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複考至
第八十三章 、複考至
“姑祖父, 您與那秦軒相處時間久,您說,他是否是可用之才?”隆慶帝按捺住心底的激動, 忍不住問道。
勇毅侯深知適可而止的道理,他已經替秦越抹平了最大的障礙,剩下的路,就該是他自己去走的了。
“還請陛下恕罪, 微臣雖在桃溪住了幾個月, 可微臣與秦越並無太多來往。依微臣愚見, 陛下不如順其自然,他若真有才,誰也遮不住他的光芒。”
“您說的是。”隆慶帝讚許地點了點頭, “若他真有真才實學, 遲早也會到朕的麵前的。”
說著,隆慶帝就說到了錦州秋闈。
“錦州秋闈,鬧出這麽些事端, 雖說不是官方有意泄露試題,可到底還是有所不公了。依朕看, 倒不如重考一次,以安民心。您覺得呢?”
重新舉辦一次秋闈,對於朝堂來說, 確實勞師動眾, 但是隆慶帝曆來最反感的便是有人在科舉上動手腳, 他早已不滿那些勳貴世家, 自登基後便致力於開科取士, 誰敢在這上麵動手腳, 就是跟他對著幹。
若是此次錦州秋闈輕拿輕放, 隻怕就會養大了有些人的膽子,日後說不得人人都敢伸手去動科舉了。
“陛下心有成算,乃萬民之福。”勇毅侯不傻,隆慶帝雖說是在問他建議,可心中分明已經有了計劃,他自然不會唱反調。
“既然姑祖父也不反對,那朕這就下令,派人前往錦州督管此次秋闈。至於莫盛宇那幾人……”隆慶帝冷哼一聲,“待他們回京,再行處置吧!”
雖說不是莫盛宇與邱然有意泄題,可此事鬧得如此不可開交,他們兩個主考官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在隆慶帝的決斷中,錦州秋闈泄題一案,最終有了結果。
唐紫英蓄意泄題,按律當斬,隻是憐其遭遇,最終判了流放之罪。
涉案考生,一律剝奪功名,按律處置。
至於勞苑這個錦州知府,還沒把屁股底下的位置坐熱,就被打發去了路途遙遠的楚州做知府。雖說也是知府,可那楚州地處深山,地貧民苦,又怎麽比得上富庶的錦州?
可誰還管的了他呢?
莫盛宇和邱然自顧不暇,邢科還躺在床上等待複建,錦州一時風聲鶴唳。
好在朝廷的欽差很快就到了。
在新任欽差的主持下,錦州第二次秋闈有條不紊地籌備了起來。
這個結局,有人高興,自然也有人不滿。而其中最為崩潰的,恐怕就算秦軒了。
重考一次!
這噩夢般的秋闈,竟要再來一次。
一想到要在那牢籠一樣的號房裏再待上半個月,秦軒便覺得腦門嘶嘶地疼了起來。這是第一次秋闈留下的後遺症,隻要坐進那小小的號房,他就覺得全身不舒服。
上次秋闈,是因為他滿心都記掛著那道提前知曉的策問題,所以才不覺得多麽難熬,可這一次……一無所知的前路,令人不禁心生惶恐。
秦越,又是秦越!
若非他將此事鬧大,朝廷又如何會如此大張旗鼓地重考秋闈?!
秦軒恨得咬牙,卻又無可奈何。
事已到這個地步,秦敏沒有將他供出來,已是萬幸。再爭其他,才是得不償失。
這口氣,秦軒隻能暫時忍下。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王賀之不請自來。
“景辰兄,你那兩個族弟可真有本事,將錦州鬧得天翻地覆,他們倆倒好,一個受傷,恐怕也沒法子參加複考,另一個本就是案首,再考一次也難不倒他。可對於咱們這種半吊子,那可就是折磨囉!”王賀之扇著扇子,一副頭疼不已的模樣。
秦軒聽得更是心間冒火。
人人都覺得,秦越才高八鬥,是最拔尖的那一撥,而自己,卻隻配稱一聲“半吊子”。
“我代他們,替如硯兄賠罪。”秦軒忍下心中怨恨,儒雅地對著王賀之深深作揖。
王賀之連忙伸出扇子製止了他:“哎,我可沒這個意思啊。景辰兄莫要誤會。”
王賀之挑眉一笑,隨即又有些感慨地歎息了一聲:“可我不得不承認,景辰兄你那個族弟,當真不是池中之物。他這一鬧,直接弄走了錦州知府,就連莫大人和邱大人,隻怕也要受其連累。他們一個是翰林學士,一個是禮部侍郎,門生舊友,攀枝錯節,就連我也不敢輕易得罪。你這個族弟倒好,一次性全給得罪完了。”
王賀之搖頭晃腦,全然不顧秦軒越來越陰沉的臉色,繼續說道:“哦,對了,怎麽能把刑大人忘了呢?好好一個禮部尚書,來了一趟錦州,中風了!要不是你那族弟弄出唐紫英那一出,想來刑大人也不會出事吧?你可知,外麵現在都說,你那族弟,簡直就是為官者的克星。嘖嘖……這名號,真叫人害怕啊……咱們日後若是做了官,可得離他遠點啊。”
