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眾籌
鄭頲聞言渾身一震,反覆的品味著這句話。雖然他出身士族,但在這個一書難求的時代,仍然難忘少年時得到一本新書時那一刻的欣喜。不錯,讀書人的極樂世界不該就應是書海嗎?想到這,眼眶裡竟然有淚水在打轉。
「鄭公你知道的,在下頗有家資,錢財這東西對在下來說,不過是一堆紙上的數字,因此在下的意思便是想建造一座公共圖書館,思來想去,館主一職,其實非鄭公莫屬。」
「何謂公共圖書館?」雖然他心中已經有些明白「公共'二字的含義,但卻仍然難以相信竟然有人會這樣做。
「就是一所對所有人開放的藏書樓,」王小麥想了想,「無論販夫走卒,還是王孫貴胄,亦或是學者大儒,皆一視同仁。」
鄭頲剛要張嘴斥責王小麥的異想天開,突然又想起他屢次都有和別人不一樣的想法,開口問道:「既然是書樓,書從何來?」
王小麥略一思索,這確實是個最大的難題,現在的藏書多是掌握在世家大族手裡,很難讓他們甘心把手裡的藏書獻出來。不過這些家族的藏書多半還是那些經史子集,其實對展自然科學,其實也沒有太大的直接意義,這樣更好。想到這,臉上掛滿了笑意:「能買就買,還可以號召人們捐獻一些出來,剩下的可以現寫一些。」
「什麼?」鄭頲聞言臉色一冷,「胡言亂語。」
「鄭公莫急,聽我說。」王小麥笑道,「打個比方,鄭公除了擅長經學,還對佛學知之甚深,想必其中一定有很多的感悟,若是能刊印成冊,流傳於後世,豈不是一件好事?」
「老夫手中就有不少的手稿,只是」
「這就好了,我們乾脆眾籌一個圖書館。」本來只是想開解他,沒想到越聊越覺得這事可行。
「眾籌?」
「由在下提供啟動資金,但是館中藏書就由眾人一起籌措得來,這些當世的名家大儒,肯定很多人想把自己的學問出書,我們就幫他們實現這個理想。」王小麥興奮的說道。
「但是,雕版的印刷術雖然精美,卻成本高昂,未免代價太大了。」鄭頲皺著眉頭說道。
「雕版不行,我們弄活字印刷不就行了。」
「活字?」
「鄭公可還記得當日在國子監盛會場地之內的商業區?」
「記得。」
「那裡有一座印刷作坊,正是出自在下的手筆,因為盛會需要刊印大量的傳單,因此在下便想出了一個主意。用膠泥將每個字單獨燒制而成,用到的時候,就能隨時組合成需要的文章,省時省力,只是印刷上可能不如雕版精美。」
「好辦法,」鄭頲開懷大笑,「如此一來,確實有施行的可能。」
王小麥搖了搖頭,偉大的活字印刷術竟然只得到「好辦法」三個字的評價。活字印刷術的明者畢昇,唯一的史料記載是沈括夢溪筆談,也只有短短四個字「畢昇布衣」。籍貫及生平等其他信息,一點也沒有概括,可見古代文人對這些技術工匠的輕慢。
「這樣一來,出書的成本就下降了不少,要是作者想要刊印一些送給親朋好友,只需要自己加一點錢就足夠了,我們再成立一個圖書館管理委員會。」王小麥繼續說道。
「何意?」
「只要達到一定的捐書數目,便可以參與到圖書館的管理之中,有了活字印刷術,這些人並不需要真的把藏書原本捐出來,只需要給我們內容,印刷一份就行。」
「善哉。」老鄭一臉的興奮,「還可與藏書繁多的士家換書,互通有無。」沒想到老鄭竟然開竅了,這一點王小麥都沒想到,那些士家大族藏書雖然多,但總有些是沒有的,通過和圖書館交換,就可以得到一份複印件。作為條件交換,他們也必須拿出一本珍藏來給圖書館複印,好主意啊。這樣一來,圖書館的書就會越來越多,早晚有一天,會聚集齊天下所有的藏書。
「這樣,在下將印刷作坊同樣贈送於圖書館,印刷作坊所得的收益應該就可以支持圖書館的日常開銷了。」
「此事不知會令多少窮苦士子受益,請受老夫一拜。」鄭頲說完,竟然毫不吝惜的對王小麥一躬到底。
「在下實在擔當不起。」隔著木欄,王小麥沒法攙扶他,只好還禮。
「有何擔當不起?繼開你心懷寬廣,老夫與你相比,自感不如。」
「鄭公還是先起身再說,在下只是提供了一個主意,真要施行此事,還需要鄭公的操持。」
「既然如此,老夫責無旁貸。」
「那鄭公還要一心向佛嗎?」王小麥笑道。
「哈哈」鄭頲開懷大笑,「正如你所言,極樂世界當是圖書館的模樣,老夫何必捨近求遠?」
兩人又是一番商談,敲定了建館的一些事宜。
「木質不好,」王小麥說,「一旦生火災,燒的太快,還是得用磚石。」
