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沈淮很快就要出發去往涼州, 這幾日家中都在為他備東西,種種事端接憧而來, 沈棠便也沒功夫再去想宣平侯府的事兒, 雖如此,她還是從父親口中陸續得知一些消息。


    這些消息傳入沈棠耳中,無異於平地一聲驚雷。


    她按了按胸口,在院前的那片竹林前立了一陣。


    莫不是因著她的重生, 所以一切發展軌跡都變了?


    沈棠明明記得, 宣平侯府傾覆的導火索是江弦騙她盜取太子令牌, 意圖忤逆犯上才牽連出的宣平侯府。


    宣平侯盜竊軍械, 鋃鐺入獄,又咬出了幕後的黑手——定國公府與晉王。


    沈棠怎麽也沒想到, 晉王才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晉王是先帝的幺子,為人一向低調親和,沈棠從未想過,他竟然具有如此有野心,在後推波助瀾, 妄想謀朝篡位。


    晉王與定國公府結親後, 兩家便開始達成共識, 晉王看中的是定國公府的權勢, 陸家同樣野心勃勃,想成為輔佐新皇登基的一等功臣。


    正廳裏頭傳來沈鈞弘的聲音, “幸好定國公府的那位當家主母對棠棠不大上心,議親一事才耽擱了些日子, 否則我們忠勇伯府怕是也會牽連進去。”


    沈棠悄悄折了出去, 外頭陽光正烈, 安哥兒手裏提著她新編的蛐蛐兒, 在寬闊的庭院嬉鬧玩耍,原本寂靜的地兒隻聞得他的歡聲笑語。


    沈棠立在門前的庭階上,遙遙眺望寒山寺的方向。


    她在寒山寺的菩薩麵前許下的三個願望,一一都應驗了。


    一願遠離前世孽緣,二願沈家平安順遂,三願……三願覓得如意郎君。


    除了第三個願望,其餘的她都如願了,這也足夠了。


    冥冥之中,好像所有的轉機都在寒山寺中,若不是發現放生池中的屍體,普慧也不會被捉,最後也不會將定國公府和晉王引出來。


    隻是她始終想不明白,一切是不是過於順利了?難道真的是因為她改變了幾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麵。


    沈棠仔仔細細想了許久,沒有想出任何頭緒。


    想不通,就先暫且擱下。沈棠回到扶風苑,坐在一旁看收拾物什的綠蕪。


    看了好一會,沈棠忍不住說,“阿兄是去曆練,不是去遊玩,添幾件實用的就成。”


    綠蕪唔了一聲,將一些花裏胡哨的東西拿出來,又開始重新收拾,不一會兒,她又覺得這個也要,那個也行,又一股腦地塞進了包袱中。


    最後沈棠實在看不過去,拿過包袱重新整理一番,然後交給綠蕪,“將這些送到鬆濤居去。”


    想了想,她又道:“算了,還是我親自送過去。”


    沈棠在鬆濤居門口喚了阿兄幾聲也沒有回應,一轉身,便見沈淮立在十步之遠處。


    看他的樣子,似是剛從外麵回來。


    “棠棠。”沈淮見著沈棠,樂顛顛的跑過來,“阿兄從胡同口買了豆腐腦,剛想給你送去。既然你來了,咱就在我這兒趁熱吃了。”


    沈棠這才發現,沈淮手中提了個紅木食盒,打開蓋子鮮香撲鼻,香氣四溢,正是她平日裏最愛吃的豆腐腦。


    “等我走了,再不能給妹妹買豆腐腦,以後我怕也要好長一段時間都吃不到了。”沈棠跟在沈淮後頭,聽著他一路碎碎念,心口驀地一酸。


    收拾好的包袱被她緊緊地攥在手裏,進了屋子好一段時間才回過神來,擱在桌上。


    “阿兄,這是我替你收拾的一些東西,你帶著。”


    沈淮原本咧著嘴笑,卻在觸及到沈棠泛紅的眼眶時,鼻頭一酸,“噯。”


    男兒有淚不輕彈,沈淮強忍著澀意,端出食盒中的豆腐腦遞過去,“再不吃要冷掉了。”


    沈棠用帕子擦了擦眼睛,點點頭,“嗯。”


    很快就到翌日。


    卯時,沈鈞鴻和沈棠都早早起來送行,沈淮這回出行是去曆練,因而輕裝出行,所帶行囊並不是很多。


    沈鈞鴻最是受不得離別時的傷感,隻送沈淮到忠勇伯府的大門口。


    沈棠卻是跟到了馬車中,攥著沈淮的衣袖諄諄叮囑,“此去路途遙遠,阿兄路上千萬要小心,到了涼州,切記要少說話多做事,性子也不能再像從前那般急躁。”


    沈淮點點頭,垂著腦袋聽著沈棠的一番絮叨。


    而後,他欲言又止,終是忍不住開口,“妹妹,這一別也不知何時才能見麵,有些話,阿兄想問你好久了。你和太子的事……可有仔細想清楚了?”


