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第八十一章
虞姝出了一身薄汗, 外麵秋雨不絕,茜窗稍稍支開了一些,內殿還算涼爽。
封衡足夠克製, 慢成了烏龜,他自是不暢快,可對虞姝而言卻是恰好合適, 今晚竟然十分的受用。
美人麵若夾桃,眼梢染上了一場風/月過後的清媚之色, 香肩隱在碧色薄衾之中,從封衡的角度去看, 宛若親眼目睹晨花綻放到靡荼,美得驚人。
男人突起的喉結滾了滾, 還得一麵顧及著孩兒,隻能無奈罷手,埋首深呼吸了許久。
封衡無論是體力亦或是精力,都是驚人的。大抵這世上有些人生來就有過人之處。
半晌,他附耳, 唇在虞姝細膩的耳垂上輕輕摩挲,不知為何, 挨近了她,仿佛能夠安撫他靈魂深處的孤寂。
虞姝與旁人不同。
要論起美色, 這世上的傾城美人,身為帝王可以唾手可得。
但萬千嬌花, 他隻擇這一朵。
男人情濃時,若不能盡情燕好, 那便隻能化作綿綿情話, 他附耳低語, “昭昭,朕今晚是不是很令你滿意?”
虞姝的反應,他是也能辨別出來的。
封衡想邀功,卻沒聽見回應,他抬首看向身下美人,卻見虞姝已經閉著眼,纖長濃密的睫毛像小扇子一般,上麵還仿佛沾染了水汽,她呼吸清淺,麵若四月桃花芬芳。
封衡還沒徹底收斂情/欲/,他的情/欲/就像是每年汛期的潮水,洶湧滂湃,不是那麽容易就能消退下去的。
封衡,“……”
他以前不喜歡女子,幼時三歲起就開始見慣了後宮女子之間的明爭暗鬥,那些肮髒齷齪的手段,令他對女子厭惡至極。尤其是美豔的世家貴女。
但他在虞姝身上卻是屢次失控。
起初,不過隻是念及救命之恩,給予虞姝一個安身立命之所,他也承認自己一開始隻是好奇心使然,被色所迷。他這個年紀的男子,對風月之事難免有所好奇。
誰知,自那之後就一發不可收拾。
而今,哪怕是什麽都不做,單單是摟著虞姝睡覺,也是對自己內心躁鬱極好的安撫。
一豆燈火熹微,封衡摟著他的昭昭,一隻手掌擱置在了孩兒所在的位置,這頭未曾饜足的獵豹也滿足的睡去了。
人間總有一束光,斂他半生癲狂。
內殿一靜,外麵淅淅瀝瀝的秋雨聲反倒成了別致悅耳之音,像催眠曲調兒。
不知過了多久,封衡麵頰傳來痛感,他這人本就睡意極淺,立刻驚醒。
幼時他與沈卿言相依為命,多少次都是死裏逃生,他不僅得自保,還得帶著沈卿言那隻拖油瓶,早就養成了警覺的習性。
封衡狹長鳳眸睜開,看見一段雪白的手腕,他目光幽幽。緩緩側過臉,正好對上了虞姝驚魂未定的臉。
虞姝摒住呼吸,她噩夢驚醒的刹那間,分不清現實與夢境,一巴掌拍在了封衡的麵頰上。
而此時此刻,無疑,她悔了。
兩人四目相對,睡著之前的旖旎曖昧都不見了。
虞姝的手緩緩從帝王的臉上移開,下一刻卻被帝王捏住了小手,換做是旁人掌摑了帝王,隻怕此刻已經是斷臂之人了。
虞姝很想解釋一下。
但封衡似乎更加關心另外一樁事,“昭昭,到底夢見了什麽?”
虞姝不敢說實話。
她已經摸透了男人的一些習性,跟皇上來硬的,必然是以卵擊石,隻會得不償失。故此,隻能以柔克剛。
虞姝微斂眸,仗著自己腹中有龍嗣,她篤定封衡不敢拿她怎麽樣,嘀咕道:“還能夢見什麽,無非就是嬪妾失寵了,皇上的心飄去其他姐妹身上去了。”
封衡不介意被美人掌摑,虞姝的這點力道,著實算不得什麽。
聽了虞姝這話,他自行理解成虞姝吃醋了。
封衡輕笑一聲,“原來昭昭是擔心朕會被其他妖精迷惑了去?既是如此,昭昭就應該更加進取。”
進取……?
