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曹藺如覺得這樁事情恐怕要寧遠侯親自出麵了。
他壓下心頭憋悶, 對著沈居閬拱手道:“世伯,小侄還是那句話, 這結親是兩家之事, 不能草率,不如您與伯爺先商量一下,此事容後再議。”
沈居閬不置可否,鐵青著一張臉送走了寧遠侯夫人與世子。
“二弟, 這退親一事, 你可有認真考慮過了?就算是男方的錯, 甄姐兒的名譽也難免會受損。”沈鈞弘問。
沈居閬點了點頭, “我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可曹家實在是欺人太甚!哪怕把甄姐兒嫁給一個平頭百姓, 也比嫁給一個成親前還與青樓女子私會的男人強!”
莊氏的語氣更冷:“甄姐兒還沒嫁過去,他們就出了這種醜事,嫁過去了也不知道會怎麽樣。況且,寧遠侯夫人本來就看不上我家甄姐兒,如此正好如了她的願。”
“那你們問過甄姐兒的意思沒?”沈鈞弘忽然問了一句。
沈居閬和莊氏神情皆是一滯。
“你又沒問過甄姐兒, 焉知她是否願意退親?她與曹二從小一塊長大, 情分非比尋常, 你們就不怕拿錯了主意, 讓甄姐兒怪你們一輩子?”
沈鈞弘一番話說得莊氏麵色發白。
沈居閬不明白,莊氏卻最是知曉女兒的心思, 沈甄對曹藺寒情根深種,這門婚事, 她未必真的想退。
莊氏咬了咬牙, 正在這時, 一直在耳房未出聲的沈甄突然衝了進來。
如果說在今日以前, 沈甄還對曹藺寒抱有一絲僥幸,可當沈棠遞來的一遝書信躍入眼簾,便徹底將她打入了無邊地獄。
她以為曹藺寒一時糊塗才會做出這種事,卻原來那名畫舫歌姬是他青梅竹馬的表妹,也是他一直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兒。
“甄姐兒?”見沈甄白著一張臉站在那兒不出聲,莊氏擔憂地喚了她一聲。
“母親……”沈甄抬眸,對著莊氏強顏一笑,“婚姻大事,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聽您和父親的,你們覺得我該繼續,那我就認了,若你們認為該退親,我也不留戀。”
莊氏心底吃了一驚,仿佛不認識般盯著沈甄直瞧。
沈甄不是沒有過不舍。
她以為曹藺寒待她一直冷冷淡淡,是因著知禮守信的性子,卻原來那滿腔的情誼不是給了她,而是給了旁人。
一想到曹藺寒書信中的那些相思之語,沈甄便心如刀割。
二姐姐說得不錯,長痛不如短痛,與其嫁過去受鈍刀子磨肉的痛苦,不如現在就斷了。
“甄姐兒,你可想好了?”沈居閬緊緊地盯著沈甄問。
“女兒想好了。”
“不會後悔?”
“絕不後悔。”
沈居閬細細觀察女兒,見她雖然麵色蒼白,卻眼神堅定,不由神色微微舒展,“既然甄姐兒這麽說,那為父就做主了,退親!”
一聲“退親”說得中氣十足,倒是令輾轉反側了一夜的沈甄心頭攸地一鬆。
“還麻煩大哥過幾日能陪我走一趟,抬上聘禮去寧遠侯府退親!”沈居閬道。
沈鈞弘回過神來,自是忙不迭答應了這樁事。
沈棠回扶風苑後,陸續得到了沈甄退婚的進展。
父親陪著叔父去寧遠侯府退親,寧遠侯自然是不答應,當著叔父的麵責罵了曹藺寒一頓,又好聲好氣的賠罪致歉。
寧遠侯擺出這樣一副低姿態,倒是讓沈居閬顯得有些咄咄逼人。
正在雙方拉鋸時,寧遠侯府突然被參了一本,原因無他,隻因其子曹藺寒竟然還未成婚就私養外室。
據說那名外室便是中秋夜遊之時,與曹藺寒一道掉進湖裏的蒔花苑歌姬!
本朝律法對官員養外室頗為嚴苛,曹藺寒還未成親便私養外室,聖上知曉此事後震怒,當即宣了寧遠侯進宮,斥責他枉為人父,教子無方!
經此一事,沈家與寧遠侯府的婚事徹底告吹,至於曹藺寒會受到怎樣的問責,寧遠侯府將來又會如何,沈棠不關心,也沒有興趣知道,她有另一樁煩心事不勝其擾,無暇顧及。
自秋華湖一別後,宋凝像是陰魂一般纏著她不散,到哪都能見著他。
就算麵對他時,沈棠的心頭已經平靜無波,然還是不得不承認,太子確實有一身顛倒眾人的本事。
沈棠知曉沈甄能如此容易退親,全靠宋凝在背後推波助瀾,他那句“孤會補償”真的不是戲言。
而她也從未見過他為了討好她,會將姿態放的那麽低。
中秋過後,便是一年一度的重陽節。
皇宮設了午宴,就在禦花苑的禦風樓。
滿朝大臣家眷,世家勳貴子弟與貴女都在受邀行列。
沈棠昨晚就住進了漪瀾苑,很早便被綠蕪喊起來,她今兒穿一襲碧色雲繡絲錦長裙,戴著同色碧玉耳鐺,發髻上隻簡簡單單簪了一支金步搖,卻仍是掩不住的豔如芙蕖。
“姑娘,離午宴時間還早,您先吃點重陽糕墊一墊肚子吧。”
綠蕪做的重陽糕用米粉,果料做原料,鬆軟香甜,色澤誘人,一看就令人食指大動。
沈棠一連吃了好幾個才擱下木箸,問道:“我前幾日讓你打聽的事兒可有眉目了?”
