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宮裏西北角有許多荒廢宮苑, 殘破潮濕,沒人打理修葺。


    趙蘅玉小時候就在這裏尋到一片杏花林,依稀記得這處宮殿, 喚作杏花殿。


    故地重遊,她沒有絲毫歡喜, 隻覺心慌難安。


    小太監將她引至殿前就悄悄退了下去,趙蘅玉在寒風中站了一會兒, 四周寂靜讓人害怕, 她隻得硬著頭皮往殿內燈火微茫處走去。


    推開布滿灰塵的門,她看見趙珣背對著她站著,他身邊點了一盞油燈, 燈火搖曳, 顫顫巍巍。


    他轉過身, 眉眼隱在黑暗中:“還以為阿姐今夜不會來。”


    趙蘅玉嘴唇顫動, 檀紅的唇映在燈下, 尤為豔麗, 她說:“事到如今,有些事必須說個清楚了。”


    趙珣眸中寒星一點, 他似笑非笑:“阿姐想要和我一刀兩斷?”


    趙蘅玉卻緩緩搖了搖頭:“不,我來是想知道, 阿珣究竟想要什麽。”


    想要什麽。


    趙珣看著趙蘅玉紅唇翕動,忽然失了神。


    許多次,他也想問自己,他究竟想要什麽, 他究竟為什麽要和趙蘅玉這般糾纏不清。


    他不明白, 於是樂得糊塗, 他隻知道, 和趙蘅玉這樣糾纏在一起,讓他痛苦,於這痛苦之中,卻又升騰而起一種自虐般的歡喜。


    趙珣回神,眼中迷茫漸退,他審視地望著趙蘅玉:“我要的東西,隻怕阿姐給不起。”


    趙蘅玉緩步走過來,她慢慢地靠近趙珣,直到呼吸交纏。


    趙珣倏然渾身一緊,眼眸低垂望著趙蘅玉,藏著暗暗的光。


    趙蘅玉的手指撫上趙珣的胸膛,她手指微顫,是很緊張的。


    趙珣呼吸不穩地笑道:“阿姐想通了?”


    趙蘅玉抬起臉,眉梢眼角藏著淹然的媚意:“你說是我起的頭,那合該我來了結。”


    她踮起腳,呼吸輕柔地擦過趙珣的耳垂:“你隻是沒有得到過,所以心生妄念,不如我們試一次,之後,你我不再糾纏。”


    也許是今夜的趙蘅玉太過蠱惑人心,趙珣竟被她說得有些動搖。


    她說得對,不過是妄念,沒得到過,所以千方百計地想要。


    趙珣目光沉沉看著她:“阿姐準備好了,今夜嗎?”


    趙蘅玉被他直白的話語激得臉頰一紅,她說道:“你等等,我話還沒有說完。”


    趙蘅玉忍住臉上的燙意,說道:“如今的形勢……我勢必要站在二皇兄那邊,你應當明白。”


    趙珣冷笑:“我明白,”他勾著趙蘅玉的下巴,“白日裏阿姐要做斐文若的好未婚妻,夜裏卻要費心取悅我,阿姐辛苦了。”


    趙蘅玉噎了一下,她說道:“你明白就好,我們今後好聚好散,不要心生怨氣。”


    趙珣稍顯不耐煩地摸上了她纖細的脖子,她如折頸白鶴一般,微微垂著頭,趙珣用手指按住她脖子上的血管,感受指上的柔膩和血液流動,他喝道:“閉嘴。”