「青磚雖好,但成本不免太高。」鄭頲說道。青磚燒制不易,而且都是小作坊生產,想要建一座符合要求的圖書館,怕是得將洛陽周圍所有的青磚窯集合起來才行,只有皇室才有這個實力,王世充肯定不會幹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我們可以用紅磚。」王小麥說道。這就是自己的老本行了,便把紅磚向鄭頲介紹了一遍。
紅磚和青磚都是用粘土高溫燒成,顏色差別在於燒制過程中是否接觸氧氣。燃燒時氧氣充足,黏土中的鐵元素就會充分氧化生成氧化鐵,磚塊為紅色。氧氣不足,部分氧化鐵就會被還原成四氧化三鐵和氧化亞鐵,磚呈現青灰色。
青磚是封窯燒制,生產率低但是質量好;而紅磚則是開窯燒制,生產效率高,但質量卻比不上青磚。尤其是後世的紅磚,在黏土中摻入了煤粉煤渣,大大加快了紅磚的燒制度,但質量卻比傳統的純粘土紅磚下降了不止一個層次,表面坑坑窪窪,內部也有很多的空隙。甚至造成許多所謂的高手就是靠劈磚吃飯,如果把他們劈的磚換成青磚,甚至純黏土紅磚,恐怕裂的就不是磚,而是手骨了。
「繼開所學果然淵源,依老夫看,書館還需使用純黏土紅磚為好,這樣既能供應得上建造度,又可以保證堅固。」
「我也是這麼想。」王小麥點頭贊成。
「王助教真乃當世大才!」一個突兀的聲音傳入二人耳朵。
「原來是慧乘大師。」鄭頲轉頭看清來人,忙拱手施禮。
兩人方才聊的高興,竟然沒現慧乘早已經站在牢房外聽了半天了。
這老和尚怎麼來了?王小麥一陣錯愕,忽然瞥見桌上的酒食,難道今天的好酒好菜是老和尚送的?看來剛才獄卒說吃完飯就知道怎麼回事,估計就是得到老和尚的授意而為之。
「兩位深陷囹圄,還能心繫眾生,老衲十分敬佩。」老和尚雙手合十,向二人施禮。
「大師今日前來,難道是想為我二人誦一段往生咒嗎?」王小麥一臉的警惕。
「小麥,不可對大師無禮。」鄭頲出言勸道。
「無妨。」慧乘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一把鑰匙竟然打開了王小麥的牢門,直直的走到了他身邊。
「大師這溜門撬鎖的本事不賴。」王小麥低聲說道。
「施主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手段也甚是高明。」慧乘同樣低聲出言嘲諷。
「我不懂你再說什麼?」
「小子,少裝糊塗,你害的我佛門盛事無疾而終,老衲豈能善罷甘休。」
「你咬我啊,來啊,老子現在在坐牢,你能拿我怎麼樣?」
「老衲既然能進得你的牢房,也能讓你一輩子出不去。」慧乘作勢要走。
「有話好好說。」王小麥忙一把拉住他,換上一副笑臉。
鄭頲滿臉疑惑的看著二人,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
「還說什麼,你就等著把牢底做穿吧。」
「大師此來想必不是專門通知我這個吧?」
「算你聰明,」老和尚看著他,「你要想不出補救的法子,休想走出這個門。」
「大師為何篤定在下一定有辦法補救?」王小麥一臉的為難。
「洛陽的多少風波皆是因你而起,你鬼主意這麼多,這點小事自然難不倒你王助教。」
「大師實在高看我了,要是我想不出法子呢?」
「哼哼」慧乘冷笑了兩聲,「那我佛也度化不了你了。」
「算你狠。」王小麥只能服軟,「你先答應我一個條件。」
「你先將辦法告訴老衲。」慧乘一臉老衲吃定你的表情。
「好!」王小麥湊到他耳邊耳語了一番。
老和尚眼珠四動,聽完點點頭:「若是此事可行,那老衲一定答應。」
「顯微鏡這種東西你都親眼見到了,還不信我?」
「那你說,是何條件?」
「你也得把老鄭,」王小麥指了指隔壁,「把他也救出去。」
「好說。」
「那我們一言為定。」兩人伸出手擊了一下掌。
「老衲先行告退,就不打擾二位施主清修了。」老和尚又和王小麥說了幾句,便走到牢門外,雙手合十向二人告別。
「大師慢走。」鄭頲還禮道。
「鄭公,我先把整個建館的計劃寫給你,你到了外面按計劃實施就行了,有什麼不周的地方,還需要你拿主意。」王小麥說完就開始磨墨。
「到底生了何事?」鄭頲摸不著頭腦的說。
「總之鄭公不要再問了,建館的事一切就拜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