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第八十三章

    辰王入宮之後, 就一直在禦書房不曾出來。


    王權等人在廊下靜等著,這一等就是一個時辰之後的事了。


    除卻虞姝之外,眼下還無人與封衡單獨相處過這樣久。


    辰王的身份一直備受爭議。


    當初先帝在世時, 還是貴妃的蕭太妃最是得寵,貴為皇後的太後反而不被先帝待見。


    封衡一出生就是太子,但能在太子之位上從始到終的人, 曆朝曆代以來又有幾個?大多數一開始就被奉為太子的儲君,大抵都成了靶子, 保命都成問題。


    先帝臨死之前還打算召集心腹臣子們,欲改儲君為辰王。


    按理說, 封衡殺回京都後的第一樁事,就是殺了辰王, 以絕後患。


    但封衡一直不曾那麽做。


    旁人或許不知,但王權對這一對皇家兄弟二人的幼時經曆卻是一清二楚。


    辰王天性善良,處處護著封衡,還曾經將自己最喜歡的雪色長耳兔贈給了封衡,更有一次, 替封衡擋了毒酒,差點死於年幼時。


    兒時的封衡亦是在意辰王的。


    彼時, 還是皇後的趙氏,她記恨蕭太妃母子二人, 借故懲戒辰王,是封衡替辰王擋了十鞭子。


    那個年紀的孩子, 皮肉細嫩,鞭刑過後的封衡, 後背/皮/肉/裂開, 高熱了半個月未退, 勉強撿回一條命,趴在榻上躺了近兩個月才能下榻。封衡也因此徹底得罪了趙氏。


    至少,在那個時候,兄弟二人感情甚篤。


    可時光能改變一切。十幾年的光景能徹徹底底讓一個人改變,兒時情誼又還能剩幾分呢。


    如今十多年過去,兩人又喜歡同一個女子,無論是在皇位之前,還是在美人身上,封衡與辰王都是處於對立麵。


    這一次,王權也想不明白封衡召見辰王的目的了。


    沈卿言過來時,又探頭探腦往禦書房裏麵去望,秋意甚濃,內殿光線不明,他什麽也瞧不見。


    沈卿言一臉怨氣,皇上現在是愈發器重旁人了,自打回京都之後,他再不是皇上唯一信任的近臣了。


    “王公公,我聽宮門外的守衛說,辰王入宮了。眼下,辰王可是在禦書房?他幾時來的?皇上為何召見他?”


    沈卿言一連三問。


    王權的一雙已經起了褶子的眼,愣是呆了呆。


    沈大人,你是不是管得太寬了些?


    太後都沒資格插手皇上的事,皇上要見誰便就見誰。


    王權薄唇張了又合,合了又張,皇上宣見辰王似是當真有什麽不可言說的秘密,他可不能壞了皇上的事,遂岔開了話題,“沈大人,你與恒慶王之妹的婚事準備得如何了?”


    提及此事,沈卿言清雋的臉上倏然之間就綻放出半是得意,半是羞澀的笑意,撓撓後腦勺,道:“正在籌備之中,屆時還望王公公能抽空出宮吃個喜酒。”


    王權笑笑,“那是自然的,咱家也算是看著沈大人長大呢。”


    這個沈卿言呐,幾乎是皇上一手“拉扯”大……


    如今,總算是要成家了。


    雖說沈卿言的婚事也是皇上的算計,但恒慶王之妹也的確是適合沈卿言的女子。


    王權不禁感歎時光如梭,也難怪他近日來體力跟不上,原是已經年老了。


    王權思及一事,提醒了一句,“沈大人若是有心,可盡快娶了楚香姑娘。”隻怕京都馬上就要不太平了。


    沈卿言自然是想早日抱得美人歸,可若是催急了,未免顯得他過於急/色了。


    反正,他每日都能翻牆過去見到阿香姑娘,倒是不急於一時。


    辰王走出禦書房,眉心微擰,封氏皇族男子皆長了一雙深邃鳳眸,但同樣的一雙鳳眸卻是流露出截然不同的神色。


    封奕奕的鳳眸是風流邪魅的。


    封衡則是狠辣陰沉。


    而,辰王的鳳眸看向人時,宛若四月仲春暖陽籠罩,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溫潤如玉”四個字。


    沈卿言深深睨了辰王一眼,大步邁上石階,他一步跨三個台階,兩步之後就站在了辰王麵前,嗬笑了一聲,“王爺怎的好像心事重重?前陣子才大婚,難道王爺不歡喜?”


