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陸嘉白一言不發,緊抱著池茉的胳膊。
簡直像個地主家的傻兒子。
……雖然,地主家的傻兒子應該沒有這麽漂亮的。
段萱震驚地看看池茉,又小心翼翼看一眼陸嘉白,再看向池茉,對她比了個大拇指。
池茉:“……”
算了。
一行人順著河道往下遊走。
說是河流上沒有綠膜,其實從森林裏出來以後,薄膜的痕跡就會變得很淡很淡。
在森林和河道的交界處,一些沒有植物,隻有泥沙或是岩石的地方,就已經幾乎沒有薄膜存在了。
池茉的手機還能和研究所聯係,也能大概看一看自己目前所在的方位。
她根據位置判斷,這地方是距離綠舟很遠的森林深處。
上一次做作業的那個森林,就已經被稱作“綠洲邊緣”,再往裏深入,大家都默認是已經離開了綠舟的保護,正常不會有任何人到這個地方來。
他們做作業也是在大魷魚的幫助之下,才接近了這一條河流。
而其他時候出入綠舟,大家都會去公認的出入口,也就是“過安檢”的地方。
也正是因為這樣,才沒有人發現薄膜的缺口。
“……寶子,我覺得這個膜安置到這個地方,可能也是不想讓人發現這邊有缺口。”段萱摸了摸下巴,“你說咱們把這個信息帶回去,會不會被官方人員抓起來啊?”
“正常來講不會。”池茉想了想,舉起手環給段萱看,“如果這個地方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我們這個有定位裝置的手環,完全可以設置成靠近這邊就會發出警報。”
段萱:“也是哦。”
池茉心裏更傾向於,這類似於一種考驗。
綠膜也好,綠舟之外的工作也好,都是需要很多人來完成的。
普通民眾越多,維護綠舟的工作人員也就越多。
從學生之中進行選拔,本就是途徑之一。
隻不過,當他們走到薄膜麵前,就差一點要穿過薄膜時——大家才發現,這個地方根本過不去。
已經隱隱約約有了消散跡象的半透明薄膜,仍然像一道無形的牆壁,阻隔著他們的前進。
幾個人麵麵相覷了一會兒。
池茉突然想起來:“對了,我們去森林裏看看有沒有膨大菇吧!”
“……是個辦法。”塗禦說,“我之前看到了玉針菇,膨大菇應該就在它附近。”
段萱在塗禦身邊探頭探腦:“塗塗,膨大菇是什麽?”
塗禦沉默幾秒:“…………不如去問問你的菌菇學教官?”
“不說拉倒!”段萱飛快地轉頭,湊到池茉身邊抱住她的胳膊,“寶子,膨大菇是什麽呀!”
右邊胳膊被陸嘉白抱住,左邊胳膊又被段萱抱住的池茉:“……”
“顧名思義,膨大菇是一種會膨脹得很大的蘑菇。”池茉左右看看,“就像生氣的河豚一樣,隻不過它的膨脹程度是河豚的數十倍。”
段萱立馬捧場:“你好牛!這都知道!”
塗禦無奈扶額:“……萱萱,這是初二的課程。”
段萱對著兔子先生吐舌。
池茉:“看上去是個小小的蘑菇,膨脹以後會變得像個皮筏一樣……啊,你知道皮筏嗎?”