    沈棠從年幼時便心悅太子宋凝,雖說之前太子待妹妹是淡薄了些,可人這感情,有時候就連自個兒都鬧不明白,非得到了緊要關頭才能認清自己的內心。


    如今妹妹和陸雲昭的婚事也沒了著落,沈淮又忍不住替她操心終身大事。


    “青禹湖一事,若不是太子殿下出手,阿兄恐怕沉到湖底再也起不來了。妹妹救溫憲公主被困於大火,也是殿下救你出了毓秀宮。還有得月樓你被無賴調戲,我尋思著,紀瞻不會無緣無故管這些閑事……”


    沈棠抬頭,抓住沈淮的手問,“你說什麽?”


    “我是說,得月樓你被無賴調戲,我尋思著,紀瞻不會無緣無故管這些閑事……”


    “不是這一件……阿父不是說,是陸雲昭救了我,送我回忠勇伯府的嗎?”沈棠打斷他,顫聲問。


    沈淮撓了撓鼻子,“陸雲昭將昏迷的你送回來時,我和父親都嚇壞了,就沒有細問,理所應當以為是他……事後才知道,當時衝進火場的是太子殿下。彼時父親有意與定國公府議親,便沒有再和你說起此事。”


    見沈棠的臉色蒼白如雪,一個模模糊糊的想法躍然於沈淮的腦海中。


    “你以為救你出來的是陸雲昭,這才默許父親與定國公府……?”


    沈棠咬了咬唇,沒有否認。


    她對陸雲昭從來都是感激居多。


    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她都以為是陸雲昭救她於水火之中。


    沈淮見她眼睫微閃,如何不知她心中所想。


    他暗歎一口氣,妹妹一向聰明,靜下心來好好想想,應當能想通其中關節。


    還未等到沈淮再說,馬車突然一頓,沈棠歪了歪身子。


    沈淮正欲掀起車簾,外頭傳來車夫的聲音,“公子坐好,馬上到城門口了。”


    馬車一路疾馳,但終究是沒走多遠又停了下來。


    沈棠的心抖了抖,定定地瞅著沈淮,此時天還未全亮,隻投進來一點微光,映在沈淮清雋的麵容上。


    沈棠緊緊地捏著沈淮的衣袖不放。


    “阿兄……”她還是舍不得。


    “我不在身邊,妹妹替我好好照顧父親。”未待沈棠回答,沈淮便別過頭去,眼角泛出了紅,做著最後的道別。


    話音一落,他便掙脫了她的手,跳下了馬車。


    沈棠霎時失了力氣。


    她聽見兄長翻身上馬的聲音,腰間的佩劍隨著馬蹄聲丁當作響,叮鈴鈴的隨著盛夏的風吹進心頭。


    “回去吧。”


    她掀開簾子,就聽到沈淮留下這句話,以及他越來越遠的背影。


    沈棠盯著城門的方向,久久未動,直到第一道曙光破開雲層,綠蕪朝倚在窗前的沈棠輕聲道,“姑娘……奴婢是不是眼花了?那個好像是……太子殿下?”


    沈棠愣了愣,順著綠蕪的方向,就見太子宋凝一身玄黑錦袍,立在百米之處。


    有金色的光芒投在他臉上,將他臉上的神色染上幾分虛幻莫測。


    自上次在忠勇伯府門口,沈棠就再也沒見過他。


    倒也過的很鬆快。


    隻是這樣的鬆快,在沈淮昨日的那番話後就變了味。


    沈棠的馬車停在離城門處有段距離的地兒,又是清晨時分,此刻人不算多。


    宋凝的目光投在她身上,少女五官濃稠豔麗,猶如樹梢開的最盛的海棠花,光是看著便賞心悅目,心底也跟著漸漸提起了神。


    裴琰看著殿下那沉寂月餘的眸子,終是在見到沈姑娘後生起了幾分波瀾。


    然那道纖細的人影卻是站在遠處,對著殿下輕輕福了身子,隨後腳步不經半點停留,轉身上了馬車。


    眼角處還有幾絲被微風拂起的長發,宋凝見著她冷漠的背影,心口驀地一痛,還有微微的酸楚,隻是轉眼那抹身影已尋不著半點痕跡。


    再回神時,便是連忠勇伯府的馬車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眼前皆是灰蒙蒙的一片,又何來的海棠花?

    城門處人聲嘈雜,宋凝的腳步在原地躊躇了半晌,這般忍耐了半刻,藏於身後的那雙手猛地一捏,又緩慢鬆開。


    裴琰不動聲色的將這一切納入眼底,心中微微歎了口氣,殿下這模樣,分明是對沈姑娘動了心,偏偏卻不自知。


    “殿下,咱停在這有好一會了,還出城嗎?”紀瞻挑開馬車簾子,探出頭問。


    宋凝沒應,從裴琰處得知沈淮今日離京,他也不知自己是著了什麽魔,天未亮便押著紀瞻去往城門外的十裏鋪查案。


    他沒有抬頭,亦沒有看紀瞻,心中不停的問自己。


    他真的是為了查案才來到此處嗎?


    陽光從頭頂傾瀉而下,宋凝抬眸盯著沈棠消失的地兒,似是透過茫茫人海,仍能望見那裏站著一位姑娘。


    未曾離開。


    一直留在原地,語笑嫣然的望著他。


    宋凝的身子頓了頓,收回目光時,眼中已然一片清明。


    等他踏上馬車,吵鬧的人群被逼到身後逐漸散開,城門前便隻餘三兩排查的守門侍衛。


    兩人之間的距離,終究是隨著馬車地疾行相悖而馳,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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