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道友請留步
「我軍雖然連戰連捷,但與宇文化及一戰將士傷亡甚重,況且之前我軍已圍困洛陽多日,王世充困守孤城,誓不能久,必求速戰。我軍當深溝高壘,佔據險要,與敵軍相持,待敵軍糧盡而退時,率軍追擊,此為取勝之道也。」魏徵這番話說的當真是字字鏗鏘,擲地有聲。
「好,玄成果然妙計。」書案后的李密拍案叫絕,「昨日我等本欲奉旨入東都輔政,行至半途,驚聞洛陽城中大變,王世充率軍攻入城內,內史令元文都等一干文臣武將皆被王世充所殺,如今城內的大小一幹事宜,皆為王世充所左右,皇帝變為他手中的一個傀儡。王世充此人,不甘久居人下,不動干戈的入主洛陽已是不可能。當時,裴將軍就對我說,我軍只需圍困洛陽,絕其糧草,便可不戰而勝。玄成的計策和裴將軍的看法頗為一致,實乃上上之策。」
王小麥在旁邊聽著,這才明白王世充原來是靠兵變上的位。而魏徵給李密提的這個建議雖然不是什麼奇兵詭計,但卻正好切中王世充軍隊缺糧的要害。
魏徵見李密接納了他的計策,心中大定,便要拱手告退。不想李密卻揮手留下了他:「玄成且慢,正好今日我為你介紹一位同僚。前幾日秦將軍去歷城押送軍資,正好碰見你身邊這位王先生。」
王小麥聞言又分別向李密和魏徵拱了拱手。
「王先生不必多禮,聽聞秦將軍所言,王先生的算學造詣極高,實乃我軍所需之大才,如今就暫且委屈先生做我府中的錄事參軍事,不知王先生意下如何。」李密一開口,便給王小麥封官了。這個錄事參軍事王小麥聽說過,實際上就是主將手下的幕僚,權力可大可小,完全就在於你提的建議人家能不能聽的進去;有時還做點起草文案、掌管記事的雜活。職責就一句話,全看領導給你安排什麼任務。
「多謝魏公提拔,」王小麥再次躬身施禮,「只是在下對經史子集一竅不通,兵家戰法也是知之甚少,實在難當大任。只不過對算學有一些涉獵罷了,而如今家中祖父祖母年事已高,我雖然不是他們的親骨肉,但二老的恩情對我如同再造。希望魏公能憐憫我的孝心,讓我回家侍奉二老終老之後,再出來為您效力。」王小麥本來打算先做上幾個月官,和李密混熟之後再提出這個要求的,沒想到卻從剛才的魏徵和李密的談話中得知,一場大戰似乎就近在眼前了。如果自己沒有記錯,這一仗李密會輸得很慘,直接從勢力最大的反王盟主變為喪家之犬。亂軍之中,自己一個馬都騎不好的人,拿什麼來保命?因此便豁出去了,直接拒絕了李密的封賞,雖然這樣做讓大家都沒面子,但沒面子總比沒命強吧。
屋子裡的聲音靜的讓人能聽到自己的喘息聲,王小麥的拒絕大大出乎了在場三人的意料,三道吃驚的眼光同時落在他身上。秦瓊是因為王小麥的突然變卦,魏徵則是震驚此人竟然如此視功名利祿如糞土,畢竟在他心裡,現在的李密是最有可能最終收拾天下亂局的人。反倒是李密最先鎮定了下來,他這一輩子經受的挫折很多,早年困頓之時,也曾人被人拒絕了無數次,只是他如今大權在握,最近兩年已經少有人拒絕他的要求了,沒想到眼前這個布衣田舍漢竟然對他說不。
李密稍微思考了一下:「既然王先生不願意于軍前效力,那我也不再勉強。只是王先生剛才已經聽聞了我軍的秘聞,未免節外生事,還請王先生暫時接受錄事參軍事一職,一旦我軍拿下洛陽,我便調任你回濟州府任職,以便侍奉雙親。先生以為如何?」
王小麥的心中叫苦,李密這話說的很明白了,怕自己是姦細,所以暫時把自己扣在軍營里,等過幾個月拿下洛陽城之後再放了自己。可是這根本有違自己的初衷啊,你要是能拿下洛陽,勞資幹嘛還要辭官啊?可是看現在李密看向自己的眼神,如果一旦不答應,就會被安上一個姦細的罪名,就是秦瓊也救不了自己了。「多謝魏公成全。」想到這,王小麥只能硬著頭皮接下了這個差事。
「小麥兄弟,剛才為何你突然拒絕魏公封賞?」剛從李密那裡出來,秦瓊就迫不及待的開口問起王小麥原因。
王小麥抬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魏徵,低聲說道:「叔寶兄認為此戰勝算如何?」
「此戰?」秦瓊疑惑的看著王小麥,「難道你認為我軍會敗?」
