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你與魏國公是怎麽回事?……
第37章 你與魏國公是怎麽回事?……
“陛下,那位就在這間裏。”
走廊內外看守的衛兵連忙跪地,小心在一旁候著。
“嗯,你退下吧。”
腳步聲停至她的門前,靜了片刻,再聽不見一絲動靜。
這比有聲音更叫她害怕,玉照簡直不寒而栗,頓時蹲了下去,第一反應就是爬進床底躲起來,卻見床底壘著幾塊實木板子,不到二寸寬的縫隙,她定是鑽不進去。
“吱呀——”
下一秒沉重的木門忽的發出令人牙酸的悠響,一聲輕脆的木栓折斷聲。
玉照正呈現半個身子踏入床櫃中的姿勢。
她見來不及,若無其事的緩緩從床櫃中退了出來,返身便見到一雙繡著五爪金龍的長靴落在她眼前。
趙玄自門外緩步走進來。
這日他竟是沒穿那些永遠一個色,樸素的連一絲繡紋也沒有的道袍。
他烏黑的長發束入金冠,身著窄袖騎裝,腰上束雲紋躞蹀帶,衣前補子上一條騰雲駕霧的團龍呈奔騰欲出之勢,走動間袍角一片洶湧金色江崖海水紋波濤。
此刻他的眉宇間縈繞著一抹揮之不去的陰冷戾氣,眸光滿是怒氣,正定定的望入她的眼波。
玉照嗓子發不出聲音,良久才顫聲叫著:“,,陛,,陛下。”
她已經不再隱瞞知道他身份的事實,她有意這般同他劃清界限。
趙玄伸手抬起玉照低垂的臉,指腹用力,將她下頜禁錮在手間,看著是撫摸,隻有玉照知道那力道有多重,叫她動彈不得。
玉照臉色煞白,連唇瓣都失了顏色,饒是如此,她也不肯看眼前人,仿佛隻要自己不看他,便能全身而退。
她聽見那人溫和地問她:“寶兒這副打扮,打算去往何處?往江都去不走水路倒是乘輛馬車,如此顛簸你受得了?”
玉照聽了隻覺得窘迫至極,壯起膽子掙開了他的禁錮,又往後一連後退,這一退便是退到了床榻邊上,床板抵著玉照的小腿,她已經是退無可退。
“小女、小女當日不知陛下身份,多有冒犯,小女如今已經知錯了,還望陛下海涵,,”
“你還要朕如何海涵?你也大了,不是稚童了,有你這般,,”
趙玄停頓了下,空氣凝固一瞬,他目光陰鷙,接著道:“有你這般肆意玩弄,翻臉無情的嗎?主動是你,如今一聲不吭離去也是你,你是仗著你年紀小便能遊戲人間如此作弄朕?”
玉照下巴生疼,更是頭一次見他衝她發火的樣子,果真是身份暴露了,便不再如往日一般了麽?
玉照麵對帝王威嚴,到底生了幾分膽怯,卻又不覺得自己有錯,便出口諷刺道:“小女當日又怎知是陛下,知道是陛下肯定不敢的,再如何也不敢。”
趙玄一聽便知她的心結,頓時臉色微白。
外頭天色昏暗,屋裏隻點了幾根蠟燭,燭光忽明忽暗,兩人相顧無言,隻有蠟燭燃燒的聲響。
玉照的臉隱在昏暗之中,一副排斥的冰冷模樣,趙玄本來滿腹怒意,這會兒卻手足無措起來,身為帝王,從未向旁人解釋過緣由,如今更不知如何解釋。
隻口中發澀,心頭沉重,幹巴巴的解釋道:“我並非有意隱瞞,實在是不知如何開口,我早想跟你說的,本來打算下次見你就說的,,”
玉照搖搖頭,忍著心酸,裝成渾不在意的模樣:“無事,這種事過去便過去了,我已經不會再放在心上了。”
她說完忽然膽子大了起來,望著趙玄的眸,他的雙眸狹長,眸光淺淡,比起常人的棕褐色更淺淡幾分,上睫濃密直挺,比起姑娘的也不遑多讓。
這雙眼睛,直視著你時,會讓你以為你得到了星辰滄海,會叫你無所遁形,叫你溺斃其中。
總叫玉照止不住的驚歎,能有人生的如此驚豔的眼,雙眸中似是氤氳著另一個世界。
而如今,這雙眼裏卻充斥著無措。
玉照幹巴巴道:“天色已晚,陛下回去吧。”
趙玄見她一直這副渾不在意的模樣,生出了天塌地陷之感。
他聽見自己問她:“要朕回哪兒去?”
“回您該回的地方。”
他抓起玉照的手腕,他的手瘦長,卻寬大有力,手背完美無瑕,隻有旁人看不到的掌心遍布薄繭,粗糙,冰冷,落在玉照細嫩的手腕上。
猶如兩個世界。
“那你呢?你與朕一同回去嗎?”
