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宋凝離開後,昭寧宮的氣氛有些凝滯。


    青花纏枝琉璃香爐內熏著沉香,皇後閉眼倚在軟塌。沈棠乖巧上前,替她揉捏太陽穴。


    須臾,皇後緩緩睜開眼。


    沈棠立即規規矩矩的站起身來,重新斟了杯熱茶奉上,眼含孺慕地望向榻上的蘇皇後。


    蘇皇後觀著沈棠,手中盤著的翡翠念珠緩了下來,心底有些詫異。


    自太液池一事後,這丫頭好似轉了性子。


    她低低歎了一聲,罷了,終究是自個看著長大的。


    “你這孩子,若真有什麽三長兩短,讓我如何去見你九泉之下的母親。”


    沈棠瞬間紅了眼眶,抱著蘇皇後道:“姨母定然福壽安康,待百年之後,由棠棠陪著您一同去見母親。”


    蘇皇後點了點她的腦門,笑罵道:“胡說八道,你才十五歲,又怎會與我……”


    見她開始掉金豆子,蘇皇後未再說下去,隻是啼笑皆非的瞧著她。


    沈棠擦了擦眼淚,試探問:“姨母,我仔細想了想,太子殿下身份尊貴,以我的身份,怕是與他不大合適。”


    皇後以為她是在賭氣,“聖上確實屬意宣平侯府,隻是如今未下定論,棠棠不必憂心。”


    沈棠仍不放棄,“傅姑娘便是未入主東宮,太子正妃的位置,棠棠也高攀不上,與其做妾,還不如找個門當戶對的人家……”


    皇後淡淡打斷:“你與太子的事情,姨母定會替你好好籌謀,棠棠且放寬心。”


    沈棠張了張嘴,怕繼續說下去惹得姨母不快,也就不再多言。


    她理解姨母的心情,畢竟前世的自己,為入東宮沒少哭鬧,倏然說不嫁,任誰都隻當她在鬧脾氣。


    此事還須徐徐圖之。


    沈棠陪著皇後用過午膳,見她精神不濟,起身告退。


    臨走前,皇後不忘拉住她的手叮囑:“你製的茶,我已讓玲瓏裝好,今兒個你抽空送到太子殿下那去,這樣好的機會,千萬要把握好。”


    因著這樁事,沈棠一整天都沒了好心情,也不知昭寧宮催了幾次,方才認命般帶著綠蕪行至東宮。


    守在門口的圓臉小內侍見到她們一行,皮笑肉不笑的朝沈棠行了一禮,“見過沈姑娘。”


    沈棠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將手中的錦盒遞過去:“受皇後娘娘所托,給殿下送些茶葉,煩請公公送進去。”


    李忠上下打量了沈棠一番。


    東宮無人不知,忠勇伯府的沈姑娘為了殿下用盡手段,太液池風波未平,如今又借著皇後娘娘的手送茶葉來了。


    李忠張了張嘴,本想說殿下此刻正在書殿,怕是無暇傳召,卻見沈棠如丟燙手山芋一般,將錦盒塞進了他手中。


    “有勞公公了。”


    李忠瞠目結舌的瞧著沈棠遠去的背影,不可思議的折回書殿。


    九華殿書齋熏香嫋嫋。


    近來聖上身子不適,連著數日未上朝。宋凝身為太子,亦當仁不讓暫代朝政,眼下桌案堆了不少奏折。


    裴琰擔憂他身子,進來勸道:“殿下歇歇吧,昨兒個忙了一整晚,便是鐵打的身子,也經不起您這樣折騰啊。”


    宋凝瞥了一眼裴琰,垂眼繼續看折子:“你手裏頭是什麽東西?”


    裴琰托著錦盒,“回殿下,是沈姑娘送來的茶葉。”


    宋凝捏了捏眉心,提筆蘸墨,在奏折上落下濃濃一筆,頭也不抬道:“宣她進來。”


    裴琰拿著錦盒的手一頓,宋凝見他遲遲未出聲,抬眸覷他一眼。


    裴琰陪著笑臉,小心翼翼道:“沈姑娘放下東西就走了。”


    筆尖一頓,墨水暈染開來一小塊,宋凝眼睛看著筆鋒下清雋的筆跡,眼中光芒微閃。


    他緩緩擱下筆,靠在椅榻上,漫不經心地敲了敲桌案。


    良久,他語氣悠然道:“既是沈姑娘送的,孤也得回一份大禮,東宮禮製森嚴,豈能讓旁人說道不懂禮數。”


    裴琰眼皮一跳,賠笑道:“殿下說的是。”


    屈指敲了敲椅子扶手,宋凝似笑非笑:“去挑一對玉鐲,將其賞給沈姑娘。”


    “……嗻。”


    裴琰得了差事,自是親自去辦,李忠諂媚地跟在他身後,“裴總管,殿下要賞賜沈姑娘,是不是因著對沈姑娘另眼相看的緣故?”


    裴琰斜眼瞧他。


    李忠偷看了裏屋一眼,壓低聲音:“方才沈姑娘說是皇後娘娘托她送茶葉,奴才原以為她是想借著由頭親近殿下,沒成想,她連問都沒問一聲,轉身頭也不回的出了東宮,活像後頭有什麽髒東西追著她。”


    裴琰嗬了一聲:“讓你多讀些書,你偏偏總是不務正業,我瞧這沈姑娘精得很,打從禦花園裏開始,就等著咱殿下呢。”


    李忠撓了撓頭:“奴才瞧著沈姑娘不像這種人啊。”


    裴琰哈了一聲,抬腿往他屁股上一腳踹去:“是不是這種人,也輪不到你操心,還不去尋殿下要的東西來!”


