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番外三:起名
時節過得很快,轉瞬到了吳牛喘月,流金爍石夏日中。
臨安多苦夏,如今玉照有孕,更加受不得熱氣,坤寧宮還未到夏日便往後擴了一番,新修建了一座殿宇,臨著水榭,專給玉照夏日避暑用的。
還是趙玄親自提的名,叫瑤華殿。
隻是這殿玉照統統也沒用上兩日,一眨眼外頭熱的似個火籠。
曆朝曆代都有三伏天休沐的傳統,甚至先帝時曾有過長達四十日的避暑假,每年一到夏日,帶著後宮一會兒四處避暑去了。
那是一段大齊官員如今想來無不豔羨的神仙日子,因為等到了當今聖上臨朝,他覺得這般長的休沐著實是在浪費時間,有何暑熱不能忍耐?
便將悠長的避暑假縮至短短三日,遇到這麽個勤政的皇帝,眾大臣皆是不敢怒不敢言。
隻是今年可不這般了,還沒到三伏,聖上便格外開了恩典,避暑日延襲了先帝時期冗長的休沐,朝臣紛紛休沐,聖上也攜著皇後出宮避暑去了。
達官顯貴皇室宗親,在聖上皇後麵前有些麵子的也紛紛得了恩賞,隨著帝後儀仗一塊兒去了。
蒼穹烈陽似火,行宮避暑殿裏卻涼爽無比。
一陣陣涼風穿過圓月花窗,拂起簾曼輕紗,拂過冰鑒升起陣陣冰涼霧氣,與熏香交纏,脈脈隱入。
宮人仔細挑著個大的葡萄、荔枝、櫻桃,拿冰鎮起來遞了進去。
墜兒捧著冰盒,宮人連忙打著簾子叫她進屋。
玉照靠著貴妃榻捧著一碗冰鎮乳酪在吃著,整個人臨窗虛斜靠,明光下肌膚瑩白,嬌妍欲滴,豔若海棠。
天仙般的人兒,如今哪怕是身懷有孕,仍是風姿綽約,半點不減從前。
夏日裏她最是怕熱,著天水碧抹胸斕裙,外隻罩著兩層黃栗留色的薄紗,繡著富麗山河層層疊疊精美絕倫的裙擺在她身下綿延堆起,腳踝下擱置著一個玉枕,正赤著腳搭在上頭。
也不知為何,一雙盈盈玉足,偏偏那指甲蓋一個比一個青紫,看著嚇人。
墜兒進去見玉照吃得頭也不抬,她有些氣急道,搬出太醫和聖上兩座大山:“主子怎麽又吃上了?誰拿給主子吃的?您如今肚子裏揣著皇嗣呢,太醫都說少吃冷食!陛下都說了一日隻準吃一碗的!”
玉照在避暑行宮這段時日養的好,初懷身子時的反胃食欲不振,也不過幾日功夫便消失不見了。
自此之後並無一般初懷婦人那般被各種折騰,她反倒是食欲比以往多了些,尤其愛吃冷食,酸甜之物。
玉照隻懷過這一個孩子,也沒個比較,隻知自己如今沒什麽不自在,肚子也隻鼓起了一點兒,小豆丁在裏頭乖巧的不能再乖,從不鬧騰她,叫自己時常都忘了是雙身子的人。
聽了墜兒的話,玉照早已有恃無恐,指著身後內室裏,落下一句:“這可是陛下準我吃的。”
墜兒不信,卻見內室透紗簾幔後隱約有一個男子寬大高挺的身影,頓時不敢再多說話,心裏卻腹誹起來,陛下每每都是自己管不住娘娘的?
她們辛辛苦苦止住了娘娘,轉頭來陛下又給娘娘吃,這叫個什麽事兒!?
玉照眼神落在墜兒手上的冰盒裏,問她:“什麽吃的?”
“有荔枝,龍眼,葡萄,還有鮮瓜,都是今日送來的,正新鮮著。”
玉照扭頭看了眼內室還沒出來的人,雙手捧著白玉瓷碗,小聲朝墜兒道:“快給我放到我碗裏來。”
玉照捧著碗的雙手,指甲早已不是昨日那蔻丹顏色,而是變成了淺淡的紫紅色,上頭不知用什麽巧妙的法子,每個小巧的指甲蓋上都繪著不同的花兒,驚豔極了。
她見墜兒眼睛豔羨的看著她的手,不禁眉眼彎彎:“好看吧?陛下畫的。”
墜兒忍住牙酸,不想摻和這對天下至尊夫妻每日間的情趣事,各水果挑了些,放進那已經吃的見底的冰酪碗裏,玉照又非要她再添了點蜜糖與牛乳。
還要她加冰塊,墜兒梗著脖子沒給。
結果這碗水果酪玉照隻吃了一小口,裏頭的身影便走了出來。
趙玄端著一小巧瓷盞,另一隻手虛握著一支筆,高大身影長身玉立在玉照身側,一雙狹長的眸落在她那碗越吃越多的冰酪上。
玉照昨日與宮人去采摘了許多花,忽發奇想要給自己染個另類別致的藍紫蔻丹,結果那藍紫顏色瞧著好看,浸入指甲蓋卻變了顏色,透著股青黑色。
玉照快被醜哭了,氣的一晚上沒睡著。
如今她是雙身子,可不能受氣,趙玄也擔憂的一夜未睡,差人往山下尋來了其他鮮亮顏色的金鳳花,擔憂又出了差錯,親自動手調入了明礬給玉照染指甲。
趙玄聽見她要往碗裏添冰,不禁沉了臉,端著一盞鮮紅花汁落坐到她腳邊,眸光落在她遮遮掩掩的碗裏,抿唇無聲的看著她。
玉照像是一個做錯事的孩子,遮遮掩掩卻又膽大包天的當著他的麵將碗裏的一滴不漏的吃光,最後連冰塊都不放過,拿著調羹勺了含進嘴裏,在唇舌間梭來梭去,而後又拿牙齒嚼了起來,“咯咯”脆響。
趙玄無法理解她的喜好,這又酸又甜,還冰涼的叫人頭疼的東西,有什麽好吃的?