段萱撓了撓頭:“好像求生課講過。是對抗洪水型災害的……隻不過咱們現在這個時代是植物災害,用不到它。”
池茉沒多說什麽,她在一顆巨樹腳下看見一隻幹癟瘦長的蘑菇,驚喜道:“找到了。”
這隻蘑菇是棕黃色的,菌蓋幹癟地耷拉下來,垂在菌柄上,像一把被人收起來的棕黃色小傘,高度能到池茉的小腿附近。
其實這個頭放在正常世界裏也是一隻很巨大的蘑菇了,隻是隱匿在原始叢林的參天大樹之間,才顯得有點不起眼。
玉針菇比它還要小,一撮一撮直挺挺地立在它的附近,像一把瑩藍色的、沒有菌蓋的金針菇。
池茉從背包裏取出手套戴上,用削鐵如泥的小刀把玉針菇割下來一把,拿皮革製成的小袋子裝好。
塗禦看著池茉的動作,誇了句:“刀不錯。”
池茉:“……確實。”
玉針菇看起來和金針菇差不多,實際上卻更硬也更脆,要是刀子鈍一點,就會把它們直接給切成碎塊。
而且這個菇本身還帶有一定的毒性,不能直接接觸皮膚,需要存放在皮革製品裏。
切下玉針菇之後,池茉才和大家一起,摘了幾隻膨大菇下來。
他們重新回到河岸邊,把膨大菇菌蓋朝下。
膨大菇幹癟的菌蓋立馬軟趴趴地耷拉了下來,露出它們白嫩鮮亮的菌柄。
“……這個菌柄。”池茉吞了吞唾沫,“味道很鮮美。”
段萱:“哦哦哦我想起來了!!是好吃的菇!”
“……萱萱。”塗禦無奈地笑起來,“你上這種課隻記地菌菇能吃和不能吃的區別?”
段萱:“不是,據說它究極好吃,我才記得的。”
塗禦又笑笑,沒多說什麽。
池茉卻硬是從這隻兔子的臉上看出了幾分寵溺……
這感覺一晃而過,池茉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沒深究,蹲下身子繼續做手裏的正事兒。
陸嘉白跟在她的身後,池茉都覺得他能夠不踩到她的腳後跟都算是一項技術活。
她把膨大菇的菌柄拔下來,菌蓋倒著放在水麵上。
旁邊的陸嘉白立刻會意一般,用手舀起一點水,倒在膨大菇身上。
膨大菇菌蓋背麵絨毛狀的菌褶,一接觸到水,立馬像是吸了水的海綿一樣迅速舒展開來,把膨大菇的菌蓋整個撐得膨脹變大。
陸嘉白幫著池茉一起多澆了點水,菌蓋越撐越大,真的像個充了氣的皮筏一樣。
很快這隻皮筏子就完全撐開,一半留在岸邊,一半已經接觸到了水麵。
池茉扒拉了兩下毛茸茸的菌褶,確認道:“可以坐了。”
她在課本上看見這種蘑菇的時候,就已經想象到了現在這個畫麵。
當然,這個用法課本上是沒有的。
“姐妹你真的好牛……”段萱感慨道,“我現在相信你和陸哥在一起沒有躺了。”
池茉:“……”
“是我錯了。”她鄭重道,“沒想到躺贏的是陸哥啊。”
……倒也不至於。
上一次是陸嘉白救了她。
池茉看向身邊的人。
嚴格說起來,這幾次出門,好像每一次都隻能算是他們互相幫助一路走過來的。
還真沒有完全是誰帶飛誰躺贏的情況。
池茉對這現狀莫名滿意。
“大家都是隊友,沒什麽躺不躺的。”池茉拍拍段萱的肩膀,“之後要是有什麽危險,我還指望你救我呢。”
段萱擼起袖子:“包在我身上!”
塗禦幽幽歎了口氣。
段萱:“?”
小啵泰探頭探腦:“那個。女士們先生們,我也會盡出自己一點微薄之力的……我是說,大家現在要上這隻膨大菇嗎?我可以在岸邊幫大家把它推進水裏。”
小熊做了個展示肌肉的動作:“別的不說,我對自己的力氣還是比較有自信的!”
“好呀。”池茉道,“你來試試。”
大家把野餐時墊在地上的“布”展開墊在了菌褶上,坐上去之後踩著軟綿的菌褶,吸飽了水的菌褶會因為壓力滲出一些水來。
墊布就是用來防水的。
軟綿綿的菌褶坐上去還挺舒服,隔著防水的墊布,觸感簡直可以媲美真皮沙發。
大家在菌褶上坐好,啵泰才跟著推動菌蓋。
小熊的力氣真的很大,放滿物資、坐了三個人、還有一個肌肉猛兔的膨大菇,被他一咬牙輕鬆推進了河水之中。
菌蓋飄動起來時,啵泰也踩著河水追上來,按住鋪好的墊布翻身上來。
小熊的短靴都濕透了,池茉讓他把鞋子脫下來晾幹,沒想到他很不好意思地說:“在大家麵前脫鞋子,似乎不是一個紳士該有的行為……”
“沒關係。”池茉勸他,“你現在不把鞋子曬幹,要是遇到危險逃跑時成為累贅怎麽辦?”