    ***

    沈棠箭步如飛的跨進漪瀾苑,待緊閉大門,方才長舒口氣。


    姨母的頭疾來得蹊蹺,她在昭寧宮未發現任何端倪,倒是在東宮另有所獲。


    她方才瞧那圓臉小內侍有幾分眼熟,便多看了兩眼,在回漪瀾苑的路上倏然憶起前世。


    入東宮後,沈棠的處境一度十分艱難,後得太子身旁的內侍李忠照拂,日子方才好過幾分。


    隻是她從未想過,素未謀麵的東宮內侍,怎會無緣無故照拂她?

    直到沈棠撞見綠蕪躲在角落哭泣,當即拉著她追問其身上青紫淤痕的來源。


    太監是沒根的玩意兒,李忠又是裴琰身邊的紅人,暗地裏對宮女動手動腳已是常事,從不曾有人敢對他說三道四。


    綠蕪為了她,在李忠那處受了不少屈辱。


    想到這裏,沈棠鼻尖發酸,忙移開眼睛,唯恐被綠蕪看出來。


    而今她不僅要挽救姨母的性命,還要讓害死綠蕪的人得到應有的懲罰。


    傍晚時分,沈棠吩咐小廚房燉些燕窩粥,正準備提著去皇後娘娘那兒,便瞧見李忠捧著個狹長的錦盒走進來。


    她怔了一怔,李忠笑眯眯道:“沈姑娘,這是主子的回禮。”


    沈棠神色一僵,目光落在綠蕪身上。綠蕪神情毫無變化,安安靜靜地站在她身後。


    她微微舒了口氣,是了,綠蕪如今是忠勇伯府的丫鬟,還由不得東宮內侍磋磨。


    “沈姑娘?”


    沈棠回過神,瞧了一眼李忠,盡管十分抗拒,卻不得不接過。


    入手沉甸甸的有些份量,李忠道:“姑娘快打開瞧瞧。”


    沈棠盯著錦盒,在李忠殷切的目光下,硬著頭皮打開。


    裏頭躺著一對玲瓏剔透的和田玉竹翡翠,上刻手持竹竿打棗的仕女,乍一看與沈棠有幾分相似。


    沈棠眼皮子狠狠一跳,手一抖,錦盒差些滑落。


    “唉喲——”李忠先一步托住錦盒,額間滲出一層薄汗,“沈姑娘千萬要當心,摔碎了,奴才可不好回去交差呐!”


    沈棠一張臉青一陣白一陣,整個人木頭似的定在原地。


    李忠隻當是沈棠歡喜過了頭,笑嗬嗬道:“主子說了,這是給姑娘的回禮,您一定會喜歡。”


    聽到李忠的笑聲,沈棠才反應過來,咬牙切齒的謝恩:“多謝殿下,我很喜歡,非常喜歡。”


    最後兩個字說的尤其用力,說得上是咬牙切齒。


    李忠完成了任務,歡歡喜喜回話去了。


    他這頭歡喜,沈棠卻不痛快了,心裏惱得很。


    太子便了不起嗎?在昭寧宮內明裏暗裏的罵她長舌婦,如今倒好,又送對玉鐲來膈應她。


    沈棠心煩的跺跺腳,這會兒連用晚膳的胃口都沒了,將玉鐲丟到錦盒中,悶悶不樂的回了屋裏頭。


    漪瀾苑收到太子殿下的送禮,眨眼就傳遍了整個後宮,自然也逃不過傅明珠耳中。


    鍾粹宮裏,傅明珠正跪在地上垂淚。


    “姑母,太子殿下從不曾正眼瞧過誰,如今卻送了份禮到漪瀾苑去。”


    安貴妃隻覺腦袋嗡嗡作響,看著她道:“沈氏女除了張臉一無是處,以你的身份地位整日與她爭風吃醋,成何體統?”


    傅明珠不敢答,她知曉姑母說的句句在理,可每每瞧見沈棠那張禍國殃民的臉,傅明珠心下就酸的冒泡,不由自主便失了分寸。


    安貴妃如何不知她心中所想,“一聽太子賞了東西,便亂了心神。”


    “忠勇伯府爵位隻襲三世,到了她兄長那一輩,便是連世子之位都無法請封。莫說以她的身份入不了太子府,便是入了也隻是個側妃,她無母族庇佑,而皇後的手便是再長,也伸不到東宮去,屆時還不是任由你拿捏,你在這時與她大動幹戈做什麽?”


    “太液池一事,若不是本宮替你善後,我看你如何收場?宣平侯府怎麽就生出你這樣一個沒腦子的蠢貨!”


    傅明珠漲紅著臉,低聲道:“姑、姑母,明珠知錯了。”


    安貴妃捏了捏眉心,忍了忍:“罷了,到底還是太年輕了,有些事未免沉不住氣。”


    她揮了揮手,傅明珠見安貴妃臉色不虞,不敢再說什麽,退了下去。


    在旁伺候的李嬤嬤是安貴妃的陪嫁嬤嬤,見狀勸慰道:“娘娘,明珠姑娘年歲還小,可以慢慢再教。”


    安貴妃道:“十五了還這麽沉不住氣,宮中耳目眾多,你真當她那些伎倆沒落入有心人眼中麽?”


    她歎了口氣:“你將沈棠得了賞賜一事,添油加醋的遞到定國公府去,不能隻有我們宣平侯府,入了聖上的眼。”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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