主太子妃之位為太子嬪,那太子妃之位……”


    趙珣放下折子:“我說得還不夠清楚嗎?”


    李德海心裏一緊,他試探著說道:“奴婢清楚了,陳郡主為太子嬪、張家小姐、李家小姐依次降位,空出太子妃之位。”


    趙珣頷首,重新拾起折子,似乎不再打算搭理李德海。


    李德海見狀,躬著身退了出去。


    各方對趙珣的婚事都有所反應。


    太後和皇後這邊,雖然不滿意趙珣將陳敏敏弄做了太子嬪而不是太子妃,不過太子妃之位空懸,算是可以接受。


    舊太子黨知道後,大鬆一口氣,新太子總算是接納了先太子舊部,他們也不必擔憂日後新太子對他們清算。


    趙珣這婚事辦得匆匆忙忙,他要一切從簡,在十日內準備妥當,他要在十日之後,納太子嬪及其他姬妾。


    而十日之後,恰巧是趙蘅玉入斐府的日子。


    宮裏人忙裏偷閑、苦中作樂,見了麵都要說吉祥話:“是雙喜臨門、雙喜臨門呐!”


    趙蘅玉安靜待在延福殿待嫁,她的婚事要在十日之內準備妥當,實在倉促,可事已至此,她也顧不得別的什麽了,她隻日日燒香祈禱能夠順利嫁入永安侯府。


    這十日,趙珣一次也沒有踏足延福殿,趙蘅玉算是鬆了口氣,她想,大約趙珣也對他們的糾纏厭煩了吧。


    從此橋歸橋路歸路,兩人各自娶妻嫁人,這才算是重歸正軌。


    這一日黃昏,趙蘅玉又穿上了婚服,她蒙上蓋頭,扶著燕支的手走出了延福殿。


    婚車滾滾,她坐在車裏經過乾清門前,竟是與趙珣擦肩而過。


    風吹過車帷,她看見了趙珣。


    趙珣一身冕服,站在風中,抬眼看向了趙蘅玉的婚車。


    趙蘅玉心中一驚,忙向後躲藏。


    然後她才後知後覺,趙珣看不見婚車內的自己。


    趙珣一直到今天都沒有多餘的舉動,想來他在今日也不會突然發瘋。


    趙蘅玉微微倚靠著軟枕,心中默念著: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婚車上鑾鈴叮鈴作響,這細微的聲響漸漸遠去,杳寂無聲。


    趙珣轉身,看著趙蘅玉的婚車走遠。


    同在這一天穿上婚服,也算是他們有夫妻緣分。


    仿佛他要娶的新婦就是趙蘅玉。


    這是他和趙蘅玉的大喜之日。


    他和趙蘅玉的孽緣開始得隱蔽,他和趙蘅玉的婚事,也隻有他一人曉得。


    ,


    趙蘅玉坐著婚車終於到了永安侯府。


    永安侯府並未張燈結彩,趙蘅玉走下婚車的時候,視線稍微停留在侯府門前的舊燈籠上一瞬,燕支低聲解釋道:“太子殿下說斐公子尚在孝期,不許斐公子大操大辦,就是連新的紅的燈籠,也不許掛。”


    趙蘅玉垂下眸子,淡淡道:“我知道了,不打緊。”


    永安侯府沒有大操大辦,但還是請了一些族親過來小聚。


    隻是沒有旁的賓客,熱鬧也顯得空曠。


    趙蘅玉略加思忖,想明白了,趙珣連燈籠都不讓斐文若掛,怎會允許斐府大擺宴席。


    不過這一切對她來說都無所謂,隻要她離開了延福殿,離開了趙珣身邊,就一切都好。


    趙蘅玉被引到洞房中,洞房裏雖不見大紅,但各式各樣的銀紅桃紅的物件滿滿當當,擺得喜慶。


    她細細看了一眼,安靜地坐在榻上等斐文若過來。


    趙蘅玉心中不算緊張,因為知曉斐文若孝期不能與她圓房,她不得不說是鬆了一口氣。


    她其實還沒有想通,應當如何和斐文若相處。


    那日城牆上,斐文若讓她拋下過去一切的話,趙蘅玉不得不多想。


    他難道知道了什麽?

    趙蘅玉咬了咬唇,心中想著,若他知道了也好,那就開誠布公地講個清楚。


    趙蘅玉在屋內等了許久,斐文若還沒有過來,花鈿走出去打探了一下,回來告訴趙蘅玉,說斐文若被幾個族親牽住了,非要他敬酒。


    趙蘅玉點頭,她對花鈿說:“不用再出去打探了。”


    花鈿稱是。


    趙蘅玉坐在床榻上,不知為何突然有些不安,她瑟縮了一下,燕支便道:“公主是冷著了?奴婢疏忽,這就關上窗子。”


    燕支走了過去,站在窗邊,卻久久沒有動,花鈿察覺到不對勁,問道:“怎麽了?”


    趙蘅玉和花鈿一起看過去,隻看見窗外一直有人在往裏盯梢,是身著飛魚服的緹騎。


    見趙蘅玉等人望過來,那緹騎不避不讓,反倒用手扯住了窗子,緹騎道:“屬下奉太子之命,監察永安侯府。”


    監察?


    沒有比這更離譜的事了,趙蘅玉心中斷定這是趙珣派來監視斐文若和她的人,今夜出現在這裏,是為了不讓他們圓房?

    或許在別人身上,這件事很是荒謬,可趙蘅玉知道,這事趙珣做得出來。


    燕支惶惶回頭:“公主……”


    趙蘅玉用手點了點眉心:“就由他去。”


    等了半夜,斐文若依舊沒有出現,趙蘅玉想今夜他大約不會過來,便讓燕支和花鈿合上門關上窗,熄了燈。


    窗外的緹騎大約因為沒有看到斐文若現身,不知何時消失了。


    趙蘅玉這一日精神緊張,害怕突然出現什麽意外,讓她出不了宮,直到現在,她卸下一口氣來,這才感到精疲力盡。


    燕支和花鈿為她卸下金釵,伺候她梳洗完畢。


    趙蘅玉躺在床上,合上了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她聽見腳步聲響起。


    她以為是斐文若過來了,忙起身,燕支和花鈿慌慌張張為她穿上外衣,她捏著衣襟就要下床的時候,看清楚了走進來的人。


    趙珣一身大紅的婚服走了進來,視他人的婚房如無人之境。


    趙蘅玉抓著衾蓋上的絲絹往後退,她厲聲質問,聲音卻顫抖,帶著色厲內荏:“你來做什麽?”


    趙珣的笑有些寒峭,他道:“同你圓房。”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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