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今夜注定是個不眠夜。


    有人輾轉反側, 有人憂思難眠,也有人靜待時機。


    太子宋凝同樣還未就寢, 九華殿內燈火通明。


    “紀大人, 您可來了,殿下等您很久了!快,這邊請!”


    紀瞻一臉疑惑的踏進九華殿書齋。


    “裴公公這是怎麽了?”他睨了眼裴琰,有些好奇的問, “平日可不見你對我這樣熱情。”


    東宮內侍如同這九華殿的一磚一瓦, 皆屬於太子殿下。


    尤其是裴琰這樣貼身隨侍宋凝左右的內侍, 深知自己一身榮寵皆來自於主子, 故而他從不親近外臣。


    突然之間一反常態,對他如此熱情, 實讓紀瞻覺得渾身都不自在。


    裴琰抽了抽嘴角:沈姑娘今兒個又崴了腳,這侍疾一事落到他一人頭上,宋凝自然對他沒有好臉色瞧。


    見他欲言又止,紀瞻更覺好奇。


    宋凝仍埋首於奏折中,聞言頭也不抬的將手裏的奏折丟過去, “看看這個。”


    紀瞻抬手接過奏折, 低頭一看, 眉頭立時皺起:“這是……翰林院彈劾宣平侯傅嶸受賄的奏章……”


    “行賄者多方掩飾, 卻還是露出了蛛絲馬跡,孤派人去查過, 幕後之人是寒山寺的住持普慧。”宋凝屈指敲了敲桌案,“不止如此, 暗衛傳來消息, 探到兗州知州陳平章與寒山寺的普慧私交甚篤。”


    紀瞻何其聰慧, 當即察覺出其中的深意, “所以,袞州軍械被盜一事與宣平侯有關……”


    “宣平侯從先帝時便是朝中肱股之臣,父皇對他多番容忍,可他都做了什麽?”宋凝沉聲道,“前兩月,他妻弟的原配去世不久,就迅速娶了定國公二房的庶女。上月,翰林院侍讀沈居閬彈劾其拉攏新科學子,其心可誅,父皇還當他是言過其實,現在看來……”


    他的聲音冷冽,猶如千年寒冰,顯是動了怒。


    紀瞻沉吟片刻,道,“依微臣看來,宣平侯私盜軍械一案,不宜輕舉妄動,袞州距京城千裏之遠,若要取證可謂困難重重,不說朝中大員,甚至地方知州也都是他的門生。”


    “孤知道,若現在動宣平侯,恐會打掃驚蛇,還是必須靜待時機。”宋凝站起身,不小心掀翻了桌上的茶碗,他蹙了蹙眉,冷冷對紀瞻道,“你安排下去,是時候該放普慧自由了。”


    紀瞻心中一凜,拱手道:“是!”


    紀瞻退下後,宋凝漸漸感覺到一陣涼意,低頭看了看自己被茶水打濕的常服,皺眉道:“裴琰!”


    裴琰推門而入,見宋凝衣服濕了大片,立刻向外頭一招手,李忠連忙躬身小跑著過來,又小跑著離開,不一會兒,托盤中盛著一件玄黑的常服。


    裴琰親自提著衣裳給宋凝換上。


    宋凝敞開雙手,卻忽然眉頭一皺,目光落在先前剛換下來的常服上。


    裴琰轉過身,就見宋凝已將那件常服扯過來,以金銀絲線繡著的花紋,金線還是金色,被茶水侵襲的銀線赫然成了黑色。


    裴琰的臉瞬間煞白,雙腿一軟險些跪在了地上,“殿,殿下……”


    宋凝凝視著發黑的常服,眼神漸冷。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裴琰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一股冷意從脊梁骨一直竄到後背,“奴才立刻去徹查此事,定將謀害殿下的人捉出來!”


    在裴琰眼皮子底下毒殺太子,而他竟渾然不覺。


    若是殿下真的將那杯茶喝進去……裴琰不敢再想下去。


    “你帶幾個可靠的人去暗查此事,不可對外聲張。”宋凝沉聲吩咐。


    “是!”


    裴琰收起常服,剛走到門口,宋凝的聲音遠遠傳來。


    “還有……她不是要回忠勇伯府嗎?如她所願。”


    “……是。”


    那幕後黑手已經伸到東宮,沈棠不宜再留在此地。


    沈棠收到裴琰的消息,驚了。


    這不是瞌睡來了,有人送來了枕頭,沒想到好事來的這樣快。


    沈棠對著裴琰行了一禮,道:“有勞裴公公這段時間的照顧,殿下那邊……”


    她遲疑著要不要去向宋凝辭行,便聽裴琰道:“沈姑娘,您拿了殿下的手令,即刻出宮去吧。”


    沈棠愣了一下,應了聲是。


    抱著行囊出了九華殿,沈棠穿林過道,準備去昭寧宮向皇後娘娘辭行。


    一路前行,行至溫憲公主居住的毓秀殿時,她還特意低下了頭,免得被她身旁的宮女瞧見,又惹出什麽是非。


    卻是她多慮了,隻見原本紅門大敞的毓秀殿,如今宮門緊閉,沈棠暗中鬆了一口氣,心中又升起一絲怪異的感覺。


    宮裏頭不比外頭,就算溫憲被禁足,宮門也沒必要緊閉,且門口會留下一兩個太監宮女值守。


    沈棠停住腳步,正準備走時,忽然聽見門內哐當一聲巨響。


    那種怪異感的感覺又襲上心頭,沈棠遲疑了半晌,抬手敲了敲。


    等了半天,竟無人應門。


    “皇後娘娘命我過來探望溫憲公主,還請開開門。”沈棠喊道,“可有人在?”