她說的“累贅”本意是指鞋子,啵泰卻好像自己被cue到了一樣,立馬警覺:“我想你是對的,女士,你好心給我工作的機會,我怎麽能反而成為大家的拖累?我不該執著於自己的麵子——”
於是小熊把短靴脫了下來。
露出毛茸茸的可愛熊掌。
小熊坐在墊了墊布的菌褶上,努力晃動著自己圓圓短短毛茸茸的雙腿,認真道:“別擔心,我會讓它盡快變幹。”
池茉:“……”忍住不笑。
認真的小熊也很可愛。
……
膨大菇的菌蓋做成小船這一招真的絕妙,小船順著河流很快就飄向了下遊。
最絕妙的是,他們的船上還有一隻被神眷顧的人魚——雖然其他人並不知道這件事。
人魚的手臂從菌蓋邊緣垂落,指尖輕輕觸到水麵。
掀起一陣細微漣漪的同時,河流之中的小魚成群結隊遊上來,在無人知曉的地方悄悄頂住了菌蓋。
菌菇皮筏朝著她們的目的地流淌而去。
河流在下遊果然出現了分叉,左邊流向綠舟,右邊那條卻好像流向未知的地點。
左邊這條河流的左岸,就十分接近大魷魚之前帶他們去的地方。而它的對岸,也就是讓這條河流出現分支的一片小島似的陸地,則是池茉他們當前的目的地。
在人魚操縱小魚的幫助之下,菌菇皮筏成功在目的地登陸。
而此時,夜幕也已經降臨。
池茉發了通訊信息給研究所那邊,TT教授很快給了回信。
[TT:解決船隻問題耗費了一點時間,別擔心,我們的人已經去了。]
[TT:最晚四個小時之後會到你現在的坐標。]
[TT:你們也當心一些。雖然隻是猜測,但還是得提醒你們一下。夜晚盡量不要點火……或是點燈。]
[TT:取暖用暖寶寶吧,相信你們都帶了。]
[TT:留在岸邊,不要深入,等我們過去。]
池茉默默把教授的話記下來,也轉達給自己的隊友。
塗禦皺眉,不能認可:“為什麽不點火?火焰不隻是取暖,也可以幫助我們驅趕一些小型野生動物。就算隻是用來照明,也能讓我們更清楚地察覺到周圍是否有危險。”
池茉搖搖頭。
TT所長的話也給了她一些提示。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反問塗禦:“如果在這裏……火焰和光亮反而會招來什麽東西呢?”
段萱沒明白,跟著問了句:“招來什麽?”
“……你聽說過。”池茉說,“飛蛾撲火嗎?”
塗禦動作一頓,逐漸陷入了沉默。
段萱卻更加不解:“飛蛾?你是指,很多年前滅絕的那種昆蟲嗎?”
池茉搖搖頭,說:“沒有證據證明它們滅絕了吧。現在我們都生活在綠舟之中,對於距離綠舟很遠的地方全都一概不知……”
段萱哽住,小聲說:“那也太可怕了。”
“今晚我們就輪流醒著守夜吧,不要點燈,盡量待在帳篷裏。”池茉說,“我和陸嘉白一組,他不能講話,情況緊急的時候沒辦法一下子把大家都喊醒。”
對於陸嘉白無法開口說話的情況,在場也沒有一個人覺得奇怪,很自然地就接受了。
段萱點頭道:“那我和小熊先生一起好啦。塗塗你一個人守夜,沒問題吧?”
