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秀才遇見兵
「小麥哥，你吃飽過嗎？俺從記事起，就天天餓肚子，從來沒吃飽過，你說吃飽是個啥滋味兒啊？」兩人吃完飯，便坐在地上閑聊起來。
「吃飽？」王小麥愣了一下，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因為在他那個年代，幾乎沒有人為這個問題發愁。
「俺娘說，俺就是天生窮命，家裡有多少糧食也不夠俺吃。吃這麼多，除了有一膀子力氣，也沒啥別的優點……」富貴喃喃自語。
「天天只吃糧食，肯定是吃不飽的，最起碼該有些油水，每餐能吃上點肉就更好了。」王小麥想了想說。
「肉……」富貴咽了一口口水，「今年過年的時候，俺娘從城裡割了一片肉，俺都差點把舌頭吞了進去。俺現在就天天盼著過年，這樣就有肉吃了。」
一個一米九的高個兒像小孩子一樣天天盼著過年，王小麥不由的覺得有些好笑，但還沒等他笑出聲來，卻又是一陣心酸。如果富貴能生在後世，絕對是一個被各大體校搶奪的籃球天才，可他偏偏生在了現在，一個窮苦的鄉下家庭，最大的願望是盼著過年能吃一點肉。
「富貴。」王小麥伸長了手，摸了摸他的頭，「我今天想到了一個致富的法子，等到了秋後忙完農收，咱倆就大幹一場，到時候讓你天天吃肉好不好？」
「真的？小麥哥，你沒騙俺吧？」富貴瞪著銅鈴大的眼睛看著他。
「當然沒有，你就等著天天吃肉吧。」王小麥想到自己的蜂窩煤致富計劃信心滿滿。
「行，那咱倆拉鉤。」
兩人正聊著，亭長大人便回來了，和諸人交代了一番，便帶領大家向城西的糧倉方向趕去。
歷城倉是齊郡第一大倉，共有二十餘窖，每窖可存糧五千石，最大存量達到十萬石。隋代糧倉，多建於主城之外，這樣的布置雖然節省了主城內的空間，但卻也極易失守。現如今的瓦崗軍首領魏公李密，就是襲擊了號稱天下第一倉的興洛倉，才有了逐鹿中原的資本。
早年隋將張須陀駐守齊郡之時，就十分重視歷城倉的儲糧，後來張須陀被瓦崗軍擊敗，歷城倉自然也落入瓦崗軍之手。不過瓦崗軍擁有興洛倉，回洛倉等數一數二的大糧倉，倒也沒有把歷城倉放在眼裡，因此便沒有動用這裡的儲糧。再加上近兩年瓦崗軍壯大，齊郡較少受到戰火波及，糧食產量也比往年增加不少，歷城倉倒也算倉廩充足。
一行數千人浩浩蕩蕩來到了歷城倉外，亭長為諸人做好分工，又對大家囑咐了幾句，便單獨把王小麥留下了。
「那個誰……」亭長剛開口，卻發現不知道對方的名字。
「我叫王小麥。」王小麥忙介紹自己。
「你是王老太公的孫子，應該讀書識字吧。」
得到王小麥的肯定回答后，亭長便從懷中掏出紙和筆遞給他，「老漢年紀大了，眼神不好，如今又是夜晚，你就代老漢記錄本亭的賬目出入吧。」
「多謝亭長大人厚愛。」
打開的窖口的倉門，便有糧食源源不斷流到一個筒形的容器里，這個容器就是斛。隋唐度量衡，一斛等於一石，約等於現在的一百二十斤。兩個人又把斛中的糧食裝入麻袋中，再有人扛到倉外裝車，每滿一車，便啟程運往濼口碼頭裝船。這一夜，歷城到濼口碼頭的車輛來往不絕，如此，直到天明，才將近十萬石糧食運走。
王小麥打了個哈欠，一夜的勞作雖然沒有干體力活，也使他精神疲憊極了。不過任務總算完成的還算迅速，趕得及回家吃飯。
「一夜辛苦了。」亭長從懷裡掏出一張還熱乎的油餅遞給他。
「多謝亭長大人。」王小麥顧不得客氣，忙碌了一宿，他早就又累又餓。撕下一半兒，放在麻布包里包好，這是給富貴留的，便迫不及待的啃起另一半油餅來。
「咦……」一邊的亭長翻看著賬目，發出驚訝的聲音，「王小麥，為何你所記得賬目，我一點也看不懂？」
「唔……」王小麥咽下一大口油餅，拿手在麻布衣上抹了兩下，指著賬本說道：「昨夜實在太忙，忘了和大人說了，我用的這種數字是天竺人發明的一種計數方法。分別對應我漢文的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零……」他便將數字的對應一一給亭長講了個清楚。昨天晚上忙碌之下，王小麥一時忘了這時候還沒有阿拉伯數字，等到回味過來，賬目已經記了大半，哪有時間去改，於是便早就準備好了一套說辭。「……這種計數方法比較簡潔快速，利於計算。」王小麥最後總結說。