虞姝淡淡羞澀一笑,打算揭過這一篇,移開話題,“皇上,嬪妾還需要在重華宮待到幾時?”
這話讓封衡頓時麵色微凝。
男人清雋的眉目之間仿佛籠上了一層薄薄霧霾,分明是心事重重的模樣,但轉瞬,他卻溫和一笑,“昭昭且安心養胎,不必著急出去。還是說,昭昭一門心思擔心朕會擴充後宮?又招惹其他女子?”
虞姝,“……”
皇上想多了。
她可從不擔心皇上會被其他美人勾走,她自入宮起就做好了嬌花開敗的打算,這世上就沒有不敗的花兒,她之所以有意一問,是想知道這一次的危機會持續多久。
若非是遇有危機,或是棘手之事,封衡不會將她困在重華宮。
此前,封衡瞧上去根本不像是喜歡孩子的男子,可近日來種種跡象看來,他又似乎是個護犢子的。
唯一的解釋便是——
他隻喜歡他自己的骨血。
皇後、陸嬪的孩子又是誰的?
這後宮看似沒幾人,但還真是叫人意外極了。
虞姝尋思了片刻,一隻手無意識的從封衡麵頰緩緩落在了他的胸膛。
她沒有意識到什麽,封衡卻有敏感之處,他低頭看向被虞姝的手掌蓋住的紅色茱/萸果,眉梢泄出一抹風流,“昭昭,你摸朕這裏,究竟是何意?”
虞姝一愣,這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她如被雷擊,立刻收手,可目光卻總是能輕易瞥見,麵頰倏然就漲紅了。
然而,下一刻,她又立刻反應了過來。
不對。
皇上故意說葷話,是在為了轉移話題,看來前朝當真出事了,不然後宮不會突然發生大變故。
虞姝無意識的吞咽了幾下,天地良心,她此刻對帝王的美色當真沒有任何非分之想。三分違心,七分糊弄說,“皇上乃天人之姿,嬪妾多看看,也能沾點龍氣,對孩兒也有好處。”
兩人都在故意避重就輕。
可龍屁聽了就是令人身心舒暢,封衡把人摟緊了些,“好,那朕就成全你,讓你多沾些龍氣。”
虞姝默不作聲了,心想著:究竟即將發生多大的事?皇上才不允許她踏出重華宮半步?而且外麵的人也進不來。
兩人各懷心思,內殿再度陷入安靜之中。
不多時,虞姝又睡著了,封衡聽著清淺的呼吸,睜開眼時,眼底深沉如海。
封衡輕手輕腳下榻,自行穿衣。
來到外殿時,特意叮囑了知書和墨畫,“侍奉好修儀,從今日起,戒備警惕,任何人不得踏足重華宮半步,修儀有任何閃失,你們通通陪葬!”
年輕帝王丟下一句,從王權手裏接過水墨畫油紙傘,大步往外走去,不多時就消失在一片夜色雨幕之中。
*
皇宮,地牢。
外麵秋雨瀟瀟,地牢內的牆壁上濕氣衝天,火油燃燒產生的氣味和血腥味雜糅在一塊,令人惡心作嘔。
火光微晃,仿佛在牆上倒映出了牛鬼神蛇。
在這個地方待久了,會有種身處地府的錯覺。
十三迎上前,麵無他色,抱拳道:“皇上,那幾個細作都招供了,皆是太傅指使,妄圖射殺修儀娘娘,從而遷怒於皇上,讓皇上懷疑到楚王頭上去。”
其實,不管宦臣細作是否招供,封衡早已知道真相。
封奕奕那廝雖是奸詐可惡,但不會暗地裏行事。
封衡此時就站在太傅所在的牢房外麵。
十三的話,太傅也聽得一清二楚。
封氏皇權愈發聚攏,世家的利益就會趨於削減。尤其是封衡,他登基之後大有扶持寒門崛起的意思。
世家士族想要攪亂皇室,讓皇室內鬥,以延續他們自己手握權貴與資源的最長期限。
一旦九品中正製改成了考核入仕,那些養尊處優的世家子弟,根本考不過寒門。
若是寒門能崛起,那世家士族的百年積攢豈不是一個笑話?!
