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傳言起
第四十四章 、傳言起
落日時分, 炊煙嫋嫋。
秦越家的小宅裏,此時正是熱鬧的時候。
秋闈已過,天氣便轉了涼, 原本在院中涼亭用的晚膳,也挪到了廳堂之中。
安榮昌接到急信,不得不返回丹州一趟,便將孫兒安林路徹底托付給了秦越。
祖父一走, 安林路索性就搬到了秦越府中, 與梁大穀住在原來秦平住的那一間, 秦平則搬去了內院的書房。
如今啊,這安林路倒真像是成了秦家一份子,從早到晚, 一日三餐, 一頓不落。
“難為你們了,竟日日跟著我們吃素。”秦平與安林路如今也熟識了,最開始還有些畏懼這陰晴不定的義兄, 而今卻是也敢開玩笑了。
安林路一邊喝著湯,一邊滿足地晃著腦袋:“外頭的肉好吃, 可義兄的素菜也是一絕啊,便是頓頓吃我也吃不厭。大穀,你說是不是?”
梁大穀埋頭吃飯, 嘴巴裏塞得滿滿的, 隻好一個勁地點頭。
因為守孝期間, 隻能吃素食, 秦越擔心弟妹的營養問題, 三餐便格外精細些, 雖不能大魚大肉, 卻也注意各種營養配比,他做菜又舍得用油,倒是吃的幾個孩子都胃口大開。
跟剛來的時候相比,梁大穀也被養胖了不少,早已脫了當初瘦骨嶙峋的模樣,個子猛躥了不少,原本隻比秦平高一些,如今倒是與安林路差不多了。
安林路已經派人去跟梁大穀的四叔說過了,收了梁大穀做自己的侍從,梁四叔自然沒有不從的,如今梁大穀也算是名正言順可以跟在他的身邊了。
說是侍從,安林路待梁大穀,倒是如往常一般,畢竟斷腿再治的這段時間,就屬梁大穀陪他的時間最多,因著這份共患難的交情,所以安林路待他,比尋常仆從更要親近一些。
二人的腿傷,經過這幾個月的療養,也好了大半,雖還不敢蹦跳跑鬧,但是安林路試著站起來過,踩下去的時候,似乎並未覺得兩腿之間有什麽高度差異,這一發現讓他欣喜若狂,信心大增,心情也一日比一日開朗。
“安兒,你多吃點。”安林路自己忙著吃,也不忘照顧最小的秦安。
秦安笑眯眯地道謝:“多謝二哥。”
自從家裏多了個安林路,秦平在家中的位序又往後挪了一位,從二哥變成了三哥。
“祖父回去多日,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我可專門派人去信叮囑他了,要他回來的時候定要給你帶些丹州的好玩意。”
安林路家中多鐵漢,早就盼著有個溫婉俏麗的妹妹,而秦安名字又與他有緣,所以他慣是寵著秦安一些。
前幾日,安林路見秦安總是擺弄著幾朵素色絹花,得知是縣令府裏讓人送來的,當即就覺得這妹妹實在可憐,竟把幾朵絹花當寶貝,二話不說就寫了信送去給祖父,要他從丹州回來的時候多帶一些姑娘家的玩意。
安林路在這養傷,少則也得三五個月,安榮昌雖已榮養退休,可到底還是有別的事要忙,將孫兒托付給秦越也沒有什麽不放心的,一接到信便馬不停蹄地回了丹州。
安林路也沒有任何寄人籬下的自覺,招貓逗狗,好不熱鬧,惹得秦平也忍不住跟秦越告狀。
“大哥,平日裏他們在隔壁玩耍,鬧出些聲響,我還能忍著些,可現在他們竟玩到我眼皮子底下來了,這……未免也太……太……”
太過分了些!
秦平氣得小臉脹鼓鼓的,自從知道了家中仇敵是誰,秦平便打定決心要好好讀書,日後定要考取功名,與哥哥一道給父母報仇,可這決心雖下,卻也架不住老有人來打擾,不是在院子裏用手蹴鞠,就是跑到窗外故意逗他,叫他又如何能靜下心來念書呢?
秦越歎了口氣。
養孩子難,養這些叛逆期的男孩子,更是難上加難。
好在他做了多年教授,別的不敢說精通,管教學生倒是很有一套。
沒兩日,秦越便重新調整了課程表。
從今以後,安林路也得與梁大穀跟著秦平、秦安一起上文化課,安林路一聽要上課,當即就要跑,卻叫秦越給逮了回來。
“我一個武夫,又不用考狀元,讀什麽書!”一聽讀書,安林路就頭大無比。
秦越卻不給他任何逃避的借口:“便是行軍打仗,也得熟讀兵法兵策,你若隻有蠻力,沒有腦子,又怎麽能夠做一個好將軍?”