塗禦點頭。
今晚先守夜的是塗禦,之後是段萱和啵泰,最後才是池茉和陸嘉白。
這也是池茉自己安排好的。
等到夜色濃重,所有人都陷入沉眠,池茉才拍拍陸嘉白的胳膊,示意他可以先去水裏,變成人魚的樣子。
她有話要和他說。
陸嘉白看上去也憋了很久,池茉說完話轉過頭去,很快就聽見縱身躍入水中的聲音。
不多時,人魚從粼粼水麵裏探出頭來。
池茉蹲在岸邊,小聲問他:“陸嘉白,是不是水裏的所有生物都會聽你的話?”
陸嘉白輕聲應道:“嗯。”
“那你能不能和它們溝通?”池茉又說,“我們可以問問它們河流那邊的情況嗎?”
“可以問。”陸嘉白點頭。“不過魚蝦不像人類,能思考、能清晰認知事物。詢問的話,隻能得到一個很模糊的回答。”
池茉第一反應是——模糊的也行呀,總比什麽都不知道要好吧?
不過仔細想想,有時候得到的情報太模糊,引人亂猜,可能確實還不如什麽都不知道呢……
這想法也隻是一閃而逝,池茉很快確定下來,對陸嘉白道:“沒關係,先問問再說。”
陸嘉白應了聲,轉身沉入水中。
沒多久,他就從水裏回來了。
“聽起來那邊好像和這裏一樣。”陸嘉白思索著說,“河流,河岸,原始森林,參天巨樹……沒有誰見過別的東西。”
他頓了頓,又說:“但有一些魚說那邊和這邊不一樣……樹木比這邊更高大一些?”
情報好像真的很模糊。
看來想讓沒有進化的魚類們幫忙搜集情報確實不太合適……
“可以啦,你上來吧。”池茉摸摸陸嘉白的腦袋,“謝謝你。”
陸嘉白拉住她的手腕。
“不要謝我。”他偏頭親親池茉的掌心,半垂的睫毛蓋住誘人的目光,自下而上地看過來,“我們的關係不該說謝謝的。
池茉隻覺得被親吻的掌心開始發燙,她縮了縮手指,反問:“那……愛你?”
陸嘉白露出一點滿足的笑意,聲音幾乎消散在風裏:“我也愛你。”
池茉:“……”
他這都是和誰學的呀!
“上來吧。”池茉努力把話題繞了回去,“泡在水裏會不會著涼?”
陸嘉白搖頭:“不會。我想和你……多說一會兒話。”
海妖的聲音裏帶了點委屈,不是在撒嬌,也不是勾人,就是實實在在的委屈。
他已經好長時間沒和池茉說話了,為了保持人類的模樣,就隻能一直沉默、沉默地跟在她身後。
看別人跟她說話,看她像個隊長一樣,一個人麵對一切。
他明明就站在她的身邊,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好吧。”
池茉想了想,還是把鞋襪都脫掉,赤著腳在岸邊找了塊大半都沉在水裏的大石頭,隨意擦了兩把就在上麵坐下。
“我陪你聊會兒天。”池茉把小腿伸進河水裏劃了劃,“聊什麽呢?”
陸嘉白遊到她身邊,臉輕輕靠在她的膝蓋邊上。
池茉一驚,正要把腿收起來,陸嘉白的手指已經從水裏握住了她的小腿,還不輕不重地捏了兩下她的小腿肚子。
在原始森林裏走了一天,池茉的小腿肚子早就又酸又漲,被他這麽一捏,差點叫出聲來。
……某種意義上來說真的很爽。
…………陸嘉白的手法也是真的很不錯。
雖然這兩個評價聽起來都很奇怪。
池茉無言,默默把腿放了回去,低下頭輕聲對陸嘉白說:“有點突然,嚇到我了。”
陸嘉白又揉捏了兩下,問她:“累嗎?”
……看上去就怪人,妻的。
池茉努力忽視這種詭異的感覺,把眼前的交談當做是正常隊友之間的問候,點頭道:“有點……但我這次做得很好吧?”
