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人生若只如初見
夜很靜，靜的王小麥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院子里不時傳來幾聲弩弦與空氣急摩擦而產生的破空聲，隱隱約約，還有一些低聲的呻吟。
寒冬的天氣，王小麥額頭上卻出了汗，滿臉的焦急之色，剛才聽到院中的呼喊之後，守候在外面的老兵也都進了院子，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旁邊的富貴卻很淡定：「小麥哥，你放心，這些老兵都是好手，俺第一次進酒坊的時候就看出來了，朱粲手下的那些人不是對手。」
「希望不要有傷亡」王小麥緊攥著拳頭，手心裡都是汗。
「你待這些人太好了，」富貴搖搖頭，「養死士不就是這個時候用嗎？」
「你胡說什麼？」王小麥皺著眉頭，「這些人不是死士，只是酒坊的僱工。」
「誰家的僱工給這麼高工錢，就是死士這種待遇也少有」富貴撇了撇嘴。
「你」王小麥氣的跺了一下富貴的腳，「我看你和程咬金沒學什麼好東西，人命關天，不是用來送死的。」
富貴疼的齜牙咧嘴，但是臉上的表情卻仍是很倔強：「人命關天，你也知道現在洛陽是個什麼情況，最不值錢的就是人命，你早上去城門看看，每天往外運的屍體有多少車」
「好啊，你還學會犟嘴了」王小麥有些惱羞成怒。
「小麥哥，你啥都好，就是人太善良了」富貴搖著頭評價道。
「我善良？你信不信老子現在就把你這個細作交給王世成領功？」王小麥惡狠狠地說。
「不信」
「我」王小麥算是看出來了，這狗娘養的富貴在自己面前從來都是有恃無恐。
「小麥哥」富貴碰了碰他的胳膊。
「滾」
「俺說話一直都是這麼直，你別見怪啊。」富貴看王小麥似乎真生氣了，開始服軟。
「不敢！」
富貴見王小麥不愛搭理自己，轉了轉眼珠說道：「唉可惜了單二哥這麼一條好漢」
「你有什麼幺蛾子？趕緊說！」王小麥這會兒感覺身子冷了下來。和富貴聊了一會兒天，雖然生了一肚子氣，但緊張的心情卻舒緩了不少。
「沒啥！」富貴此時卻吊起了他的胃口。
「好！」王小麥冷笑了一聲，「王富貴，別以為我會上你的當，單雄信對我說過，他上次追擊過一個箭術極好的小將才受的傷。那個小將就是李世民吧？救他的黑臉將軍就是尉遲恭，李世民這個小心眼，想必破城之後不會放過二哥。」
這下輪到富貴目瞪口呆了，他此前接到過唐軍的書信，叫他留意單雄信，信里的意思明顯不善。問過唐軍在城裡的其他人才知道，原來單雄信險些在戰場上要了秦王的命，所以和朱粲、段達等人一起被划入了唐軍的黑名單，只等著秋後算賬。
「既然你知道，那你有辦法救單二哥嗎？」富貴很快平靜了下來。
「哼！」王小麥冷笑一聲，「唐軍能不能拿下洛陽還不知道，談什麼救不救的？」
「一定會的，」富貴肯定的說道，「秦王從沒打過敗仗。」
「從沒打過敗仗？那淺水原一戰怎麼說？」
「後來薛舉父子還是被滅了。」
「就算他從來沒敗過，那也不代表此戰就一定得勝，我聽說竇建德要出軍了。」雖然明知道戰役的結果，但王小麥還是嘴硬的不肯承認富貴的話。
「竇建德要出兵？」富貴聞言一驚，「你從哪裡得到的消息？」
「我只是推測」王小麥閃爍其詞，「王世充已經派出好幾撥使者了，竇建德又不蠢，唇亡齒寒的道理難道不懂？」
「有道理」富貴點點頭，還得把這個消息儘快送出去才好，就算沒有這回事，給秦王殿下提個醒也是好的。
「李世民和王世充沒什麼差別，都是一丘之貉，打來打去，到頭來最遭殃還是老百姓。」王小麥罵道。
「怎麼沒有？」富貴一聽王小麥說李二壞話著急了，「你不也說過秦王殿下的很多好話嗎？」
「那我現在收回來。」
「小麥哥，」富貴抓著王小麥的肩膀，「俺知道你不想看見打仗，可你想過沒有，天下早晚都是要一統的。現在咱們漢人四分五裂，突厥人不時的攻打我們的郡縣，只有漢人團結起來，才能把突厥人趕跑，漢人的老百姓才能不受欺負。」
「這些都是李世民和你們說的吧？」
「是，」富貴點點頭，「可俺覺得秦王說的有道理。」
「李世民確實比王世充要強一點，但是終歸有限。」王小麥搖搖頭。