    娶到自己喜歡的女子,那才會令人歡喜。


    沈卿言是故意哪壺不開提哪壺。


    仿佛辰王不痛快了,他就能爽快。


    辰王薄唇微抿,“沈大人,皇上讓你進去。”


    一言至此,辰王徑直走下石階,根本不把沈卿言的挑釁放在眼裏。也無暇顧及他。皇上交代他的事,他就是豁出性命也得辦成!


    沈卿言哼了一聲,轉頭邁入禦書房。


    封衡的神色也好不到哪裏去,同樣也是深沉清冷,沈卿言剛要抱拳行禮,封衡低醇的嗓音淡淡啟齒,“卿言,你自今日起開始著手準備,朕會離開京都一陣子,你隨朕一道離開,將你母親事先安頓去城外。”


    沈卿言,“……”


    沈大人的第一反應是,皇上要作甚?會不會影響了他的大婚?


    沈卿言正要開口,封衡揮袖,“無旁的事,你即刻下去準備吧。記住,做事要不動聲色,莫要叫外界看出端倪。讓你母親以“出城上香”為由即可。”


    沈卿言張了張嘴。


    封衡輕輕抬眼看向他,仿佛無可奈何的輕歎了一聲,“卿言,你若不懂,就少說,少問。聽朕安排即可。”


    沈卿言一慣聽從封衡的安排,是封衡的鷹爪。


    可以這麽說吧,沈卿言這些年所立的功勞,都是封衡出謀劃策,他隻負責執行。


    “欸,臣領旨!”


    *

    封衡心意已決。


    眼下已安排好了虞姝的去處,他自是不舍得,但他必須保證萬無一失,當下的情況,隻能如此行事。


    從一開始布局,封衡就沒料到虞姝的出現,更是沒有想過她會懷上自己的孩子。


    無論是虞姝,亦或是他們的孩子,都不在他原先的計劃之中。


    可偏生,這兩者都成了他最在意之人。


    始料未及的情,迫不及防的心動。


    一想到虞姝和孩子可能會出事,封衡胸口就無意識的滕起一陣密密麻麻的疼,明明事情還沒發生,可他一旦思及此,心口便有陣陣窒息,舌尖苦澀。


    當日下午,封衡就命人宣了衛氏與虞青山入宮。


    這是虞姝入宮以來,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姨娘。


    衛氏出生鄉野,還以為將軍府的門第已經足夠煊赫富庶,今日一見重華宮,方才知道,這世上還有如此奢靡的宮宇。一踏足重華宮,就可見瓊樓玉宇、朱簷聳峙,如近蓬萊矣。


    虞姝早已在庭中等候,聽封衡說,要給她一個驚喜,虞姝得知今日能見到姨娘,提前兩個時辰就開始準備。


    她身著一件粉色大袖對襟羅紗衫,下麵是娟紗金絲繡花長裙,發髻盤在了頭心,戴了一隻金鳳垂珠步搖,雖是有孕在身,可單單是站在那裏,猶是一個俏生生的小娘子。


    衛氏驚豔了一下,忘了幾步開外的貴人,就是她心心念念的女兒了。


    隻覺得才半年不見虞姝,她已如京都城的其他世家高門的女子一樣矜貴。


    衛氏眼眶倏然就紅了。


    她痛恨自己當初的決定,起初隻盼著女兒能嫁一個尋常良人即可,而今世事造化,女兒也踏上了一條凶吉未知的路。


    衛氏起初是痛恨新帝的。


    可此刻,看著虞姝身側站著的高大男子,隻見他身量頎秀,雖然斜挑的鳳目微露寒芒,但,當真是豐神俊朗好姿儀啊!