她說完這句話又自我反思了一下,肯定道:“我現在越來越熟練了。”
而且還和一開始一樣,很注意安全。
陸嘉白跟著點頭,誇獎道:“嗯。你是小隊長,團隊的核心。”
池茉的手垂下去,剛好可以摸到陸嘉白的後腦勺,幹脆就隨手薅了兩把,輕聲反問道:“我們哪有選小隊長?”
“你是。”陸嘉白側身,乍一看像是要躲開她薅他頭發的手,結果轉身又湊了回來,在她手腕內側的動脈附近落下輕吻,“辛苦了。”
池茉:“…………”
這樣聽起來就更人,妻了。
池茉手指一抬,剛好又托住了他的下巴。
陸嘉白就這樣把下巴放在她的手心裏,仰頭看著她,漂亮的眼睛裏倒映著月光,仿佛和他身後的河麵一樣波光粼粼,流光溢彩。
池茉被他眼裏的月光蠱惑,手掌托住他的下巴,低頭親了親他的眼睫。
陸嘉白的手指握住她的腳踝,隨著她的親吻悄然收緊。
如果他是一隻野生的、惡劣的壞海妖。
這個時候就應當拉著她細膩白嫩的小腿,把這個已經被海妖誘惑到的少女拖入水中,用粗壯的尾巴卷住她的身軀,像蛇卷住獵物那樣——拉著她一同沉溺到最深的水底。
……但他好像不是。
陸嘉白睫毛微顫地閉上雙眼,抬高身子,滿足於她近似施舍一般落在自己眼睛上的輕吻。
他好像是一隻,心甘情願,被人類豢養的海妖。
……
夜晚安然度過。
池茉總算確認了,自己一到晚上就腦子發懵。
她也不是完全不行,差一點就行了。
要不是還有點理智,她說不定已經跳進水裏和陸嘉白擁吻。
陸嘉白對她所做的一切都毫無抵抗,除了縱容以外,還有一部分甚至是在引誘和期待。
池茉沒辦法想象,人魚要怎麽……
他的下半身可是魚尾誒。
她已經忘記自己之前在危急關頭摸到過什麽東西了。
天亮之前池茉和陸嘉白又回帳篷裏小睡了一會兒,這一回池茉睡前進入抽卡界麵,看到了人魚卡的剩餘時間:19小時。
已經是9月7日了。
這天夜裏0點陸嘉白的人魚卡就會到時限。
……確實有一點點可惜。
而且很奇怪,她一方麵感覺和人魚好像還沒做什麽……一方麵又警覺地想起來和人魚好像已經做過什麽了。
不管怎麽說,人魚卡結束其實也算是一件好事。
在這個植物眾多的世界裏,不管是做一隻不能被人發現的人魚,還是一個不能說話的高中生,好像都有點不太方便。
研究所的人是在池茉睡覺時到的。
他們的船隻是在研究所臨時製造出來,比較簡陋,又是逆流而上,花費的時間比預計時間稍微多了一點。
他們到時天剛蒙蒙亮,池茉和陸嘉白睡下去不過一兩個小時,塗禦還在守夜時間,啵泰也已經醒了,和塗禦坐在一起,給大家準備早餐。
看到研究人員時,啵泰的動作頓了頓,熊掌局促地按住帽子:“你、你們好……你們是池茉的朋友嗎?那個……那個……”
塗禦冷漠地把他說不出口的話說了出來:“我們的食物不夠。你們自己帶物資了吧。”
啵泰:“……”他好直接哦。
“嗯。”研究人員也很冷漠,“池茉在?”
塗禦:“剛睡。等著?”
研究人員:“嗯。”
啵泰:“…………”
尷尬的沉默一直延續到池茉起床。
他們這次搭了三個帳篷,兩個女生一起住,陸嘉白和啵泰在一個帳篷,塗禦作為一隻體型巨大的肌肉兔,自己就睡了一個小帳篷。
兩個女生的帳篷很大,池茉起床以後段萱也醒了。
她們還不知道帳篷外麵發生了什麽,不急不緩地在帳篷裏收拾了一下自己,才掀開門簾出去。
外麵維持著一種詭異的沉默。
研究人員來了三個,都穿著版型很像白大褂、顏色卻是偏灰的墨綠色的外套,戴著同色係的手套,非常冷漠地在調試他們開過來的小船。
塗禦一言不發地抱胸坐著,啵泰坐在他的旁邊,臉上寫著“不敢嗦發”四個大字。
陸嘉白坐在塗禦對麵。
他自然無法說話。
池茉:“…………大家早上好?”