「那你想過沒有，今天把王世充的封的龍驤大將軍府大鬧了一遍，一旦被外人知道是你做的會有什麼後果？」
「你早就算計好了？」王小麥猛然驚醒。從回府到煽動酒坊老兵來此尋人，富貴總是在最關鍵的時候推了自己一把，要說他是沒有預謀的王小麥自己也不信。
「俺並沒有誆你，失蹤的孩子確實就在朱粲府里。」富貴說道。
「你如此煞費苦心就是為了讓我徹底倒向唐軍？」王小麥的聲音很冷，他的心更冷，他沒有想到，富貴竟然會有一天算計到他頭上。想到兩人那些在歷城的歲月，王小麥的心就像被活生生的剜去一塊般疼痛。
「小麥哥」富貴感覺到兩人之間似乎出現了一道隔閡，他的喉嚨有些堵得慌。
「別和我說話。」王小麥很想笑，他一直以為人雖然會變，但感情不會。但是現在卻現自己錯了，人心叵測，富貴也不例外。
「你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想想單二哥，想想家裡的兩個娘子，還有全洛陽的百姓」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王小麥冷笑一聲，「在下何德何能，讓你富貴將軍如此看重。」
富貴聽了王小麥冰冷的話語很難受，但他此次身負重任，仍繼續說道：「你有這些老兵，我們還在洛陽有一些人馬，最好能勸服單雄信到時候奪下一座城門，引大軍入城」
王小麥剛要說話，就聽頭上有了動靜，兩人趕緊閃身緊貼在牆根上，只見漆黑的牆頭上探出半個身子，不仔細看很容易忽略。
「阿郎」劉達的聲音從牆上傳出來。
「怎麼樣了？」王小麥趕緊問道。
「找到小郎君了」劉達說道，「但是」
「怎麼了？」
「小郎君被人挾持了」
在劉達和富貴的幫助下，艱難的翻過院牆。借著後院微弱的燈籠光，可以看到地上躺了不少的人，大多都是中了弩箭，還有一個仍然出了低聲的呻吟，旁邊的老黃拔出腰間的短劍一把刺入那人的喉嚨，揚起的鮮血瞬間噴了他一臉，老黃滿不在乎的擦了擦，又去檢查下一具。
王小麥只感覺胃裡有什麼東西翻騰了上來，劉達皺著眉頭呵斥：「老黃，別弄的這麼噁心，阿郎在呢。」
老黃回過頭，這才注意到王小麥，趕緊賠笑：「不好意思，俺是個粗人，嚇到公子了。」
王小麥捂住鼻子搖了搖頭：「你繼續」
「人就在裡面」劉達指著一間屋子說道，「除了兩個歹人，還有十幾個孩子，俺們剛才問過話，確認小公子也在。」
「朱粲呢？」
「不知道，」劉達搖了搖頭，「如果不在這間屋子裡，很可能他今夜沒回府中」
王小麥剛往前走了兩步，就聽到屋子裡傳出一個驚恐的聲音：「你們不要過來，再過來我把所有的小孩兒全弄死」
「閣下要找的主事人就是我，你放了所有的孩子，我們轉身就走，絕不為難！」王小麥心跳的很快，但還是把一段話說了個完整。
「別拿這些話糊弄人，要放人沒門！你們今天來，無非是為了救這些童子，趕緊滾出院子，要不然俺們手裡的刀可不留情面。」另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你既然知道我們是為了救人而來，就應該知道我們救不到人絕不會罷休。你們擄走了這麼多小孩兒，官府也不會善罷甘休，現在離天亮還有一個多時辰，立即放了人，你們還有一個逃命的時間。」
屋子裡沉默了一會兒，剛才聲音又響了起來：「算你說的有道理，不過我們信不過你，這群人裡面既然你說了算，那你進來做人質，我們立即放了這些童子。」
「阿郎」劉達聞言一把拽住王小麥。
「你放心，我們只是想借著你離開，一旦脫離險境，就立馬放了你。」屋裡的聲音再次響起。
「不行！」富貴也擋在了王小麥面前。
王小麥深吸了一口氣，摸了摸懷裡的硬物：「讓我去！我自有辦法。」
「可是」
「現在沒這麼多時間考慮了！天一亮，我們隨時可能會被現。」王小麥掙脫開兩人，向前走去。
此時身後已經站了一排酒坊的老兵，都是渾身冒汗的舉著手裡的擘張弩。
「我過來了，你先放了孩子！」王小麥走到門口說道。
「吱」門打開了一個縫隙，「你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