安林路頓時蔫了,他安小爺誰也不怕,就是祖父也拿他沒轍,偏偏遇到秦越卻隻有認栽的份。
沒辦法,安林路也不得不開始了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好學生日常。
梁大穀因從未上過學,秦越便單獨給他開了小灶,每日教他認十個大字,喜得梁大穀雀躍不已,一有時間便拿著毛筆練字,那勤奮勁,倒是激起了秦平與安林路的好勝心,兩人也開始較勁起來,每日功課效率倒是比往常還要好些。
每日的文化課結束以後,秦越又給他們多加了一門武術課,老師便是安林路本人。
安林路腿傷雖未全好,但是手上功夫還是有的,指點秦平、秦安練些拳腳工夫,不過舉手之勞,也費不什麽腿,還能讓他找到做教習的快樂,他反倒樂在其中。
秦榕奉了父親之命,前來探望安林路,卻發現這安小爺在秦越府上每日上學練武,好不充實,與秦越的感情也一日好過一日,看得他反倒眼紅起來。
“哎,我看安公子收留的那個侍從,原本不過是碼頭賣苦力的,如今在越兒的調·教下,都已經會默《三字經》了。若是敏兒知趣一些,讓他去越兒那一道上課,該多好啊。”
回去以後,秦榕便忍不住跟秦薦廉抱怨起來,自家那兒子,當真是不識相,一與越兒碰麵就針尖對麥芒,委實讓人頭疼。
“敏兒的性子,愛憎分明,卻過於自我,日後,怕是要吃大虧啊……”秦薦廉也忍不住歎氣,這孫子,不撞南牆,怕是不會輕易回頭的。
“罷了,待他吃過苦頭,就會長大了。”秦薦廉也不想勉強孫兒,俗話說強扭的瓜不甜,孫兒心中不服,隻怕勉強他與秦越打交道,反倒會弄巧成拙。
“咱們秦氏一族,說不定還是得看越兒啊。”秦榕忍不住感慨。
秦薦廉沒有說話,卻也深以為然。
原以為秦軒會是這一代最出色的一個,沒想到經過這一次秋闈,卻讓不少人清醒了過來。
無論秦軒是因為什麽原因導致秋闈失利的,都隻能說明,他運道委實不夠好。
這運道,在科考之中,有時候甚至比才華更為重要。
有些人才華橫溢,可偏偏運氣極差,一到科考的重要時刻,不是生了病,就是得罪了人,總有稀奇古怪的理由阻撓他金榜題名的腳步。
這樣的人,縱是天才又如何,也抵不過命運的安排。
就拿越兒來說,幾個月前,誰能想到他有今日呢?
一個差點被賭館逼死的敗家子,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裏,卻成了縣令大人口中的“恩人”,就連身為上將軍的安榮昌也對他讚不絕口,堅持要他喊自己一聲“祖父”,放心將心愛的長孫托付於他。
有這份香火情在,日後秦越仕途之上若有需要,安家豈會坐視不理?
秦薦廉幾乎可以預料到秦越的未來,即便不是一帆風順,也將遠遠超過大多數學子,在這桃溪鎮上,更是絕無僅有的那一個。
這樣想的人,不止秦薦廉一個。
秦放府上的書房裏,秦放與秦軒父子無言對視,二人臉上的神情都十分難看。
“外麵都傳遍了,說你雖去了白鷺書院,卻也無用,白白浪費了名額而已。”秦放麵無表情地說出近來外頭的傳言,瞬間就看到兒子白了麵孔。
那一日在縣令大人府上,姚華譏諷秦軒的話,還是被好事之人傳了出去。
秦軒往日受人追捧,可人心莫測,總有那羨慕嫉妒之人,聽聞此事後,又誇大許多,傳揚了出去。
一時之間,桃溪鎮上都是關於秦軒的傳言,禁無可禁。
“父親,是孩兒無能……”秦軒低著頭,默默忍受著心底的翻湧的屈辱。
“他們說的也沒錯。”秦放冰冷的話,讓秦軒額頭瞬間沁出冷汗。
從小到大,他最害怕的就是父親的否定。
原以為這種日子已經一去不複返,沒想到如今卻又噩夢再臨。
“你的運道,確實不算好。”秦放並未在意兒子如瀑布一般淌下的冷汗,在他的理念裏,知道害怕是好事,隻有知恥而後勇,才能勇往無前,所向披靡。
“隻要有秦越在,你的運道就好不了……”秦放眯起眼,聲音低沉,可落在秦軒耳中,卻如爆炸一般。
“父親,您的意思是……”秦軒驀地抬頭,滿眼複雜地看向父親。
“我幾次都想除掉他,可總讓他逃過去了。如今看來,瞻前顧後,隻會讓事情越來越糟糕,要做,就得做徹底了!”秦放陰狠地咬著牙,那儒雅的麵容上卻是如毒蛇一般的冷酷狠厲之色。
“父親,您是打算……”秦軒按捺住心中飛快跳動的心髒,強作鎮定地問道。
“這件事,你就不必管了。為父自有計劃。”秦放雖狠毒,卻有一個優點,所有染血的事,都不會讓兒子沾手。
“是……”秦軒沒有再問。
父親所做的決定,他做兒子的,又如何能夠幹涉。
上一次,秦放命秦鬆找了幾個流離失所的混混,卻反被秦軒一把火給嚇跑了,看來,殺人這種事,還是得找專業的。
秦放眯起眼,心中已然有了成算。
作者有話說:
秦放:今天又在作死的路上邁進了一大步!