每日都要鬧騰著吃這些寒涼之物,等正經用膳時,偏偏又說吃飽了。
吃冰酪吃飽了?趙玄覺得這個姑娘是在不斷的挑戰他的忍耐底線。
可是又能如何,如今這人懷著身子,連罵都不能罵。
他等她吃完,才淡淡道:“你今日已經把下個月的份例都吃完了。”
玉照裝作沒聽見,將光著的腳抬起放到他膝上,趙玄指節握起她的腳背,目光落在她圓潤白皙的腳趾頭上。
玉照忽的覺得被他目光看的有點兒癢,腳趾不禁顫了兩下,趙玄清咳了聲,執著浸滿了金鳳花汁的筆,道:“再亂動,小心給你把腳趾頭都塗花了。”
玉照登時不敢再亂動,她的性子是個耐不住的,連坐著叫人給塗指甲都覺得無聊難受。
可偏偏趙玄與她截然相反,拿著極細的筆,一層一層給染上花色,在他細心之下,沒有半點顏色暈染出去,蔻丹完美的如同生來的一般。
自個兒動手給染的青紫指甲如今終於被一層層殷紅覆蓋,顯出她真正想要的紫紅色出來,玉照大為感動起來,眼光盈盈注視著趙玄,充滿了無限的愛意。
她忽然覺得,要叫肚子裏的孩子別全像了自己,至少性子像父親才好。
趙玄抬眸看了眼她,深邃的宛如寒潭的眸底,翻湧著絲絲縷縷的情愫。
“好了。”
玉照收回了腳,仔細欣賞起來,一副崇拜的表情看著趙玄,感歎起來:“這般的好看的,隻可惜塗在腳上,不能叫所有人都能看見呢。”
趙玄心說,還想叫誰看見?自己看見不就成了。
他如此耐心花了半個時辰,可不想叫旁人看見的。
“你手指甲上的,還不夠叫旁人看見?”
玉照想了想覺得也對,開心的張著瑩白的雙手,來回反複的一個一個指甲的看。
趙玄見了眸光微動,伸手過去牽住了她柔軟的手,帶著薄繭的指腹在她細膩的手背上摩挲起來。
玉照抬頭看了他一眼,將手指擠入他的指間,二人十指相扣。
“今日可有不適?”
玉照搖搖頭,成日與他待在一起,日日早晚都要請平安脈,自己不舒服他焉能不知?
他一日總要問自己許多次,可自己也不會不耐煩。
她嘴角上揚,眼睛彎成了一輪月牙兒,將另一隻手心輕撫上有一點點隆起的小腹,學著旁的孕婦人模樣,自上而下摸了兩下,搖著腦袋:“一點都沒有不適,他(她)一定是個乖巧的孩子。”
趙玄聽了嗓音裏含著一絲期待,眼睫微垂,眸光落在她小腹:“倒是個乖巧的孩子,知道不能鬧騰母親。來年一月中旬,孩子便能落世了。”
希望能乖巧到底,順順利利的落世,不要折騰寶兒。
又想起一事,問她:“你說要自己給孩子想個好名兒,想了將近三個月,可想好了?”
玉照噎了一下,立即抿唇想了半天,最終有些懊惱起來:“我我沒有想出好聽的。”
實際是她想的那些名兒,叫她有些不好意思說出來。
玉照還是放棄了自己起名兒的想法,眼巴巴的看著趙玄:“要不還是你取吧?”
趙玄迎著玉照萬分期待的眸光,拿出一張紙遞給了玉照。
玉照打開便見裏頭洋洋灑灑寫了幾十個名兒。
趙玄佯裝隨意,道:“挑了些寓意不錯的,寶兒從中選一個?”
說來也是奇妙,一頁紙之中,玉照一眼便見到了昀字。
“這個字好,昀,日光!小名兒可以叫晃兒,叫晃兒是不是起得很棒?多可愛多俊美的字,一瞧這個名兒,便知這個孩子有多漂亮!”
皇族到了趙玄他兒子這一代小郎君都從的日字旁,小娘子則沒有要求。
這個名顯然是小郎君的,玉照瞧又往小娘子名兒那邊瞅了一圈,不得不說,趙玄取給小娘子的名有些
太不好聽了,讀起來拗口,字寫起來也難,有寓意又有什麽用?
她可不想日後女兒學寫字,寫自己名字時,寫不會哭起來了。
趙玄似乎知曉她的想法,這麽多個名,他沒想過寶兒會挑中這個昀字。
昀字,鋒芒畢露,並不適合孩童。
不過看中了便是看中了,一切隨緣罷了。
趙玄捏著她的掌心,往其中寫了一個字。
玉照眨了眨眼:“太快了,我沒看到。”
這人做什麽,光天化日不和自己說,非得寫自己手心。
趙玄抿唇,道:“女兒就叫和光。”
和光六道,同塵萬類,是他一早定好了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