憑什麽千百年的家族傳承,要輸給一朝科舉考核?!
世家士族,自是不能忍!
權,就是他們的命脈!
太傅鎮定如初,似乎根本不把方才聽到的話當回事。
他似是篤定了封衡不會將他如何。
他在朝中的勢力盤根錯節,絕不是說推倒就能推倒的。
封衡側過身,看向盤腿而坐的太傅,燈火半明半昧,他的臉也從高挺的鼻梁開始一分為二,一半是明,一半是暗,襯得眼底神色更加晦暗不明。
這時,封衡清冷磁性的嗓音在死寂般的地牢娓娓道來。
“朕當初在北地,見過一種炊餅。據說那種炊餅口味極好,一旦嚐過,就再也吃不下旁的炊餅。還據說,那炊餅是用二十歲以下的人/的/肉/做成的。北地黑店諸多,朕年少時也差點也成為那種炊餅的餡料。”
“這下太傅有口福了,既然細作都是太傅的人,那朕還是將他們還給太傅。”
帝王的嗓音平靜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就像是在訴說這一個與自己毫不相幹的故事。
而此時,太傅的神色明顯驟變,眼底有驚駭。
封衡抬手,輕輕甩出了一個響指,動作雅致,“來人,當著太傅的麵,將太傅的人統統做出炊餅餡料,再烤成炊餅以供太傅細細品嚐。”
人/血/饅頭,亂世遍地都是。
既然他們這麽想吃,那就吃個夠吧。
一直在觀望的楚悅兒聽到這裏,當場嚇暈了過去。
而太傅已經明顯開始覺得惡心。
封衡轉身,邁開腿離開,就連背影也是從容優雅的,像一頭巡視草原的雄獅。
剛走出幾步,封衡又側眸,眼眸幽深不見底,“太傅幾時給朕想要的名單,朕幾時送太傅上路。”否則,就這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熬下去吧。
一個人真正絕望的處境,不是麵臨死亡。
而是就連死,都成了一種奢望。
封衡走出地牢,身後是刀斧砍碎骨頭的聲音。
外麵疏風稀雨,夜色蒼茫。
封衡站在地牢口,迎麵吹著風,似是想衝刷掉這一身的血腥與殺戮。
時代的每一次革新都會是血流成河,無一例外。
可總要有人開頭的,他便做那個開拓之人!
但封衡知道,終有一日,在這一片屍骸之上,可以建立起一個嶄新的盛世,屆時,寒門亦可考核入仕,世家士族不再是掌控皇權富貴的舵手,真正的正義才會來臨,而不是嘴上喊著的仁義道德。
他自幼孤苦,人間贈他萬千苦難,他卻想以太平盛世回報。
要說他是個善人麽?
封衡自己都不信。
善人,是成不了事的!
*
封衡站了許久,直到地牢內又傳出/剁/肉/的聲音,他才邁腿往前走。
宮燈已快熄了。
今夜的風微涼,雨也涼。
王權跟在他身後,道了一句,“皇上,時辰尚早,還有兩個時辰才能天明,可要回重華宮?”
封衡沒回頭,隻道:“不了。”他這一身煞氣,會擾了他的昭昭和孩兒。
回到帝王寢殿,封衡第一樁事便是泡澡,“來人,備水,朕要沐浴。”
林深會意,如今已經大致了解了皇上的喜好,還特意提了一籃子花瓣過來,裏麵是各色花卉。為了添加香氣,還專門準備了曬幹的桂花 。
這一下,皇上比後宮的任何一位娘娘都要香噴噴了。
林深如是的想著。
*
這後宮之中,雨夜不眠之人,不僅僅是封衡一人。
張貴妃捏著一張信箋,指尖發白,久久沒有回過神。
燈火之下,她的眼底布滿暗青,分明才二十出頭的年紀,卻像是曆經了世事滄桑。
她身為貴妃,是天下所有女子都渴望而不及的地位,享受著所有女子都奢求的榮華富貴,可她不開心!