    殿中有一方木桌,木頭腐朽,桌腳搖搖晃晃,桌麵上厚厚堆著積年的灰塵。


    趙珣掐著趙蘅玉的腰,將她置於木桌上,她煙柳似的綠羅裙揚起了蓬蓬的飛塵,在月光下閃著細微的光。


    趙蘅玉呼吸微微,她雙手搭在趙珣的肩上,往下望著他。


    趙珣沒有動,似乎在等著什麽,趙蘅玉細弱的手指搭著趙珣肩上的雲緞,她殷紅的丹寇勾出了刺繡上的屢屢絲線。


    她臉頰微微發燙,手臂緩緩收緊環住了趙珣的脖子,她低下頭來,緊閉的雙眼不住地顫抖著。


    她緩緩貼向趙珣,她主動將檀唇奉上,小心翼翼又楚楚可憐。


    她柔軟的唇碰上了趙珣的薄唇,她在一瞬間感到頭皮發麻,隻想要逃離。


    她往後退了半寸,趙珣放在她腰間的手微微用力,似是在催促她,趙蘅玉眼淚汪汪地看著趙珣,他深蹙著眉,睜眼望她,眼中有濃濃的不滿足。


    趙蘅玉再度合上了眼睛,打著哆嗦貼上了他的唇。


    趙珣的唇幹燥滾熱,趙蘅玉不得其法,隻能直愣愣地貼著,上下磨蹭著。


    她的意識格外清醒,沒有一點趙珣吻她時候的迷蒙,越是這樣,她越是尷尬。


    趙蘅玉害怕趙珣發現她的無措,她努力抱住趙珣的脖子,半個身子貼向他,柔軟的身軀幾乎擠在趙珣懷中,她卻毫無察覺。


    漸漸的,她感到趙珣呼吸微亂,她不知為何鬆了一口氣。


    趙珣閉上眼睛,當趙蘅玉小心吻上他的時候,他忍不住心口一跳。


    但接下來的事情,就讓他有些嘀笑皆非,開始的一點旖,旎念頭消散幹淨,趙珣隻想要笑。


    她稚嫩得像一個不經事的生澀小丫頭,一點一點磨著他,小火慢慢煎熬,漸漸倒也給他磨出了意動。


    很快,他的淡然自若瞬間崩潰。


    趙蘅玉漸漸窩進了他的懷裏,趙珣麵色一變,下頜崩得發緊。


    肌膚相觸,生了些微的細汗,他的薄衫汗涔涔地貼在身上。


    趙珣握著趙蘅玉腰肢的小臂青筋凸起,他終於反客為主,欺身上前回吻著她。


    趙蘅玉霎時間感受到了上回的暈暈乎乎,呼吸都被完全攫奪。


    趙珣鬆開了她,他用手指探入她的唇中,壓住她的舌根,戲謔地望著她:“呼吸。”


    趙蘅玉這才發覺,是她忘記了怎樣去呼吸。


    趙珣拿出手指,穿過綠羅裙,撫上她凝脂般的小腿。


    還沒來得及做什麽,木桌吱呀吱呀發出悲吟,極突兀地,一道“哢嚓”聲音響起。


    桌腿竟然折斷了。


    趙蘅玉驚呼一聲,差點跌了下去,趙珣眼疾手快,拖住了她,將她牢牢抱在臂上。


    兩人俱是沉默不語。


    趙蘅玉低頭望著自己狼狽不堪的綠羅裙,不知怎麽被撕破了開,她嫩白的大腿露在空氣中,桌上積年塵土在她的腿上擦出一道黑黢黢的印子,髒兮兮的,讓她渾身難受。


    趙蘅玉咬唇,艱難開口道:“我這幅樣子,大約掃了你的興致。”


    趙珣望著被弄髒的趙蘅玉,她骨骼纖細,卻意外的圓潤,雪白肌膚壓著髒汙的桌子,活色生香,他啞聲道:“恰恰相反。”


    趙蘅玉環顧著空蕩蕩的大殿,她試探著說道:“今夜實在不是好時機,你定要今夜嗎?”


    趙珣垂眼看著她一開一合的唇,不知在轉著什麽心思:“改日吧。”


    “好。”冷靜下來,空氣竟然都有些尷尬,趙蘅玉拍了拍趙珣的手臂,示意趙珣放下她,趙珣鬆手,她跳了下來。


    她低頭整理衣裳,方才事情有些失控,但還有她襖衣還好端端的沒有破損,羅裙雖然被撕開了一些,但重重疊疊的,看不太出來。


    趙蘅玉抬頭望著趙珣:“我們說好了,對嗎?”


    趙珣沉默片刻,點頭。


    趙蘅玉再次確認:“隻試一次,一次之後,你再不能逼迫於我。”


    趙珣擰眉:“囉嗦。”


    趙蘅玉笑了一下,她往外走,將要推門離開之際,她轉身問道:“若我往後幫二皇兄做了什麽,那也是朝堂之事,與你我之事無關,你不會對我心生仇怨,對嗎?”