“你好。”有一個戴著白色口罩、看起來格外年輕的研究人員率先過來,雙手握住池茉的手上下晃動,突然就變得非常熱情,“你就是池鳴的妹妹吧?一直聽說你的事情。這次有機會和你合作,我感到非常榮幸——”
“你好。”另一個戴眼鏡的也放下手裏的東西走過來,“我叫高擇木,擇木而棲那個擇木。這是我的隊友藺琅,你哥哥池鳴的粉絲。”
藺琅瞪大雙眼:“說是粉絲也太讓人羞恥了吧,高擇木你好過分——”
剩下最後一個看上去比較瘦弱矮小的,站在最後麵對著池茉招招手:“你好我是莊憧,大家叫我小蟲子。”
池茉:“……你們好。”
現在聽見“小蟲子”這個稱呼總覺得有一點PTSD……
幾個研究員看見池茉之後比剛才有活力了一點,藺琅最活潑,湊到池茉身邊小聲說:“沒想到你是和陸嘉白一起行動的……就算在我們研究所也沒人敢和他一組呢,他是出了名的獨行俠誒。”
“藺琅。”高擇木在他背後喊他,“我和背後說人壞話的你,到底誰更過分?”
藺琅瞥他一眼,又湊到池茉身邊小聲嘀咕:“要我說高擇木才是陸嘉白的粉絲呢,不過陸嘉白去的第一個月就找出了七個沒人知道的汙染物,確實很牛……”
莊憧小聲提醒:“我們不是來聊天的哦。”
“對!”藺琅道,“大家認識認識,我們就可以準備出發了。池茉妹妹——你的隊友也一起來嗎?”
池茉點點頭,給他們一一介紹了自己的隊友。
這些研究員好像對一般人都會比較冷漠,在確認了對方是自己的隊友之後,態度才稍微熱切一點。
大家都是來搜集信息的,並不是時間特別緊迫的任務,商量一番便決定原地繼續休息,整理物資,等到中午吃完飯以後再繼續出發。
研究員找了個借口把其他人支開,隻帶著池茉上了他們的小船。
“妹妹,我們這次主要也是來調查和汙染有關係的事情。”藺琅跟池茉說,“其他信息呢,像是綠膜,還有這些河流地域劃分什麽的,隻能作為輔助信息,不是我們要調查的目標,你明白的吧?”
池茉點點頭:“巧了,這是我周測的主要內容。”
“那你就負責收集這些信息,我們來調查汙染好了。”藺琅飛快地點頭。
“把陸嘉白借給我們。”高擇木忽然開口,“汙染不會影響他的記憶和判斷,他可以更快地確認什麽是汙染,什麽是普通的生物變異或異常狀況——”
池茉:“我們不是一起行動嗎?”
“目前是。”高擇木說,“但之後不確定。”
藺琅跟著點頭:“我們要去的地方比較危險,可能會有毒蟲,或是別的什麽……不能帶你和你的那些同學過去。”
池茉想也不想果斷地說:“那陸嘉白也不行。”
在場的人都是一愣,藺琅朝著池茉伸出手:“妹妹,現在可不是任性的時……”
他的話說到一半,手腕忽然被人握住了。
陸嘉白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進來,隨手拉開藺琅的手腕,藺琅被帶得往後退了好幾步。
他無法開口說話,隻是眼神掃過來,藺琅就下意識收回手,甚至又往後退了退。
池茉好笑道:“這是你們的工作,你們是為此而來的,而我們在這裏是在考試,是學校周測。”
她看著藺琅,飛快地說:“陸嘉白也是在這裏考試的,你們來之前甚至不知道他在這裏不是嗎?臨時抓人給你們做苦力還要說我任性,是不是有點奇怪啊?”
