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太子薨了。
得知這個消息, 趙珣並沒有太多觸動,皇家親情本就單薄,何況因為皇後的猜忌, 他一直隱忍負重。
趙珣回想起宮裏鬼鬼祟祟的宮人,應當是皇後派人在窺視他, 害怕他做出什麽事來。
他一時覺得皇後太過小心,太子薨了, 皇後投鼠忌器的那個“器”都沒了, 他還能做什麽。
除非……
除了太子,皇後還在在意著什麽。
趙珣命人繼續打探消息,線人打探完畢, 回來稟告他, 京城已經全部戒嚴, 城門緊閉, 不許人走動。
趙珣皺了皺眉。
如今皇帝病重之際, 太子薨了, 的確會讓人心惶惶,但皇後此舉也太過謹慎小心, 若是讓人誤解了……
趙珣消息靈通,知道宮裏是太子出了事, 但其他人不知情,全城戒嚴,隻怕會讓人懷疑是病重的天子駕崩。
趙珣心下一緊,沉聲吩咐葉九:“去打探二皇子在做什麽。”
他在公署裏作了一番布置, 而後騎了快馬, 飛速前往五軍營調兵。
此時, 趙瑁府邸燈火通明。
他的心腹跪地激昂說道:“殿下, 京城戒嚴,定是聖上駕崩,此時若讓人搶了先機,殿下就再無可能重登大寶啊。”
趙瑁麵色沉重,他在屋子裏來回踱步。
看著跪了一地的心腹,他咬了咬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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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蘅玉侍候在乾清宮,皇帝睡著之後,她才悄悄退了出來。
她才走出殿外,燕支和花鈿一臉驚慌地迎了過來,她們還沒來得及說什麽,趙蘅玉就看見一列列的禁軍開始四處逡巡。
趙蘅玉心下一沉,帶著燕支和花鈿退回乾清宮,而後迅速關上了殿門。
“出什麽事了?”趙蘅玉問道。
燕支搖搖頭:“奴婢也不知,奴婢和花鈿都曾出去打探過,人人都是一頭霧水。”
趙蘅玉不免也開始驚惶不安,她本性柔弱,但看見燕支和花鈿煞白的臉,她壓製住身子微微的顫抖,沉聲說道:“這裏是乾清宮,就算是宮裏有異動,宵小之輩也不敢來這裏撒野。”
她吩咐著:“你們二人在此處候著。”
她轉身走進了寢殿。
寢殿裏,孫福喜正在上夜,他蜷在西牆角落的氈墊子上,見趙蘅玉折了回來,他眼神疑惑地瞧著她。
趙蘅玉示意孫福喜出來。
孫福喜起了身,跟著趙蘅玉走到了外間,趙蘅玉小聲將方才的所見所聞都說給了孫福喜聽。
孫福喜一聽,臉色一白,年長沉穩的太監忽然之間就慌了神,兩相比較之下,趙蘅玉竟還是鎮定的那一個。
孫福喜連連道:“壞了,壞了。”
趙蘅玉心中更沉:“孫公公,此話怎講?”
孫福喜曾經也經曆過皇帝等登基之時的風風雨雨,他沉聲說道:“隻怕是有宮變。”
雖然猜到了少許,趙蘅玉不可避免地心跳快了許多。
她輕聲問道:“此事要不要告知父皇?”
孫福喜深皺著眉,他看向了趙蘅玉:“奴婢隻是一個宮人,此事關係重大,公主定奪。”
趙蘅玉深吸一口氣:“隨我進殿。”
趙蘅玉和孫福喜兩人走進殿中,趙蘅玉伏地,向禦榻之上說話:“父皇,女兒有要事要稟。”
她等了許久,皇帝沒有應答。
趙蘅玉抬高聲音,再次重複了一遍:“父皇,女兒有要事要稟。”
禦榻之上依舊一片沉寂。
趙蘅玉抬起頭,和孫福喜對視一眼,都往皇帝身邊走去,孫福喜小心翼翼地推了推皇帝:“陛下、陛下……”
他一聲聲喚著,聲音越來越顫抖。
趙蘅玉緊緊抿著唇,唇上顏色都褪得一幹二淨。
兩人正在驚懼之時,皇帝發出了一道痛苦的呻,吟。
趙蘅玉和孫福喜一驚一喜,都暫且鬆了口氣,隻是依舊心中沉甸甸的。
皇帝沒有出事,隻是又重新陷入昏睡之中。
在這個時候!
