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陳則士見沈棠的丫鬟過來,沒有多做停留,朝她拱了拱手,告辭離去。
綠蕪看著他如青鬆一般挺拔的背影,奇道:“姑娘,二夫人不是說,約好與陳公子他們一道去齋堂用膳麽?”
沈棠搖了搖頭,略帶遺憾道:“怕是用不成了。”
陳夫人不滿陳則士相中的姑娘,逼著他今日到寒山寺與沈棠見麵。
這位新科狀元是個坦坦蕩蕩的君子,與她初見,便坦然相告。
綠蕪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不再多言。
初夏四季蔥茂,山泉水涼,微風拂過極為舒宜。
沈棠抬頭看時辰還早,想必沈臻一時半會還回不來,便帶著綠蕪在放生池緩緩繞了一圈。
綠蕪到底年歲小,很快便被放生池中的景致吸引。
沈棠站在池畔前,正眺望著不遠處的登高亭,樓台亭閣半隱在綠蔭中,心想登高遠望,定能一覽寒山寺無餘。
“姑娘,您快看!”
沈棠收回視線,沿著綠蕪的指尖,落在池畔淺水處的烏龜上。
“也不知這兒的烏龜是吃什麽的,竟能長得這般大。”綠蕪驚奇道,“莫不是吸取了這寺廟裏的靈氣?姑娘您瞧,這一片荷花也比別處開的嬌豔呢!”
放生池中栽種著一大片水芙蓉,出水亭亭,競相開放。
沈棠心中也是嘖嘖稱奇,荷花的花期在每年的六月至九月,盛花期則在七至八月,怎得寒山寺的花開的比別處都要早?
“奴婢聽說,寒山寺是求姻緣的勝地,若是能把銅錢投到烏龜背上,便能心如所願。”
沈棠目光一轉,見池畔淺水處棲息著幾隻個頭巨大的烏龜,池底堆積銅錢,應當都是來上香的善男信女投擲。
她心念一動,自重生之後,有些怪力亂神之事,不得不信。
沈棠從袖中取出一個小錢袋,將裏頭的銅錢一枚枚朝烏龜背上丟擲,卻是一個都沒擲中。
她有些懊惱的跺了跺腳,“我還就不信了。”
說完又接連擲了好幾枚,這下她漸漸隻餘氣餒。
莫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她這輩子覓不成如意郎君了?
看著手上最後一個銅錢,沈棠泄了氣一般,剛伸出的手又縮了回去。
綠蕪折了一枝荷花返回,見狀捂著嘴道:“本來便是鬧著玩兒的,姑娘何必當真呢!”
自然要當真。
沈棠將銅錢扣在掌心,雙手合十,對著放生池道:“信女求佛祖保佑,願一切所求皆能如願。”
而後她輕輕一拋,銅錢在半空劃過一道弧線,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龜殼的正中央。
靜謐的亭台中,隻聞一道輕“嗬”聲。
男人摩挲著拇指上的玉扳指,望著放生池畔的一幕。
沈棠雀躍著拉起綠蕪的手,眉眼彎彎,婉約動人的笑聲便是連他都能聽到。
裴琰嘴角微抽,悄悄打量,見宋凝神色淡漠,眼中泛著冷意。
“裴琰。”
裴琰一個激靈,連忙上前,“奴才在。”
宋凝將茶盞擱下,居高臨下地望著沈棠的身影,眼底已然全是冷漠。
……
願許了,花也摘了,綠蕪興高采烈的將荷花捧到沈棠麵前,“寺廟的花定然也帶了靈氣,姑娘帶回去放在花池中,保佑一家人平安喜樂,福壽安康。”
沈棠瞧著嬌豔欲滴的荷花,聽了莞爾一笑:“好。”
她又抬頭看了看,“時辰不早了,咱們去找三妹妹,和嬸母會合罷。”
從放生池那處走出來,迎麵又遇上之前引路的小沙彌。
他雙手合十,衝沈棠一揖,“施主,貴客讓小僧過來尋你。”
沈棠心想著許是沈臻在別處等她,點了點頭,與綠蕪一道跟在小沙彌後頭。
小沙彌帶著沈棠一路走過小徑,繞過禪院,漸漸地,香客越來越少,不知不覺,她竟走到了許願樹附近。
“施主,貴客在那兒等您,小僧告退了。”
還未等她開口詢問,小沙彌雙手合十,很快便不見了身影。
沈棠仰頭望著不遠處高聳入雲的許願樹,心中無端泛起一層漣漪。
青山橫斜,四周靜謐無聲,偶爾能聽到三兩鳥啼聲。
沈棠提起裙角,蓮步輕移,一步一步往前走。
微風拂來泥土的氣息,混著青草花香味兒,都在微微濕潤的空氣裏醞釀發酵。
倏然,她停住腳步,一道暗紫色的身影赫然出現前方。
不是沈臻,是裴琰。
沈棠轉過身,本該在她身後的綠蕪也突然不見了。
沈棠霎時心驚肉跳,裴琰見她拔步要走,伸手攔住她,“沈姑娘,殿下在等著您呢。”
見她一直站著不動,裴琰催促,“姑娘快些罷,別讓殿下等太久了。”
裴琰暗暗觀察沈棠,見她一張小臉慘白慘白的,眼中的懼意更不似作偽。
他心下納悶不已,總覺著這忠勇伯府的姑娘同以往有些不同,至於哪兒不同,又說不出來。
“沈姑娘?”