她從不開心。
無鹽被她這副樣子嚇到了,輕喚了一聲,“娘娘,到底怎麽了?可是相爺又有新的任務?”
張貴妃卻突然笑了起來,唇角肆意放大,眼睛裏一片晶瑩,“嗬嗬嗬……”
隨即又是仰麵大笑,“哈哈哈哈!我終究是成了棋子。”
她不再自稱是本宮。
仿佛貴妃的頭銜,就是一副枷鎖,讓她喘不過氣來。
內殿沒有旁人,隻是心腹大宮女。
無鹽有些怕了,“娘娘?娘娘!”
張貴妃沒有對無鹽隱瞞,她年少就沒了母親,父親也並非愛女如命,更不是為了亡妻而一生不娶,隻是傷了根本,再也不能生育罷了。
她曾經還期望父親會重視二妹。
畢竟,父親就隻有她和二妹兩個女兒。
張貴妃無力的苦笑,“父親讓我找機會刺殺皇上。”
無鹽頓時僵住了。
若是刺殺成功,張貴妃會被皇上身邊的禁衛軍殺了。若是失敗,她也是死路一條。
這哪裏是任務?這分明是去送死啊!
無鹽噗通跪地,淚落如雨,“娘娘啊,這可如何是好啊?”
張貴妃閉了閉眼,再度睜開眼時,眼底一片清明,似是做好了打算,“明日把二妹叫入宮,我要見見她。”
*
翌日尚未放晴。
這場秋雨像是無窮無盡。
就連巍峨富麗的皇宮也仿佛褪成了暗灰色。
張珺瑤一早就被接入了宮。
姐妹兩人上次不歡而散,此次一見麵,張貴妃愣住了,隻見張珺瑤神色恍惚,身形消瘦了一圈,眼神躲躲閃閃,時而傻笑兩聲。
但她又看不出哪裏不太對勁。
張珺瑤羞羞答答一笑,“長姐見我是有何事?我還得回去伺候王爺呢,我與王爺大婚不久,婚房不能空著的。”
張珺瑤身後的王媽媽紅了眼眶,對張貴妃輕輕搖了搖頭。
張貴妃抓住了張珺瑤的手臂,掀開她的衣袖,一顆朱紅守宮砂赫然醒目。
張貴妃的手一抖,可旋即明白了一切。
還真是命運相似的姐妹二人呐!
張貴妃閉了閉眼,到底沒有哭出來,她早就知道辰王心中沒有二妹,辰王與二妹的婚事也來得不光彩。
張貴妃拉住了張珺瑤的手,一度哽咽,“你我姐們二人算是都栽在了封氏皇家男子的手裏,你放心,長姐不會讓你成為父親的棋子。”
其實,真正害了她們的,不是封家的男子們,而是她們的好父親!
這一點,張貴妃心裏很清楚。
張珺瑤隻顧著傻笑。張貴妃什麽也問不出來,隻好單獨與王媽媽說話。
王媽媽抹了淚,一五一十,說道:“娘娘放心,王爺不曾對二姑娘不利,反而命人照料好二姑娘,蕭太妃亦是不幹涉二姑娘。可自從大婚那日起,二姑娘受了刺激,這便一直活在夢裏一般,整日幻想她與王爺恩愛逾常。”
王媽媽又說了實在話,“娘娘,辰王爺不是個惡人,可他的心不在二小姐身上,這樁婚事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張貴妃已經後悔莫及了!
她要是能夠早一點清醒,那該多好啊!
她不僅自己需要清醒,也應讓二妹及時醒悟。
而今……
終是遲了!
張貴妃見了張珺瑤,確保她安然無恙,這才放了心,又交代了王媽媽一些事,這才將張珺瑤送回辰王府。
張貴妃沒有拖延,直接去見了封衡。
她此前就深知封衡不是兒女情長的男子,更是不喜她。
她也鮮少在封衡麵前露臉。
今日,算是張貴妃第一次踏足禦書房。
見到封衡時,張貴妃大大方方的看著他,這個高高在上的無情帝王,她也曾經愛慕過的。
可她硬生生壓製下去了這份愛慕。
因為她知道,愛而不得,終會瘋魔。
封衡昨夜隻睡了不到一個時辰,此刻,神色清冷,“貴妃有何事?”
