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沈棠其實不想去湊中秋燈會這個熱鬧的, 但架不住沈臻一再遊說。
“上一回咱倆在得月樓鬧出那番動靜,母親便管我管的緊, 這回若不是因為阿姐, 我也沒機會出去。”沈臻拉著沈棠的手道,“所以二姐姐也同我們一道去罷,就當是陪阿姐散散心。”
莊氏的意思沈棠知道,她是希望沈棠姐妹倆可以帶著沈瀾一道去遊中秋燈會, 說不定能散去她心中的鬱結。
沈甄的心思, 沈棠心裏更是門清, 無非是盼著能在中秋燈會與曹藺寒見一麵。
沈棠想了想, 便應下了沈臻,姐妹二人又說了會話, 沈臻便也沒有多留。
沈棠送走沈臻後,轉身問綠蕪,“我讓餘梁查的事情,有眉目了嗎?”
“奴婢正要向姑娘稟報這件事兒呢。姑娘所說的那位林姑娘,餘梁找到了, 隻是……”綠蕪遲疑問道, “奴婢不明白, 姑娘為何要餘梁去打探蒔花苑的姑娘?”
未出閣的姑娘派人私下裏去打聽蒔花苑的花魁, 若是讓旁人知道,於姑娘名聲不利。
沈棠腳步一頓, 青緞繡鞋上的東珠輕輕晃動,她沒有回答綠蕪的問題, 而是反問, “她可是遼東林家的後人?”
綠蕪點了點頭, “餘梁經過多番打探, 才知曉這位林姑娘原是遼東林府的嫡姑娘林琅。前年林府被抄家,家破人亡的林姑娘被賣為官妓,在蒔花苑陪酒迎客。若不是她長得貌美,又通詩詞歌賦,頗受文人墨客的追捧,要查起來還真的是無跡可尋呢。”
沈棠心頭一陣陣地發涼,果然如此。
前世她曾聽宋凝提過一回,說是寧遠侯府被參了一本,原因無他,隻因其子曹藺寒在外頭養了個外室。
事情的起因,是因著曹藺寒的那位外室懷了身孕。
曹藺寒對那位外室素來稀罕疼愛,連續幾天都宿在了外頭,便是這幾天的功夫,被沈臻知道了此事,然後鬧得滿城風雨。
本朝律法對官員養外室頗為嚴苛,一旦發現養了外室,經禦史彈劾,輕則問罪,重則革職,更何況這位並不是普通的女子,而是罪臣之後,娼妓優伶。
遼東林家與寧遠侯府是表親的關係,曹藺寒自幼和這位表妹兩情相悅,這便解釋了,為何堂堂寧遠侯府的公子,要不惜犯險替她贖身,藏到外頭養起來。
隻是她的那位傻妹妹一直蒙在鼓裏。
沈棠不由憶起上回在得月樓,曹藺寒躲在陸雲昭身後的模樣,再將綠蕪的話前前後後的串起來,倒也不覺得奇怪了。
曹公子既然能做出還未成親便養起外室的事情,從這處便能看出來,這個人並非良人。
“林姑娘如今改名換姓,在蒔花苑換了個花名,名叫柳詩詩。”綠蕪道。
沈棠點了點頭,凝思片刻。
莊氏素來不讚成沈臻與寧遠侯府二公子曹藺寒的這門親事,可架不住叔父撩不開麵子,沈臻又一心向著曹藺寒。
然而婚姻並非兒戲,沈棠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沈臻如同前世那般重蹈覆轍,到最後毀了自己的一生。
同一個火坑,沒道理再跳一次。
曹藺寒如今還未和柳詩詩重逢,那沈棠便助他一臂之力,她要讓沈臻徹底看清其真麵目。
“綠蕪,你去同餘梁說……”沈棠招了招手,在綠蕪耳邊低語幾句。
綠蕪驚疑不定,“姑娘……曹公子看著不像是這種人,我們這樣做是不是不大好?若是被三姑娘知曉,怕是會埋怨您。”
沈棠淡淡道,“你隻管按我的吩咐去做,我心中自有定奪。曹藺寒若真的是君子,行事自是光明磊落,坦坦蕩蕩。”
綠蕪遲疑了片刻,最終輕聲應了聲是,而後按照沈棠的吩咐,去到外院找了餘梁。
*
天色由蔚藍漸趨靛藍,月華下風簫聲動,玉壺光轉。
除卻上元節和乞巧節以外,上京最熱鬧的日子便隻有中秋了。
這幾日因為有燈會和祭拜月神的傳統,朝中便頒下不宵禁的詔令。
從祭月、賞月、賞桂花,直至放河燈、夜遊秋華湖,朱雀街晝日晝夜熱鬧喧嘩,人聲鼎沸。
未免遇到上回那樣的烏龍事,沈家三姐妹這回出行,還帶著方才從白馬學院回京的大公子沈毓,後頭更是寸步不離地跟著幾名家丁仆人。
沈棠前世與這位大堂兄接觸的並不多,同他寒暄了幾句,二人便沒有多餘的話,隻一前一後的走在朱雀街的主道上。
中秋的燈會與其他節不一樣,中秋重在賞月,街上花燈自然要少上許多,更受歡迎的是在秋華湖放河燈。
上麵都是少男少女寫著的祈福小字。
沈棠看得目不暇接,沈毓見幾位妹妹見了那些漂浮著的河燈眼熱的不得了,便吩咐小廝程景也去買些河燈過來。
幾人在街邊等,沿街都是提著籃子賣各種新巧玩意兒的小販。
有愛美的少女買了簪子別在發髻上,也有孩童攥著泥人在街上嬉戲玩耍。
到處洋溢著歡聲笑語。
沈棠目不轉睛盯著桂花樹下賣糖人的小販。
沈毓也隨著她的視線落在那些糖人上,“二妹妹想要糖人?”