    依舊無人應聲。


    隱隱地,從宮門內傳來一絲血腥味,還有女人的嗚咽聲。


    沈棠左顧右盼,偌大的宮門,此刻空無一人。


    她咬了咬牙,後退一步,然後用盡渾身力氣往門上一撞,虛掩的大門轟然打開,她踉蹌幾步,然後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的一幕。


    隻見毓秀殿內,一片狼藉。


    金銀珠寶,翡翠玉石,綾羅綢緞,一應俱全灑落在地,院中還擱著倒下的桌椅,應當是劇烈纏鬥時散落下來。


    但正因為這聲巨響,沈棠才衝進來,然後見到——


    檀雲和幾名內侍宮女躺在地上人事不省,溫憲公主則趴在地上,江弦麵目猙獰的騎坐在她身後,一條白綾死死地勒上了她的脖子,手背青筋暴起。


    “江弦!”沈棠厲聲喝道。


    江弦紅著眼抬頭,見到沈棠吃了一驚,驀然鬆開溫憲,站起來道:“二妹妹……”


    沈棠後退一步,“江弦,你在做什麽?”


    見她滿是防備的盯著自己,原先迷茫的江弦立即回過神來。


    “二妹妹,你怎麽會在這裏?”他一步一步向她逼近,眼睛卻不動聲色的瞥向外頭。


    確認沈棠孤身一人進來,江弦眼中閃過一絲凶色,迅速朝她飛撲而去。


    “啊!!!” 一聲慘叫從他嘴裏發出來。


    他倒退著回去,右手死死捂著自己的脖側,隻見一根銀簪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插進了他的脖子中。


    沈棠對江弦的恨意比想象中還甚,見對方朝自己衝來,她二話不說就拔下簪子插了過去,若非對方避得及時,這一簪子保準刺向他的心口。


    江弦拔下簪子,清雋的臉上布滿猙獰。


    沈棠緩緩後退,男女之間本就力量懸殊,更何況江弦是習武之人。


    她沒有勝算。


    沈棠轉身就跑,一邊跑,一邊大聲呼喚:“來人啊,快來人啊!有人刺殺公主!”


    江弦人高腿長,沒幾步便追上沈棠,提著她的領子將她拽進毓秀殿。


    他一手掐著她的脖子把她按倒在地,一手死死捂住她的唇。


    沈棠拚命掙紮,所幸江弦脖子受了傷,又在毓秀殿和宮人纏鬥中受了傷,否則沈棠早已被他掐死。


    汩汩鮮血從他身上流出,不過片刻,江弦便有些力竭,沈棠瞧準時機,單手卸下髻上的發簪,又在他肩頭用力插了幾個窟窿。


    江弦吃痛鬆手,沈棠趁著這個空隙推開他,慌不擇路下,一頭紮進了大殿。


    來不及多思考,她飛快的關門上栓,然後移來桌椅擋在門後。


    “砰!砰!砰!”一陣陣砸門聲此起彼伏,猶如急促的海浪拍打著海岸。


    沈棠衣衫頭發皆亂糟糟一片,雪白細膩的脖子上布滿青紫的傷痕,整個身子仿佛被劈成了兩半。


    她忍著疼,死死頂著門栓。


    正在撞門的江弦突然停了下來,陰冷的聲音傳進沈棠耳中。


    “二妹妹,開門。”


    沈棠頂著門的指尖微顫,全身的血液都往腦門湧,“江弦,你是不是瘋了!刺殺公主是誅九族的大罪,你是想我們沈家都給你陪葬嗎?”


    目光緩緩移動,江弦看著紅漆大門,咬牙切齒道:“我瘋了?我若是不瘋,死的就是我!二妹妹,這一切都要怪你,若不是你攪亂了溫憲公主的計劃,安貴妃也不會派人來暗殺我,反正都是要死,那我不如拉著你們一起陪葬!”


    “怪我?”沈棠咬牙頂著門,氣怒攻心,“江弦!是你心思不正,總想著用不正的手段走捷徑,這一切全都是你咎由自取!”


    “我咎由自取,我咎由自取也要你們一同陪葬!黃泉路上有你們那麽多人陪我,我這條賤命也值了!”江弦狀若瘋狂,嘶聲喊道,“沈棠,你最好自己乖乖把門打開,不然等會我撞開了,有你好果子吃!”


    原本的砰砰聲變成沉悶的咚咚聲,江弦似乎拿了什麽重物,一下又一下的撞擊著門。


    大門頂了許久,終於還是頂不住了。


    轟得一聲,連同背後的桌椅一同被掀開來。


    江弦大喜過望,目光落在沈棠身上。


    隻見沈棠靠在桌案前,見他進來,執起酒壺,迅速淋到案幾及梁柱上,隨後揮手掃落桌案上的燭台。


    轟的一聲,大火熊熊燃起,一直從桌案燃至梁柱,瞬間在屋內蔓延開來。


    江弦臉色一變,“沈棠,你瘋了!”


    這一刻,他也顧不得其他,連滾帶爬,跌跌撞撞向外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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