    衛氏年輕時候看上了虞青山的臉,而今一對比,卻發現,虞青山年輕時候比新帝差得不止一星半點。


    嶽母看女婿,那是越看越滿意。


    衛氏此前在朱雀街,隻匆匆瞥過一眼封衡,今日如此近距離目睹龍顏,她愣是沒法繼續討厭封衡了。


    虞青山倒是鎮定,拉了拉身側的衛氏,給封衡請安。


    “臣攜賤內,給皇上、修儀娘娘請安。皇上萬福,修儀娘娘金安。”


    衛氏已是平妻,稱作“賤內”並無不妥。


    封衡抬手,“平身吧,今日既在重華宮設席,那便算是家宴,虞愛卿和夫人,不必多禮。”


    衛氏紅著眼眶,笑著看向女兒。又時不時打量幾眼封衡。不是她對封衡太過好奇,而是封衡的容貌著實叫她覺得新奇。


    如斯俊美,到底是怎麽長的?


    虞姝在重華宮養尊處優,倒也沒受到太多的委屈,如今已為人母,她不再動不動就悲鳴,一臉笑意,半點不憂傷,脆生生的喚了一聲,“娘。”


    以後,她也能光明正大的喊娘了。


    衛氏又是喜極而泣,都說女子是水做的,她可真真是個多愁善感的如水般的女子,“欸!”衛氏應下。


    虞青山逐漸挺直了腰杆,靜等女兒喊他,可下一刻,女兒卻轉過身,去入席了。


    封衡護得緊,一把摟住了她,一手還護著她的小腹。


    衛氏也跟了上去,她是個心細的,瞧見封衡對女兒這般小心謹慎,更是感慨萬千。她當初懷兩個孩子時,虞青山在邊陲打戰,別說這般關切了,就連一封安撫的家書都無。


    如此一對比,衛氏更加覺得虞青山就是個渣漢子!


    她怎麽到了如今才看明白呢?!


    被落在後麵的虞青山擰眉,他有種被冷落的錯覺,但又不能篤定。


    按理說,就算是所謂的“家宴”,也應該是帝王最先落座,但封衡先扶著虞姝坐著,這才落座。


    這一幕,又被衛氏納入眼底。


    她原本是要在虞青山後麵落座,但今日不知怎麽了,突然就不想顧及虞青山的顏麵,自行落座。


    虞青山是最後一個在席位上坐下的。


    他抬手在鼻梁骨上刮了一下,試圖化解難堪。這裏是後宮,他又不能當場對衛氏發難。


    封衡甩出一個響指,“來人,把見麵禮呈上來。”


    封衡的手指修長白皙,骨節分明,如細竹竿一般,甩出的響指又響又脆。


    衛氏看呆了,不成想,這種民間混混時常會做出的動作,在皇上身上卻不顯半分違和,反而襯得瀟灑肆意。


    虞青山自然是意識到了衛氏打量新帝的目光,他在桌洞底下踢了衛氏一腳,提醒她要注意規矩,莫要直視龍顏。


    衛氏被平白踢了一腳,自是不太高興。


    她本就對虞青山沒了曾經的癡慕和依戀,索性不給與任何回應。


    人當真是奇怪,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仿佛能在他身上看見一層光。


    可一旦沒了那份癡嗔愛慕,在看著同樣的一個人時,隻覺得黯然失色。


    林深遞上大漆托盤,上麵擺放著一枚金鑲九龍戲珠手鐲,在秋日微光之下,璀璨生輝。


    封衡親自拿過手鐲,“夫人,朕多謝你生下昭昭,這是朕的一片心意,夫人且收好。”


    衛氏起身,雙手接過了手鐲,沉甸甸的一隻鑲寶石鐲子,上麵的朱紅與墨綠珠寶相互映襯,又有碧珠連綴,一看就不是凡品。


    衛氏也沒客氣,免得拂了帝王的麵子,笑著謝道:“妾身多謝皇上,這鐲子還是妾身頭一次收到首飾呢,昭昭能得皇上一心嗬護,妾身已是心滿意足。”


    封衡低醇的嗓音笑了笑,側眸看了一眼虞姝,這又看向虞青山,未置一言,卻又宛若給予了十足的諷刺。


    虞青山,“……”


    又是他錯覺了?為何會覺得自己被內涵到了?

    他曾是個執掌三十萬兵馬的大將軍,日夜奔於軍務,哪有錚錚漢子,整日沉迷風花雪月的?


    他的確不曾贈送過衛氏任何首飾……


    可他把心給了衛氏,難道不是麽?!

    他的心,難道不比一隻手鐲值錢?


    幾年未見衛氏,不成想她也變得這般膚淺,竟也開始喜歡俗氣的身外之物!