沉默良久,趙蘅玉打起精神來,她道:“孫公公,今夜不同尋常,咱們定要平平安安熬過去。”
孫福喜鄭重點頭。
趙蘅玉繼續說:“在這個節骨眼上,父皇昏睡不醒,若是有人要強行闖入乾清宮,我們千萬不能讓他進來。”
孫福喜點頭,正要說話,忽然聽見乾清宮門外一陣喧囂,孫福喜和趙蘅玉對視一眼,走到了緊閉的殿門前。
這時候,燕支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她一向沉穩,現在卻麵無血色,隻有滿臉的駭懼。
燕支聲音發著哆嗦:“奴婢方才碰見了逃難至此的宮人,她說,是二皇子、二皇子領禁軍進了宮。”
趙蘅玉睜大了眼:“二皇子?”
孫福喜突然後退了一步,麵露警惕地看著趙蘅玉,趙蘅玉笑容發苦,她能體會孫福喜的心情,大約他覺得二皇子謀反,趙蘅玉就是他的內應。
燕支白著臉說道:“那宮人聽到二皇子麾下兵卒的狂言,他們說聖上……崩了,若二皇子能奪宮,就是天下之主。”
趙蘅玉咬著牙道:“糊塗!”
她攥著衣袖不安地在大殿門口走來走去,她滿腦子都是這件事,二皇子反了,他竟然反了。
趙蘅玉停下腳步:“是誰傳出去的流言,怎麽會突然之間傳出這荒謬的話來?”
燕支搖了搖頭。
趙蘅玉回頭,看向了孫福喜,她抿了抿唇,開口說道:“孫公公,這件事我不知情。”
孫福喜歎了口氣,不知是相信了趙蘅玉還是看清了形勢準備認命:“奴婢相信公主。”
趙蘅玉心裏一陣一陣的慌,她知道趙瑁是衝動的人,但沒想到他竟敢膽大至此,接下來,他會攻進乾清宮麽?
到那時,她應該怎麽做?
她還沒有想明白,就望見窗外一道一道的火把遊走而來,火光大盛,像是能燒透半邊夜空。
趙蘅玉飛快吩咐:“將父皇藏起來。”
外麵這些人已經失控,在殿內坐以待斃隻會讓他們無所顧忌,趙蘅玉想到這裏,不顧身後的驚呼,她咬了咬牙推門走了出去。
她一身銀灰的鬥篷,站在簷廊獵獵的風裏,她容顏冷豔如霜雪,凜然有幾分迫人的威嚴:“放肆,誰給你們的膽子擅闖乾清宮?”
這些糾合之眾本就對乾清宮有些敬畏,不敢隨意上前,這下聽了趙蘅玉的嗬斥,更是有了退縮之意。
趙蘅玉見他們心生退意,略微鬆了口氣,但接下來,有人高聲喊:“三公主,二殿下命我們速進乾清宮,望三公主不要阻攔。”
趙蘅玉高聲道:“父皇尚且安好,你們落入了別人的圈套!”
她說完,這“二皇子”的禁軍卻絲毫沒有詫異和驚恐的神色,趙蘅玉心中一沉,仔細辨認,在一張張火光照映的臉上,她依稀記得曾在幾年前的護國寺裏見過。
那時候嘉嬪即將生產,陳宴之手下的禁軍攔住她,不讓她走出護國寺。
電光石火一瞬間,趙蘅玉明白過來,這是皇後的人。
趙蘅玉心驚膽落,皇後若是準備撥亂反正,她大可以直接露麵,來乾清宮請皇帝主持大局。
但她讓人偽裝成趙瑁的軍隊,莫非她想要趁亂謀害皇帝,讓病弱的太子登基?
