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沈棠腳步微顫的回了禪房,再一看宋凝臉上的凝重,心頓時涼了半截。


    “立刻封鎖寺廟。”宋凝微眯雙眸,屈手敲了敲桌案,“排查的重心,擱在放生池。”


    沈棠渾身一僵,一張小臉成了慘白色,顫顫巍巍的道:“殿下,亂開玩笑……是會死人的。”


    宋凝睨了沈棠一眼,身子往後一靠,懶洋洋道:“也許真的死人了呢?”


    沈棠搖搖欲墜,“或許,是池底淤泥長期不清,散發出來的臭味……”


    畢竟,她真的什麽都聞不出來。


    宋凝深深看了一眼沈棠,似笑非笑道,“沒有這種可能,但也許有另一種可能。”


    “或許是動物的屍體。”宋凝道。


    沈棠胃裏翻騰的厲害,她閉了閉眼,眼瞅著宋凝一張涼薄的唇不斷上下掀合,周身都生了涼。


    “沈姑娘若是不信,孤可以帶你親眼去瞧瞧。”


    ……


    放生池畔。


    沈棠站立在擲銅錢的地兒,心頭的不適感愈發強烈。


    她天不亮便出了忠勇伯府,到如今日上竿頭,滴水未進。


    唯一用的那一道羹,被宋凝篤定是從屍水中生出來的蓮子所製……


    想到方才她在盛著屍體的放生池畔擲銅錢許願,綠蕪還折了一枝荷花予她,沈棠心頭幾番滾動。


    一直當擺設的裴琰同情地瞥了沈棠一眼。


    沈姑娘真是可憐呐,招惹誰不好,偏生去得罪這位爺。


    沒有人比裴琰更了解殿下,宋凝麵上清雋矜貴,光風霽月,可骨子裏卻是極其散漫恣意,桀驁難馴,甚至天生帶了幾分反骨。


    此時此刻,韓莫已命人圍住放生池,別說是一個人,便是連一隻鳥兒都飛不出去。


    得了宋凝的指示,韓莫一聲令下,“抽水!”


    外頭已經聚著不少香客,紛紛議論著放生池的動靜。


    一名寺中的僧人聞聲而來,雙手合十,“放生池乃本寺重地,施主在佛門聖地如此霸道行事,就不怕佛祖怪罪下來嗎?”


    韓莫冷笑道:“是佛門聖地抑或是屠戮之地,待水池抽幹,一切自有定論。”


    “阿彌陀佛,施主這話是什麽意思?”


    “師父放心,我等不會損壞寺中的一草一木,隻好奇放生池中到底放了什麽養料,能令荷花與烏龜都生的這般妖異。”說完,韓莫眼一斜,冷笑道,“師父橫加阻攔,莫不是心裏有鬼?”


    “……”


    看熱鬧的人群立時響起嗡嗡的議論聲。


    “這是什麽意思?池子裏有什麽東西?”


    “莫非有人在此失足落水?不然為何要抽幹水?”


    又有人恍然大悟:“難怪我瞧烏龜和荷花生的不同尋常,該不會是用屍體做的養料罷?聽聞用屍血灌溉開出的花,顏色異常豔麗……”


    沈棠臉色愈來愈白,恨不得捂住耳朵。


    一桶又一桶的水打上來,人們不由伸長了脖子。


    繩索摩擦的吱呀聲落到耳中,安靜地等待中,興奮又期待。


    放生池中的淤泥漸漸顯露在眾人麵前。


    已經有人用懷疑的眼神打量寒山寺的僧人。


    寒山寺是京郊頗有盛名的寺廟,若是真的從裏頭撈出東西,不得不引人好好思量一番,此處到底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


    僧人見狀不妙,當即偷偷退回人群,宋凝眼角餘光掃過,也不阻止,隻淡淡吩咐韓莫,“去下麵看看。”


    幾名侍衛立刻縛上繩索,一點點攀爬下去。


    池底淤泥堆積,一腳踏上去,汙穢的泥漿四濺。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越來越多的侍衛下到池底,慢慢摸索著。


    倏然,一名侍衛喊道——


    “有,有人——”


    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年輕侍衛手指著淤泥堆積的池底,聲音還算鎮定,“這兒有一具屍體!”


    “這兒也有!”又一道聲音緊隨而至。


    此話一出,沈棠的臉色煞白,看熱鬧的人群嘩然一片。


    “拖上來!”


    隨著韓莫的一聲命令,幾名侍衛深一腳淺一腳的聚集在一起。


    很快,在眾人無聲的注視下,一團又一團的黑影冒了出來。


    撲通一聲,幾具散發著腐臭味道的屍體摔在池畔,這聲響仿佛砸在人們心頭,一時間鴉雀無聲。


    沈棠睜大眼睛看著地上的屍首,身軀開始搖搖欲墜。


    宋凝斜眼瞥去,便見她扭了身子,捂著嘴彎下了腰。


    單薄的身子半勾著,連唇齒都在不住地打顫。


    宋凝眉宇微蹙,靠近她幾步。


    吐過之後的沈棠,眼前一陣陣發黑,待緩過來,才瞧見眼前有一隻修長的、骨節分明的手,遞過來一方錦帕。


    上麵有一股清冷的鬆香味。


    沈棠再熟悉不過這個味道。


    她沒有接。


    沈棠抿著唇,搖搖晃晃勉力站起,暈眩的勁兒又躥上來。


    一陣天旋地轉,一雙強而有力的臂膀從身畔探出,牢牢穩住她。


    沈棠全借著宋凝的力才撐著沒有倒下去,她此刻渾身酸軟無力,腦袋昏昏沉沉,便是連耳膜也在嗡嗡作響。


    過了好一會兒,她隱約聽見人群中傳來尖叫,還似乎能聽到刀劍殺伐聲。


    空氣裏漸漸彌漫血腥味。


    沈棠心下一個咯噔,勉力睜開眼,一名黑衣人手執一柄帶血長劍,正泛著寒光直直刺向宋凝。


    宋凝曆經多次暗殺,遇上這等場麵,便是連眉頭也未皺一下,直接抽出沈棠髻上的簪子,反手刺向對方。


    人群中又湧出幾名黑衣人,目標都很明確,隻聚焦在宋凝一人身上。


    一時間兵刃互接,刀光劍影。


    沈棠看著衣襟上濺上的鮮血,渾身克製不住的發抖。


    ……這、這是遇刺了?

