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從承乾殿出來, 蘇皇後似乎有些心事,手中的佛珠緊緊攥住。


    沈棠也是頭一回見到這種陣仗, 一路上默不作聲的跟著皇後回了昭寧宮。


    她抬頭看了一眼皇後, 隻見她抬腳剛跨進正殿,身形便搖搖欲墜,看著竟是要倒下去一般。


    沈棠嚇了一跳,忙上前攙扶蘇皇後, “姨母, 您怎麽了?可是頭疾又犯了?”


    蘇皇後捂著心口, 心跳幾乎都要停住, “棠棠,本宮怕是也逃脫不了了……”


    她低著頭, 手都在顫抖,“安貴妃的白玉杯盞,是本宮送她的……”


    沈棠渾身一僵,猛然抬頭,蘇皇後的唇在顫抖, 背脊發涼, 一身的力氣仿佛被抽去了。


    當年蘇皇後還是雲貴人之時, 內務府分發了一套白玉杯盞, 她當時見其貌不揚,並未放在心上, 後來彼時還是安嬪的安貴妃看了很是喜歡,她便送給了安嬪, 卻不知這套白玉杯盞內有乾坤, 竟是害死先皇後的罪魁禍首。


    先皇後薨逝, 聖上是怕委屈了宋凝, 便扶持了母家勢力薄弱,向來不受寵的她登上後位,可如今和白玉杯盞聯想起來,一切倒成了蘇皇後謀害先皇後的緣由。


    安貴妃定然不會善罷甘休,將這一盆髒水潑到自己身上的。


    蘇皇後如同墜入冰窖,恐懼將她殘留的鎮靜一點點吞噬。


    她張了張嘴,努力幾次才發出聲音,“棠、棠棠,你趕緊回府,忠勇伯府要和本宮劃清界限,否則……”


    否則,聖上恐怕會遷怒於忠勇伯府。


    沈棠膽顫心驚的望著蘇皇後,電閃雷鳴間,腦海中出現宋凝在前世曾與她說過的隻言片語。


    ——“沈棠,你真不知道你姨母是怎麽登上後位的嗎?你和你姨母一樣,費盡心機進得東宮,你們姨侄二人打的什麽主意,真當孤不知道?”


    ——“沈承徽,人都有天定的命數,當日種下什麽因,自然得的什麽果。”


    ——“德不配位,必有災殃,你姨母死了,說好聽點是福薄,說難聽一些……”


    沈棠艱難地咽了下口水,心想:“說難聽一些,是害死先皇後的報應,宋凝那時想與我說的,應當是這句話罷。”


    “前世,宋凝定然以為是姨母害死的先皇後,所以他看向我的眼神,是……怨恨,是遷怒。”


    沈棠閉了閉眼,可是如今呢?


    宋凝是否真的相信安貴妃才是謀害先皇後的真凶,而姨母隻是無意遞出了這把凶器的人?


    沈棠怎麽也想不到前世付出所有也換不回來宋凝的一點情意,都是由於這一道誤會。


    “姨母,您對這事毫不知情,況且您當時隻是一個小小的貴人,便是先皇後薨逝,皇後的位置也輪不到您,壓根沒有動機謀害她,聖上不是糊塗人,即便安貴妃咬您一口,棠棠相信他也定會查明真相,還您一個清白,不會有事的。”


    蘇皇後看過太多爾虞我詐的手段,不像沈棠那般樂觀。


    先皇後是死於安貴妃設下的毒計,可她給安貴妃的白玉盞卻是造成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即便不算是她有意而為,以聖上對先皇後的深情,恐怕得知真相也會遷怒於她。


    還有太子宋凝,他對棠棠好不容易有了好感,會不會因為此事而斬斷二人的情緣?