玉照搖搖頭,將手從他手掌中抽離。
“我自然是回我該回去的地方,你我不是一路人,陛下,您年長我許多,更應該比我明白,不是一路人,怎麽也走不到一處去的,何,,何必浪費時間。”
這話,是江都王教她說的,可她這般說出來,心裏難過,鼻子止不住的就酸了起來。
玉照唾棄自己,自己真是一個廢物,連這點話都說不來。
窗被玉照開了一半,這會兒忽的吹來一陣風,將屋裏的燭火吹得搖搖晃晃,趙玄的心亂了,他害怕起來,怕眼前人說的是真話,她真,,不要他了。
為什麽要這樣?
就因為自己是皇帝嗎?還是因為惱恨自己瞞著她身份?
他忍不住同她講道理來:“那次朕想同你說朕的身份,你說無論朕是什麽身份你都不在意,朕信以為真,才拖到今日的,,至於年歲,朕更從不曾隱瞞你,你當日親口說的,你不覺得年齡是什麽阻礙,為何今日就變了?是不是聽旁人說了什麽難聽的?寶兒,你已經長大了,總要聽聽自己心裏的意思,難道你長輩說什麽你就信什麽嗎?”
玉照的舅舅沒人能夠詆毀,她聽見皇帝竟然話裏話外說起舅舅壞話來,頓時生氣起來,隻覺得他耍賴,推卸責任:“哦?是嗎?我怎麽不記得那日我有說過那話了?”
趙玄氣息加重,強忍著怒意,“你這是在欺負人,,”
他上前來抓著玉照的手腕,強行拖著她往外走:“朕不同你吵,你要聽什麽朕都會跟你解釋清楚,再不會隱瞞你。”
玉照忘了眼前人是天子,忘了那可怕的噩夢,掙脫開了他的手,一路委屈起了哭腔:“我才不跟你這個騙子走,你自己走!叫你的人都走開,還有,把我的丫鬟小廝還給我!我要回江都去,,”
趙玄歎了口氣,深深看了她一眼,一言不發,返身走出了門外。
玉照本還以為要費一番口舌,才能跟他扯清楚掰明白,日後她走她的陽關道,他走他的獨木橋,兩人井水不犯河水。
原來竟是這般簡單。
她伸手捂上胸口,緊咬起唇瓣,見他走的這般徹底,原來她心裏不是嘴上說的那般想要他走呢。
她忍住淚水,她不能哭,她跟道長真的是有緣無分。她不能拋棄一切,拿自己的命做賭注。
旁的她都可以賭,命不成,她的命隻有一條。
趙玄回來時便見到玉照捂著胸口,匆忙問她:“藥呢?帶了嗎?”
玉照一怔,抬頭見趙玄,他手上拿著一塊汗巾,原是見她頭發濕,去給她拿帕子的。
玉照見狀喉嚨發澀,胸口更堵的厲害,她放下了手,道:“沒犯病呢。”
她嗓音綿軟,明明是賭氣故作無情說出來的話,卻總帶著股撒嬌的意味。
玉照一說完又覺得後悔,自己這是主動開口同他說話了?還像是朝他撒嬌一般。
趙玄卻沒多想,畢竟小姑娘自以為的凶神惡煞嚇退他的語氣,她聲音細,帶有江南特有的強調,罵人也像是在撒嬌。
他聽了舒緩了氣,坐到了她身側,拿起帕子替她擦拭頭發,玉照僵硬的扭身掙開,不叫他碰自己。
“你別碰我。”
趙玄手間不停,他與她相處這段時日,早習慣了她這副奇怪的性子。
他隻做沒有聽見,手下動作不停,慢慢替她擦拭著發尾,玉照的發質細軟,如絲綢一般,握在掌中飄渺的如同煙霧般,仿佛一不留神就會消散了去。
玉照艱難的板著臉:“我自己會擦,男女有別,陛下還是別做不合規矩的事!”
她加重陛下兩個字,再度拉開兩人間的關係。
趙玄不禁莞爾,卻是不聽她的話:“你如今知道男女有別?你我曾經什麽沒做過?如今擦個頭發便是不規矩了?”
他往日最重規矩,結果為了眼前人屢屢破例。
幾乎要在婚前將不該做的都做了個遍。
趙玄順著她的性子哄她,將頭發擦的差不多了,又吩咐人奉上來新衣裳,對她道:“去將衣服換了,你這身衣服都濕了,你身子弱,著涼該生病了。”
玉照這人,最怕別人哄她,她一被哄,氣就消散的幹淨。
對著趙玄的事,其實也並沒有幾分生氣,更多的是被夢境影響的倉皇無措和害怕。
如今那分情緒竟然也被趙玄安撫的消散的大半。
她如今心平氣和下來不禁陷入了反思,這人平日很講道理,更是刻板的厲害,再規矩不過,怎麽會做出搶奪臣妻的事?
