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流放罪
第五十六章 、流放罪
秦越隨賀氏去了府衙。
“劉大人, 實在是麻煩你了。”秦越請劉大人網開一麵,讓賀氏與秦康見了一麵。
賀氏一看到落拓狼狽的相公,立即抱著他嚎啕大哭。
“你快跟大人說, 你是被冤枉的啊!你快說啊!”
秦康哆嗦著嘴唇,抬頭望著秦越,眼前仿佛出現了年輕時候的嫡兄,瞬間便嚇得抱住了腦袋。
“是我的錯……是我買通了水匪……要他們刺殺越兒……”秦康不得不認罪, 他若是不替秦放背了這個黑鍋, 秦放就要將他毒殺嫡兄的事抖落出來了。
反正都是死, 倒不如認了現在這個罪名。
聽到秦康親口承認罪名,賀氏呆愣了一下,隨即便瘋了似的撲上去打他。
“你這個冤孽!你為何這般糊塗!你怎麽敢做出這樣的荒唐事!”
賀氏敢闖衙門、敢鬧秦越, 所有的底氣, 無非就是相信秦康這般懦弱膽小的人,沒有膽量敢做殺人的事。
可如今,他卻親口承認了。
“是不是他們把你屈打成招啊?!”賀氏還懷著最後一絲希望。
聽到這話, 劉璋大怒:“你相公犯下的事,人證物證俱在, 私通水匪,刺殺親侄,按律當斬, 便是告到聖上麵前, 本官也問心無愧!你若再這般胡攪蠻纏, 就休怪本官依法處置了!”
一聽這話, 賀氏嚎的一嗓子硬是收了回去。
秦康顧不得身上傷勢, 跪在地上對著劉璋磕頭:“大人, 小人認罪, 但是這事與我娘子當真無關,她全然不知小人所犯之事,求大人明鑒,千萬不要與她一個婦道人家計較!”
“娘子,不要再為我申辯了,是我貪心,是我犯糊塗,你好生照料兩個孩子,切莫讓他們走我後路啊……”秦康看著賀氏,淚流滿麵。
賀氏突然反應過來,對著劉璋砰砰磕了幾個響頭:“大人,民婦願將兄長的產業如數交還,隻求大人能夠留我相公一命!”
秦康一聽這話,頓時急了:“沒了產業,日後你和兩個孩子如何過活!”
賀氏卻道:“你都沒了,我們娘仨又怎麽守得住那麽大的家業!”
倒不如用這份產業,換相公一命。
所謂患難見真情,怕也就是如此了。
秦康此時更是後悔,他若不那麽貪心,若不那樣嫉妒,守著妻兒,就算不能大富大貴,可小日子卻也是越過越好的,為何偏偏就上了秦放這條賊船?!
想到這裏,秦康悲從心來,抱著妻子嚎啕大哭。賀氏一邊哭,一邊繼續替相公求情。
一時間,屋內哭聲喊聲一片。
“夠了!”劉璋被吵得頭疼,驀地提高了聲音,“你們當這裏是什麽地方?本官的判決,能夠隨意討價還價嗎?!”
秦康與賀氏瞬間被嚇得噤聲。
賀氏看向一旁一直沉默著的秦越,眼中剩下最後的希望,小聲哀求道:“越兒,求求你了,你二叔隻是一時糊塗,求你繞他一命!”
秦越看向劉璋,終於開了口:“劉大人,若我不再追究,此事可有轉圜?”
“雖說你寬宏大量,不再追究秦康刺殺一事,可私通水匪,按律卻是大罪,斷不可能輕饒。”劉璋肅然開口。
“大人,越兒既不追究,求您網開一麵!我願將所有家產,盡數奉上!”賀氏看到了一絲希望,苦苦哀求起來。
劉璋眼中閃過一絲猶豫。
最終,因苦主不再追究,加上賀氏願將所有原屬於秦昭秦員外的產業退還給秦越,如此這般,秦康的秋後問斬,變成了流放北疆。
“你相公本是難逃一死,如今判了個流放,已經是本官看在你識相的份上,網開一麵。日後就帶著兩個孩子好好過活吧,你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切莫連累了兩個孩子!”
進了一趟府衙,賀氏心中的那股子勇氣已經散了一半,又被劉璋好一番警告,此時除了磕頭謝恩,再也說不出別的話來。
“謝大人……謝大人不殺之恩……”
劉大人有一句話說得沒錯,她是想救相公,可她還有兩個孩子,她不能為了相公,連累了兩個孩子。
如今,相公能留下一命,已經足矣。
出了府衙,賀氏臉色蒼白,卻還是對秦越道了謝:“……多謝你了。”
賀氏看著秦越,與印象中的半大小子不一樣,如今的他已經長成了風光霽月的公子,在縣令大人麵前也絲毫不怵,哪一日,她的旺兒才能長成這般有擔當的好男兒呢?
秦越避開了她的禮,淡淡道:“我今日所為,也不全是為了你。”
秦康有罪,確實該死,可他現在死了,豈不是讓他背後那人,稱心如意了?