趙蘅玉心中轉得飛快,她麵上不露一絲膽怯,她說道:“父皇早已料到今日局麵,已經做好布置,若速速退去,你們還有一條活路。”
人群又陷入了一陣混亂,混亂之後,又是僵持,烏壓壓的人群死死盯著趙蘅玉,似乎想要看清楚她其實色厲內荏。
趙蘅玉繃著臉,接受他們的審視。
等待之中,人群漸漸急躁起來,終於有人等不及,率先提著劍往階上走來。
趙蘅玉頓時心中一沉,她抿著唇,身軀在寒風中開始瑟瑟發抖。
而後一支長箭破空而來,射穿了走上階梯的兵卒。
黑壓壓的軍隊從三麵圍了過來,趙蘅玉驚慌抬眼,看見黑馬上的趙珣慢條斯理收了手中的長弓。
趙蘅玉心裏一鬆,接著又是一緊,她已經分不清楚,趙珣出現在這裏究竟是好是壞了。
方才她繃緊了神經,現在算是鬆懈下來,她渾身軟綿綿地就要癱倒,李德海不知從哪裏出現,扶住了她。
趙蘅玉正要謝他,李德海恭敬又疏離地說道:“徽寧公主,六殿下有令,請公主移步昭仁殿。”
昭仁殿是乾清宮東側小殿,趙蘅玉搖搖頭:“我還要侍候父皇。”
李德海卻又重複道:“請公主移步昭仁殿。”
趙蘅玉抬眼看著李德海,她發覺一向寬厚和藹的李德海麵容嚴肅,似乎讓她去昭仁殿,是一個不容拒絕的命令。
她不由得仰頭去看趙珣,他穿著一身沉重的甲胄,緋紅的戰袍被風吹得鼓起,他徑直向趙蘅玉方向走來,但他的目光所至之處,卻是乾清宮深處。
她隻見到兵卒團團圍住了乾清宮,趙珣的親兵護著他走了過來,荷戟執戈,血腥和肅殺之氣撲麵而來。
趙珣走到趙蘅玉跟前,見她死死望著他,他淡淡收回目光,說道:“將乾清宮宮人送至弘德殿、昭仁殿,嚴加看管。”
說完後,他越過趙蘅玉走進了乾清宮。
見趙蘅玉還愣愣站在原地,李德海輕聲道:“公主,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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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蘅玉在昭仁殿一夜枯坐。
這一夜裏,她一直忐忑不安,心裏琢磨著昨夜的種種。
她不知道趙瑁為何膽大包天攻進了皇宮,不知趙瑁昨夜究竟幹了什麽。
她隻知道趙瑁此舉,不啻於謀逆。
而她、嘉嬪還有忠勇伯爵府早已經和趙瑁綁在了一條船上。
天光漸盛的時候,李德海終於過來敲門了,趙蘅玉眯著眼看晴朗無雲的天,昨夜的一切噩夢般的事情,像是從未發生。
趙蘅玉邁步走了出來,李德海卻快步走到她跟前,小心攔下了她:“公主,太子殿下命您移居延福殿。”
趙蘅玉有些疑惑:“太子哥哥為什麽要我住延福殿?”
李德海躬身道:“公主應當改口了,太子殿下不是公主的哥哥,昨夜,聖上下旨,擬定燕王殿下為太子。”
趙蘅玉渾身一僵。
父皇明明已經昏睡過去,怎能擬旨讓趙珣做太子。若趙珣做了太子,原先的太子呢?
昨夜的噩夢,到底還沒有結束。
趙蘅玉嘴唇在發抖:“那……如今的太子殿下,為何要我遷宮延福殿。”
李德海神色甚為微妙地說道:“大約是因為殿下……想要日日夜夜見到公主。”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