王小麥當然不能說「是」,他只好故弄玄虛的說道:「無論從天時地利還是人和,我軍似乎都已穩操勝券。只是在下心中稍有些不安,秦將軍熟讀兵法,古今的戰例想必也是了熟於胸。可是你想想,自古以來,似乎所有的戰爭認為自己必勝的那一方最終必敗。比如淝水之戰,苻堅動用百萬兵力,自誇能夠投鞭斷流,結果一戰敗亡,傳下風聲鶴唳的笑談。還有最近的例子,隋帝楊廣動用百萬兵力征伐高句麗,沒有勝過一次。苻堅和楊廣都是戰功赫赫的君主,他們不能說是不通軍事,但是為什麼都失敗了?自古以來都是驕兵必敗,哀兵必勝,瓦剛全軍上下都認為此戰必勝,這便是驕兵;而王世充屢戰屢敗,如今又被圍困於洛陽城下,朝不保夕,這是哀兵。叔寶兄覺得如何?當然,這只是我個人的一點淺薄的見識,不足為外人道。」
秦瓊搖了搖頭:「無論從任何軍事的角度出發,我都不能接受你的看法。」
「都說了,這只是在下一點淺薄的見識,況且我確實想回家鄉侍奉二老。叔寶兄的一番美意,在下心領了。」王小麥告別秦瓊,快步追上了前面的魏徵。
秦瓊嘆了口氣,這個王小麥,總有些與別人不一樣的想法,也罷,看來自己強拉他入伙是強人所難了。
「玄成兄,玄成兄,等等我……」王小麥緊趕慢趕,總算追上了前方的魏徵,聽說魏徵早年做過道士,他就差說一句道友請留步了。這傢伙年紀也不小了,還是一副火急火燎的性子,走起路來虎虎生風的。
魏徵聞言停住腳:「不知王先生有何見教?」
「在下初來乍到,對府中的事物不甚熟悉,勞煩玄成兄給帶個路。」王小麥恬著一張臉說。
魏徵覺得眼前這個傢伙一點也不懂禮數,一口一個「玄成兄」叫著,我和你很熟嗎?不過他是個讀書人,心裡覺得拒絕別人不是一件美德,於是便給他指了指路。
「不知玄成兄現在官居何職?」聽完魏徵的指路,王小麥好奇的問道。
「文學參軍事。」魏徵不情願的回答,他倒不是覺得自己的官職太小,而是恥於和眼前這傢伙為伍。
「原來咱倆是同僚啊,失敬失敬。」王小麥自然不知道魏徵心中所想,還是恬不知恥的往上湊,「那咱倆就是同路嘍,玄成兄貴庚啊?婚否?唉唉唉……玄成兄,你慢點走……」
「對了,我叫王小麥,玄成兄不要一口一個王先生的叫我了,太見外了,直接叫我小麥好了。」一路上魏徵已經快被旁邊這隻烏鴉吵死了,這家話各種白痴的問題層出不窮,甚至還問起了自己的家事。魏徵覺得他剛才在魏公面前的那番話真的是一點也沒有自謙的意思,這個人真的沒有什麼才學,甚至連基本的禮儀都不懂。
「鄭長史就在這裡面。」魏徵來到一座偏房前指道:「在下還有一些公事就不陪你進去了,請自便。」說完頭也不回的疾步離開,他真是被這個人搞怕了。
「哎,玄成兄……」王小麥剛要道謝,卻發現魏徵已經跑沒影兒了,「真可惜,還沒問到他和他娘子是怎麼認識的呢。」王小麥搖了搖頭。
長史大人是個年過半百的老者,他喚過手下一名小吏:「你去為王參軍安排打點一切,不可輕慢。」
小吏稱「是」,王小麥謝過長史,便隨這名小吏出了屋子。
那名小吏辦事也是極為利落,沒大晌的功夫就為王小麥安排好了食宿,這小吏得知王小麥身無長物后,又帶他到賬房提前支取了一貫銅錢作為日常用度。金墉城本來就不大,現在瓦崗軍的領導層都在這裡,所以王小麥只有一間瓦房可住,不過好在是正房,旁邊的屋子也都是住了些同等級的官員。
「王參軍,現在府中用房緊張,因此公務都是兩人共用一室。現在只有這間屋子還有空閑,不過請恕我提醒一句,裡面這位大人脾氣大的很,好幾位同僚都被他言語擠兌走了,所以現在他的屋子至今只有他一人,等有了空房,我立馬給您安排調換,請您諒解。」打點好了一切,小吏便把王小麥帶到一處房前說道。
「如此,就多謝了。」對方脾氣不脾氣的王小麥倒沒什麼,反正自己都是打定了主意在這混日子,誰也不得罪。
「在下張詹,王參軍日後有什麼事可以直接找我,告辭了。」張詹摸著懷裡的二百文大錢心滿意足的走了。俗話說,閻王好見小鬼難纏,這件事無論放在古代還是後世,都是一樣的,王小麥之前在工地上跑各種簽章的時候早就悟出了這個道理。
王小麥推開房門,卻發現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坐在屋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