自己如今同魏國公已經沒了關係,又如何會發生那樁醜事呢?她是否小題大做了?再則,自己夢中應病死的,跟道長又有什麽關係?
夢中那人,,
玉照雖隻在夢中見了他一麵,可她也能清晰的感受到,那人應該,,是在意自己的吧。
玉照不甚樂意的換了新衣裳,這本不是她的衣裳,不知趙玄是派人去何處買來的,新是新,隻是不甚合適,腰身有些大了,胸前露著一片,是坦胸裙。
胸口許多處需要係帶子,每個州府的衣袍款式都不盡相同,比如玉照身上這件,她嚐試係了很多次,總覺得穿起來奇奇怪怪。
趙玄輕輕敲在門扉上,見裏麵人磨磨蹭蹭,忍不住催促起來。
“可換好了?”
玉照急的滿頭的汗,她氣的跺了跺腳,隨意將帶子係到了一起。
“好了好了!”
趙玄推門進去,見燈火葳蕤下,床上坐著的女郎膚若白瓷,一頭秀發自直削的肩頭垂落,散落在床上,胸前一片豐盈,被秀發遮掩的半明半昧。
他眼下顫了顫,指腹沿著她的臉頰滑至耳垂,玉照渾身一顫,惱羞成怒,那張不饒人的嘴又要叫嚷。
趙玄哄她:“你這處遭蚊蟲咬了,疼不疼?”
原來他指腹摩挲之下,是她腫了一圈遭蚊蟲咬的那處。
玉照本身不覺難受,被他這麽一摸,頓時覺得癢的厲害,難耐的動了動,皺眉哼道:“不疼,癢死了。”
說完她伸手去撓手背上一處,下了狠勁兒,手背很快被撓出一片紅,趙玄止住她:“再撓要出血了。”
他又不知從何處拿出一藥瓶,給她手背上藥,青綠的藥膏塗抹上去冰冰涼涼,他的指腹溫熱,與這冰涼的藥膏一塊兒,倒是叫玉照舒服的閉上了眼睛,要是這會兒她變成一隻貓,都要發出呼嚕聲了。
她有些瞠目結舌,奇怪道:“道長怎麽什麽都有?”
趙玄不回她,給她手背上完藥又給她耳垂上藥,低沉沙啞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不叫我陛下了,嗯?”
玉照登時臉一紅,才想到自己竟然忘了生氣,她險些忘了。
她收斂了神色,一副如臨大敵的態度,倒是叫趙玄忍不住發笑。
他伸手摸了摸玉照的發頂,玉照有著一顆圓滾滾如同孩童般圓潤的後腦勺,此刻披散著頭發,更覺得可愛,叫趙玄忍不住又多摸了兩下。
他眼中皆是堅毅之色,仿佛並不害怕麵對任何事物,更不會如玉照一般,遇到點危險困難就恨不得將自己藏起來。
“寶兒可否說出來,你究竟怕什麽?怕我?隻不過一個身份罷了,我便真是天子,又能如何呢?無論我是何身份,待你的心意都不會有變。”
他初時慌亂,之後心中起了疑,寶兒不喜歡那個位置,可他堅信兩人之間的情感也不至於淡泊到叫她頭也不回的遠離,似有洪水猛獸一般。
為何這般?
玉照眼中閃過迷朦,抿唇不答。
“你若擔憂宮廷,大可不必,你隻管信我,我會將一切都處理好的。你我即使在宮中生活,也如在紫陽觀一般。”
玉照又開始恨不得藏起來了,她捂著耳朵不肯聽,嘴裏急促道:“不一樣的,怎麽可能一樣?!我隻想自由自在,隨心所欲,我想要回江都,那些東西,我都不想要。”
趙玄又哪裏是個好脾性?不過是登基之後大權在握再無暗敵,這才露出來的溫潤寬和的明君外表罷了。
不過,,是在玉照麵前裝出來的罷了。
見此他再忍不住,強硬拿開玉照捂耳朵的手,逼迫她聽下去。
“你要什麽,我都能給你,若是我做不到我就不會說,更不會去招惹你。你無須顧忌任何事物,你還是你,隻不過是換個府邸生活罷了,你喜歡好看的衣衫首飾,再也沒比宮裏更多的,宮裏還有梳頭娘子會梳千種發髻,你喜歡吃的糕點都是禦膳房做的。”
玉照才後知後覺,她們話題已經聊到婚後生活去了。
她不想繼續說下去,她發現原來道長以前是讓著她的,真說起來,自己根本說不過他。
她一但情緒起伏,腦子亂成一團,口齒不清,更會忘了自己要說什麽。
可這人,,他跟自己恰恰相反。
床岸燈火葳蕤,趙玄仔細聞著,便能嗅到一絲極淺的香,似橘果香,又似鬆花香,他終是按耐不住,將肚子裏早翻來覆去千百遍的話掏出來問她:“你,,你與魏國公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