秦軒臉上的笑容已經徹底不見。
王賀之話中的挑撥之意,他聽出來了,但是王賀之有一件事沒有說錯,那就是秦越確實得罪了很多人。
莫大人、邱大人、刑大人以及勞大人,他們久居官場,背後隱藏的關係網是無法想象的。
秦越以一己之力,將他們盡數得罪。
“不過,我想那些大人都是講理之人,想來不會遷怒景辰兄的。屆時,我也會替景辰兄說話的。”
“那我便……提前謝過如硯兄了。”秦軒笑不達眼底地說道。
“複考在即,我也不打擾景辰你備考了。靜候景辰兄佳音了。”說著,王賀之悠悠然離去,而此時的秦軒,心緒更比之前煩躁幾分,別說溫習了,就連呼吸都有些不太順暢。
秦越,你當真克我……
秦軒心中,隻餘這一個念頭。
*
秦越將為刑大人針灸複建的法子寫了下來,又親自看著幾位大夫實踐了兩次後,便安心地退居二線,將這重任交於幾位長者。
秋闈複考,他自然也是要參與的。
不過,在參加複試之前,秦越還得去見一個人。
今日是唐紫英被流放北疆的日子,秦越帶著陳漢,早早在城外的十裏亭等著了。
“幾位差役大哥,請行個方便,許我與他說幾句話。”秦越微笑著開口,手中的銀兩也毫不含糊。
那兩個差役收了錢,又知道秦越是將他們頂頭上司給搞走的那位,當即二話不說就答應下來。
唐紫英不再裝瘋,他將頭發束了起來,終於看得出當年的幾分風采。
“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嗎?”唐紫英率先開了口,他望著秦越,滿眼冷笑。
“我還沒這麽無聊。”秦越無視了唐紫英眼中的敵意,從懷中掏出一枚青玉玉佩。
唐紫英一看那青玉玉佩,當即麵色一變,不顧自己身戴枷鎖,一把拉住秦越的手:“你從哪裏弄到這塊玉佩的!”
這玉佩,是他兒子周歲之時抓周所得!
秦越目光澄澈地望著他:“你放心,他很好。我已經命人找到他們母子了,他很聰明,是夫子最喜歡的學生,隻是他娘親擔心,萬一他年少成名,也會如他爹那般恃才傲物,惹來禍端,所以一直壓著他,不許他在及冠之前參加科考。”
唐紫英鬆開了秦越,喃喃自語:“他今年,應該已經十七了……”
“是,下一屆科舉,他便可以參加了。想來,他會跟他爹一樣,驚豔絕倫。”
唐紫英的臉上,不知何時,早已熱淚盈眶。
“他有我這個不成器的爹,是他一生之恥……我死而無憾,隻求你……能護他一二……”唐紫英對著秦越,噗通一聲跪了下去。
咚、咚、咚,三個響頭。
秦越沒有避開。
他知道,隻有自己受了這三個響頭,唐紫英才會心安。
“好,我答應你。”秦越將人扶了起來。
“邢科如今癱瘓在床,也算因果循環了,你……不必再折磨自己。此去北疆,路途遙遠,還望……珍重。”秦越向唐紫英,鄭重拱手。
“好……我會活著……”唐紫英顫顫應下。
可他自己知道,若不是看到這青玉玉佩,他根本就沒想活著到北疆。
如今,他卻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他這一生,猶如鬧劇,已是覆水難收,可他兒子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他要留著這條殘命,看他兒子如何書寫他未完成的輝煌。
*
錦州秋闈複考,天氣已近初冬,條件比秋天那一次更加難熬,多數考生心中都倍有怨念。
然而,怨念歸怨念,你若是奉勸他們棄考,許多人卻是打死也不肯的。
“上次秋闈泄題,誰知有沒有漏網之魚?萬一被那些人撿了便宜,那我十幾年寒窗苦讀,豈不是白費了?”
這便是多數人的想法。
所以,雖說難免有人抱怨秦越秦敏多管閑事,可也有人讚許他們敢於揭露不公之舉。
其中,曾在金雲樓與秦越對峙過的秀鶴縣案首朱奎,反倒是最為秦越鳴不平的。
“兩位秦學友何錯之有?!他們若知其事而不報,才是助紂為虐!我等苦學多年,難道甘心被那些走旁門左道的無恥之徒踩在頭上嗎?”
朱奎這話,當真是一針見血,絕大多數人聽了,都羞於再抱怨什麽,倒是替秦越減了不少怨氣。
不過,也有那好事者,故意挑撥離間:“朱學友,你這般替他說話,你就不怕他秋闈名次在你之前嗎?”
朱奎卻是一臉桀驁:“科考成績,各憑本事!”
這書呆子,竟是油鹽不進。
秦越一行人恰好坐著馬車路過,瞧見這一幕。
秦敏忍不住撇了撇嘴:“這人雖行事傲慢惹人嫌了些,心眼倒是正直。”
果然是知人知麵不知心。
就跟眼前這個家夥一樣。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