隻有秦康活著,那人才會提心吊膽,才會狗急跳牆,才會再次露出馬腳。
秦越今日替秦康求情,不過是為了引蛇出洞罷了。
隻是這些,外人皆是不知,就連安林路也忍不住責怪他太過心軟。
“那秦康如此害你,你為何還要幫他求情?”
秦越抿了一口茶,輕聲道:“流放之苦,可比一刀砍了要受罪得多。”
那北疆,苦寒之地,常年風沙迷眼,寸草難生,一年中有大半的時間都在下雪。
秦康一個生長在江南溫暖富貴之地的人,又如何受得了如此截然相反的氣候?
光是氣候不適宜也就罷了,流放之人,還得戴枷勞作,日複一日,沒有休止。這般苦楚,倒不如死了痛快,所以這一直以來的流放犯人,幾乎就沒有能夠熬過三年的。
“這倒是,北疆那地方,身強體壯的軍士都受不住,別說他一個受了刑的犯人了。”安林路聽了這話,臉上的怒氣漸消了些。
“他不重要。”秦越很快就放下這件事,問起了小皇子的情況,“石頭情況如何?”
因小皇子身份保密,就連他自己恐怕如今還不知道自己身份之尊貴,所以秦越與安林路便隻對外宣稱他是路邊救回來的流浪兒,給他重新取了一個小名,就叫石頭。
秦越與安林路兩人,必然要有一人留在府中照看石頭,是以哪怕方才安林路抓心撓肝,也不敢和秦越一同去府衙。
他還得照看小皇子哩。
“剛醒了一會,喂他喝了藥,這會兒又睡著了。”安林路回答道。
“我去看看他。”秦越走進房間,屋裏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藥香。
剛走到床邊,床上那小兒便睜開了眼,也不知是被他的腳步聲吵醒了,還是一直都在裝睡。
“你醒了。”秦越溫聲開口。
不管他的身份是什麽,他也不過是一個十歲的孩子罷了,突然間,母親死在他的麵前,自己也差點死在水匪手中,心理必然是受到極其激烈的創傷。
“餓了沒?我叫廚房給你準備了雞絲粥,喝一些再睡吧。”
躺在床上的石頭一聲不吭。
秦越也無需他的回應,轉身出了門,叫正趕上來的安林路去廚房拿粥。
在家裏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安公子,秦越卻是吩咐得十分得心應手,安林路也不覺得有什麽奇怪的,轉頭便去了廚房。
不一會兒,他便端著一碗滾燙的雞絲粥走了進來。
“先涼一涼吧。”秦越讓安林路將雞絲粥放到桌上,自己則替石頭掖了掖被子。
過年前剛下了雪,這幾日雪融了,卻比前幾日還要冷一些。
“你身上的傷,須得好好養上數月,所以,你還得在我這兒待幾個月,難不成你就打算一直一句話也不說嗎?”秦越看著石頭,眼神平淡溫和。
石頭醒來之後,便像是失了魂一樣,從來沒開過口。
床上的石頭又靜默了許久,久到秦越以為這一次他又準備沉默以對的時候,他竟開了口。
“我娘……在哪……”許多日子不曾開口,石頭的聲音略有些嘶啞,仿佛被沙子烙過一般。
安林路有些緊張,徐氏已經死了,這個消息這會兒告訴他,會不會刺激了他?
秦越卻是麵不改色。
“我想,你心裏應該已經有答案了。”秦越對著他的視線,平靜地開口,“你娘為了救你,被水匪所殺,不過已有人將她好生安葬,待你傷好了,我便帶你去祭拜她。”
石頭緊緊咬著嘴唇,可那強忍的眼淚,卻還是落了下來。
“是我……害死了娘……”石頭極力壓製著心中的傷痛,整個人都輕輕顫抖著。
秦越伸出手,握住了他放在被下的手,那小手,竟是早已將自己掐出了血跡。
“你娘救你,是心甘情願的,隻有你好好活著,才能不辜負她這一片苦心。”秦越知道,這個時候,也許說什麽都是徒勞,但是什麽也不說,將這孩子一個人丟在自責的苦海之中,卻又太過殘忍。
“我知道,你心裏一定很責怪自己,可是麵對那些水匪,你一個十歲的小孩,又能怎麽辦呢?難道你就不想弄清楚前因後果,找出害死你娘的真凶嗎?”
用仇恨滋養生意,並不是一個好主意,可是此時此刻,秦越卻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聽到這話,石頭驀地睜大了眼睛。
對,他還得為娘親報仇!
“現在,可以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了嗎?”秦越一邊替石頭包紮掐破的掌心,一邊問道。
“我叫趙恩禾。”
秦越點了點頭,表示了然:“原來,你姓趙。”
其實,秦越早已從安榮昌口中知曉了石頭這些年的過往,自然也包括他的姓名。
徐氏火場逃生,一個人生下石頭,這些年過得貧寒又低調,可給孩子取名,卻還是隨了當今聖上的姓。
秦越之所以明知故問,也是為了讓他多說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