    趙珣定定看著她,似乎在仔細思量。


    趙蘅玉心下一沉,趕忙在他拒絕之前說道:“說定了。”


    她慌慌張張推門,幾乎是逃竄而出。


    綠羅裙逶迤著,消失在溶溶月色之中,趙珣久久望著,終於收回眼神,他低頭,看著搖搖欲墜的木桌,哂然一笑。


    趙蘅玉悄悄回到承禧殿,她沐浴完畢,將燕支和花鈿都打發出去,抱膝縮在榻上想心事。


    她已經決定拋卻自己的貞操,和趙珣廝混一次,但在心底,她終究不能毫無負擔。


    和斐文若成婚之後,她該如何呢?


    就讓斐文若當自己是風流多情的公主,在婚前就有過豔史,或是告訴斐文若她也不想這樣,隻是形勢所逼。


    或者,她本就不該耽誤斐文若。


    趙蘅玉感到頭痛欲裂,她伸出纖長的手指抵在額上,半晌,幽幽歎了一口氣。


    趙蘅玉在承禧殿閉門不出了好幾日。


    她想,她和趙珣大約說清楚了,隻要趙珣準備好了,她可以出去和他廝混一回。


    就當是被狗咬了,忍忍就過去了。


    所幸她是公主。


    若她不嫁斐文若的話,娶公主的人,大抵不會特意在乎公主的貞操。


    她等著趙珣差人來,可趙珣這幾日硬是沒有半點動靜。


    幾日過後,趙蘅玉不免鬆懈下來,恍然以為湯泉行宮的夢魘已經過去了。


    然而這一日,趙珣親自過來了。


    “阿姐陪嫁的皇莊在順義,前幾日我可巧去了一趟,那莊頭欺壓百姓,拿著阿姐的名號兼並土地,弄得民生載道,阿姐不如找個時間同我一起去看看。”


    趙蘅玉知道趙珣是拿皇莊做幌子,這次大約就是為了那件“試一試”的事。


    隻是非要這麽遠,去順義嗎?


    趙蘅玉心中疑惑,問道:“去來要多長時間。”


    趙珣道:“若是去了,自然是要住上一個月的。”


    一個月……


    趙蘅玉沉默不語。


    氣氛頓時凝滯起來,趙珣豎了眉毛,正要說點什麽,忽然燕支走了進來。


    她一見趙珣就有些發怵,卻又不知想到了什麽,挺起了腰杆。


    燕支帶著笑道:“公主,聖上醒了過來,聖上口諭,召公主侍疾。”


    趙珣一怔,趙蘅玉輕飄飄越過了他。


    她捏著手心,強抑著心中的激動,語氣刻意平靜道:“如此,六弟,我不能陪你去皇莊了。”


    ,


    宮中朝中波譎雲詭,各方蠢蠢欲動之際,皇帝在病重之際忽然清醒了些。


    得知近來的事,他默許了二皇子和趙珣兩方的爭鬥,他親自傳出的一道口諭,竟隻是讓徽寧公主趙蘅玉侍疾。


    兩方反應迥異,二皇子趙瑁這邊是得意洋洋,趙珣一黨愈發謹言慎行。


    趙瑁來到長春宮,登門來見趙蘅玉。


    他撥著茶盞,笑著說道:“如今父皇病重,隻有三妹妹得以上達天聽,真是天助我也,聽說六弟在南三所氣得直跳腳。”


    趙瑁想,原本以為說服趙蘅玉和趙珣決裂要費上一番功夫,沒想到那日之後,趙蘅玉對趙珣不假辭色,仿佛是能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


    趙蘅玉已然選擇了站到他這一邊。


    趙蘅玉想象不出趙珣氣得跳腳的樣子,她試著想象了一下,隻覺想要發笑。


    趙瑁那邊,三言兩語結束,終於說明了來意。


    “兵部侍郎丁憂,職位告缺,我心中有個人選,如今監國太子病了,父皇醒了,我想此事不能拖,三妹妹,你設法讓我進乾清宮麵見父皇。”


    如今的乾清宮不見外客,宮內上下依照皇帝聖旨,都任由趙蘅玉差遣,一下就將趙蘅玉拋到了風頭浪尖。


    但趙蘅玉很清楚地明白,她手握的這點權力,毫無根基,不過是花上露草頭霜,稍有不慎,她就能萬劫不複。


    趙蘅玉心中對趙瑁醉心兵權的事有些不認同,她遲疑地說道:“二皇兄,如今父皇病重,你在兵部下功夫反倒徒惹猜疑,你不如多多盡孝,若打動了父皇,你就是父皇親自承認的正統,無可指摘。況且,兵部原就是六弟的掌中之物,他戰功赫赫,經營許久……”


    趙瑁不耐煩地打斷了她:“三妹妹,你這是婦人之見。”


    他在心中對趙蘅玉的話頗為不屑,他說道:“局勢不定,哪能以常理忖度。三妹妹這樣說,莫不是心中偏向六弟?”