    虞青山不明白,為何衛氏會變成這般。


    小廚房宮婢陸陸續續上了菜,虞青山強顏歡笑,自詡是個大將軍,又是本朝武將之中頭一份的恩寵,他總覺得自己是一位戰神般的存在。


    將來,必然會永垂史冊。


    在虞青山始料未及時,封衡很不合時宜的開口,語氣尋常,聽不出任何情緒,“不知虞愛卿回京都這幾日,可曾將過朕的皇叔?封奕奕。”


    但凡京都城有頭有臉的人物,都不會忘記封奕奕那廝。


    虞青山也不例外。


    他品著一甌老花雕,聞言,硬生生嗆住了。又因著強忍著悶咳,隻能憋出了一臉珊瑚色。


    這可是送命的問題!

    這小子!

    手腕比先帝狠辣的多!

    虞青山馳騁戰場半輩子,好歹還有一些殘威,以拳抵唇悶咳了兩聲,老老實實道:“回皇上,並無。”


    封奕奕是逆臣賊子,他若是與封奕奕有來往,那豈不是也成了反賊?!

    虞青山的後背起了一層薄汗,秋風拂來,他後脊背一陣寒意席卷四肢百骸。


    封衡隻是淡淡一笑,一個抬眸的眼神,卻是給予了足夠的威壓。


    虞青山,“……”


    新帝上次宴請他,是杯酒釋兵權。


    今日則又是正麵敲打。


    到了這一刻,虞青山開始慶幸自己把衛氏帶入了京都,養了一雙好兒女。


    不然,若無虞姝和虞鐸兄妹二人,隻怕虞家與他,皆危矣。


    *

    酒饋結束之後,衛氏拉著虞姝的手說了好一番話,還給她帶來了好幾件入冬的衣裳、袍子。


    衛氏十分關心虞姝腹中的孩子,更是誇讚了封衡,“昭昭,皇上生得好生俊美啊,我瞧著,皇上脾氣也極好,笑起來像個讀書郎。可見坊間對皇上誤解太大。今日得見皇上,我也就放心了。皇上這樣的溫柔好男子,便是打著燈籠也尋不到的。”


    看著衛氏一臉欣慰的笑意,虞姝當真不忍心揭穿封衡的真麵目。


    罷了,她娘看男子的眼光從來都不準。


    娘好像隻會看男子的臉。


    封衡倒是生了一張魅惑眾生的臉,也難怪娘會這般褒讚他。


    恨不能把封衡誇到“此人隻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見”了。


    虞姝是沒法說出違心話的,隻能敷衍著點點頭。


    衛氏與虞青山離開重華宮時,封衡親自送到了重華宮門外,衛氏連連回頭,可謂是笑靨如花。


    封衡太會做人,在衛氏麵前,一直唇角含笑,他本就生得風流俊朗,這一笑起來著實收買人心。


    虞姝就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直到衛氏和虞青山走遠,封衡這才攬住了虞姝的肩,低下頭看她,挑了挑濃鬱的劍眉,“昭昭,你娘對朕甚是滿意,聽說民間的嶽母看著女婿,都是愈發喜歡的。”


    虞姝差點翻白眼。


    封衡尋常時候都是麵色無溫、喜怒無常,讓人很難琢磨透。故此,即便虞姝偶爾察覺到封衡過於自戀,可她也沒往心裏去。


    她隨口一說,“嬪妾隻是修儀,嬪妾的娘哪有資格給皇上當嶽母。皇家是趙家的女婿。”


    她此言一出,就見帝王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陰沉了下去,宛若突然之間就從六月豔陽天,一下就跨到了凜冬風雪夜。


    說變就變了。


    虞姝一僵。


    她這陣子仗著自己的肚子,偶爾說話沒有事先思忖,此言一出,她就悔了。


    皇後背叛過皇上呀!


    她這話,是不是勾起了皇上不好的回憶?讓皇上尊嚴盡失了?