裴琰不停的催促,沈棠咬了咬牙,跨出一步。
沿著幾步不高的石梯,便來到亭子的長廊,順著長廊走到許願樹的中央,身穿玄黑錦袍的男人站在樹下,睥睨遠方。
他抬起眼,便見到沈棠一張小臉蒼白到沒有任何血色,眼眸裏麵滿是懼怕。
這樣的把戲層出不窮,令宋凝無端端心頭湧出幾分燥意。
“沈姑娘明知是孤,何必還要做出這種姿態。”
涼意一層一層的漫上脊背,沈棠將荷花捧在懷中,睜大眼睛,錯愣的看著他。
她不明白宋凝的意思。
宋凝懶得解釋,隻居高臨下睨著她,順手拿過她手中的荷花。
“給誰摘的?”
沈棠伸手想奪回,卻被他冷颼颼的目光慫了膽,硬生生將伸出的手收了回來。
她心裏甚惱,太子了不起嗎?太子就能隨意奪別人的東西麽?
宋凝對這些玩意兒不感興趣,可見她如此寶貝的緊,心頭沒來由的又不快了幾分。
荷花是從放生池裏摘下的,她這般緊張,莫不是心裏有所念想,想著帶回府中,日日禱告罷?
沈棠不想與他多費口舌,既然躲不掉,那便裝聾作啞權當沒聽到。
她透過他頎長挺拔的身軀,望向許願樹的方向。
樹枝上掛滿紅綢寶牒,想來都是心之所願的香客掛上。
相比起她方才的驚懼害怕,沈棠現下避之不及的模樣,更是令宋凝無端升起幾分慍怒。
空氣一時凝滯。
沈棠心中愈發不耐,沉吟良久,終於斟酌著開口,
“臣女是和嬸母一道來上香的,離開太久怕她們擔憂,殿下若是沒有其他吩咐,臣女先行告退了。”
“嗯。”
出乎意料,宋凝點點頭。
沈棠鬆了一口氣,屈膝行禮,“謝殿下。”
她抬眼,又睨了一眼他手中的荷花,奈何宋凝竟沒有要還的意思。
他睥睨著她,唇角徐徐勾起,漫不經心道,“走之前,你不如替孤也許個願。”
沈棠隻覺他不可理喻。
她已經盡力不礙著他的眼了,偏偏他還要處處與她為難。
堂堂東宮太子,為何總是與她過意不去,現下還提出這般無禮的要求。
“臣女不懂殿下的意思。”
宋凝微微一笑,“孤許久沒許下心願了,又不便親自去,就許你代勞吧。”
“……”
把她引到這兒來,就是為了讓她做這種事麽?
裴琰頗有眼色的拿來兩碟寶碟與筆墨,遞到沈棠麵前。
沈棠抽了抽嘴角,在宋凝的注視下,硬著頭皮執起筆。
“敢問殿下,有何心願?”
“孤無甚心願。”
“……”
沈棠覺得宋凝這人鐵定是腦子有問題。
她將目光投向裴琰,那老貨此刻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一副心無雜念的模樣。
沈棠忍不住“嗬”了一聲。
絞盡腦汁半晌,她緩緩提筆,替他寫上一句話。
見宋凝不好奇她寫了什麽,沈棠擱下筆,拿起寶碟準備往許願樹走。
“沈姑娘。”裴琰攔下她,眼中蘊含笑意,“這兒還有一塊寶碟,您未寫呢。”
沈棠牽了牽麻木的唇,提筆蘸墨。
這回她未思慮太久,在另一塊寶碟上飛快的寫下一句話。
五色綢帶係在茂盛枝葉上,伴著清風翩翩起舞,寄托承載著香客們的心願。
沈棠踮起腳,但見許願樹能夠著的地方已密密麻麻擠滿了綢帶與寶碟。
她又繞著許願樹走了一圈,不得不回過頭,抿著唇望向宋凝。
瞧,不是她不樂意掛,是根本沒地兒。
宋凝似是知曉她心中所想,唇角微翹,不緊不慢地道了一句,
“無妨,有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