張貴妃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她既然來了,那自是是有事。
張貴妃跪了下去,“皇上,臣女……要與皇上談一樁交易。”
她以“臣女”自稱,從今日起,她便不再拿自己當做後宮嬪妃了,不再自稱“臣妾”。
封衡鳳眸微眯,“繼續說。”
張貴妃當然不會全盤托出的,她是個聰明謹慎之人,而今更是清醒。
坦露了一半之後,就提出了自己的要求,“皇上,臣女想用情報,換取臣女與二妹以後的生路。”
封衡一直都知道,張貴妃是張相的眼線。
他隻是沒料到,張貴妃會背叛家族。
甚好。
封衡,“好。”
張貴妃磕了三個響頭,“臣女,謝皇上隆恩!”
她不能指望父親與家族了。
她要自救!
隻希望這一次,她沒有選擇錯。
離開禦書房時,張貴妃回頭望了一眼,倏的就釋然了。
人為何總是到了最後關頭才能醒悟?
幸好,她醒了。
不然,下場必然會比淑妃、虞貴嬪,還要慘。
張貴妃笑了笑,上了轎輦,頓時覺得渾身輕鬆。
*
張貴妃一離開,沈卿言從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風走了出來,撓撓頭道:“皇上,張貴妃的話,可以信任麽?”
封衡薄涼的唇噙著一絲絲笑意,“丞相,遲早會眾叛親離。”
沈卿言是個嘴巴沒把門的,將隔壁將軍府的事,說了一通。
當然了,他特意避開了皇上遭虞若蘭“背叛”那一段。
他可不忍心傷害他的皇上。
封衡突然抬手,就在沈卿言表達欲最強之時,封衡下令,“林深,你去傳朕旨意去將軍府,抬衛氏為平妻。”
抬高了衛氏,就等於讓虞姝和虞鐸擺脫了庶出身份。
更有利於虞姝的名譽,以及虞鐸日後的仕途之路。
林深應下,這便拿著已經寫好的聖旨,退出禦書房,親自去一趟將軍府。
這廂,沈卿言看似還想繼續嘮嗑,封衡垂眸看奏折,對他擺擺手,冷冷道,“出去。”
沈卿言,“……”皇上為何總這般?半點不如阿香姑娘體貼!
*
虞將軍府。
虞夫人崔氏眼下正在禁足之中,林深送達聖旨時,便由老太君、虞青山,以及衛氏接旨。
聽著林深宣讀完,衛氏跪趴在青石鋪製的地麵,雙手觸地,額頭貼著她的手背,仿佛聽清楚了聖旨內容,可又似根本沒有聽清楚。
她……被抬為平妻了?
竟是新帝賜了她這等榮耀,而不是自己的男人。
衛氏一陣恍恍惚惚,她本就是不太聰慧的女子,反應總是會慢了半拍。
她原本就與虞青山拜堂成過親,至少在梨花村那會,她與虞青山就是結發夫妻。
她之所以不在意名分,是不想讓虞青山難做,她知道自己身份卑微,也知道主母崔氏會是虞青山的助力。所以,她一直隻圖虞青山的人,旁的一概不在意。
而今,讓她重新變成虞青山妻子的人,竟然不是虞青山。
卻是一道聖旨!
她並沒有想象中的歡喜。
這一刻,衛氏猛然驚覺,是否是平妻,又是否是妾,已經不重要了。
正妻名分,她在情濃時就不在意。
而今,好像更不在意了。
意識到這一點的衛氏抬起頭來,笑著站起身接旨。
老太君命人打賞了林深。
林深笑了笑,“咱家還得回宮複命,這便就此別告辭。”
老太君命管事將林深送到了府門外。
這廂,衛氏捧著聖旨,看向麵前高大俊朗的中年男子,她的脊背不知不覺的挺直了。
瞧瞧,她不是妾了!