沈棠收回視線,低聲道:“我還從未嚐過糖人的滋味,大堂兄可要也嚐一嚐?”
前世她遵從皇後娘娘的教誨,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隻一心想要嫁入東宮,成為宋凝身邊最合規矩的沈承徽。
上一回她去永安街逛花燈會,還沒開始,便在得月樓遇到了惡霸調戲良家女子的戲碼,真是極為掃興。
如今得了機會,定然是不能錯過。
沈毓是男子,對這等甜食沒有特別的偏好,聞言搖了搖頭,沈瀾與沈臻對路邊的吃食頗為嫌棄,遲疑道:“……算了罷,逛一逛便罷,路邊的攤食不大幹淨。”
沈棠笑了笑,一邊走,一邊對他們道:“你們不吃,那我就自己去買咯。”
沈毓見沈棠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內,也就隨她去了,站在那兒看著她與一群小孩圍在糖販前。
攤主靈巧的手隨意捏轉幾下,熬製好的糖稀便被繪出一隻活靈活現的兔子。
沈棠瞧得目瞪口呆。
她連連驚歎,與圍觀的小孩一同看的津津有味,隻是輪到她的時候,最後一個糖人正好賣完。
沈棠失望不已,反複詢問小販,方才轉身邁開步伐。
沈毓看的失笑,想著喚她去前頭看看還有沒有別的糖人攤販,就見一道青色的身影驀然擋住他的視線,攔在沈棠麵前。
來人是一名書生打扮的男子,舉止斯文儒雅,得體有禮,似乎怕唐突沈棠,始終與她保持著適當的距離。
綠蕪忙擋在沈棠身前,警惕地望著他,“你做什麽?”
沈毓見書生一襲青衫,一雙眸黑白分明,生的七分俊秀,三分羞赧,瞧著倒也不像奸邪之徒,便沒有出聲喝止。
隻見那書生站直了身子,一派斯文儒雅,“在下冒昧打擾姑娘。”
沈棠愣了愣,轉眸看向離她最近的沈甄,卻見她麵上帶著一絲揶揄。
大魏民風開放,便是在中秋燈會上彼此看對眼的年輕男女也不在少數,瞧這書生羞赧的模樣,想必應是對沈棠動了些心思。
沈甄又將目光落在書生手中。
他手中執著一個兔子形狀的糖團,雪白滾圓的糖身玲瓏剔透,上麵貼了兩個紅紅的漿果充當眼珠子,頭上還繪著兩隻長長的耳朵,在燭火輝映下栩栩如生。
沈甄心中不由一動,隻見那書生視線落在沈棠麵上,又忙避嫌似的移開了,垂著眸子道:“方才在下猜燈謎時,贏得了這個兔形糖團,在下看姑娘沒買到好似很失望,不如將它送給姑娘……”
沈棠下意識地搖頭拒絕,便見書生一張臉霎時紅透,“在下沒有別的意思,隻是因為在下是男子,拿著實在是有礙觀瞻。”
與書生同行的人見他說話語無倫次,便幫腔道,“這位姑娘,我們子遊向來麵薄,像今日這般主動可是頭一回,不如你就可憐可憐他,收了這糖團罷!”
書生聽了心下更是慌亂,腦袋一熱,竟直接將糖團塞到了沈棠手中,“別、別聽他亂說,就、就是拿著不方便而已。”
沈棠手上突然多了一物,瞬間紅了臉,她也從未經曆過這種場麵,一時愣住。
書生此刻是連手都不知放在何處,他支支吾吾半天,一時想問沈棠府上何處,一時又怕此番行徑過於孟浪。
醞釀了半晌,剛要鼓起勇氣,可還未來得及再說什麽,倏然斜側走過來一人。
男人身穿玄衣,狹長的鳳眸淡漠薄情,雙眼冷冷掃過書生麵上,激得他心中生寒。
沈棠不曾想會在此處遇上宋凝,呆了一瞬,對上他那雙旋渦一樣暗不見底的黑眸,此刻那裏頭幽深一片,幾乎要將她沉沉吸入。
宋凝長身玉立,身穿玄黑精致華袍,離沈棠三兩步距離,目光僅落到她一人身上。
確切的說,是隻落到了她手中的糖團上。
宋凝沉著一張臉靠近她幾步,淡淡開口,
“棠棠,好巧,我們又見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