    就在虞姝以為,她今晚逃不過時,封衡卻一改往日強勢姿態,隻怕她逮住吻了一會。


    這一次的吻格外溫柔,她能感覺到封衡在細細描繪她的唇,他那隻作惡的龍爪也不像以前那般肆無忌憚。


    總之,今日要收斂的多。


    可饒是如此,還是逮著五指姑娘,滿足了他自己的私欲。


    虞姝淨手時,麵頰漲紅,眉心微微蹙著,足可見她很不喜歡,可敢怒不敢言。


    封衡似是從這事之中得到了一些趣味,心情也有好轉,忽略了虞姝此前的大不敬,他摟著她,放在了自己的膝上,指腹在美人紅唇上摁了摁,眸光幽幽,男人的指尖又突然撬開唇瓣,摁在了虞姝的一顆牙上,“昭昭,日後,朕有很多好玩的事情教給你。”


    等到這一波風險結束,他們的孩子應該也出生了,封衡喜歡提前規劃算計,將他與虞姝日後的床笫之事也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虞姝有種很不好的預感,她的牙又沒礙著帝王的事,幹嘛總摁著她的牙不放。


    她轉移話題,免得封衡現在就教她一些令人難以接受的汙/穢之事。


    她半點不想學。


    虞姝問道:“還沒到年底,皇上為何要召嬪妾的娘與父親入宮?”


    隻是為了讓她見一麵麽?


    封衡狹長鳳眸裏映著一豆燈火,半明半昧,“昭昭今日話太多了,看來還有精力,那朕繼續教你一些好玩的事。”


    說著,虞姝又被逮著親。


    虞姝,“唔……”


    不對!


    皇上越是如此敷衍,就越說明有事瞞著自己。


    *

    虞家的馬車所到之處,路人都會讓行。


    手握實權的武將,在本朝有著獨一份令人敬重的地位。


    衛氏透過半開的絨布車窗,看向外麵的車水馬龍。京都城是天下最富庶之地,就連駿馬這種稀有的牲口,不少尋常人家也能用得起,她看著沿街騎馬持劍的男子,眼神癡癡。


    仿佛心智還停留在十多年前。


    虞青山沉著一張臉,甚是不滿,“這麽大人了,怎麽還像個孩子?瞧著什麽都有興趣。”他就差點說出,衛氏儼然沒見過世麵的樣子。


    衛氏倒也不惱。


    她的確沒見過世麵。


    從邊陲來到京都之後,整日困在內宅之中,那些年渾渾噩噩,錯失了太多。而今才發現,世間還有太多的好東西,她都不曾經曆過。


    衛氏望著外麵,美麗的水眸映著闌珊燈火,笑起來有股不屬於這個年齡的純真,“侯爺難道忘了麽?我在內宅困了十多年,都不曾出來過,自然瞧見什麽都覺得有趣。今日我還入宮了呢,昭昭遇到了皇上那樣的男子,我也放心了,反正,昭昭比我好太多。”


    她開始自稱“我”,而不是“妾身”了。


    虞青山一噎。


    他下巴處俊俏的小胡子顫了一下,無疑,自尊心受到了不小的創傷。


    虞青山是個實打實的武將,說話不像文人那般繞來繞去,氣悶悶道:“阿琴,你的意思是……跟了我,你悔了?”


    他把她帶出了窮山惡水之地,給她遮風擋雨之處,讓她衣食無憂。


    她理應更加癡慕他才對。


    衛氏沒看他,隻觀賞著朱雀街上的小兔子燈籠。


    她年少時候,可想要一隻那樣的兔子燈了。


    少時的念想,總是純真稚嫩的。


    而今,她便絕口不提自己想要兔子燈了。


    沒有等到回應,虞青山更加氣悶,“阿琴,你已是我的平妻,將來百年之後已有資格與我合葬,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衛氏愣了一下,頓了頓,她這才轉頭看向虞青山,這個她癡慕了十多年的男子。


    可此刻,她竟覺得無比陌生。


    她應該滿意麽?


    就為了能合葬?


    衛氏沒讀過什麽書,到了將軍府之後才識得幾個字,她隻會做豆腐、做衣裳,並不怎麽擅言辭。


    這一刻,她有些不高興,甚至慍怒,但不會說話。


    想了想,遂道:“侯爺,日後夫人與你合葬,我便不湊熱鬧了,我若死了,會讓鐸兒安葬到家鄉去。”


    三個人一起合葬……那該多擠。


    她才不要。


    “你……”虞青山被氣到說不出話來了。這下,自尊心不僅被傷了,還被人摔在地上,又狠狠踩了幾腳。


    作者有話說:


    封衡:朕就是如此美貌~


    虞姝:,_,||

    ——————


    來了來了,寶子們,晚上還有一更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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