    趙瑁又露出笑:“三妹妹,若大事成了,我定要封你一個鎮國長公主。”


    趙蘅玉勉強笑笑:“皇兄言重了。”


    ,


    趙蘅玉尋了一個皇帝精神好的下午,告訴他趙瑁有要事求見。


    皇帝病久了,已經是老態龍鍾的模樣,他說道:“父親病重,他心中不悲切,來見朕,還是為了‘要事’,什麽要事,不過是他的私事。”


    皇帝語氣平靜,但趙蘅玉聽出了其中的寒意,他多年積威,不怒不喜之間已是雷霆萬鈞。


    趙蘅玉俯身說道:“父皇錯怪了二皇兄,二皇兄心中記掛著父皇的病情,隻是乾清宮森嚴不可隨意進出,他隻得借商議要事的時機來見一見父親。”


    皇帝沉默片刻,似乎有些動容,他忽然問道:“六皇子呢?”


    趙蘅玉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不明白皇帝究竟是試探還是隨意一問,她感到皇帝的話有千鈞重,沉沉落在她的身上。


    若是試探,是試探她的偏向,還是試探趙珣的孝心。


    趙蘅玉心髒砰砰亂跳,有種冒險的衝動,她的隻言片語能否左右皇帝的心呢?

    她腦子飛快轉著,偶一抬頭,突然觸到皇帝沉沉的目光,似乎是在審視她。


    她心口一窒,聽見皇帝說道:“徽寧,六皇子呢?”


    趙蘅玉說:“六皇子忙於政務,女兒許久沒有見他,不知他近來在做些什麽。”


    皇帝聲音虛弱,卻不乏威嚴:“朕不喜臣子結黨,哪怕是朕的子女。”


    趙蘅玉心口一跳,她明白地聽清楚了皇帝言語間的的偏向。


    他不喜趙蘅玉在他麵前露出明顯的傾向,在某個瞬間,趙蘅玉竟然開始懷疑他實際上是更屬意趙珣。


    趙蘅玉終於垂下頭,低聲道:“六皇子也是一片孝心,每日為父皇祈福。”


    皇帝歎了一口氣:“宣二皇子進來吧。”


    趙蘅玉出了殿門,她站在乾清宮丹樨之上,北風獵獵,吹動她的裙衫,她低眼看著階下站著的兩個人。


    她側身讓趙瑁走進大殿,當趙珣緩步拾階而上時,趙蘅玉卻攔在了他麵前。


    趙蘅玉抬眼看著趙珣:“六弟,你不能進去。”


    趙瑁轉身,好整以暇地看著趙珣被攔在外麵。


    廊下的宮人都低頭斂眉,戰戰兢兢,唯恐貴人發怒,殃及池魚。


    趙珣身後跟著陳季之還有李德海等人,都是對趙蘅玉怒目而視。陳季之上前一步,氣憤道:“徽寧公主,六殿下是和你從小到大的情誼,你為了爭權奪利,你卻投靠了二殿下?你忘了六殿下是怎麽幫你的?湯泉行宮的時候……”


    “季之。”趙珣淡淡打斷了他。


    趙珣盯著趙蘅玉,眼神猶如鷹隼:“希望你日後不會後悔。”


    說完,他幹脆利落轉身而去。


    乾清宮外趙珣和趙蘅玉對峙的事,當即就傳得滿宮皆知。


    次日之後,宮人們不敢在趙珣麵前提及趙蘅玉的隻言片語,人人都說,燕王和徽寧公主已經是水火不容。


    然而……


    在蕭瑟冷清的杏花殿,沉水香銷,鴛帷輕晃。


    趙珣在她耳邊低語,笑語中帶著冷冰冰,聽不出真情實意。


    “阿姐那日,凜然如冰霜,真教人難以自持,若不是及時離開,我就要當眾出醜了。”


    他撚著趙蘅玉的唇,漫不經心道:“你可知那夜我想著你,想了幾回?”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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