    沈棠抬眼看向宋凝,隻見他氣定神閑,垂眸看她,“沈姑娘真是弱不禁風。”


    意識到自個正靠在他懷中,沈棠硬撐著一口氣推開他,站直身子道,“是臣女失禮,汙了殿下。”


    她臉色雪白,一雙瀲灩杏眸帶著幾絲堅持。然而那堅持卻沒能持續多久,整個人便直直栽了下去,腦袋砸在了宋凝的胸膛上。


    而一支暗箭正巧射向宋凝。


    宋凝剛摟住軟玉溫香,忽的臉色一變,幸好沈棠這一撲棱,原本射向他麵門的利箭偏了一寸,沒入他右手的小臂中。


    宋凝悶哼一聲,額頭霎時痛出一層冷汗,緊接著,未傷及的心口倒似乎被利劍刺過,鑽心的疼痛如潮水一般湧來。


    眼前一片漆黑,仿佛墜入無邊無際的深淵中。


    緊接著,一道強光劃破黑暗,耳畔隱約傳來一聲聲呼喚。


    頭痛欲裂之際,他隱隱瞧見一串赤玉墜珠,正不斷搖曳晃蕩。


    一名女子背對著他,光滑雪膩的肌膚染上一層薄薄的緋紅。


    那一聲聲顫巍巍的殿下,不停地鑽進他耳中。


    “殿下!”


    韓莫快速抽回沒入黑衣人心口的長劍,擋在宋凝麵前,一刀劈了下去。


    宋凝猛然回神,將沒入皮膚的長箭折斷,目光冷冷的瞥了眼沈棠。


    她一張杏眸睜圓,正直勾勾地盯著黑衣人頭顱上的血窟窿。


    沈棠腳下一軟,半個身子跌落在地。


    宋凝蹙了下眉,似是看不過去她這般模樣,一把將她從地上扯起來。


    沈棠猝不及防被他狠拉一把,手掌在地上擦得生疼,不等她抬頭,一道陰影橫在她麵前,替她擋下一劍。


    宋凝將她護在身後,望著還在廝殺的人,冷聲吩咐:“韓莫,收網,孤要活口。”


    他用腳踢了踢已沒有任何生命體征的黑衣人。


    一群烏合之眾,根本抵擋不住東宮暗衛的圍剿。


    僅剩下最後一名黑衣人,很快從韓莫手中逃走,向寺外奔去。


    ……


    沈棠覺得自己的意識越來越模糊,額上直冒冷汗。


    她模模糊糊的想,到底是欠了宋凝多少債,才要她前世今生都要承受這樣的折磨。


    隱約間,鼻間充斥著淡淡的鬆香味。


    初夏的風暖暖拂過臉畔,沈棠還是冷得緊,全身不受控製地顫抖。


    宋凝垂眼,沈棠那張巴掌大的小臉血色逐漸褪去。


    他見過矯揉造作的沈棠,也見過欲拒還迎的沈棠,卻唯獨沒有見過這樣脆弱的她。


    半晌,他發出一道輕嗤。


    任誰看到,都會以為受了傷的是她。


    沈棠聽不清周遭的人在說什麽,眼皮子越來越重。


    宋凝見她緩緩闔上雙眼,攬住她的手一緊。


    他的手指往她鼻息下一探,呼吸微弱,還活著。


    “殿下受了傷,便讓奴才遣人送沈姑娘回忠勇伯府罷。”裴琰看著宋凝胳膊上的血,心驚肉跳。


    宋凝抿了抿唇,用未受傷的一隻手將沈棠提到肩頭,丟入馬車中。


    “去忠勇伯府。”


    停在禪院外的馬車軲轆轉動,迅速朝著寺門而去。


    裴琰和韓莫俱是一愣,本以為殿下會將沈姑娘直接交還忠勇伯府,誰知竟是親自送回去了。


    裴琰隻好帶著一部分人跟隨。


    寒山寺內,風聲鶴唳。


    宋凝命人封鎖寺廟,抽幹放生池,屍體剛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便出現了刺殺殿下的黑衣人。


    果然如殿下所言,寒山寺內有乾坤。


    與此同時,太子被刺殺的消息也傳入了莊氏耳中,禁軍和東宮侍衛正一寸一寸的搜尋刺客。


    莊氏捂著心口差點暈厥過去,一顆心七上八下。


    直到見著曹藺寒身旁的沈甄,她半顆心方才放回了肚子裏,隻是沈棠那邊,仍是遲遲未見蹤影。


    “讓你和你二姐姐待在一塊兒,你卻拋下她到處亂跑!若是你二姐姐有什麽三長兩短,我如何去和你大伯父交代!”


    沈甄低著頭一聲不吭。


    一番搜查,並無嫌疑,幾名東宮侍衛準備護著莊氏一行人離開寒山寺。


    “太子殿下已先行護送沈姑娘回忠勇伯府,還請夫人安心。”


    莊氏愕然半晌,今兒個帶沈棠上香祈福的目的,便是為了讓她與東宮撇清關係,怎得棠棠又和殿下攪合在了一起?

    一時之間,莊氏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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