這可是皇上的聖旨。
虞青山神色複雜,衛氏發現他並沒有多高興。
這個人呐,看來並不是很期盼自己成為他的妻。
是她自己長久以來執念了。
衛氏突然又笑了,尚有幾分少女的純真,她長達十多年不怎麽踏出屋子,膚色白皙細嫩,看上去比同齡的女子年輕許多,又不喜歡施粉黛,還帶著最初時候的嬌憨。
衛氏,“侯爺,夫人更需要你,妾身還是喜歡一個人過日子。”
她今日高興,是因著再不是卑微之人,並非是因為麵前這個男子。
虞青山擰眉,“阿琴,你在胡說些什麽?今日這等好事,你難道不歡喜麽?”
虞青山的手伸了過來,試圖握住了她的雙肩,衛氏身子一斜,避讓開了,“侯爺……罷了,與你也說不通。說了,你也不會懂。”
虞青山,“……”她不說,他又豈會懂?
衛氏向老太君屈身行禮,這便抱著聖旨離開了前院。
老太君見衛氏走遠,這才對自己的兒子使了眼色,母子兩行走在廊下,一邊走一邊說話。
老太君倒也直接,“侯爺啊,今日非同往日了,那個衛氏還真是好命!年輕時候上山采藥,見到了身負重傷的你,還與你成了婚。她的一雙兒女皆是庶出,卻還能攀上新帝!”
這人啊,一旦走好運,老天也擋不住。
虞青山丟了虎符,心情尚未好轉。
老太君眸色一凜,又道:“侯爺正當中年,算不得年老。大郎,扶不起來。可二郎他的心不在家中,日後若是另立門戶,那可如何是好?”
虞青山一僵。
老太君出謀劃策,“你得盡快再生育幾個孩子。總不能日後就指望著二郎支應門庭。”
孩子越多,出息的可能就越大。
虞青山眉心更蹙。
他不想再要孩子麽?
可崔氏那性子,他還沒挨近她,崔氏就先變成紮人的刺蝟了。
衛氏也不喜他近身。
他跟誰生去?
*
四個月的身孕已經開始真正顯懷了。
虞姝對著銅鏡左右照了照,她穿著的翡翠煙羅綺雲裙,正好可以鬆鬆的束著腰,而今,總算是可以看出一些孕態。
虞姝對自己這副模樣並不嫌棄,就是有些陌生。
她從未想過會生下自己的孩子。
如今擁有的一切,都是她此前所不敢奢望的。
封衡過來時,正好看見虞姝在對著銅鏡孤芳自賞。
倒不是封衡看不上虞姝的容色,這萬一看多了美人,生出女兒來可如何是好?
女兒遲早要嫁人的。可憑什麽呢?他的女兒,他來養大,為何要嫁去旁人家中去?
以免造成任何令人鬱結之事,索性就不要生女兒。
兒子就不同了,又很好養活,長到七歲就能隨手丟到校場去。打罵幾頓也無所謂。
封衡走上前,擋在了銅鏡麵前,直接下令,“來人,把這銅鏡搬走。”
虞姝對帝王的突然出現,以及這突如其來的行徑是茫然的,“為何?”皇上又要鬧那般?
人人都說有孕的女子情緒波動大。
可她怎覺得,皇上的情緒波動更大?!
阿貴和東生很快就照辦。
封衡這才算滿意。
外麵細雨如綿,他身上沾染濕氣,語氣裏摻雜了冷鬆與薄荷的氣味,再一定神細聞,他身上還有悠悠花香。
虞姝又一次感慨,皇上的確是個精致又噴香的男子。
可他握著自己手腕的那隻手,卻又是骨節分明,帶著絲絲深秋涼意。
封衡垂眸看著麵前的弱女子,他即將做的事,太過危險,成敗就在年末了,原本他無所畏懼,可眼下……他當真有些害怕,男人喉結滾了滾,“昭昭,朕……”
“罷了,無事,朕隻是近日來有些情緒不寧。”
“你就權當什麽都沒聽見吧。”
“生產之前少照鏡子,多看看朕的畫像。”
作者有話說:
封衡:孕期情緒大,請體諒一下~
虞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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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子們,晚上還有一更哦,咱們晚上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