「哦，王公子高才，不愧是王老太爺的親故……」古代人對讀書人都是禮遇有加的，這亭長本來以為王小麥只是識得幾個字，沒想到他的所學竟然如此淵源，稱呼也從直呼其名變成了公子，「只是……」亭長面有難色說。
「大人有何難處，不妨直說。」
「那老漢就直說了，請公子莫要怪罪。現在時間緊急，重新抄一份賬目，肯定是來不及了，還請勞煩公子跟老漢去一趟碼頭解釋一下。」
「這個是自然，給亭長大人添麻煩了。」王小妹歉意地說。
「無妨。」
打點完一切，兩人便攜手向濼口碼頭方向趕去。
半路上碰到了從碼頭回來的富貴，王小麥掏出懷中的半張油餅遞給富貴，富貴啃著油餅，也隨二人返回了碼頭。
「這個……」功曹面有難色，「請恕在下孤陋寡聞，的確不知世上還有這等文字。」三人趕了近一個時辰的路，終於來到碼頭，找到了負責賬目的功曹，可是功曹也從沒有見到這等文字呀。
「這樣吧，」功曹發話了，「主簿大人見多識廣，興許會識得，你們跟我去見主簿大人。」王小麥心說別說主簿，就是皇帝老子都不認識，現在整個中國認識這種文字的人只此一家，別無分號。不過他也沒法解釋自己認識這些文字是因為一千多年以後人人都會，現在只能見機行事了，希望能夠糊弄過那個主簿去。
幾人兜兜轉轉，終於在人群中找到了正在陪一個軍漢說話的主簿大人。那主簿大人是一個瘦小的中年人，沒什麼稀奇，倒是陪主簿大人說話的那條軍漢一身黑色的甲胄，虎背熊腰，倒是威風凜凜。
功曹讓幾人在一旁等候，他自己走到了主簿面前，耳語了一番，然後對著王小麥等人揮揮手，示意他們過去。
三人對主簿大人行過禮，功曹便把王小麥手中的賬本呈給了主簿大人看。
那主簿大人接過賬本，翻開一看也是一臉的驚訝，翻了沒幾頁，便搖搖頭：「我也不曾識得如此奇怪的字元。」他突然轉過身，雙手把賬本遞給旁邊的軍漢，「對了，秦將軍家學淵源，不知可曾識得這些字元？」
「俺乃一介粗人，只識得舞槍弄棒，連主簿大人都不曾認識，怎麼好班門弄斧。」這軍漢一開口便是一口地道的濟州腔，不過話雖這樣說，他還是接過賬本翻了起來。果然，他也是翻了沒一會兒便合上賬本搖搖頭，示意自己不認識。
那主簿看了自己一眼，王小麥知道，該是他解釋的時候了。
「諸位大人，這乃是我中原大地西南方的一個叫天竺的國家獨有的文字……」王小麥又把阿拉伯數字的來歷又說了一遍。
「既然不是我中原的文字，你又是如何識得呢？」主簿開口問道。
「小人早年遊學時曾遇到一個胡商，我觀他記賬的方式非常特別，便是用的這種文字，於是便和他學了來。」事到如今，王小麥只能現編現賣了。
「既然這賬本只有你一人識得，我們又如何知道你沒有從中作梗呢？」那軍漢突然轉過身發問。
王小麥這才看清楚那軍漢的長相，這人也就不到三十歲，高鼻大眼，濃眉薄唇，再配上顎間的短須，更為他增添了幾分男人味兒，用四個字形容，英俊不凡。王小麥見了此人才知道，原來男人也有天使的面龐，魔鬼的身材，這人放在後世要是不當模特就可惜了。
「秦將軍正問你話呢，趕緊回答。」主簿見王小麥如此無理的盯著那軍漢看，頓時有些氣惱。
「秦將軍？」王小麥聽到主簿對他的稱呼心中一動，難道是那人？不會這麼巧吧？
「不錯，這位正是魏公李密帳下驃騎將軍，秦瓊秦叔寶將軍……」
「你就是秦瓊？」王小麥聽到主簿的話險些跳了起來。他的腦海中不停的閃過演義小說中秦瓊的形象，瓦崗寨五虎將，靠山王楊林手下十三太保，江湖人送外號「小孟嘗」，使一對鎏金重鐧，義氣無雙，為朋友兩肋插刀，和尉遲恭組成左右門神，千百年來，為無數中國家庭祛邪避難，兢兢業業……
「無禮，竟然直呼秦將軍大名……」
勞資見到真人了，勞資見到秦瓊了，王小麥心裡不停喊著「卧槽……」，對一旁主簿地呵斥置若罔聞，魂游天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