沈家兩件大事解決後,沈棠便打算著手錦霜一案,也算還了薛姮贈予她地脈紫芝的恩情。
綠蕪道:“奴婢去旁敲側擊了一些年長的宮女,但她們對當年的事都不是很清楚。”
這也在意料之中,沈棠對綠蕪道:“你去尋一個叫琥珀的人,她當年與錦霜薛姮都是舊識,想必知道一些眉目。”
綠蕪遲疑一下,擔憂的道:“姑娘,此事非同小可……咱們貿然去查,不知會皇後娘娘一聲,恐怕不妥當。”
沈棠默然,摩挲著桌上的香囊道:“先去試試,實在不行,我隻能請姨母幫忙。”
綠蕪應了聲是,躊躇道:“還有一事……”
見沈棠示意她說下去,綠蕪道:“定國公府一案已結,但是奴婢也沒問出來,陸公子的境況……”
沈棠張了張唇,剛要開口,屏風那處突然走進一人。
綠蕪連忙跪下請安。
沈棠沒想到宋凝會過來。
這段時日,她雖然已經見識過他的無處不在,卻沒想到他在宮裏也這麽肆無忌憚。
她不知道宋凝有沒有聽到剛剛她和綠蕪的談話,心裏有點忐忑。
前世地脈紫芝是宋凝尋得,錦霜一案也是他平反,沈棠總覺得自己借了他的手,竊了他的機密。
想到他可能也做過同地脈紫芝有關的夢,沈棠麵對他時總是有些心虛。
宋凝看著沈棠緊張地模樣,問道:“怎麽了?”
熟稔的模樣,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們很熟。
這些日子,沈棠冷眼旁觀,發現宋凝確實不像是隨口戲言,但她一直在逃避去深想。
她是真的怕前世那些暗無天日的日子,也沒有勇氣再被困在那四四方方的小天地,迷失自我。
確切的說,她怎麽敢再去喜歡宋
宋凝沒說什麽,揮手讓綠蕪退下。
屋子裏就隻剩他和沈棠二人。
沈棠倒是不怕他做什麽,這段時日,他雖然纏著自己,倒是沒有過多逾矩的行為。
宋凝瞧著沈棠手上的茱萸香囊,朝她走過去,語氣平和,“你心裏記掛的人倒挺多的,不知其中有沒有孤?”
沈棠一時語塞,這男人現在說起諢話來信手拈來,她都快麻木了。
宋凝走到她麵前,垂眸問道:“哪一個是給孤的?”
見沈棠不語,他嘴角壓了壓,“今日過節,你不會沒想到孤吧?”
沈棠睫毛壓了壓,宋凝身上那股淡淡的鬆木氣息縈繞的越來越近,她偏開頭,道:“臣女這兒有些重陽糕,如果殿下不嫌棄地話可以嚐一嚐。”
宋凝注視著她唇角一抹殘餘的糕粉,眼底一片幽暗。
鬼使神差的,宋凝伸手撚住她飽滿的唇,在上麵輾轉了下,然後在沈棠還未反應過來時快速收回手。
沈棠沒想到他會如此輕佻,臉蹭的一下就燃燒起來。
宋凝見沈棠慌慌張張往後退,避他如蛇蠍一般,揉了揉眉心,有點懊惱。
是他操之過急了,她好不容易不再這麽抗拒自己,方才怎麽就抑製不住自己。
宋凝擔心她又會躲,端起桌上的茶盞,喝了一口道:“棠棠,你是不是想知道定國公府的處置?”
沈棠僵住,抬起頭看向他。
她自然是想知道的,不管怎麽樣,她都覺得欠了陸雲昭一份情。
宋凝道:“你忘了孤跟你說過的話嗎?”
宋凝慢條斯理地拿起彩繪粉蝶盞中的重陽糕,慢條斯理咬了一口。
他看著她的眼睛道:“孤說過,你有事可以來找孤,所有的事,孤都會為你去解決,孤……會補償你。 ”
沈棠記得,可她並沒有放在過心上。
沈棠道:“殿下會告訴臣女嗎?”
宋凝笑了笑,“孤向來一言九鼎。”
“定國公革職奪爵,判斬立決。定國公世子夥同晉王妃交出了定國公與晉王盜竊的軍械將功贖罪,等過了重陽,他們就會前往涼州,不再回京。”
也包括陸雲昭嗎?沈棠怔了片刻,阿兄就在江洲,那兒又有三叔父坐鎮,屆時她可以修書一封,讓他們多加照顧陸雲昭。
如此,是她能為他做的最後一點事兒。
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隻要她一想到那個擋在她身前溫潤清雋的少年,沈棠心中忍不住酸澀起來。
她靜默一會,低聲問道:“殿下,我能不能去見一見陸雲昭?”
宋凝微抿唇,若夢境都是真的,沈棠要去見一見陸雲昭,也在他意料之中。
隻是想到她的心思放在外人身上,比放在他身上還多,宋凝仍不免有些煩躁,“可以,不過孤陪你一道去。”
宋凝站了起來,他本就是在去禦風樓前先過來看她一眼,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
“孤先去禦風樓,待宴後,孤帶你去見他。”
沈棠看著宋凝的離去的背影,一時有些心亂。
就……這麽答應了?宋凝倏然這般好說話,讓沈棠還當真是不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