    蘇皇後隻覺頭痛欲裂,然而她不想把焦慮傳遞給沈棠,隻能回以虛弱一笑,“棠棠說的是,聖上是明君,定會查明真相,還本宮一個清白。”


    她垂下頭道:“本宮有些累了。”


    沈棠扶著蘇皇後上榻,“棠棠去喚玲瓏來,姨母好好睡一覺罷。”


    替蘇皇後攏上錦衾,沈棠安靜地退了下去。


    等她走後,蘇皇後睜開了眼,摁住額頭,神色藏在陰影中。


    在回漪瀾苑的路上,沈棠還在回想著承乾殿發生的一幕幕,還有蘇皇後那一番話,驚懼仍然縈繞在心頭。


    在這深宮中,隻要幹戈寥落一步,便身陷囹圄。


    思忖片刻後,沈棠還是決定鋌而走險,她尋了個理由支開綠蕪,又折回承乾殿門口。


    周圍的內侍和宮女都遣散了。


    殘陽漸漸被黑暗吞噬,隻餘下朦朧的夜。


    宋凝見到那道纖弱的身影微怔,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她怎麽回來了,即便真的回來了,又怎會朝自己走來。


    直至一陣淡淡地香氣自他麵前飄至,沈棠站在他麵前,嬌軟婉轉的聲音清晰地傳進他耳中。


    “臣女有話想問殿下。”


    這真的不是幻影嗎?


    之前宋凝與沈棠說話,她不是眼神抗拒閃躲,就是神色敷衍不耐。


    “好。”他啞聲道。


    沈棠說完這句就後悔了,她站在原地未動,一顆心砰砰亂跳。


    一念升起,是衝動,也是鋌而走險。


    她想問宋凝,他的夢中有沒有一種真相,那便是姨母並不是謀害先皇後的凶手,所以他才會全然相信安貴妃是真凶。


    可是如果他從未做到過這個夢呢?那麽當安貴妃咬出姨母是送白玉杯盞給她的人,宋凝會有什麽樣的反應?

    畢竟前世他最大的懷疑對象便是姨母。


    沈棠的腦子很混亂,前世宋凝幽深複雜的目光和前段時日寂寥的宋凝在她的腦海中不斷輪轉。


    一時之間,她心亂如麻。


    “棠棠?”


    沈棠垂下眼眸,搖了搖頭,“沒事了,是臣女一時冒失。”


    她福了一禮,準備離去。


    倏然,宋凝幾步走到沈棠身前,拉住沈棠,“棠棠!”


    沈棠踉蹌撞到他的懷裏,炙熱的氣息在她耳邊,她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鬆木香。


    天色已經全暗,承乾殿門前還站著幾名守值的侍衛。


    宋凝微微鬆開她,聲音喑啞,“你是不是想問孤,有關先皇後一案的事宜?”


    沈棠倒吸一口氣,抬眸怔怔的看著他。


    她任由宋凝拉著她走到一處僻靜的偏殿。


    裴琰守在門外,殿內隻剩下她和宋凝兩人。


    高懸的月亮散發著幽幽清輝,月色皎潔明淨,從窗口傾瀉進來透過樹葉的縫隙,錯落有致的撒落在男人身上。


    這讓沈棠回憶起他在中秋放河燈那日,也是這樣站在秋華湖畔,晚風中,他的腳下是地,遙遙與地相接的遠方是湖天一色,月光的餘暉也同今日這般,在男人玄黑的錦袍上劃出一道銀色的弧光。


    沈棠安靜地等待著他開口。


    宋凝卻忽然出聲道:“這幾日可有嚇到?”


    沈棠確實是心有餘悸。


    從溫憲公主和鄭青桐布局,到安貴妃陷害先皇後一案,無不彰顯出後宮的波譎雲詭、爾虞我詐。


    重陽宴上,若不是宋凝突然出現將她帶走,恐怕此刻她已經失去清白,沈棠光是想想都覺得後怕 。


    沈棠深深地行了一禮,由衷感激:“臣女謝過殿下。”


    宋凝聽出她聲音裏的緊繃,道:“孤說過,不會再讓你受任何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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