眾人:“……”
沒想到看著可愛又很好說話的小姑娘,戰鬥力這麽強……
“我和所長也早就說好了,如果危險我不會加入的。”池茉說,“陸嘉白也一樣。”
高擇木看向陸嘉白,在得到對方點頭肯定的答複後,才囁嚅著開口:“……好吧。”
池茉拉起陸嘉白的手:“走吧,讓他們自己去,我們繼續考試。”
陸嘉白乖順地點頭,跟著她一起從船上下去。
這時候已經到了午飯時間,段萱正在火堆上燒水。遠遠看見池茉過來,她高高興興地對池茉招了招手:“姐妹你回來啦——”
池茉點點頭,從自己背包裏把膨大菇的菌柄拿出來:“我去把它洗一洗,咱們中午就把這個烤了吃怎麽樣?”
段萱用力點頭:“好啊!!太棒啦!!!”
池茉笑笑拿著菌柄去了河邊。
陸嘉白乖乖跟在她的身後。
池茉今天穿的褲子到膝蓋附近,她把褲腳卷起來,踩著水邊的石頭蹲下去,把有她手掌帶小臂那麽大的菌柄整個放進水裏清洗。
陸嘉白也蹲在她身邊。他從池茉手裏把菌柄接過來,手指點點水麵。
水流變成水刃的樣子,飛快劃過菌柄,把菌柄切出兩片,又握著切成片的菌菇,用水流修成大魷魚的形狀遞給她。
池茉總算笑出聲來。
“這個我也會。”她說著,又從陸嘉白手裏把菌菇拿回來,手指一抬召出幾道風刃,唰唰唰唰也開始給菌菇雕花。
……隻不過她好像沒太多美術天賦,把菌菇雕成了一個缺胳膊少腿、腦袋也歪七扭八的魷魚。
池茉看著自己切出來的大魷魚,又笑起來:“你說大魷魚看到這個會生氣嗎?”
陸嘉白沉默幾秒鍾,認真搖頭。
池茉:“嗯?”
陸嘉白手指沾了點水,往後退出去一些,在岸邊沒有沒入水中的岩石上寫字。
“不會生氣的。”他一筆一劃認真地寫,“會很開心。”
池茉笑起來,陸嘉白又繼續寫:“我很羨慕。”
池茉手裏握著一堆切得七零八落的菌菇,放進河水裏衝洗,同時笑著說:“你好會彩虹屁哦。”
她扭過頭去不再看身後的陸嘉白,隻低著頭認真清洗手裏的東西。
沒過幾秒,池茉忽然感覺有些不對勁。
水底下好像有個顏色奇怪的動物,而且它的身影還一閃一閃地,一會兒出現一會兒又消失。
池茉站起身子,朝前走了兩步,仔細看向不遠處的河底。
那個一閃一閃的“小動物”好像在往河麵上浮……
池茉定睛看了幾秒,忽然感覺頭皮發麻,心跳瞬間炸開。
——那才不是什麽小動物,而是什麽東西的眼睛!
池茉迅速轉過身去,拉起陸嘉白的手遠離河岸,同時對著他們的營地大喊:“快跑!!!!”
就這短短幾秒鍾的功夫,河水裏的東西已經冒出了腦袋。
池茉飛奔時回頭瞥了一眼,整個人都被驚到。
——那玩意兒還他媽的很眼熟!!
是之前那隻渾身漆黑的“三足金烏”!剛剛大概是沉得很深,羽毛又一片漆黑,閉上眼睛就是一大塊陰影,根本沒人能注意到它的存在。
它從水裏冒頭出來,巨大的鳥頭頂上像是有什麽東西在裏麵翻滾鼓動,發出一陣咕嚕咕嚕黏膩惡心的聲音,像是什麽東西伸進血肉裏麵翻攪……
下一秒鍾,烏鴉頭頂啪嗒啪嗒,睜開了無數隻眼睛。
一顆顆眼珠子如同花叢裏的花朵,挨著擠著靠在一起。
池茉腳下一滑,差點摔倒。
陸嘉白及時拉住她,像是要把她打橫抱起。
池茉推了下他的胳膊,本意是拒絕陸嘉白用公主抱來帶她逃跑——這太奇怪了,在危急關頭,自己又沒有失去行動能力。
慌亂之間,根本來不及多想。
巨大的、滿頭眼球的烏鴉已經拍打著翅膀飛了過來,它出水之後從羽毛上抖落的水珠就仿佛一場疾風驟雨,鋪天蓋日的身軀兩下振翅就已經輕鬆來到了池茉身邊,巨大的鳥爪從天而降,像是要把這一整塊土地都抓起來搬走——
不過是幾個呼吸之間發生的事情。
池茉又一次感覺到四周的時間流速都仿佛變慢了,她能清晰地看見周圍的每一個細節,看見鳥爪上彷如幹裂的紋路,也看見陸嘉白朝她伸過來的手。
她還可以動。
可以在所有人都被迫慢動作的時候,正常地行動。
大鳥的姿勢並不是想要著陸,也不像要久留,反倒隻像是要降落下來把她抓走。
池茉的腦袋一陣漲痛,她無法仔細地思考,隻能在這刹那之間,用盡大半的力氣,召集大量的風元素把自己包裹起來形成保護——再抬起手和風元素一起,把陸嘉白推出去。
陸嘉白被推入河水之中。
時間恢複流轉。
鳥翼拍打著落下,抓著被風元素包裹的池茉,振翅衝向天空!
它飛翔的速度極快,帶著衝破雲霄的氣勢,飛速扇動翅膀從河岸邊離開——
池茉被自己的風包裹,暫時還很安全。
她甚至還在心裏默默誇獎自己,在最後關頭還留存了一點力氣,之後遇到的情況隻要不太誇張,就能用最後一點風元素保護自己安全著陸……
口袋裏還有手機,應該可以和所長求助……就是不知道,到時候會不會被哥哥罵。
池茉透過鳥爪的縫隙,看見大鳥幾位迅速地飛過大片大片的原始森林,熟練地從河流上方繞過綠膜,又朝著她從未去過的地方飛行。
因為太高,加上四周的風速劇烈,她調動著風元素調整抵擋,很難看清下麵的東西,隻能看見一片模糊的綠色。
還挺好看的。
……簡直就像是在免費坐什麽遊樂場設施。
如果沒有因此把自己的朋友、家人……還有陸嘉白嚇一跳,那應該是賺的。
池茉看著底下的風景,忽然又聽見另一道奇怪的聲音。
像是水管破裂時水流迸射出來的聲音,伴隨著同樣衝破雲霄的巨大壓力噴射而來,嗖的一聲——
在池茉聽出它到底是什麽之前,水流直接貫穿了抓住她的怪鳥!
池茉被風元素裹挾著從萬丈高空落下,又被一道水流溫柔地包裹起來。
陸嘉白接住了她。
用公主抱的姿勢把她抱在懷裏。
水流像是一個被砸碎了上半部分的玻璃球,下半部分形成碗托的形狀將他們托在中間,四周嘩啦啦地往下流淌,又匯聚到中心,牢牢地將他們托起。
池茉回過神來,風元素漸漸散去,她也終於看清了陸嘉白的臉。
陸嘉白的頭發從臉側垂下,下半身已經變成了魚尾的形狀,他吹著眼睛,神情溫和,像是剛剛什麽都沒發生一般柔聲問她:“沒事吧,有沒有被嚇到?”
池茉朝他的脖子伸出手。
之前一直纏在脖子上的繃帶已經脫落,當著她的麵落下鱗片的那一塊空洞根本沒有恢複,還在往外滲著血。
與此同時,它的周圍也有鱗片一塊接著一塊脫落下來,變成和它一樣血糊糊黑洞洞的傷口。
……他大概是為了救她,當著大家的麵變成了人魚。
秘密被在場的所有人知曉。
一個人,就是一片脫落的鱗片,一處無法痊愈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